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媒體在全球教育治理中的作用與參與方式

孫進 牟春曉

大眾媒體（Mass Media），又稱大眾傳媒，是大眾傳播媒體（Media of Mass Communication）的簡稱。大眾媒體由兩部分組成：一是物質技術形態(tài)的媒介，如書籍、報紙、雜志、廣播、電視、電影、網絡等；①Sandra M. Martinez. Mass Media and Communication[M]. New York: Delve Publishing LLC, 2017: 30.二是社會技術形態(tài)的媒介組織，如廣播電視臺、報社、出版社等。①胥莉. 善待媒體, 善用媒體, 善管媒體: 大眾傳媒與政府政策的互動解讀[M]. 北京: 中國時代經濟出版社, 2010: 4.換言之，大眾媒體不僅包括作為信息載體的各種媒介，也包括控制這些媒介的組織和機構。②Sandra M. Martinez. Mass Media and Communication[M]. New York: Delve Publishing LLC, 2017: 30.因研究目的、視角和側重點的不同，研究者對大眾媒體的概念和功能的界定不盡一致。本文將大眾媒體定義為運用一切技術手段向廣大受眾傳播信息的所有媒介形態(tài)及機構。

全球教育治理是指國際社會行為體共同管理全球教育事務、解決全球教育問題、推動世界各國教育交流與發(fā)展的活動。從傳播學的視角來看，全球教育治理離不開相關信息的傳播與交流，因此也就離不開大眾媒體。大眾媒體除了充當其他全球教育治理主體的發(fā)聲媒介和平臺之外，也根據自己的立場和目標積極主動地制造和傳播信息，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全球教育治理主體。正如全球治理委員會在其廣受關注的報告《我們的全球家園》（Our Global Neighbourhood）中所指出的那樣：在全球層面上，治理在過去主要被視為是政府之間的關系，但是現在，人們必須認識到，治理還牽涉到非政府組織、公民運動、跨國公司、全球資本市場以及與它們保持互動的、影響力顯著增加的全球性大眾媒體。③The Commission on Global Governance. Our Global Neighbourhood - The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R/OL]. [2020-10-20].http://www.gdrc.org/u-gov/global-neighbourhood/chap1.htm.

盡管大眾媒體作為全球治理主體的角色早已得到認可，但是根據筆者的檢索，學界至今尚缺少有關其參與全球教育治理情況的研究。目前，在有關全球教育治理的研究中，國內外研究者的關注點主要集中于國際組織的全球教育治理活動，例如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④代表性研究比如有: Martha Finnemor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as teachers of norms: the 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 and Science policy[J].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1993 (47): 565-597. 杜越.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與全球教育治理[J]. 全球教育展望, 2011(5): 60-64. 孔令帥, 張民選, 陳銘霞.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演變、角色與保障[J]. 教育研究, 2016(9): 126-134.世界銀行、⑤代表性研究比如有: Karen E. Mundy.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education in a reforming World Bank[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2002 (22): 483-508; Karen Mundy, Antoni Verger. The World Bank and Global Governance of education in a changing world order[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 Development,2015 (40): 9-18. 闞閱, 陶陽.向知識銀行轉型--從教育戰(zhàn)略看世界銀行的全球教育治理[J].比較教育研究, 2013 (4): 76-82.經合組織⑥代表性研究比如有: Kerstin Martens, Anja P. Jakobi. Mechanisms of OECD Governance[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Sam Sellar, Bob Lingard, The OECD and global governance in education[J]. Journal of Education Policy, 2013(28): 710-725;Clara Morgan, Riyad Shahjahan. The legitimation of OECD’s global educational governance: Examining PISA and AHELO test production[J]. Comparative Education, 2014(50):192-205; Svein Sj?berg. PISA and global educational governance - A critique of the project, its uses and implications[J]. Eurasia Journal of Mathematic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ducation, 2015(11): 111-127.丁瑞常. 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權力與機制[J].教育研究, 2019(7): 63-72.等主要政府間國際組織以及以G20⑦付睿, 周洪宇. G20與全球非正式教育治理[J].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 2019(8): 72-79.為代表的非正式國際組織。有關大眾媒體作為全球教育治理主體的研究則極少或者說完全找不到。不過，對于大眾媒體在國內教育治理中的作用和影響，研究者已做了一些相關的研究。例如，范國睿和孫翠香指出，大眾媒體以廣播、電視、報紙、網絡、微博等方式正強勢介入到教育政策的制定過程之中，有助于提升教育決策科學化水平，增進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凝聚力。①范國睿, 孫翠香. 教育政策執(zhí)行監(jiān)測與評估體系的構建[J]. 教育發(fā)展研究, 2012(5): 56.喻永慶總結了近代教育期刊在中國教育轉型中的四種作用，即：促進教育觀念的國際化、民主化、科學化和本土化；推動教育制度的演進；促進中國教育質量的提高；有助于教育技術的革新。②喻永慶. 大眾媒體與教育轉型-《中華教育界》與民國時期教育改革[M]. 武漢: 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 2014: 224-229.還有研究者研究了大眾媒體在建立和完善教育預警體系中的作用，指出大眾媒體在教育風險治理中是發(fā)現、傳遞和化解風險的關鍵力量，他們能夠為公眾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教育風險治理圖像和情景框架。③倪娟, 張雅慧, 張楚然. 風險社會中教育治理能力的困境與突破[J]. 江蘇高教, 2020(11): 23.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大眾媒體在教育應急治理中的作用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和顯現：一是利用互聯(lián)網（在線辦公平臺、在線教學平臺、在線學習資源等）開展在線教育；二是通過廣泛傳播疫情防控宣傳片、疫情防控宣傳標語、疫情防控政策、疫情數據等，助力全民疫情防控教育。④王運武, 洪 俐, 陳祎雯等. 教育應急治理及教育治理現代化的困境、挑戰(zhàn)與對策[J]. 中國電化教育, 2020(12): 65.這些研究有助于人們認識到大眾媒體在教育治理中的重要作用，但是，因為其關注點都在一國內部，因此，其研究發(fā)現只局部適用于全球教育治理領域。

為了彌補現有研究中的上述不足，本文結合傳播學有關大眾媒體功能的理論以及大眾媒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實例進行分析，在下面重點回答兩個研究問題：大眾媒體在全球教育治理中具有何種作用和功能？大眾媒體如何參與全球教育治理？

一、大眾媒體在全球教育治理中的作用和功能

哈羅德·拉斯韋爾（Harold D. Lasswell）認為大眾媒體具有三種功能：守望環(huán)境、協(xié)調社會各部分以回應環(huán)境、使社會遺產代代相傳。⑤[美] 哈羅德·拉斯韋爾. 何道寬, 譯. 社會傳播的結構與功能[M]. 北京: 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 2017: 37, 39.查爾斯·賴特（Charles R. Wright）在拉斯韋爾三功能的基礎上又補充了一個娛樂功能。⑥Charles R. Wright. Functional Analysis and Mass Communication [J]. Th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1960, 24(4): 609.保羅·拉扎斯菲爾德（Paul F. Lazars feld）和羅伯特·默頓（Robert K. Merton）將大眾媒體的社會功能分為三種：社會地位賦予功能、社會規(guī)范強制功能以及“麻醉劑作用”。⑦Paul F. Lazarsfeld, Robert K. Merton. Mass Communication, Popular Taste and Organized Social Action [M]//Lyman Bryson(eds.). The Communication of Ideas. New York: Harper & Row, 1948: 101-105.麥克斯維爾·麥庫姆斯（Maxwell E.McCombs）和唐納德·肖（Donald L. Shaw）在前人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大眾媒體的議程設置功能。⑧Maxwell E. McCombs, Donald L. Shaw. The Agenda-Setting Function of Mass Media[J]. Th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1972,36(2): 177, 184-185.在綜合上述功能分析的基礎上，我們認為，大眾媒體在全球教育治理中主要發(fā)揮著以下五種作用和功能：全球教育議程設置、全球教育環(huán)境監(jiān)測、全球教育地位賦予、全球教育規(guī)范強制以及全球教育文化傳承。

（一）全球教育議程設置

全球教育議程設置是指大眾媒體通過對特定教育議題的關注和報道，影響到各國受眾對特定議題的認知以及對其重要性的評價，進而影響到后續(xù)的教育決策。

這一功能對應著麥庫姆斯和肖所提出的“議題設置功能”（Agenda-Setting Function）。他們通過對1968年美國總統(tǒng)大選情況的研究，發(fā)現大眾媒體所報道的議題與選民重視的主要議題高度相關，并將此視為是對大眾媒體議程設置功能的佐證。①Maxwell E. McCombs, Donald L. Shaw. The Agenda-Setting Function of Mass Media[J]. Th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1972,36(2): 177, 184-185.伯納德·科恩（Bernard Cohen）在論及大眾媒體的這一功能時曾精辟地指出，媒體“或許在告訴人們該怎么想時多數時候并不那么成功，但在告訴其讀者該想什么時卻驚人地成功”。②Bernard C. Cohen. The Press and Foreign Policy[M].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3: 13.在全球教育治理領域，全球教育議程設置功能表現在大眾媒體通過報道落后地區(qū)和弱勢群體受教育權利得不到保障的問題，引起全球公眾和教育決策者對這一問題的關注和重視，進而促使政府間國際組織、主權國家、非政府組織、跨國公司等國際行為體采取行動解決存在的問題，例如，通過提供相應的教育援助或出臺全民教育和可持續(xù)發(fā)展教育等政策。有些國際組織將對弱勢群體的救助確定為自己的工作使命，例如全球教育伙伴關系組織（Global Partnership for Education, GPE）專門致力于為最貧窮國家的更多兒童（特別是女童）提供他們所需的教育。③GPE. About GPE[EB/OL]. [2020-10-20]. https://www.globalpartnership.org/who-we-are/about-gpe.

（二）全球教育環(huán)境監(jiān)測

全球教育環(huán)境監(jiān)測是指大眾媒體通過收集和傳播國內外有關教育發(fā)展情況的信息，讓公眾和教育決策者了解各國教育發(fā)展的現狀和問題。

這一功能對應著拉斯韋爾提出的“守望環(huán)境”（Surveillance of the Environment）功能，與議程設置功能也密切相關。拉斯韋爾認為自然與社會環(huán)境都是不斷變化的，大眾媒體能幫助人們通過獲取相關信息及時把握并適應內外環(huán)境，起到“哨兵”的作用。④[美]哈羅德·拉斯韋爾. 何道寬, 譯. 社會傳播的結構與功能[M]. 北京: 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 2017: 37, 39.例如，大眾媒體會報道本國內部以及其他國家的教育發(fā)展情況，揭示目前存在的問題，引起教育決策者的關注，推動相關問題的解決。在全球范圍內，大眾媒體通過將全球教育動態(tài)傳播給相關群體，并為相關的討論和交流提供平臺，促進全球教育信息的共享。此外，其他治理主體的全球治理活動（包括其全球教育環(huán)境監(jiān)測活動）也需要借助大眾媒體才能充分發(fā)揮其影響。例如，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每年發(fā)布和推廣《全球教育監(jiān)測報告》，若是沒有大眾媒體的參與，便無法讓參與國家和地區(qū)了解自己在實現全球教育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方面的進展情況。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也依靠大眾媒體將所實施的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的測試結果傳播至全球各國，引發(fā)各國的關注和討論，促進各國相互學習和借鑒，推動各國教育的改革，由此實現其全球教育治理的目標。

（三）全球教育地位賦予

全球教育地位賦予是指大眾媒體通過將教育表現優(yōu)秀的國家和地區(qū)或被視為先進的教育觀念、教育模式和實踐公之于眾，在全球范圍內賦予其更高的國際地位和聲望。

這一功能對應著拉扎斯菲爾德與默頓所說的“社會地位賦予功能”（Status Conferral Function），指的是公共議題、個人、組織和社會運動通過大眾傳媒的廣泛報道得以獲得很高的知名度和社會地位。大眾媒體通過使個人、組織和教育事件等地位合法化（Legitimizing）①Paul F. Lazarsfeld, Robert K. Merton. Mass Communication, Popular Taste and Organized Social Action [M]//Lyman Bryson(eds). The Communication of Ideas. New York: Harper & Row, 1948: 101-105.賦予其聲望和權威。在全球教育治理領域，大眾媒體通過報道使得某個國家、國際組織或者跨國公司等的影響力得以提升、話語權得以增強，實現對它們的地位賦予功能；大眾媒體對特定治理議題進行“地位賦予”使得某一教育問題、教育理念與主張、甚至教育實踐成果得以在全球傳播，成為主流趨勢，進而影響全球教育進程。例如，芬蘭因PISA測試中的突出表現而成為全球關注和學習的對象，各國媒體的報道賦予了芬蘭在教育領域的全球領先地位。

（四）全球教育規(guī)范強制

全球教育規(guī)范強制是指大眾媒體通過揭露和公開不遵守國際教育規(guī)則或未達到國際教育標準的表現，向偏離者施加改革和調整的壓力。

這一功能對應著拉扎斯菲爾德與默頓所提出的“社會規(guī)范強制”（Enforcement of Social Norms）功能，是指大眾媒體將偏離社會規(guī)范和公共道德的行為公開，形成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從而強制原本偏離社會規(guī)范和公共道德的成員遵守社會規(guī)范。②Paul F. Lazarsfeld, Robert K. Merton. Mass Communication, Popular Taste and Organized Social Action [M]//Lyman Bryson(eds). The Communication of Ideas. New York: Harper & Row, 1948: 101-105.在全球教育治理領域，大眾媒體對存在問題和不足的國家的報道會給其帶來輿論壓力，促使其進行改革。例如，德國中學生在2000年的PISA測試中僅取得了低于平均水平的成績。這一結果被媒體公開報道后引發(fā)了“PISA沖擊”，促使德國教育決策者開始了新世紀的一系列教育改革。③孫進. 變革中的教育體制: 新世紀德國普通中等教育改革[J]. 比較教育研究, 2010(7): 36-37.

（五）全球教育文化傳承

全球教育文化傳承是指大眾媒體通過長期持續(xù)的報道讓全球公眾了解、認同和接受有關教育的全球價值觀和理念，如教育作為人的基本權利和教育作為全球共同利益等。

沈愛國 男，1988年出生于安徽肥東，國防科技大學電子對抗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雷達信號處理、雷達干擾與抗干擾技術.

這一功能對應著拉斯韋爾所說的“使社會遺產代代相傳”（Transmission of the Social Heritage from One Generation to the Next）的功能。賴特在解讀該功能時指出，文化傳承活動旨在將一個群體的社會規(guī)范、信息、價值觀等從上一代人傳遞給下一代人或者從一個群體成員那里傳遞給新加入的成員。這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教育活動（Educational Activity）。④Charles R. Wright. Functional Analysis and Mass Communication[J]. Th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1960, 24(4): 609.在全球教育治理領域，大眾媒體通過傳播特定的全球教育文化和觀念，潛移默化地發(fā)揮“育人”的社會化作用，影響和塑造全球受眾的教育觀念。例如，大眾媒體通過報道和宣傳國際組織提出的一些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案，讓社會公眾熟悉并接受這些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教育理念和方案，為其落實創(chuàng)造一種支持性的輿論環(huán)境。例如，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所提出的“終身教育”（1965年）和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與其他國際組織（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和世界銀行）共同提出的 “全民教育”（1990年）等概念和理念如今已經廣為人知，并被普遍接受，這其中，媒體的不斷報道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自2015年以來，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又開始倡導將教育視為“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①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 反思教育: 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轉變？[M]. 北京: 教育科學出版社, 2017: 69.這一教育理念要產生廣泛的影響，也需要大眾媒體的傳播來助力。

以上五種作用和功能并非是互相獨立的，而是有著密切的關系。它們在全球教育治理活動中均有不同程度的體現，其實現程度也反映出大眾媒體對于全球教育治理的影響。

二、大眾媒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基本方式

大眾媒體一方面作為其他全球教育治理主體的信息媒介和平臺參與全球教育治理，助其實現各自的全球教育治理目標；另一方面，大眾媒體也根據自己的立場和目標獨立或者與其他治理主體合作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發(fā)揮自己作為全球教育治理主體的作用。

（一）作為其他治理主體的信息媒介和平臺參與全球教育治理

國際組織、主權國家、跨國公司、學術界、智庫等全球教育治理主體都需要借助大眾媒體的幫助來實現其目標。它們或是通過大眾媒體來展示和宣傳其全球教育治理的項目和活動，或是通過大眾媒體獲取所需要的信息，或是將大眾媒體用作開展在線教育的媒介。在此類參與方式中，大眾媒體不論是作為其他治理主體的“傳聲”平臺，即作為“倡導社會價值與設置教育議程的場所（Venue）”，還是作為開展在線教育的工具，即作為“傳輸學習內容的渠道（Channel）”，②Charles Ngome. The Media in Education[M]//Kimani Njogu, John Middleton(eds.). Media and Identity in Africa. 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9: 140.都具有一定的被動性。下面，按照各個治理主體分別舉例加以說明。

國際組織通過大眾媒體來展示和宣傳其全球教育治理的活動。例如，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紙媒或網媒宣傳和推廣其可持續(xù)發(fā)展教育的目標，呼吁各國將其轉化為教育政策、改革與行動。截至2020年10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可持續(xù)發(fā)展教育領域的出版物超過15種，如《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教育行動計劃》《塑造明天的教育》《仁川宣言》等。③UNESCO. Latest Publications[EB/OL]. [2021-01-06]. https://en.unesco.org/node/250 055/publications.除了發(fā)布報告與刊物之外，教科文組織在其官網上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教育板塊加入了臉書（Facebook）鏈接，方便感興趣的人及時跟進可持續(xù)發(fā)展教育進程。經合組織也利用大眾媒體發(fā)布和推廣其PISA測試、教師教學國際調查（Teaching and Learning International Survey，簡稱TALIS）和《教育概覽》（Education at a Glance）等。④OECD iLibrary. OECD Education Working Papers[EB/OL]. [2021-01-06].https://www.oecd-ilibrary.org/education/guidelinesfor-quality-provision-in-cross-border-higher-education_9 789 264 055 155-en-fr.

主權國家所開展的全球教育治理活動包括對外教育援助、教育國際化、跨境教育以及參與國際組織的相關活動。主權國家既需要借助大眾媒體將相關的信息傳播至關心這些問題的國內外社會公眾，讓其了解和接受國家的教育政策，也需要通過大眾媒體了解世界上其他國家在這一領域的發(fā)展動態(tài)，作為相互交流和借鑒的基礎。

跨國公司也重視利用媒體宣傳其參與全球教育事務的成果。例如，在皇家荷蘭殼牌集團官網上以“教育”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可以看到百余條有關教育的新聞，搜索結果列表的前四條新聞都與該公司在全球教育治理領域所做的事務相關，即：“為不斷變化的世界發(fā)展關鍵技能”（Developing Critical Skills for a Changing World）,“支持巴西的STEM教育教學”（Supporting the Teaching of STEM Subjects in Brazil）,“塑造埃及未來領袖”（Shaping Egypt's Leaders of the Future）,“未來的領導者學會解決全球性問題”（Future Leaders Learn to Solve Global Problems）。①Shell Global. Search[EB/OL]. [2020-01-06]. http://www.shell.com/service/search.html#q=education.

除了上述方式以外，有些治理主體也將大眾媒體用作開展在線教育的媒介和平臺。例如，全球遠程教育網是世界銀行（World Bank）積極推動世界教育公平的重要工具，該項目通過網絡為資源匱乏的中等教育學校提供可利用的教育資源。②王曉輝. 全球教育治理-國際教育改革文獻匯編[M]. 北京: 教育科學出版社, 2008: 199.參加在線開放大學（Open Learning Campus）的人們可以通過播客、視頻和網絡研討會等形式探索興趣愛好并學習知識。③世界銀行. 在線開放大學[EB/OL]. [2021-01-06]. http://olc.worldbank.org.以“構建萬物互聯(lián)的智能世界”為口號的跨國公司華為，為解決非洲埃塞俄比亞教育資源不均衡的問題，為當地師生提供MOOC、Live TV等線上技術課程。④華為. 遠程教育[EB/OL]. [2021-01-06]. https://e.huawei.com/cn/solutions/industries/education/distance-education.因為廣播是世界上受眾最廣的大眾媒體，被認為是一種功能強大的溝通工具和低成本的媒介，而且對受眾的教育水平要求不高，因而在偏遠貧窮的地方傳播教育理念和教育內容具有獨特優(yōu)勢，在促進全球教育公平方面發(fā)揮了特殊作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第36屆大會上宣布將2月13日作為世界無線電日。⑤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 為什么舉辦世界無線電日[EB/OL]. [2021-01-06]. http://www.unesco.org/new/zh/unesco/events/prizesand-celebrations/celebrations/international-days/world-radio-day-2014/about-world-radio-day/.

（二）獨立或與其他治理主體合作參與全球教育治理

大眾媒體并不只是“被動地”充當其他治理主體的信息媒介和平臺。大眾媒體本身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需求。丹尼斯·麥奎爾（Denis McQuail）認為“媒介本身”就是一種機構，有自己的目標、規(guī)則、慣例及控制機制：“媒介的目標不一定與社會的主要目標相符，甚至也不與傳遞某些關于現實的客觀‘事實’的目的相符。”①[英]丹尼斯· 麥奎爾. 崔保國, 李琨, 譯. 麥奎爾大眾傳播理論[M]. 北京: 清華大學出版社, 2006: 56.大眾媒體的目的既有可能是為了自身盈利或者提升自身的影響力，也有可能是追隨其他社會機構和合作伙伴的目的。大眾媒體作為行為主體，會積極主動地按照自己的價值導向和目標發(fā)起或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活動。

例如，媒體會根據自己的立場和需要制作和推出一些媒體節(jié)目，推動有關教育的討論和變革。例如，英國廣播電視臺BBC出品的《我們的孩子足夠堅強嗎？中式學?！罚ˋre Our Kids Tough Enough? Chinese School）及《中國學?！罚˙BC Chinese School），丹麥廣播電視臺出品的《9年z班VS中國初三13班》（9.z Mod Kina），美國風險投資家自費拍攝的比較中國、美國和印度教育的《兩百萬分鐘：一次跨國考察》（Two Million Minutes: A Global Examination），2013年韓國廣播公司（Korean Broadcasting System，簡稱KBS）比較八國的文化教育紀錄片《學習的人》（Homo Academicus）等。這些教育記錄片以直觀的形式影響全球公眾，設置全球教育議題，促使各國對本國教育進行反思，進而推動相關的教育改革。

在全球教育治理中，媒體發(fā)揮著監(jiān)督和批判的作用。以QS大學排名（QS World University Rankings，簡稱 QS Rankings）為例，Quacquarelli Symonds（QS）作為商業(yè)教育機構，專門提供需要收費的海外升學顧問服務，靠商業(yè)化的運作模式盈利。2012年，《紐約時報》刊登了記者古藤普蘭（Don David Guttenplan）的文章抨擊QS推出讓大學付費來獲取評級的機制，質疑其排名中大學的質量。②Don David Guttenplan. Ratings at A Price for Smaller Universities[EB/OL]. (2012-12-30) [2021-01-06]. https://www.nytimes.com/2012/12/31/world/europe/31iht-educlede31.html.PISA測試成為經合組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一個重要工具之后，媒體也對其不利影響進行了批判性反思。2019年，美國《華盛頓郵報》刊發(fā)文章抨擊PISA測試成績并不能反映一個國家真實的基礎教育水平。③Valerie Strauss. Expert: How PISA Created an Illusion of Education Quality and Marketed It to the World[EB/OL]. (2019-12-03)[2021-01-06].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education/2019/12/03/expert-how-pisa-created-an-illusion-education-qualitymarketed-it-world/.在2014年，英國《衛(wèi)報》刊登了一份由83名專家簽署的聯(lián)名信，呼吁停止PISA測試。④Paul Andrews et al. OECD and Pisa Tests Are Damaging Education Worldwide-Academics[E B/OL]. (2014-05-06) [2021-01-06]. https://www.theguardian.com/education/2014/may/06/oecd-pisa-tests-damaging-education-academics.有時，對于同樣的教育事件，不同國家媒體報道的側重點各異，體現出大眾媒體的“立場性”。

主權國家是全球教育治理的最重要的主體，也是全球教育治理的主要對象。促進主權國家的教育發(fā)展和進步是全球教育治理的一個主要目標。例如，聯(lián)合國大會在2015年通過了《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為世界各國確定了17項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其中第四個目標是專門針對教育的：“確保包容和公平的優(yōu)質教育，讓全民終身享有學習機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4）。⑤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 引領2030年教育[EB/OL]. [2021-01-06]. https://zh.unesco.org/education2030-sdg4.大眾媒體可以為這一目標的實現起到促進作用。具體來說，大眾媒體可以通過為政策制定者提供信息提高其教育決策的科學性，支持教育預警體系的運行，營造輿論推動國家教育的變革，進而促進各國政府更好地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4。

在與國際組織和跨國公司的合作中，大眾媒體不只是扮演信息媒介的角色，同時也作為合作伙伴一起與其發(fā)起全球教育治理活動。例如，推特在2018年全球媒體和信息素養(yǎng)周（Global Media and Information Literacy Week）全體特別會議的開幕式上，宣布與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建立合作關系。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希望聯(lián)手推特進一步宣傳媒介和信息素養(yǎng)，為培養(yǎng)更多擁有媒體和信息素養(yǎng)的網絡公民注入動力。①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 教科文組織與推特在2018全球媒介和信息素養(yǎng)周牽手[EB/OL]. (2018-10-25) [2021-01-06].http://zh.unesco.org/news/jiao-ke-wen-zu-zhi-yu-tui-te-zai-2018quan-qiu-mei-jie-he-xin-xi-su-yang-zhou-qian-shou.

在與學術界和智庫的合作中，大眾媒體還發(fā)揮著培養(yǎng)人才的功能，充當著學術人才與智庫專家培養(yǎng)的孵化器。例如，根據《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學術期刊資助管理辦法》第七條的規(guī)定，中國學術期刊的職責包括引導學術共同體建設，“發(fā)現培育一批具有學術潛質的優(yōu)秀中青年學者，推出一批德業(yè)雙馨的新時代哲學社會科學家”。②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辦公室. 關于印發(fā)《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學術期刊資助管理辦法》的通知[EB/OL]. (2020-01-09)[2021-01-06]. http://www.cssn.cn/sjxz/gzdt/zxdt/202 001/t20200109_5074188.shtml?COLLCC=3 533 198 517&.許多報刊會根據自己的立場邀請符合其需要的學術界人士和智庫專家為其撰稿或開設專欄。許多學術界和智庫的成員通過大眾媒體的宣傳成為了影響比較大的意見領袖。

以上介紹的大眾媒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兩種基本方式是從分析層面上所進行的區(qū)分，在實踐中兩者密切交織在一起，難以截然分開。

三、結語

在認識到大眾媒體通過各種路徑參與全球教育治理并且發(fā)揮多方面積極作用的同時，也需要了解大眾媒體的局限性。一方面，作為物質技術形態(tài)的大眾媒體具有“被動性”，受到所在國家和社會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相對于所在國家政府的獨立性程度也不同，在充當其他治理主體的傳播渠道和平臺時受其立場的影響。另一方面，作為社會技術形態(tài)的媒體機構具有自身的“立場性”，傾向于制作和傳播符合自己立場的信息內容，因此無法保證信息傳播的客觀性和全面性。澳大利亞資深記者菲利普·奈特利（Phillip Knightley）曾就此指出，報紙“曾經以為自己是在為他們的讀者提供公共服務，告訴他們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以及他們該如何在民主進程中發(fā)揮自己的作用”，但是現在，“‘失真’更有可能來自報紙本身”。③UNESCO. Media and Good Governance M]. Paris: UNESCO, 2005: 13.此外，大眾媒體通過對某一事件的集中報道有可能讓公眾形成一種扭曲的印象。比如，1999年哥倫比亞高中發(fā)生槍擊事件以及隨之而來的媒體的大幅報道，使公眾認為學校暴力正在增加，學校對兒童的暴力和不安全的地方越來越多。媒體的關注夸大了這一事件的普遍性，并助長了學校的道德恐慌（Moral Panic），影響到教育生態(tài)的平衡。①Gary L. Anderson. Media's Impact on Educational Policies and Practices: Political Spectacle And Social Control[J]. Peabody Journal of Education, 2007, 82 (1): 113.這些局限性會影響和限制大眾媒體在全球教育治理中所發(fā)揮的積極作用。

當前人類社會面臨的不確定性正在增加，對多方面信息的依賴性和相互交流的必要性隨之增加。在未來的全球教育治理中，大眾媒體預計將會發(fā)揮更加重要的作用。如何在全球教育治理中更好地發(fā)揮大眾媒體的積極作用，控制其消極影響，是需要利益相關者關注和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

對于我國而言，為了在全球教育治理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進一步提升中國在全球教育治理中的話語權，未來要更加重視和利用大眾媒體作為全球教育治理主體所能發(fā)揮的作用。首先，要積極利用國內外的大眾媒體在全球范圍內傳播和推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讓其成為全球公眾都能理解和認同的全球教育治理的指導理念，并倡導將“共商共建共享”確立為全球教育治理的基本原則，為全球教育治理貢獻中國的思想和智慧。其次，要有針對性地總結和提煉中國在掃除文盲、普及全民教育、提高教育質量等領域的發(fā)展經驗，利用包括大眾媒體在內的多種渠道向世界傳播教育治理與發(fā)展的中國方案和中國經驗。在這方面，一個成功的范例便是上海在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的測試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之后向世界分享中國教育經驗的做法。美國《紐約時報》、英國《泰晤士報》和BBC等全球性大眾媒體都在向世界傳播上海經驗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②張民選, 閆溫樂. 英國教師眼中的中國數學教育秘密[J]. 外國中小學教育, 2015 (1): 2-4.最后，加強對全球教育治理的科學研究，面向全球發(fā)布全球教育治理年度發(fā)展報告（包括全球報告、區(qū)域報告和國別報告），舉辦全球教育治理論壇，更好地發(fā)揮我國學界對全球教育治理的引領、促進、評估和發(fā)展作用。與此同時，我國的大眾媒體也要更好地發(fā)揮其全球教育文化傳承作用，積極地傳播有關全球教育治理的各方面的信息，讓我國公眾更好的了解全球教育治理的規(guī)則，認同全球教育治理的價值和理念，助力培育“理解、支持、創(chuàng)設、遵從、履行全球教育治理規(guī)則的世界公民”。③張民選, 夏人青. 全球治理與比較教育的新使命[J]. 教育發(fā)展研究, 2017 (17):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