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愛
我尚在襁褓時,爺爺將我背在后背,布帶沒系緊,我忽然滑墜到他小腿。爺爺心疼不已,將我抱在懷里,一疊聲喊:“孫子哩,孫子哩……”鄰居笑話他:“一個丫頭片子而已,有啥好稀奇的?”爺爺雙眼一瞪,認真道:“孫女咋了?一樣金貴!”
爺爺說到做到,對待我這個孫女,真是金貴無比。他做采購工作,常年奔忙于祖國的大江南北,我?guī)讱q時,就吃過北京的茯苓餅、天津的大麻花、西湖邊上的藕粉、陜北的柿子。最夸張的是,在物資還極其不發(fā)達的20世紀80年代初期,爺爺為了從上海給我捎回一輛兒童三輪車,在車廂里站了兩天一夜,乘客特別擁擠時,他就將童車架到自己肩膀上,以免被撞壞。
院里和我一樣大的孩子早就“斷奶”了,我卻一口氣吃到十八歲。我是早產(chǎn)兒,小時候體質不太好,爺爺聽人說吃牛奶能強身健體,就想方設法給我買牛奶。那時商店里并不出售牛奶,爺爺怕我吃奶粉上火,便在“奶販”那兒打牛奶。
聽說“奶販”養(yǎng)著兩頭奶牛,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從山上下來,沿著街道一路叫賣。奶很純正,但實在太難買到了,他到我們院門口時還不到六點,象征性地叫賣幾句,又繼續(xù)往前走——往市中心走,那兒住的人有錢些,“奶販”生意更好。家里人勸爺爺不要早早起床去“候奶”了,“吃不到也沒多大關系,反正還能喝稀飯?!睜敔斅犃撕苌鷼猓骸罢l叫我孫子每天只喝稀飯,我和他沒完!”于是,無數(shù)個冬日清晨,霧氣還未散開,爺爺已端端地站在院門口,跺著腳,兩手籠在袖子里,脖子伸得老長,為我“候奶”。
“孫子,等你長大了,身體要好,要做一個正直的人,快樂生活?!睜敔斎ナ篮?,他原先單位來了很多同事,表情沉痛地悼念他。他們說爺爺工作能力很強,既是“筆桿子”,又能跑業(yè)務。那年我十八歲了,聽后很驚詫,爺爺很少對我提“建功立業(yè)”的人生目標,他只希望我健康、快樂、正直,他對我的要求是那么低,給我的愛卻那么多。
本欄插圖 趙 芳
本欄責任編輯 張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