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南岳記（組詩）

郭輝

登南岳致李白

內心有雪的人

樂于承受所有的白

這就是了——

那一日你血脈里的酒性

剛剛發(fā)熱，剛剛

散入一場久違的雪

八百里南岳

就三月春滿，四處揚花了

你留在石級上的

履痕，帶著盛唐的氣色氣韻與氣象

深深淺淺

根植于累累青苔之下

今日何日？

我竟然一一拾取了

每一個詞性，都在一俯一仰間

得以升華，別開生面

你是雪白之白

也是天下大白的白

你于衡山播種下的詩意

至今猶在飛花

猶在一個后來者的詩骨里

發(fā)酵，釀造

生出一襲又一襲酒香

虎跑泉

石壁內有蟄虎

氣息如沉雷。可大嘯，大吼

也可大隱于三千

蘭草之下，不聲不響

化而為長流水——

清冽，明澈，純而又純

像是南山的

一道血脈。又像是古剎梵音

上千年綿綿不絕

泉水滲透人間

細無聲。唯有在夜的深處

佛性的更深處

才能聽到一匹虎奔跑

的四蹄，踏踏而來又踏踏而去

敲亮了無我之境

與月色千山

美人池

山愈深，鷓鴣

之聲越眾，宛若是許多青衣

在各自吊著嗓子

池里的浮萍，依然綠著

有舊韻，有古意

也有著對大世相小世相的種種不屑

但從不言說

只是癡癡守住南山之中這一面

深藏若虛的鏡子

上千年過去了，臨水

照影的美人，還在嗎？遲暮了嗎？

是否早已愛無所愛？

薄暮將近，我們駐足池邊

半池夕陰。半池樹影。半池止水

忽然起了微瀾

恍惚有水袖動，有碎步凌波

是不是一襲芳魂猶在

剛剛出浴，脫凡，脫俗，脫塵……

雙盾木

山坡斜出。水汽

如水袖，自陽谷之底甩了

上來。你把身上

所有的冠鐘——白的粉紅的

都叮叮當當敲響了

聽得鳥雀子們熏熏欲醉

你腰肢柔軟

裊裊如旦角，如被春意

糾纏著的水仙子

舞動起來，綠色又深化了三分

而更玄妙處

是你滿懷了濟世之心

總會在

無人意會之境，用骨血

釀出些無名方劑

相幫著人間，祛一點疾苦

聽經樹上的鳥巢

因為空，在聽經

樹上，反倒有了自己

的生存之道

凌晨醒來，仿佛是黒暗

遺留的一塊疤痕

但它從來就

有著夜色所不可理喻的鮮明

與執(zhí)著的想往

樹葉的邊緣呈鋸齒狀

它甘居于此

借用那些鋒芒

磨礪自己

對佛性禪思的觀照與領悟

在幾何的人間

它是空心圓，而在

物體的人間它是空心卵

這空中之空呀

孕育了多少

生生不息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