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墓志考辨

史文會　馬星馳

《大唐長樂公主墓志》于1986年在陜西咸陽唐昭陵附近出土，志文為楷書，共三十八行，一千余字。有關長樂公主的史料，也可見于《新唐書·長樂公主傳》，但正史記載較為簡略，僅一百九十八字。文章通過二者對比，揭示長樂公主的生卒年、葬所及其婿長孫沖的世系、宦績等。

長樂公主，本名李麗質，其父為唐太宗李世民，生母為文德皇后長孫氏，其夫婿為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沖。貞觀十七年（643），公主因病去世，時年二十三歲，陪葬于太宗的昭陵。長孫沖和長樂公主夫婦二人作為李唐皇室貴胄，有必要對其生卒年、世系、宦績等問題進行梳理。然而，學界目前并未對此進行專門探討。本文爬梳相關文獻，發(fā)現(xiàn)《大唐長樂公主墓志》與《新唐書·長樂公主傳》可以為我們提供些草蛇灰線的線索。

長樂公主生卒年及葬所

對于長樂公主的生卒年及葬所問題，《新唐書·長樂公主傳》語言凝練，比較單一，而長樂公主李麗質的墓志中有較為詳細的記述。下文沿著其墓志揭橥的有關線索，結合史書傳記的記載，來分析長樂公主的生卒年及葬所問題。

對于長樂公主的生卒問題，據(jù)《大唐故長樂公主墓志》（圖1）中記載：公主原名李麗質，隴西人，是唐高祖李淵之孫女，唐太宗李世民第五個女兒，在貞觀十七年（643）八月十日去世，逝時年齡為二十三歲。

通過記載，可知長樂公主為太宗皇帝第五女，貞觀十七年八月卒。據(jù)史學前輩陳垣老先生的《二十史朔閏表》可知，貞觀十七年為公元643年。結合長樂公主的墓志敘述公主壽命是23歲，所以可推測公主的出生時間為621年。

關于長樂公主的葬所，長樂公主墓志中有詳細記載，長樂公主于貞觀十七年九月二十一陪葬昭陵，其葬禮由韋挺監(jiān)護，崔仁師為副手。

韋挺和崔仁師，《舊唐書》均有傳記。韋挺，雍州（今屬甘肅武威）人。貞觀年間，經(jīng)王珪多次舉薦，任尚書右丞。后來其又擔任御史大夫，并賜爵為扶陽縣男爵。唐太宗甚為賞識韋挺的才能，與其聯(lián)姻，將其女嫁予齊王李祐。韋挺也常與房玄齡、魏征等參議國事，并與高士廉等編修《氏族志》。崔仁師，定州（今屬河北保定）人。貞觀初年，任殿中侍御史。后崔仁師因上奏太宗，請立魏王李泰為太子，觸怒天子，被貶為鴻臚少卿。根據(jù)《唐六典》記載，鴻臚少卿為從四品上。

長樂公主葬禮由韋挺主持，崔仁師協(xié)辦。時二人官階分別為“從三品”“從四品上”。又長樂公主死后陪葬昭陵，可見其地位尊貴、殯葬隆重。

長樂公主的生卒年、年齡及葬所，如表1：

駙馬都尉長孫沖

長孫沖，長孫無忌長子，曾任宗正少卿。其生平事略，兩《唐書·長孫無忌傳》《唐會要》等史書上有零星記載。對于他的生平大略、宦游事跡、交游行蹤，即需根據(jù)史書提供的蛛絲馬跡，勾連其他典籍文獻諸如方志、筆記、墓志、碑銘等線索進行系統(tǒng)的爬梳整理。但這一項工作是頗為不易的，下面結合墓志這一重要的文獻類型，對長孫沖的世系與宦績進行大致的考辨梳理，以期弄清他的世系脈絡與官職升遷變化，為后來研究者進一步研究唐代長孫家族的世系衍變與家族興衰發(fā)展，為之一助也。

有關長孫沖的世系，鑒于長孫沖為長孫無忌長子，長孫無忌世系在其傳記中有較為詳細的記載，故此處只述長孫無忌以下世系（圖2）。

據(jù)《新唐書·表第十二上·宰相世系二上》記載：“無忌，字輔機，相太宗、高宗?！备鶕?jù)此表，長孫無忌有子沖、渙、濬、淹、溫、澹、凈、湛、津、澤、潤、溆十二人。其中，封爵位者，有渙（上黨郡公）、濬（安康伯）、淹（安城縣公）、潤（金城縣子）四人;官任刺史者，有濬（常州刺史）、溆（成州刺史）、湛（襄州刺史）三人。此外，沖子長孫延，曾任通事舍人;沖孫長孫元翼，曾任宣州刺史。

除此之外，《新唐書》卷105《長孫無忌傳》記載，許敬宗為討好高宗和武則天，彈劾長孫無忌，長孫無忌被迫在黔州投繯自盡，其子長孫沖得免一死。上元元年（674），長孫無忌得以恢復官爵，最終長孫沖之孫長孫元翼（圖3）承襲其先代封爵。由此可知，長孫元翼確是長孫沖之孫，長孫無忌之曾孫。

另外，據(jù)《大唐故云麾將軍左監(jiān)門將軍上柱國趙國公長孫府君墓志銘并序》記載，長孫元翼是河南洛陽人，其曾祖是長孫無忌，其祖為長孫沖，長孫沖曾擔任金紫光祿大夫、駙馬都尉和秘書監(jiān)，并迎娶長樂公主。長孫元翼的父親為長孫延，其曾任朝散大夫，爵位為亭山縣男。根據(jù)此長孫元翼墓志記載，其曾祖為長孫無忌，祖為長孫沖，父為長孫延，記載與《新唐書》完全一致。

結合上述史料記載，長孫沖的世系得以浮出水面，其父為長孫無忌，有長孫溫、長孫潤等兄弟十二人，其子為長孫延，其孫為長孫元翼（圖4）。

有關長孫沖的宦績，史書記載較為零碎，我們可以通過長樂公主墓志、《舊唐書》《新唐書》、親屬墓志等史料來窺測。

據(jù)長樂公主墓志銘有關著錄可知，長孫沖（趙國公長孫無忌長子）于貞觀七年（633年）迎娶長樂公主，此時沖官任“宗正少卿”。少卿一職，乃宗正寺所設，共二人擔任，其職責在于掌管天子宗親屬籍，官階為“從四品上”。

按照宗正寺所設官職卿（一人）、少卿（二人）、丞（二人）的職責所屬與權力大小，宗正少卿實則為宗正卿的副手，品級比較高。唐代官員子弟婚嫁較早，長孫沖在較大的年齡擔任此中央高官，應與其父長孫無忌有密切關系。

《舊唐書·長孫無忌傳》記載，顯慶四年（659），許敬宗上奏高宗，稱長孫無忌與李巢勾結謀反，高宗命許敬宗等審問，長孫無忌被革職，被流放至邊遠地區(qū)的黔州。長孫無忌之子長孫沖也被除名，并流放至嶺外，此時長孫沖官職為秘書監(jiān)、駙馬都尉。

關于秘書監(jiān)一職，《舊唐書》和《唐六典》記載基本一致，為唐代秘書省所設官職，總一人擔任，為三品官員，主要在于掌管國家的經(jīng)籍圖書，設有“著作局”與“太史局”二局。

關于駙馬都尉一職，其官品為從五品下，《通典》卷29《職官十一》亦記載，唐代的駙馬都尉品級皆為從五品，都是迎娶之人方能擔任。

觀察《新唐書》與《通典》記載，在唐代，駙馬都尉都是娶公主者為之，官品為從五品下。

《新唐書·長孫無忌傳》也有關于此事的記載，長孫無忌被許敬宗誣告謀反，被高宗削官流放，長孫無忌之子長孫沖等也被流放至流外，此時長孫沖官職為秘書監(jiān)。最終長孫無忌自盡，長孫沖免死，其余親屬都被流放。

歐陽修在《新唐書》中并沒有提及具體時間，應與《舊唐書》一致，也為顯慶四年，此時長孫沖任職于秘書監(jiān)，并最終得以免死。

除墓志、正史的記載之外，《唐會要》也有一處提到了長孫沖?！短茣肪?4《禘祫下·獻俘》記載，顯慶三年（658）十一月，蘇定方俘虜賀魯至京師長安，十七日時，將此事告知于太廟。擔任攝刑部尚書的長孫沖請求將俘虜賀魯移交司法機關審理，大理寺官員授命審理，最終賀魯?shù)靡悦馑馈?/p>

據(jù)《唐會要》載，顯慶三年時，長孫沖的官職為攝刑部尚書。據(jù)《舊唐書·職官志二》記載，刑部尚書，人員一人，官職為正三品，侍郎為副職，其職責為掌管刑法、關禁等。

除此之外，長孫元翼墓志中也有關于長孫沖官職的記載，長孫元翼的祖父為長孫沖，長孫沖曾擔任金紫光祿大夫（正三品）、駙馬都尉（從五品下）、秘書監(jiān)（從三品）等官職，且為長樂公主夫婿。

長孫元翼墓志，由于是其后代所記，此時記載應為長孫沖的最終官職。其中，駙馬都尉和秘書監(jiān)前文已述。關于金紫光祿大夫?！缎绿茣肪?6《百官志一》記載，文散官共有二十九階，其中開府儀同三司（從一品），特進（正二品），光祿大夫（從二品），金紫光祿大夫（正三品）。

由此史料可知：金紫光祿大夫為文散官，正三品，與職事官相對應，有官名而無職事，可代表官員的級別，是官員地位的一個象征。

綜上，目前有記載的長孫沖的官職，按時間順序如（圖5）：貞觀七年（633年），任宗正少卿，從四品上。顯慶三年（658年），攝刑部尚書，正三品，但此時長孫沖為代理官職，真實品級應低于正三品。顯慶四年（659年），任秘書監(jiān)、駙馬都尉，其中秘書監(jiān)，從三品;駙馬都尉，從五品下，綜合來看，官職為從三品。最后，長孫沖之孫長孫元翼去世后的墓志追述其祖官職為：駙馬都尉（從五品下）、金紫光祿大夫（正三品）和秘書監(jiān)（正三品），綜合來看，官品為正三品。

長樂公主，系唐太宗嫡女，其身份顯赫，地位尊貴。作為李唐皇室的成員，其生平事例主要載于《新唐書》，然正史傳記記載比較簡略，僅百余字，可以獲得的生平信息較少。若想充分了解這一人物的生平經(jīng)歷與事跡，還需結合其他類型的文獻進行認識與研究。本文通過將《長樂公主墓志》與《新唐書·長樂公主傳》比較研究，并結合《舊唐書》《唐會要》《唐六典》《通典》等文獻以及長孫元翼墓志等出土資料，了解長樂公主生卒年、葬所及其夫婿長孫沖的世系、宦績等問題。這將有助于探討唐代初期皇家與世家大族的聯(lián)姻問題。同時，為人物生平事略提供文獻分析方法。此外，充分將史傳與墓志有效對勘分析、互證補闕，對于抉疑其生卒、葬所等涉及生平的重要問題，可以提供有意義的探索。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古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