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股吧”沉浮錄

楊杰

這是一條距離上海“外灘?！眱H1.4公里的馬路。那座長5米、重6.8噸的雕塑，與華爾街銅牛享有共同的設計者，寓意是“只要銅牛在，股市就能永保牛市”。

當牛市真的來臨時，整條廣東街上都洋溢著一種節(jié)日般的喜慶氛圍，人們背著手、仰著臉，略帶得意地跟旁人講述自己剛剛賺了多少錢。然而，一到熊市，失落的情緒開始在這條街上蔓延，零星出現在街上的人們一個個垂頭喪氣。

這條路叫廣東路，有人叫它“馬路股市沙龍”，有人叫它“街頭股吧”，它的誕生甚至比上海證券交易所還要早一些。

上世紀90年代，位于廣東路729號的萬國黃浦營業(yè)部開始了早期的股票交易。門前排隊的人們組成了馬路股市沙龍最早的雛形。

做著發(fā)財夢的人們在這里討論股市行情，交換小道消息。經年累月，一小簇演變成一條街，一條街又恢復到一小簇……街上的人數隨著大盤的起落而變，以至于人們常常將它視為股市的“晴雨表”——每逢牛市，人頭攢動；熊市來臨，應者寥寥。

就在這一次次的起伏中，這條街悄然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有人自此揚名立萬，躋身富豪之列；有人一敗涂地，落得個家破人亡；也有人在繁華之后又歸于沉寂，回到了起點。

關于人性、成敗、財富和人生的意義，沒有比這條街上發(fā)生的故事更生動的了。

這條街就是一個江湖。人們面對財富蠢蠢欲動，混合著人性的弱點以及世態(tài)炎涼，在空氣中升騰

一個尋常的周末，人流在“街頭股吧”逐漸聚集。這里通常以一個人為中心，擴散出十幾人到幾十人的小圈子。

在廣東路與西藏中路交匯的一角，大大小小的圈子碰撞、重疊。剛吃過午飯的中年人穿著睡衣，拿著扇子走到這個圈子聽聽，又走到那個圈子瞧瞧；白發(fā)的退休老人顫巍巍地掏出眼鏡，打開新出的研究報告一字一句地朗讀起來；販賣炒股機的人戴著鴨舌帽，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兜售著自己的產品。

每個圈子的中心都有個奮力的“演講者”。他們大多操著地道的上海話，也有人說著南腔北調的普通話。聲音洪亮，面色紅潤，腦門上冒著細密的汗珠，是“演講者”們此時的共同特征。

大老李在25年前就是最出名的“演講者”之一。他曾站在高處，拿著喇叭，告訴大家買哪只股票好。25年后的一個周六下午，當他再次來到廣東路的時候，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但他快認不出眼前這條街了。萬國黃浦營業(yè)部的招牌已經換成了“申銀萬國證券”，一旁38層的海通大廈拔地而起，對面曾經的棚戶區(qū)隨著城市建設的步伐改頭換面，化身精致的高檔寫字樓。天氣好的時候，站在廣東路上，能遠遠地看到對岸的東方明珠塔閃著光——25年前，那里還只是一片菜地，現在，浦東林立的摩天大廈和炫麗的霓虹，構成了全球最昂貴的夜景之一。

總有些東西是沒變的。比如廣東路729號的舊式洋房，比如洋房下賣了20年報紙的老宋。老宋自56歲退休后一直在周末出來賣報紙，據點就是證券營業(yè)部的門口。他將《金融投資報》《大眾證券報》《證券市場研究》或是《股市快訊》搭在營業(yè)部防盜門的橫桿上，行情好時，周末兩天能賣出四五百份報紙；一遇大跌，賣出的報紙數量立馬減半甚至更少。

這些年，老宋在這條路上見識了不少人。他知道大老李的故事；他能跟上海財經大學的老師大談道氏理論、江恩法則；他也偶爾為被套牢的新手支招。但老宋自己卻從不炒股，他對此的解釋是：好比挖金礦一樣，有人選擇挖金礦，有人選擇在一旁賣茶。

“來這里的人有兩種，一種夸夸其談，做得好的時候，蠻高興地跟你講；另一種人悶聲不響，要么是來看看市場的氛圍怎么樣，要么是什么都不懂，別人問時，在背后偷偷記下。”因為沒了牙齒，老宋發(fā)出的聲音有些奇怪。

在這條街上，除了老宋說的幾種人外，還有另外一種。

陸纘明就屬于這一種。他在周六的清晨從老宋那里拿了一本證券雜志，從頭翻到尾，又還給了老宋。他靠在營業(yè)部窗戶下的臺階上，一旁的空調滴下的水濺濕了他的眼鏡。他從一個破舊的購物袋里掏出塑料眼鏡盒，一邊擦眼鏡，一邊告訴記者：“我是股評家，我是楊百萬的老師，我是上海最早的一批證券分析師……他們都很崇拜我?！?/p>

陸纘明拿出幾張卷了邊的紙，上面用圓珠筆畫著一個六邊形和一串串數字?！拔液茉缇陀昧W原理分析行情?！彼苑Q在20世紀90年代初，通過股市，一天就能賺上一個月的工資。

如果在網絡上搜索陸纘明的名字，確實能找到一些行情分析的文章，時間集中在2004年。十多年過去了，陸纘明站在積了一灘空調水的馬路旁，伸出5根手指：“在我這上8次課，只要500元，16個小時。”

大老李是不屑與這些人為伍的，他走過他們身旁，卻發(fā)現這些“吹牛皮”的人周圍聚了許多人，雖不及當初圍在自己身旁的人數，但也足夠令他吃驚。

只要花10元錢就能從那些人手上換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未來一周“必漲股”的名單。還有人賣炒股機，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起起伏伏的柱形圖，更為上面貼著的宣傳語著迷：一分鐘看懂，一分鐘學會，當場試一試，富翁到手中。

60多歲的李玲珍相信這套所謂的巴菲特分析系統(tǒng)。因為前一天沒帶U盤，她第二天特意抱著電腦前來求教。她打算讓別人幫忙在電腦上裝一個，再在U盤上拷一個。她小心翼翼地問旁人，拷到U盤上之后，是不是別人也能用，她想給女兒女婿的電腦上也裝一個。

這是李玲珍第一次來廣東路。她以前住在上海周邊，后來幫著在上海工作的女兒看孩子，等到外孫終于上學前班，李玲珍有時間炒股了。

“我要發(fā)奮學習！一定把虧的錢賺回來！”李玲珍忽然揮舞著手臂，宣誓般大聲說。她說自己以前不懂股市，投資30萬元的一只股票，漲到180萬元，沒跑，最后又跌到20萬元。

“現在知道了，沒有技術是不行的?！彼昧?年時間，看完七八本專業(yè)書，在紙上寫下密密麻麻的學習體會。她每個月花200元參加股友會，上了大半年才發(fā)現那些人是“瞎胡鬧”。這幾年，她從來不看電視劇，連廣場舞都不跳了，有時凌晨兩點鐘有了靈感，會馬上爬起來在紙上寫下心得，總結戰(zhàn)術。

這個燙著齊肩卷發(fā)，戴金項鏈和翡翠鐲子的女人，說話中氣十足。她時常處于一種亢奮狀態(tài)，一邊死死抱著自己的電腦包，一邊極力為坐在一旁的蔣國榮推薦一種叫做“地球學”的理論。這種理論號稱可以算出股票的最高點。

“用根號算的。根號啊！你知不知道？”李玲珍略顯神秘地問。

他倆是在10分鐘前認識的，年齡相仿，都沒讀過什么書。不過蔣國榮算是老股民，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就來過廣東路，聽過大老李的高談闊論。

“以前報紙上講的都是‘資本市場‘社會主義建設之類的大道理，對我們來說沒有用，聽不懂?！笔Y國榮說，早期的股市沙龍是資訊閉塞時代，信息共享的場所。時隔多年，再次來到這里時，他發(fā)現人們的“語氣和眼神”跟上世紀90年代不一樣了。“蠻高傲的樣子?！彼f，“問他什么，他很輕蔑地回一句‘你不懂?！笔Y國榮感嘆現在的人們不似以前那樣開誠布公、樂于分享了。

這條街就是一個江湖。人們面對財富蠢蠢欲動，混合著人性的弱點以及世態(tài)炎涼，在空氣中升騰。

人們關注大老李的一舉一動，聽說他拋了哪只股票，“不出一個小時，整個上海灘就都知道了”

這一種復雜的氣息在廣東路的上空已經飄蕩了25年。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廣東路被一種神經質的緊張氣氛籠罩著?？释敻坏娜藗兊纱罅穗p眼，又小心翼翼地怕被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

總有一些事情要發(fā)生了。這種預感像瘟疫一樣，在這條狹窄的馬路上緩慢而又堅定地彌漫開來。

1990年12月19日，上海證券交易所開市的鑼聲終于在上海灘敲響，驅散了人們的心頭疑云。他們無需再畏手畏腳，開始放膽追逐財富。

在廣東路上，人們從破舊的棚戶區(qū)里走出來，從一板一眼的工廠走出來，在這條街上探頭探腦、小心翼翼。.那時，歌曲《冬天里的一把火》傳遍大街小巷，同樣也傳到了廣東路上。在財富的驅使下，原本羞澀的人們開始肆無忌憚地涌向街頭。

這里畢竟是解放前有200多家交易所的遠東最大證券交易市場。當資本的幽靈重回廣東路時，這里的景象恐怕要比現在熱鬧10倍。雖然“老八股”（上海最早發(fā)行的八只股票，記者注）的總市值加在一起也不及今日的一家小公司，但在當時，它們是真正的星星之火。

謝榮興是萬國黃浦營業(yè)部的第一任經理，他見證了這把“火”是如何在廣東路上“燒”起來的。

上世紀90年代初，證券市場的閘門剛剛打開，市場異?；鸨f人爭相入市。廣東路上排隊的人通宵達旦，最高峰時得排上5個通宵，才能拿上一張委托單。專業(yè)排隊賺取“序位費”者有之，沖亂隊伍搶檔插隊者有之。更有甚者，從營業(yè)部所在的建筑三樓攀援而下，再從二樓奮勇躍入排隊人海。其中“十六鋪”輪船碼頭的票販子，一度成為深夜沖擊隊伍的“插隊專業(yè)戶”。

謝榮興擔心，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出亂子”?！叭绻惶岣呶衅瘘c，排隊非排到人民廣場不可，并且要排幾天幾夜的隊?！睘榇耍麄儾坏貌灰?guī)定每筆委托必須超過5萬元、10萬元、15萬元，最終提高到每筆20萬元。即便門檻不斷提高，廣東路上的人潮依然沒有散去。

投資本是智力活兒，但在股市剛剛興起的時候，確實也是一場體力的比拼。

謝榮興記得，在萬國增發(fā)申華股票（老八股之一）的預約單時，發(fā)放處人山人海，公安出動。當天上海是陰雨天氣，特別寒冷，晚上8點多鐘，鐵柵欄大門一打開，潮水般的人群沖向發(fā)號處。穿著制服維持秩序的人也只能雙手抓住鐵柵欄，大呼：“不要擁擠，不要擁擠，要出人命啦！”...

這樣火爆的場面在最初的廣東路上幾乎天天上演，排隊瘋搶的人甚至被那棟古老的洋建筑粗糙的墻面磨破了衣服。

這些排隊的人們在搶完委托單之后，仍然不肯離去?！叭藗儊韽V東路好像上班一樣，到時間就來?！崩瞎擅皴X竹林回憶起25年前的光景，感嘆著那條路散發(fā)出吸引人的魔力。收盤之后，他們在原地開始聊天、分享信息。

那時的資訊并不發(fā)達，而信息對在股市中的決策又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廣東路充當了信息的集散地。謝榮興腦筋一轉，出了份《股市大哥大》，每天閉市后總結當天的股市行情，一度成為廣東路最火的資料。當時還需要手寫，營業(yè)部里字寫得最好的人完成后，膠印機開始復印，工作人員私底下叫它印鈔機。這份資料賣8角，在黑市里被哄抬到1.2元。

報紙更是稀缺資源，是跑在別人之前的利器。有人為了能看到第二天的報紙，在前一天晚上報紙進印廠時“偷”出30份，凌晨拿到廣東路上售賣，標價1元的報紙能賣到10元。那時人們似乎都不需要睡眠，廣東路也因此沒有了夜晚。

大老李就是那個時候出名的。他早期是上海染化七廠的鍋爐工，懷揣4000塊進入股市，買的第一只股票是“電真空”?！百嵙艘稽c就套住，一直放著。后來漲得不得了?！边@只股票由750元跌到480元，最后又漲到2000元。此后，倒賣認購券又給他送來了“超額大紅包”。大老李一戰(zhàn)成名，賺得第一桶金。

他當時是信息“集大成者”。大老李每天在廣東路上“講股票、講信息、講基本面”。謝榮興說他是這條路上出過的最有名的人之一，“嗓子講啞掉了還要講”。人們關注他的一舉一動，聽說大老李拋了哪只股票，“不出一個小時，整個上海灘就都知道了”。

當時的人們聽到大老李講公司的基本面，都佩服得不得了?！肮驹谀臈l路、辦公室電話多少、賬戶上有多少錢，樣樣都如數家珍?！崩瞎擅窕貞洠麄冊诘紫侣牭谜J真，從口袋里拿出筆記本一句不落地記下來。

錢竹林是早期的傾聽者之一，但他很快就變成了“演講者”?！爱敃r股民都看不到書，我托朋友從臺灣帶回來炒股的書。”他迅速成為廣東路上一個輻射的熱點，追隨他的粉絲很忠實，“腳踩一踩就跟你”，錢竹林說，當時的散戶們單純、簡單，非常容易相信演講者的話。那時的股民就像現在癡迷于游戲的年輕人，幾天幾夜不睡覺。“他們累嗎？不累啊！”錢竹林的頭發(fā)已經全白了，牙齒也不再整齊，但一提起股市，臉上馬上爬滿興奮的表情。

廣東路這樣的興盛之景很快就驚動了決策者。1990年，時任上海市市長朱镕基的轎車停在了廣東路729號門口。據謝榮興回憶，接待朱镕基的地方是黃浦營業(yè)部辦公室閣樓下只有15平方米的接待室，當時隨朱镕基考察的并無一名記者。時任萬國證券總經理管金生匯報完后，謝榮興只聽到朱镕基既嚴肅又認真地講：“這是有風險的事（指股票買賣），要跟老百姓講清楚風險?！?/p>

人們在一片飄紅中興奮地往前闖，急急忙忙，不管不顧。“我們這代人由于歷史原因都沒有讀過多少書，改革開放卻提供給我們一個極佳的舞臺，好在我是與中國股市一同成長起來的。我無知的時候它也未成熟?！?0年之后，大老李回首往事時如是說。

當年有一部電影叫《股瘋》，由那個時代最當紅的影星潘虹主演?？释敻坏娜藗冊跔I業(yè)部里盯著指數，睜大眼睛，嘴里喊著“漲了漲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這可以說是廣東路前聚集著的人們的真實寫照。那兩年，滬指從95.79點暴漲至1429.01點，漲幅1391.8%，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

隨著1990年到1992年第一個牛市的到來，馬路股市沙龍迎來了它的一個頂點。即便20年后滬市攀上了6124點的最高峰，廣東路也再未復現昔日的盛況。

廣東路的街頭像是延時鏡頭里的畫面：人流匯集，離散；再匯集，再離散

廣東路的人數隨著大盤指數起起伏伏。一批老的倒下了，又有一批新的進來，也有人再也不會出現。有人回憶，廣東路上最落寞時只剩兩個人。遇到大跌，情緒激動的股民甚至在營業(yè)部門前鬧事，“掀翻汽車的事也有”。

上世紀90年代中期，王竝紅接替謝榮興擔任黃浦營業(yè)部的經理，她剛到萬國時，正好趕上上海股市的第一個大熊市，5個月的時間里，指數從1429點下跌到386點，跌幅高達73%。

這時，廣東路的光景也變得暗淡。有一天，上證指數下午開盤后突然跳水，造成市場恐慌，交易量急劇放大，電腦堵單，造成無法撤單，王竝紅找場內黃馬夾也無濟于事。營業(yè)部里那些已經報單買入股票的客戶，眼看掛進的單子要成交了，大叫著要撤單，卻還是無可避免地成交了，而要賣出的單子，卻由于價格的急速下跌而拋不掉。那天，到下午收盤時一查，王竝紅嚇了一跳，透支的客戶占大戶人數的一半以上。

有人在街上痛苦地搖頭，有人大吵大嚷，有人忙著尋找下一個“接盤俠”。王竝紅和同事下班后甚至不敢從正門離開，害怕情緒激動的股民找麻煩。

后來證明，此種擔心實在多余。因為沒過多久，廣東路上的人流就減少了。人們貓在家里，不愿提及這個傷心地。

錢竹林記得，當時廣東路上的人們都很“脆弱”，在電視里看見領袖的手抖了抖，就擔心他的健康出了問題，股市立馬應聲下跌。而最慘痛的一次大跌發(fā)生在1996年的“十二道金牌”之后?！靶列量嗫鄮啄曩嵉腻X，都沒有了?！卞X竹林說。

“十二道金牌”是政府連續(xù)發(fā)布的12個文件。前5份文件的關鍵詞是：規(guī)范、管理、堅決制止、防范和嚴禁。當時的股市正如日中天，一直發(fā)到第10道，市場仍然不理不睬，繼續(xù)走高。第11道，政府恢復了1992年放開的漲跌停板限制，每只股票一個交易日內的交易價格相對上一交易日收市價格的漲跌幅度不得超過10%。最后一道撒手锏，是在《人民日報》發(fā)表特約評論員文章：這段時間股市的暴漲是不正常、非理性的。

此文刊發(fā)的當天是個星期一，開盤僅僅4分鐘后，滬市跌停，深市滿盤皆綠。1200億元的紙上財富蒸發(fā)了。

失望的情緒流溢到大街上。廣東路的氛圍是陰郁的。許多小散戶已經出局，其余的還在煞費心思地咬著手指甲。

這樣的“慘重損失”在大老李的人生中曾有三次。第一次幾百萬元輸得只剩幾十萬元；第二次1000萬元輸到二十幾萬元；第三次，融資的3億多元全部輸掉了。

他曾離錢很近。他說自己這輩子看得最準的就是創(chuàng)業(yè)板。他曾買了55萬股，卻在創(chuàng)業(yè)板開始火爆之前用光了所有錢。

這位剛過70歲的老人如今多數時間是悶悶的，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說到這里，他卻突然拍拍胸、跺了跺腳：“只剩四個字——捶胸頓足?！?/p>

錢竹林說大老李是“悲情式英雄人物”，把一生都奉獻給了股市。孑然一身的大老李想東山再起，但旁人都心知肚明，這談何容易，“有錢的人太多了，都虎視眈眈的，嘴張得好大，一不小心就給人吃掉了”。

相比于大老李，錢竹林在股市馳騁的結局尚算穩(wěn)妥。他現在偶爾去沙龍給新手上上課?！拔乙呀浧呤畮讱q了，錢對我來說還有意義嗎？我就歡喜個人氣。”

廣東路的街頭像是延時鏡頭里的畫面：人流匯集，離散；再匯集，再離散。在足夠長的時間維度里，有人像大老李一樣，經歷了過山車般的人生。也有人賺得盆滿缽滿，傳說花2.8億港元買一個杯子喝茶的劉益謙也出自這條街。更多的人，在這條街上混跡了25年，如果用財富多寡來衡量成功與否的話，他們看上去默默無聞。

當大老李再回到廣東路上的時候，廣東路729號的老建筑仍在，只是門前多了道欄桿，曾經蜂擁到馬路上的人們退居到一角，老股民們繼續(xù)談論著他們談論了25年的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