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懷中
2021年3月,時任日本首相菅義偉出席四方安全對話(QUAD)首次視頻峰會,此會推動“四方機制”重大升級。9月菅義偉赴華盛頓出席QUAD首次面對面會晤,此會標志著“四方合作”機制基本成型。
近年日本在外交及安全戰(zhàn)略方面出現的顯著特點是著力在全球推動“準同盟”關系及其體系構建。這是一種非正式軍事結盟關系,當事方在威脅界定與戰(zhàn)略共識、安全磋商、裝備技術交流、軍事互操作性、部隊互訪與聯合演習等方面都有廣泛協議和具體措施。它是日本囿于憲法限制和歷史原因對外所能采取的、除日美同盟以外的一種次高級“聯盟”方式,也是對國際關系理論中結盟與制衡意涵的一個重要拓展。這種“準同盟”體系在屬性上更多地體現為構建以價值觀為基準的海上安全“民主聯盟”,在形式上更多地展現出地區(qū)大國和中等強國的勾連與協作。日本并不幻想其“準同盟”體系能夠取代美國成為日本安全保障的關鍵,但無疑已將其視為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重要再保險選項以及對華制衡的有效補充平臺。
日本目前著力打造的兩個準同盟戰(zhàn)略板塊分別是“四方群”和“日歐群”。
2007年,在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呼吁下,日美澳印四國舉行了首次“四方安全對話”(QUAD)高官會議。2012年安倍重掌政權后提出“民主安全菱形”構想,呼吁上述四國發(fā)揮更加積極的作用,保衛(wèi)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安全與和平,致力海上安全保障并抗衡中國。這是日本版“印太戰(zhàn)略”的雛形,它不僅是對日美同盟的補充和強化,更蘊含著未來擺脫對美安全依賴、構建日本主導下的安全合作網的意圖。2016年8月安倍首次提出“自由、開放的印太戰(zhàn)略”,其中重要一環(huán)是以“共同價值觀”打造四方民主安全海上聯盟。2017年QUAD重啟,2019年9月首次舉行四國外長會議,2021年3月首次召開視頻峰會并發(fā)布《聯合聲明》,且首次超越政治磋商而設置具體工作組,推動“四方機制”重大升級。9月,四國首腦在華盛頓舉行首次面對面會晤,已定即將卸任的菅義偉首相堅持赴美參會,推動發(fā)表《聯合聲明》,在太空、網絡等領域成立工作組,促成峰會每年慣例化召開。
上述情況意味著四方合作在機制框架上已基本成型,與小多邊準同盟體制乃至“亞洲版北約”更加接近,將成為日本對華制衡和博弈的重要地緣政治平臺。日本在該機制中發(fā)揮著明顯的引導和黏合作用,操弄和促推四國對華展開威懾、圍堵、體系對抗和秩序拼爭?!八姆綑C制”的對華傳統軍事制衡正在加速,例如舉行越來越重要的聯合軍演、以更快步伐推進雙邊多邊防務合作。2020年11月在孟加拉灣首次舉行了四國“馬拉巴爾”海上聯合軍演,2021年8月又在菲律賓海域舉行大規(guī)模軍演,意在牽制中國維護海洋權益和國家主權的行動,抑制后疫情時代中國影響力的上升。
為構建和鞏固“四方機制”,日本還持續(xù)推進日澳、日印安全合作關系。日澳兩國于2007年即簽署安全協議,2020年成為“特別戰(zhàn)略伙伴”、簽署部隊《互惠準入協定》(RAA),基本確立準同盟關系。日印安全交流及合作也在不斷加深,印度以其中國“天然對手”身份,正被日本日益倚重為重要的區(qū)域戰(zhàn)略伙伴。當前,日印已通過安全磋商(“2+2”對話會議等)、軍事演訓、有關部隊互訪與后勤支援及裝備技術協定等,達到近乎準同盟關系的狀態(tài)。此外,日本在四國框架下參與推動的多個三邊對話與合作機制(日美澳、日美印、日澳印)業(yè)已形成,典型表現是2015年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首次參加日美印三國“馬拉巴爾”聯合軍演;2016年至今,日美澳、日澳印三方會談不斷就南海問題展開對華攻擊,就強化海洋安全合作達成共識并推進實操。
十幾年來,日本通過各種方式大力加強與歐盟的安全合作與政策溝通,大幅增加對歐接觸頻率與高層來往,同時也利用這種關系推行自己的全球政策。2013年,安倍內閣在日本二戰(zhàn)后首個《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中將歐盟定位為“具有相似價值觀和原則的重要戰(zhàn)略合作伙伴”。同年起,日歐雙方陸續(xù)簽署一系列戰(zhàn)略或政治文件,尤其是2019年生效的日歐“戰(zhàn)略伙伴關系協定”(SPA)不僅涵蓋政治對話和政策合作,還包括應對區(qū)域和全球挑戰(zhàn)方面的合作。這些合作框架確認了雙方共同戰(zhàn)略利益與協調意愿,為日歐加深政治和安全關系提供了保證。2021年4月,日本與歐盟舉行最新一次安全與防務磋商,重點聚焦印太海上安全合作。日歐具體軍事聯系多是通過日本與北約之間的合作實現的。2013年,日本與北約發(fā)表《聯合政治宣言》,2014年安倍首相首次訪問北約,雙方簽署《國家伙伴合作計劃》,內容涵蓋聯合軍演、網絡安全、防務人員培訓及其他非傳統安全合作。2018年7月,日本駐北約代表處正式成立運行,被賦予承擔雙方在重大地區(qū)安全問題上的聯絡和協調等任務。
近年,在國際秩序不斷變動的情況下,日歐日益傾向于從全球地緣政治角度看待雙邊關系,并建立了前所未有的緊密安全關系。應對中國崛起以及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危機,被認為是貫穿日歐安全合作各個領域的中心事項,也是日本國內關于日歐合作的中心辯論議題。雙方日益展現出維護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以促進海上安全為優(yōu)先軍事合作事項的戰(zhàn)略意圖。日本非常努力地試圖與歐盟及北約走得更近,通過擴大合作,借助這兩個平臺來制衡所謂的“中國威脅”。
2018年11月,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訪問澳大利亞時在達爾文港參觀日本海岸警衛(wèi)隊船只。
不過,日歐盡管展開了這些整體性的戰(zhàn)略與安全合作,但雙方軍事聯系的實體與操作仍須依靠與歐盟大國,尤其英法德三國的雙邊互動來實現。其中日英安全合作起步早、層級高,最早形成典型的準同盟關系,表現為高層安全互動頻繁、防務磋商級別高端、軍事及裝備技術合作機制完備、部隊間互訪合作與交流密切等。日本“印太戰(zhàn)略”和英國“全球英國”構想都主張在國際層面發(fā)揮安全領導作用,2019年1月日英領導人會談即宣稱要“鍛造同盟關系”,而安倍2020年2月宣稱日英關系為“(1902年)結盟以來最密切”。日法安全合作總體上接近日英之間的水準,基本擁有類似于日英合作的框架、機制和內容,2019年雙方簽署的新版“日法合作路線圖”重申尋求進一步發(fā)展特殊伙伴關系,并特別強調日本自衛(wèi)隊和法國軍隊在海洋安全領域的合作。日德安全合作起步相對較晚,但正在加速發(fā)展,雙方于2021年3月簽署《情報保護協定》、4月首次舉行“2+2”會議,此外亦已簽署了部分類似于日英、日法之間所具有的各種安全防務協議。
目前,印太地區(qū)尤其是其海洋領域日益成為大國博弈的重要場合,日本將這一地區(qū)視為與域外力量開展全方位“制華”合作的關鍵舞臺。因此,日本引導準同盟勢力介入南海和東海事務,開展日益頻繁的安全合作,采取了包括發(fā)表涉海安全聲明、舉行聯合軍演和巡航、援助第三方防務力量建設等在內的多重措施,意圖通過“兩海聯動”對中國制造更大的壓力。
日本以“自由開放的印太”為名,試圖將其準同盟勢力歐澳印等引入東亞及南海事務,尤其對有意介入南海事務的英法德等國,更是通過各種途徑拉其“入亞”,以“建群組團”方式聯合牽制中國。2019年10月,安倍在國會施政演說中表示:在以日美同盟為基礎的同時,日本將與英法德澳印等具有共同價值觀的國家攜手,為實現“自由開放的印太”而努力。
日本的努力不乏“成果”。例如,2016年2月,日澳印三方舉行副外長級磋商,對所謂中國在南?!巴七M軍事化”的動向表示“強烈關切”,并就強化海洋安全合作達成了一致。從2016年起,日本主導或策動在七國集團(G7)外長會議和峰會聲明或宣言中加入涉海內容。最典型的就是2016年4月在廣島主導發(fā)表G7外長《海洋安全聲明》,宣稱“強烈反對單方面改變現狀、加劇緊張態(tài)勢的恐嚇、威脅、挑釁行動,要求所有國家克制大規(guī)模填海造島、為軍事目的構筑據點的行為”。2020年10月日本推動四方外長東京會議討論了印太地區(qū)的安全議題,重點針對所謂中國在南海等地“不斷擴大的軍事行動”。安倍、菅義偉及日本各級領導人在訪問歐盟、北約及英法德等國期間,都頻繁談及南海爭端,試圖拉攏更多域外勢力介入南海問題。
比起南海方向,最新動向是日本引導準同盟勢力介入東海事務。2021年5月起,日本相繼與法英德等國開展雙多邊演習。5月,日法美澳四國首次在東海區(qū)域舉行“離島防衛(wèi)”兩棲軍演。9月,德國向印太地區(qū)派遣軍艦并??咳毡靖劭?。同月,英國航母戰(zhàn)斗群??咳毡靖劭诓⒓勇摵宪娧?,日本防衛(wèi)大臣岸信夫登上英國航母,聲稱“在東海和南海發(fā)生不依據國際法單方面改變海洋秩序的舉動”時,英艦“有助于印太地區(qū)的和平與穩(wěn)定”。英國防衛(wèi)大臣在今年7月訪日之際罕見使用了“同盟”一詞,側面顯示了日本引歐入亞、制衡中國的階段性成果。
此外,日本還積極游說澳大利亞、印度等國介入東海事務,促其派艦機赴日進行雙多邊聯合演習,試圖以國際多邊博弈的模式來強化對華軍事威懾和制衡。日本的這些做法加劇了地區(qū)緊張形勢,也為東海事務帶來新的干擾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