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薺菜,老伴夫唱婦隨,年年初春就率領孩子去郊外的田野,找薺菜花,觀薺菜花,剜薺菜,回來吃薺菜,品薺菜。披和風,沐麗日,在郊原東呼西喚,特別有樂趣。
薺菜,又名香薺、粽子菜、山角菜、薺薺菜,中藥名叫薺菜花。為十字花科一二年生草本植物,高10 厘米,莖短,不明顯,嫩時平鋪地面,葉叢生,有柄,葉片羽狀分裂,兩側之裂片作不規(guī)則的粗齒狀,頂端裂片呈三角形或倒卵狀披針形,莖生葉呈寬披針形,邊緣呈不規(guī)則的缺刻或鋸齒,基部抱莖而兩側呈耳狀,兩面有單毛和叉狀毛。春末夏初開出白色花朵。
薺菜是在秋季萌芽并開始生長的,在北方,小雪時節(jié),百草枯死,而薺菜已是小者如銀元,大者如杯口了,在冰天雪地里熬過嚴冬,天一暖便轉綠復青,而且頭頂白花,此時最為鮮嫩蓬勃。一過立夏,萬草爭榮,薺菜便枯萎消失。
其實,薺菜不只不如桃李好看,還趕不上蒲公英好看。很像苦菜花,花小色白,只因它開花早,又是美食,辛棄疾才那么贊美它,并以它的花兒報春與天桃秾李的愁風苦雨相襯。他還曾寫過:“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春入平原薺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鴉?!彼j菜之美,美在生命頑強和平淡真實。在所有野菜之中,薺菜就像中年人的婚姻,它甘美而又平淡,退卻了繁華與熱烈,只剩下簡單的體貼與親情。
我對薺菜的鐘愛,源于記憶深處媽媽那帶著清香溫馨的愛,是其它任何野菜所不及的。兒時,每到陽春三月,媽媽總會帶我到田野里去挖野菜。那時的我就像撒開了韁繩的小馬,又跑又顛,又笑又喊,別提多高興了,時而故意摔倒又爬起來,時而干脆就在青青的麥苗地里打起滾來。若是別人家的孩子,肯定會遭到媽媽的訓斥,而我媽媽從來不,她總是用微怪的眼神看著我說一句:“皮小子,別摔疼了?!眿寢屖悄菢拥臏厝帷⑸屏?,雖然沒有過多的言語表達,但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即使整個世界被冰凍,我的世界也是陽光明媚的。
別人挖的野菜有曲曲菜和馬齒莧,而媽媽則說曲曲菜口感稍苦,馬齒莧味道顯酸,只有這薺菜,清清鮮鮮,平和委婉,蒸、炒、煎、煮、拌,任你怎么吃,都泯滅不了來自田野的天然清香。的確,那淡香在唇齒間繚繞時,似有若無,長久不息,以至于范仲淹為薺菜作賦道:“陶家甕內(nèi),腌成碧綠青黃,措入口中,嚼生宮商角徵?!背运j菜吃出了絲竹之聲,那更是超脫世俗的境界了。
“時繞麥田求野薺,強為僧舍煮山羹?!碧K東坡用薺菜、米和蘿卜熬制的“東坡羹”,至今仍在文學史和美食界散發(fā)著不絕如縷的清香。陸游干脆直言不諱地稱贊說:“殘雪初消薺滿園,糝羹珍美勝羔豚?!鄙踔琳f自己“春來薺香忽忘歸”。薺菜,在文人雅士的筆下,很有風雅。而今,有人愛做薺菜羹湯,或許就源于蘇東坡的“山羹”和陸游的“糝羹”吧!那翠綠的葉子,出沒在乳白的粳米粥里,入口,無一絲雜味,簡約中蘊蓄著醇厚之美。
從周作人所寫的《故鄉(xiāng)的野菜》中得知,南方人吃薺菜是很早而且很普遍的。浙東有兒歌道:“薺鵲蘭頭,嬌妹嫁在后門頭?!薄段骱斡[志》里還有記載:“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薺菜花。諺云:三春戴薺花,桃李羞繁華?!敝V語與前文的辛詞頗為相似,不知是誰影響了誰?《素食說略》云薺菜“煮粥作齏,特為清永”?!肚瀹愪洝分幸灿涊d:“言至貧亦可具,雖百歲可常享?!卑不沼幸幻私小八j菜圓子”,其皮酥脆金黃,清香四溢、酥松香脆。
兒時,媽媽常做薺菜雞蛋餅。將薺菜切碎,加少許蔥花、調(diào)料,拌入面糊中,再打入雞蛋,用小火煎熟。黃燦燦的蛋餅,點綴著翡翠般的薺菜粒,美麗可口,養(yǎng)眼又養(yǎng)胃。
現(xiàn)在妻子經(jīng)常用薺菜制作餃子和包子。更是美食一絕,家人沒有不喜歡的。將薺菜細細剁碎,和上雞蛋、海米、粉絲、木耳、香菇、蔥姜末,或者拌上豬肉餡,撒上各種調(diào)料。咬一口,清香四溢,齒頰留香。涼拌薺菜,也是本色原味。開水里一焯,等顏色綠得發(fā)翠了,撈出切斷,撒上味精、鹽,澆上香醋、麻油,拌少許搗碎的蒜末。那清香和爽口的感覺,真是讓人欲罷不能,回味無窮。
小時候吃薺菜是生活所迫,而現(xiàn)在吃薺菜是對親情的難忘回味,又到薺菜花香時,帶著妻子和孩子,一同到田野里去吧!去體味薺菜花香帶給我們的幸福快樂和溫情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