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豐杰教授從氣陰兩虛論治宮頸癌術后患者臨證經驗拾萃*

董姣姣 ，李 楠，白 俊，賀豐杰△

1 陜西中醫(yī)藥大學，陜西 咸陽 712046；2 陜西中醫(yī)藥大學附屬醫(yī)院

宮頸癌是常見的婦科惡性腫瘤，中國每年新發(fā)病例約10萬人［1］。其發(fā)病相關因素包括高危型人乳頭瘤病毒感染、性生活過早及多次妊娠流產或者是分娩、宮頸慢性炎癥等［2］。宮頸癌初期常無明顯癥狀和體征，多數(shù)患者確診時已為中晚期，臨床采取手術、放療、化療等綜合治療?，F(xiàn)代醫(yī)學治療方法能夠切除癌變病灶、抑制和殺滅癌細胞，但與此同時也帶給臨床醫(yī)生及患者新的問題［3］。手術、放療、化療進一步降低了患者的免疫力，機體陰陽平衡被打破，對于中晚期宮頸癌患者而言，改善機體整體功能更為重要。祖國醫(yī)學主張“以人為本”，重視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其豐富的中醫(yī)藥治療方法對治療惡性腫瘤術后及放化療不良反應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4-8］。

賀豐杰教授是國家級名中醫(yī)、國家二級教授、碩士生導師、中醫(yī)師承博士生導師、博士后合作導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從事中西醫(yī)婦科教學、科研、臨床工作近40 年，對宮頸癌術后及放化療不良反應有獨特的見解和診療經驗。賀豐杰教授認為臨床醫(yī)生應該正視宮頸癌治療的現(xiàn)狀與困惑，轉變治療理念，充分發(fā)揮中醫(yī)藥在宮頸癌手術及放化療過程中的有效作用，在充分保障患者生命安全與生存質量的前提下，實現(xiàn)近期緩解與遠期生存的雙贏。筆者有幸跟師學習，受益良多?，F(xiàn)將導師賀豐杰教授應用益氣養(yǎng)陰法治療宮頸癌術后及放化療不良反應的臨證經驗總結如下：

1 宮頸癌的歷史源流

中醫(yī)古籍文獻中無宮頸癌的相關記載，后代醫(yī)家根據(jù)臨床表現(xiàn)將其歸為“癥瘕””帶下”“五色帶”“陰瘡”“惡瘡”“虛損”等范疇?！秱浼鼻Ы鹨健酚涊d：“婦人崩中漏下，赤白青黑，腐臭不可近，令人面黑無顏色，皮骨相連，月經失度，往來無常……陰中腫如有瘡之狀”［9］。其表述了宮頸癌發(fā)展到晚期的臨床表現(xiàn)?！端貑枴す强照撈酚涊d：“任脈為病……女子帶下瘕聚”［10］?！夺t(yī)宗必讀》提出：“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11］。《女科準繩》言：“婦人癓瘕，并屬血病……宿血停凝，結為痞塊”［12］?！吨T病源候論》又言：“癥者，由寒溫失節(jié)，致臟腑之氣虛弱……積引歲月，人即柴瘦，遂致死”［13］。上述文獻簡要闡明了歷代醫(yī)家對宮頸癌的認識。

2 氣陰兩虛是核心病機

2.1 手術金刃，耗傷氣陰宮頸癌早期一般采用手術治療，局部的病理改變往往會影響全身氣血陰陽的虛實盛衰?！督饏T要略》記載：“千般疢難，不越三條……三者，房事、金刃、蟲獸所傷”［14］。手術治療屬于金刃損傷，手術操作傷及皮肉筋脈，耗傷氣血，導致患者元氣不充，陰血虧損。其次子宮切除會導致卵巢內分泌功能減退，激素水平下降，患者會提前出現(xiàn)圍絕經期癥狀，主要表現(xiàn)為腎陰虛證候［15］。

2.2 放療化療，傷精耗氣放射線及化療藥物在祖國醫(yī)學中都屬于“火邪”范疇，古人云：“火為熱之極”，火邪易傷津耗氣。賀豐杰教授認為，火邪為病，一方面迫津外泄，氣隨津瀉而導致津虧氣耗；另一方面直灼津液，進一步耗傷人體陰氣。同時，放射線及化療藥物也會損傷人體臟腑功能，影響機體氣血津液的生成與運化及機體陰陽平衡。有臨床研究表明：宮頸癌患者行TP 方案化療后，氣虛證、陰虛證明顯多于化療前［16］，可見宮頸癌患者行放化療治療后機體多呈現(xiàn)氣陰兩虛的狀態(tài)。

2.3 情志過極，耗損正氣，化火傷陰宮頸癌患者經過手術及放化療系統(tǒng)治療后，女性特有的標志性的生殖器官被切除，恐懼疼痛、疾病復發(fā)，放化療后出現(xiàn)失眠、脫發(fā)、消瘦等明顯毒副反應，此外，患者工作、家庭角色發(fā)生變化，這一系列的改變加之女性本身心理敏感容易導致過度的悲傷、思慮和恐懼［17-18］?！端貑枴づe痛論篇》言：“悲則氣消?！崩顤|垣《脾胃論》又言：“凡怒忿、悲、思、恐懼，皆傷元氣”［19］。過度的悲傷、思慮、恐懼易使正氣消耗，進一步耗損體內正氣。且劉完素在《素問玄機原病式》中有“五志所傷皆熱也”之說。過度的悲傷、思慮、恐懼也會導致氣機阻滯不暢，氣郁化火，化火則傷陰，陰血耗損，又使陰不制陽而易化火熱，導致陰虛火動。故賀豐杰教授認為宮頸癌手術及放化療后患者，氣陰虧虛者居多。

2.4 病程日久，氣陰本虛宮頸癌高發(fā)年齡為50～55 歲。《素問·上古天真論篇》指出：“六七三陽脈衰于上，面皆焦，發(fā)始白；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20］。女性在50～55 歲這一時期腎氣虛衰，臟腑功能衰退，加之經、帶、胎、產多消耗陰血，故此年齡段婦女多氣陰兩虛。其次中晚期宮頸癌患者病程日久，久病傷腎，久病傷陰。腎為人體先天之本，陰陽之根，因此中晚期子宮頸癌患者氣陰兩虛證居多。

3 益氣養(yǎng)陰為宮頸癌術后治療大法

《難經》言：“氣者，人之根本也”［21］。吳錫璜又言：“存得一份津液，便有一分生機”［22］。機體氣陰的耗損程度，常關系著疾病的預后與轉歸，故宮頸癌患者術后、放化療后臨床治療應以益氣養(yǎng)陰為大法。賀豐杰教授治療宮頸癌術后、放化療不良反應常以生脈散為基礎方辨證加減，臨床屢獲良效。生脈散始載于《醫(yī)學啟源》，由人參、麥冬、五味子組成，具有益氣生津，斂陰止汗之功效，是臨床治療氣陰兩虛證的常用方?！豆沤衩t(yī)方論》言：“麥冬甘寒，清權衡治節(jié)之司；人參甘溫，補后天營衛(wèi)之本；五味子酸溫，收先天天癸之原。三氣通而三才立，水升火降，而合既濟之理矣?！狈街腥藚⒏蕼匮a氣生津為君藥，正如《難經》言：“氣者，人之根本也”，機體正氣充足才能周流全身，化生精、血、津液，充養(yǎng)五臟六腑。因臨床中陰虛有熱者居多，賀豐杰教授則多用西洋參代替人參，其與人參相似，兼能清熱養(yǎng)陰。麥冬性甘寒主養(yǎng)陰生津，與西洋參合用，益氣養(yǎng)陰生津，相輔相成。《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篇》言：“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氣能生津，津能生氣，氣津相輔相生。五味子酸溫，斂陰止汗，益氣生津。3 藥合用，共奏益氣養(yǎng)陰、生津止渴之功效，使氣復津生，汗止陰存，氣充脈復”［23］。據(jù)現(xiàn)代藥理研究表明：人參、西洋參、麥冬及五味子具有抑制腫瘤生長，提升機體免疫力的功效［24-27］。其中人參多糖可明顯提高宮頸癌放化療患者全身體力狀態(tài)，減少白細胞數(shù)下降，降低放射性直腸炎發(fā)生率［28］。以生脈散為基礎方，加益氣補脾之黃芪、白術、山藥增強補氣之功；加補血之圣藥當歸，血能養(yǎng)氣，血足則氣旺；加滋補腎陰之女貞子、旱蓮草、龜板，加強益氣養(yǎng)陰之效。若兼情志抑郁或急躁易怒者，加柴胡、香附、郁金疏肝解郁，重者加青皮、枳實疏肝破氣；自汗、盜汗重者，加浮小麥收斂止汗；肝郁脾虛不思飲食者，加砂仁、甘松疏肝醒脾；術后淋巴水腫者，加茯苓、豬苓、澤瀉溫陽化氣，利濕行水；放化療后脫發(fā)者，加何首烏、枸杞子補腎養(yǎng)血生發(fā)。賀豐杰教授強調臨床治療宮頸癌術后放化療患者，不僅要“治病”，更要“救人”，要“以人為本”，重視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辨證靈活應用中藥、方劑及針灸、貼敷等中醫(yī)外治法以減輕患者身心痛苦，放化療的毒副作用；改善患者機體功能狀況、生活質量；抑制腫瘤生長；增強放化療效果；加速術后恢復；控制或延緩復發(fā)，延長患者生存時間，充分體現(xiàn)“治病留人”的原則。

4 典型病例

案王某 ，女 ，46 歲 ，于 2019 年 2 月 18 日以“陰道不規(guī)則出血1月余，確診宮頸癌5天”為主訴收住我院?；颊咦允黾韧陆浺?guī)律，周期25～40天，經期3～5 天，經量少，經色黯紅，偶有血塊，痛經（-），末次月經：2019 年 2 月 14 日。1 月前無明顯誘因出現(xiàn)陰道間斷少量黯紅色出血，1 周前于某醫(yī)院行宮頸液基細胞學檢查：無上皮內病變及腫瘤細胞。行HPV 檢查：16 型陽性。行子宮頸活組織檢查：（宮頸）中分化腺癌。經門診以“子宮頸癌”收住入院。入院后積極完善相關檢查，根據(jù)盆腔核磁、婦科檢查及病理檢查確診為：子宮頸腺癌（I b3 期），于 2019 年2 月25 日行“腹腔鏡下探查術+盆腔黏連松解術+廣泛全子宮-雙側附件切除術+盆腔淋巴結切除術+腹主動脈旁淋巴結切除術”，術后病檢提示：子宮頸黏液性腺癌，腸型，浸潤宮頸壁1.8 cm，侵及子宮體下段。于2019 年3月12 日行第一次TP 方案化療（多西它賽100 mg+洛泊50 mg），化療過程順利。手術及化療后，患者自述：陰道無出血，腹股溝脹痛不適較前明顯緩解，帶下量較前明顯減少，偶有心慌氣短，五心煩熱，自汗，盜汗，口渴，納差，睡眠易醒，善太息，大便干結，排便無力，舌絳紫，少苔，脈細數(shù)。賀豐杰教授查房后認為，患者行全子宮及相關淋巴結切除術后，氣血脈絡損傷，氣血虧脫，心脈失養(yǎng)，故偶有心慌氣短、自汗；化療藥物耗傷陰血，陰虛則內熱，故五心煩熱、盜汗、口渴；陰虛津傷則大便干結；氣虛推動無力，故雖有便意，但排除困難?；颊吲K腑陰傷，氣陰兩虛，治療當益氣養(yǎng)陰，扶正抗癌，方選生脈散加減。藥物組成：西洋參12 g，麥冬18 g，五味子10 g，女貞子18 g，旱蓮草12 g，龜板30 g，黃芪30 g，白術12 g，山藥15 g，當歸10 g，煅牡蠣20 g，浮小麥10 g，生地黃15 g，牡丹皮10 g，火麻仁18 g，香附12 g，砂仁6 g，炙甘草10 g。14劑，每天1劑，水煎400 mL，早晚溫服。二診：患者自訴服藥后自覺心慌氣短、自汗、盜汗、口渴、善太息均減輕，納可，眠差，夢多，大小便正常，舌淡紫，苔薄，脈細數(shù)。效不更方，上方續(xù)服14 劑。三診：訴服藥后心慌氣短、五心煩熱、自汗、盜汗明顯好轉，納可，眠可，大小便正常，舌淡紫，苔薄白，脈細。前方去火麻仁、煅牡蠣、浮小麥再服14 劑。后電話隨訪，未訴特殊不適。

按患者手術及化療后臟腑損傷，氣陰兩虛，選用治療氣陰兩虛經典方生脈散，因有陰虛化熱癥狀，故用西洋參代替人參。西洋參藥性偏涼，益氣養(yǎng)陰兼能清熱生津，與麥冬、五味子同用，可使氣復津生，汗止陰存；女貞子、旱蓮草、龜板滋補腎陰，共治五心煩熱、盜汗、虛煩失眠等陰虛之證；方中黃芪、白術、山藥甘溫之品益氣補脾，固表止汗，治療患者納差、氣虛自汗；當歸甘溫為補血之圣藥，血能養(yǎng)氣，血足則氣旺；煅牡蠣、浮小麥固澀止汗，治療自汗、盜汗；生地黃、牡丹皮清熱養(yǎng)陰生津，治陰虛內熱；患者津血不足，腸燥便秘，選用火麻仁質潤多脂、兼能滋養(yǎng)補虛；以香附配合砂仁，疏肝解郁，醒脾開胃，治善太息、納差；炙甘草加強益氣之功并調和諸藥。

5 結語

宮頸癌患者術后放化療后會出現(xiàn)一系列心理、生理、病理改變，因手術金刃、放化療火毒、情志過用、病程日久加之女性特殊的生理時期，患者多表現(xiàn)為氣陰兩虛的證候，賀豐杰教授認為臨床治療應以益氣養(yǎng)陰為治療大法，可用生脈散為基礎治療方，加黃芪、白術、山藥益氣健脾；加女貞子、旱蓮草、龜板增強養(yǎng)陰之效；斟加柴胡、郁金、香附、枳殼等疏肝解郁。賀豐杰教授強調每于臨證時靈活辨證治療，中靈活運用，方能收取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