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森哲,王經(jīng)琳,任昊楨綜述,施曉雷審校
肝細胞癌(hepatocellular carcinoma,HCC)是肝臟最常見的原發(fā)惡性腫瘤,目前全球死亡率及發(fā)病率分別排第四、第六位,并且呈現(xiàn)逐年上升趨勢[1]。肝切除術是肝癌有效治療手段之一[2],但是肝切除術常伴發(fā)肝缺血再灌注損傷(ischemia-reperfusion injury,IRI),一定程度上改變肝臟微環(huán)境,影響肝功能。目前對于IRI過程已經(jīng)有了較深入的研究,發(fā)現(xiàn)有各種因素參與此過程[3]。其中,作為適應性免疫的重要成員,CD4+T細胞不僅參與IRI,而且其免疫調(diào)節(jié)作用在肝癌中同樣起到重要作用。所以探究CD4+T細胞在肝癌肝切除術引起的IRI中的變化及作用,并研究其對肝癌的影響是具有深遠意義。本文主要就各類CD4+T細胞在IRI中的作用作一綜述。
IRI是臨床肝手術過程中常需要面對的問題,在肝切除、肝移植等肝手術過程中,常會引起肝長時間的缺血。肝缺血引起供氧減少,腺嘌呤核苷三磷酸產(chǎn)生減少,刺激機體活性氧的產(chǎn)生和黏附分子表達,活性氧誘導細胞損傷、凋亡甚至壞死[4, 5]。肝IRI分子機制是復雜多樣的,有各種免疫細胞參與肝缺血再灌注,肝的缺血應激引起肝竇內(nèi)皮細胞和肝細胞損傷,繼而釋放損傷相關分子。高遷移率族蛋白B1(high-mobility group box 1,HMGB1)作為一種特征性損傷相關分子,在遭受缺血應激后能夠通過正反饋系統(tǒng)誘導誘導肝內(nèi)巨噬細胞(kupffer cells,KCs)產(chǎn)生TLR4依賴的TNFα[6],并且KCs對TLR4反應受到細胞表面TIM4調(diào)節(jié)[7]。CD4+T細胞作為IRI中主要的介質(zhì),可促進KCs的激活,從而引發(fā)IRI炎癥爆發(fā),最終導致肝細胞功能紊亂。
T細胞是一類抗原特異性免疫細胞,T細胞受到不同類型的刺激,進而分化為不同表型T細胞,分泌不同細胞因子,調(diào)節(jié)炎癥反應[8]。但在肝缺血再灌注中,并無明顯的抗原呈現(xiàn),為一種特殊的無菌性炎癥[9]。CD4+T細胞是調(diào)節(jié)性免疫的至關重要的成分,能夠調(diào)控CD8+T細胞和B淋巴細胞,募集炎癥部位周圍免疫細胞[10]。在肝切除過程中,難以避免會引起IRI,在使用強效T細胞抑制劑的條件下,如應用FK506和環(huán)孢素A[11],或者在T細胞敲除的小鼠中,與對照組相比,缺血再灌注損傷有所緩解。CD4+T細胞上STAT4是引起IRI的必要成分,STAT4缺陷的T細胞能夠緩解肝IRI,抑制TNF-a等Th1細胞促炎因子的產(chǎn)生,其保護機制可能依賴于血紅素氧合酶過度表達[12]。CD4+T細胞根據(jù)分泌的細胞因子、轉錄因子和免疫作用,主要可分為Th1、Th2、Treg、Th17等細胞[13]。
2.1 Th1/Th2在IRI中的作用Th1細胞作為一種經(jīng)典的CD4+T細胞亞型,對其研究已較為深入,普遍被認為是一類促炎型CD4+T細胞,能夠分泌促炎細胞因子,如IL-1β、TNF-α、IFN-γ等,推動CD8+T細胞激活、介導遲發(fā)性超敏反應和拮抗Th2細胞,加重炎癥反應。在肝IRI中,Th1細胞表達明顯增加,更長的熱缺血時間推動Th1/Th2細胞因子之比向Th1細胞因子傾斜,加重炎癥反應[14-15]。這些促炎因子導致免疫系統(tǒng)失調(diào),引起選擇素P表達上調(diào),促進血小板黏附和激活,增加趨化因子的釋放,加快中性粒細胞及巨噬細胞的募集,繼而增加活性氧的產(chǎn)生,加重細胞組織的損傷[16]。在腫瘤患者中發(fā)現(xiàn),Th1相關細胞因子,包括IL-2, TNF-α, IFN-γ,表達顯著降低[17]。Th1相關促炎細胞因子,被認為能夠激起機體適應性免疫,促進免疫炎癥反應,具有抗腫瘤作用。IL-2作為Th1細胞因子,參與T細胞免疫反應全過程,包括初級擴張、收縮、記憶產(chǎn)生和二次擴張,其發(fā)揮抗腫瘤作用的原理主要基于促進抗腫瘤細胞的增殖與激活,主要是CD8+T細胞和NK細胞[18]。癌旁組織內(nèi)IL-2的mRNA高表達能夠顯著減少腫瘤的復發(fā),延長肝癌根治術后的生存時間,也可作為一種肝癌預后預測指標之一[19]。
Th2細胞是一類免疫抑制性CD4+T細胞,分泌抗炎細胞因子穩(wěn)定炎癥微環(huán)境,如IL-4, IL-5, IL-10等細胞因子,介導體液和過敏反應,下調(diào)Th1細胞活性,緩解炎癥反應。在肝IRI早期,肝內(nèi)Th2細胞因子表達增加,肝內(nèi)Th2細胞因子的表達與血清中TNF-a表達呈負相關[20]。在肝細胞癌中,Th2細胞被認為起主導作用[21],與正常健康個體相比,肝癌患者Th2細胞因子,包括 IL-4, IL-6,IL-10,表達明顯上調(diào),其潛在的機制可能是Th2細胞相關抑制性細胞因子,抑制抗腫瘤免疫,從而促進腫瘤細胞免疫逃逸,促進腫瘤進展[22]。IL-10作為Th2細胞因子,通過抑制巨噬細胞和淋巴細胞分泌促炎細胞因子,促進腫瘤的進展[23]。Th2細胞因子具有預測肝癌預后作用,與非轉移性肝癌相比,轉移性肝癌肝組織中Th2細胞因子表達顯著增加,而Th1細胞因子表達下降,與HCC患者預后呈現(xiàn)顯著負相關性[24]。
2.2Treg在IRI中的作用Treg是一類免疫抑制性淋巴細胞,Treg可通過IL-10、TGF-β等抗炎細胞因子發(fā)揮作用,對適應性免疫起到抑制作用,穩(wěn)定機體免疫微環(huán)境[25-26]。Treg根據(jù)產(chǎn)生部位不同,可分為胸腺源性Treg(tTreg)、外周源性Treg(pTreg)、誘導型Treg(iTreg)等3種亞型,不同的亞型抑制作用的機制或存在差異[27]。
最新的研究驗證Treg能夠緩解缺血應激,減少免疫細胞浸潤[28]。在IRI早期,由于肝炎癥爆發(fā),Treg表達受到抑制,隨著再灌注時間延長至48 h后,肝逐漸開始自我修復重建,Treg表達較前上升,開始抑制肝炎癥反應,推動肝修復重建[29]。Treg通過釋放TGF-β抑制KCs的基質(zhì)金屬蛋白酶的產(chǎn)生,促進KCs上SMAD3的磷酸化,繼而緩解IRI[29]。Treg具有一定的可塑性,在腺瘤息肉病中,內(nèi)源性Treg的功能可發(fā)生改變,從原先的分泌IL-10抑制免疫轉換到分泌IL-17促進炎癥反應,呈現(xiàn)Treg向Th17轉變的過程[30]。最近研究發(fā)現(xiàn),存在一種Foxp3+RORγt+雙陽性的中間過渡狀態(tài)Th細胞,為Treg具有向Th17轉分化的潛力提供證據(jù)[31]。本課題組同樣也發(fā)現(xiàn),在tTreg表面有豐富IL-6R表達,為tTreg向Th17轉分化提供結構基礎,肝遭受缺血應激后,KCs的內(nèi)質(zhì)網(wǎng)應激誘導tTreg向Th17轉化,加重炎癥反應[32]。
近來,Treg的免疫抑制在腫瘤中的作用備受關注,從慢性乙肝到不典型增生再到肝細胞癌,肝內(nèi)浸潤及外周循環(huán)中的Treg水平逐步增加,瘤內(nèi)高表達的Treg與低總體生存率呈現(xiàn)顯著負相關[33]?;罨腡reg可通過免疫檢查點與其配體接觸依賴的方式,包括PD-1,PDL-1,TIM-3等[34],抑制不同類型的免疫細胞,繼而可能抑制有效的抗腫瘤免疫,促進腫瘤細胞免疫逃逸,從而推動腫瘤進展。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尤其是IRF4+Treg能夠調(diào)控免疫抑制程序,與癌癥患者不良預后密切相關[35]。然而,與常規(guī)認為Treg的免疫抑制作用促進腫瘤進展不同,在某些慢性炎癥或炎癥來源癌癥中,Treg的免疫抑制作用似乎能起到保護作用,或許能成為一種慢性炎癥預防癌變的治療方式[30, 36],干擾炎癥或許是治療慢性炎癥的有效手段,但是干擾炎癥是個雙刃劍,由于缺乏治療特異性,在干擾慢性炎癥的同時會改變免疫微環(huán)境,抑制抗腫瘤免疫,從而促進腫瘤的發(fā)生、發(fā)展、復發(fā)。
2.3Th17在IRI中的作用Th17是一類特征表達ROR-γ轉錄因子的CD4+Th細胞,不同于傳統(tǒng)Th1和Th2,其能夠分泌IL-17A、IL-22等細胞因子。目前針對Th17研究,更多的研究者聚焦于Th17/Treg平衡,類似于Th1/Th2的平衡,發(fā)現(xiàn)各種因子調(diào)節(jié)這種平衡,如miR-21、Rab4b、Foxo1、腸道菌群等[37-41]。初始T細胞在TGF-β和IL-6存在條件下,促進ROR-γ轉錄因子表達,推動原始T細胞分化為Th17[42]。TGF-β介導初始T細胞分化具有濃度依賴性,在低濃度時,TGF-β與IL-6和IL-21協(xié)調(diào)促進IL-23受體表達,IL-6通過T細胞上STAT-3促進T細胞向Th17分化[43],STAT-3增加與IL-17和IL-21的啟動子結合,與ROR-γ轉錄因子協(xié)同增加其轉錄,促進Th17分化[44];而在高濃度時,TGF-β抑制IL-23,有利于FOXP3+Treg細胞分化[45]。
在肝IRI中,Th17細胞因子明顯上升,血清中IL-17A水平在再灌注后6h達到高峰,介導肝炎癥損傷[32, 46]。IL-17能夠刺激巨噬細胞分泌促炎因子,如IL-1β和TNF-a,同時誘導巨噬細胞NF-kB轉錄因子的激活[47]。在肝IRI中,PTEN介導的Akt/b-catenin/Foxo1軸,調(diào)控小鼠肝IRI固有炎癥反應[48],而Foxo1又與Th17細胞分化密切相關[39],在肝IRI免疫炎癥反應背景下,F(xiàn)oxo1是否參與調(diào)節(jié)Th17/Treg平衡仍需要進一步探討。目前認為Th17具有可塑性,在不同的微環(huán)境中Th17具有能夠轉分化為其他Th細胞的潛力,如Th1、Treg、TFH等[49]。有研究發(fā)現(xiàn),在炎癥消退過程中,Th17轉分化為Treg,繼而助于炎癥消退恢復[50]。由于Th17的特性,針對其可塑性,或許能成為炎癥治療的一個關鍵點,誘導Th17向免疫抑制方向極化,助于消退炎癥,恢復功能,具有強大的研究應用潛力。
Th17也參與到各種腫瘤免疫反應中,如肺癌、肝癌、黑色素細胞瘤等。對臨床樣本的研究,分析發(fā)現(xiàn)肝癌患者在接受肝切除治療前循環(huán)中的Th17水平與治療后循環(huán)中的Th17水平均是腫瘤復發(fā)的高危因素,術前術后Th17的高表達與HCC復發(fā)有顯著的相關性[51]。但是Th17的作用是復雜且具有雙重性,可能在不同的腫瘤背景,在不同腫瘤炎癥微環(huán)境中,Th17細胞因子發(fā)揮的作用可能不同[52]。一方面,認為Th17作為介導炎癥反應的重要成分,能夠募集調(diào)節(jié)抗腫瘤免疫細胞,如CD8+T細胞、B細胞等,介導抗腫瘤反應,并且Th17具有向Th1轉分化潛力,產(chǎn)生TNF-a、IFN-γ等炎癥因子起到抗腫瘤作用。Martin-Orozco等[53]團隊發(fā)現(xiàn)過繼轉移Th17能夠抑制腫瘤生長,而這種抗腫瘤作用,可能依賴于IFN-γ,而不是依賴于IL-17A,IFN-γ的分泌主要也基于Th17向Th1的轉分化,刺激CD8+T細胞增殖,抑制腫瘤進展,而Th17本身對于腫瘤細胞沒有直接殺傷作用。但是目前大多數(shù)研究者將Th17歸類于促腫瘤類細胞,并逐漸將Th17/IL-17當作腫瘤治療的靶點[54]。主要來自Th17細胞的IL-17,通過IL-6/JAK2/STAT3信號通路推動腫瘤生長、轉移、侵襲,促進腫瘤血管生成[55]。Th17細胞在脂肪肝-脂肪性肝病-肝癌這進展過程中也扮演重要角色。CXCL3+Th17這類炎癥性細胞群,在肝脂肪變性中堆積,加劇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發(fā)生[56]。IL-17信號通路能夠誘導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發(fā)生并向肝癌轉變[57],也能誘導酒精性肝病的肝癌發(fā)生[58]。所以Th17在腫瘤中的作用具有雙重性,這種雙重性可能基于Th17細胞的高度可塑性,所以正確理解深入探究Th17生物學活性,明確Th17的轉分化與腫瘤炎癥微環(huán)境變化之間的相關性具有深遠的研究意義和臨床應用意義。在肝炎癥性疾病治療中,干擾炎癥可能是最直接有效的措施,但是在研究干擾炎癥的過程中,還需進一步考慮炎癥與HCC發(fā)生的關系,在一些干擾炎癥的同時也會抑制抗腫瘤炎癥反應,這都是應該在臨床應用前需要考慮研究的問題。
肝切除是肝癌的重要治療手段,但是肝切除引起的IRI仍然是當前亟需解決的問題。IRI的分子機制是復雜多樣的,尤其是CD4+T細胞在免疫微環(huán)境中起到重要作用,不同Th細胞亞型涉及不同信號通路。不同作用的Th細胞之間存在平衡關系,也存在相互轉化的潛力,正確認識不同Th細胞之間相互作用及其作用機制,介導不同Th細胞之間的平衡轉化是干擾炎癥反應、改善肝癌缺血再灌注損傷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