運河記（三首）

季 風

大運河邊，憶及那堂地理課

大運河在我居住的門前日夜流淌，

緩慢的流水拍打著我人生的起起伏伏。

耳鬢廝磨多年，我卻對它不甚了然。

面對四季淡然盛開的浪花，我幡然醒悟——

哦，它是如此開闊、坦蕩、安靜、包容……

某日，我孑然走在河邊痛哭。

才發(fā)現(xiàn)體內(nèi)擁有一條運河是多么重要。

開闊、坦蕩、安靜、包容……憶及多年前的地理課堂上

王竹青老師不啻一次地引經(jīng)據(jù)典，

哀嘆人世之多艱：

李白流放貴州，杜甫棄官入川，王安石屢遭罷相……

“人的內(nèi)心要掘出一條大河，理想的魚才能活?！?/p>

可每一次告誡，都被年少的我們忽略。

長河落日

駕車在淮安二環(huán)高架上行駛，俯視運河，

突然感覺河水并不那么柔美。

它的長袖拂出一柄長長雪亮的刀子，

將淮安城瓜分成兩半，一北一南相望著。

此時正是黃昏，落日一不小心掉在了

時間的刀口上，一只燈籠熄了火……

里運河一側(cè)的文化墻上，那些

死去多年的先賢又活了過來——

白居易立于船頭放聲誦《渡淮》；

劉鶚伏案疾書《老殘游記》；

康熙帝賦詩《晚經(jīng)淮陰》說美景……

一盞盞紙扎的燈籠被依次點亮。

其實，這些檐下的燈籠，和我見到的落日

并沒什么不同。它們懸掛在空氣中，

一樣寂寥、落寞。

吳公祠堂，一群美術學院的男女學生

正在臨摹一條大河的背影。

長河落日的景象被他們描寫得栩栩如生。

流 水

家住運河邊，可以免費傾聽流水的聲音，

久了，越來越領會到時間一去不復返的內(nèi)在意義。

總想請一座座橋墩抓住自己，

最后橋墩還是站在原地未動，水還是奔向大海。

我是一個志大才疏之人，一直想抱住這世界的廣大，

最后收獲的都是攥不緊的流沙。

幾只魚蝦跳來蹦去，卻始終蹦不出

運河扔出來的漩渦。

更多的時候，我就是運河邊的一塊丑石，

我沒有翅膀，飛不到更高的天空。

我只能在地面上假裝飛翔

一些云在我身邊落下

它讓我的欲望仿佛有了一點高度

我有越來越渺小的煩惱

像水面正在融化的雪，所剩無幾

事實上我已經(jīng)所剩無幾

可我一直在努力，在流水的呼吸聲中

試圖留下一個背影，拒絕時光

緩慢地將我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