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國公民教育的起源與變遷

陸一爽

一、引言

公民教育是現(xiàn)代國家的產物。各國公民教育的產生背景不同，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如英國公民教育源于對宗教教育的改造。(1)參見江國華：《憲法與公民教育——公民教育與中國憲政的未來》，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92頁。救亡圖存、民族獨立作為近代中國的歷史任務，深刻地影響了當時中國公民教育的發(fā)展。本文旨在探析民國時期中國公民教育(2)如無特指，后文“公民教育”均限于中國辛亥革命以后至新中國成立這一時空范圍內。思想與學制的起源和發(fā)展歷程，以期形成對公民教育的理解。

以教育內容為標準，對公民教育的經典定義可分為廣義與狹義。(3)近代學者程湘帆、陳筑山，以及當代學者鄭航都持這一觀點。參見程湘帆：《公民教育之宗旨與目標》，載《新教育》1922年第3期，第398頁；陳筑山：《平民的公民教育之計劃》，載《教育雜志》1927年第9期，本篇第1頁；鄭航：《社會變遷中公民教育的演進——兼論我國學校公民教育的實施》，載《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13頁。狹義的公民教育指政治教育，即教育的內容是參與政治生活的相關知識，包括如何選舉、參政議政等，“政治教育的目的有兩種：第一，使人民知道國家是什么東西，是怎樣一回事。第二，使人民知道自己與國家的關系”。(4)黃卓：《政治教育與中國》，載《教育雜志》1925年第3期，本篇第1頁。廣義的公民教育的內容是政治生活知識與家庭社會等公共生活知識的相加。但是，僅以教育內容為標準定義公民教育過于抽象和模糊，“公民教育，與公民的知識之養(yǎng)成有別”(5)天民：《公民教育論(續(xù))》，載《教育雜志》1916年第6期，第51頁。，需要進一步聚焦分析研究對象——公民教育。公民教育的主體是國家和公民。國家以制定教育法令、政策的方式組織教育活動，比如教育宗旨確定、教師資格認定、學校開設、教科書審定、學科設置、財政保障等。正如民國時期的學者所言：“公民教育，又與社會的教育有判然之區(qū)別……故公民教育當以國家為直接之目的，以養(yǎng)成國家的公民為中心，不可與所謂社會的教育相混同也?！?6)天民：《公民教育論(續(xù))》，載《教育雜志》1916年第6期，第55-56頁。從發(fā)生學視角看，公民教育主要通過教育會議把教育思想確定為國家教育宗旨，據(jù)此創(chuàng)設學制的方式展開。公民教育的場所主要是學校，“學校為傳達思想之地，欲使國民思想趨于同一軌道上，宜先于學校教育植其基”(7)木心：《教育與德謨克拉西》，載《教育雜志》1919年第9期，本篇第1頁。；公民教育限于普通教育階段即小學和中學期間的教育，“使一般人民皆有受教育之機會也”(8)隱青：《德謨克拉西教育之實施法》，載《教育雜志》1919年第9期，本篇第1頁。，不包括高等中學和大學階段的教育；公民教育主要由國家設置課程并審定教科書。所以，本文將公民教育限定于普通教育階段按國家學制規(guī)定的課程要求，以政治生活知識和公共生活知識為內容進行教學的學校教育。

二、萌芽：清末教育改革

(一)“中體西用”和國民教育思想

在清末紛繁的教育思想中，影響后世公民教育思想內容的主要有兩個：一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教育思想，由張之洞較系統(tǒng)地提出；二為國民教育思想，由梁啟超較系統(tǒng)地提出。這兩種教育思想促成并貫穿于民國公民教育的產生與發(fā)展。

張之洞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9)馮桂芬所著《采西學議》中提出的“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被認為是最早提出“中體西用”之說的論述。參見馮桂芬：《采西學議》，載《采西學議：馮桂芬馬建忠集》，鄭大華點校，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84頁。教育思想的倡導者。張之洞作為清政府教育領域的精英官員，在奏章和論著中闡述了“中體西用”教育思想內容：第一，“中學”與“西學”可以同時展開。(10)張之洞：《勸學外篇·會通》，載趙德馨主編：《張之洞全集》(第十二冊)，武漢出版社2008年版，第190頁。第二，“中學”與“西學”有“體用之別”，(11)張之洞：《兩湖經心兩書院改照學堂辦法片》，載趙德馨主編：《張之洞全集》(第三冊)，武漢出版社2008年版，第480頁。地位不同?！爸袑W”是“圣人”之學可“治身心”；“西學”是法制技藝，可“治世變”，即應對現(xiàn)實的變化?！秾W務綱要》開宗明義地指出：“京外大小文武各學堂，均應欽遵諭旨，以端正趨勢，造就通才為宗旨?！?12)張百熙、榮慶、張之洞：《學務綱要》，載舒新城編：《近代中國教育史料》(第二冊)，上海中華書局1928年版，第9頁。“通才”即以儒家道德為根基經國濟民、中西兼通的人才?！爸畜w西用”教育思想是一種人才教育思想。這種教育目的與追求教育全體國民的公民教育是相悖的。后世對這一階段的人才教育作了如下評價：“那時候的教育，在教者方面，固然是官師不分；在學者方面，也無非為治人的預備——或受被治于人的訓練?！?13)朱文叔：《中國現(xiàn)代教育之兩重桎梏》，載《教育雜志》1929年第11期，第1頁。

但是，“中學為體”鞏固了傳統(tǒng)儒家道德作為教育的中心內容，傳統(tǒng)儒家道德作為中國傳統(tǒng)教育內容的總綱同樣延伸到具體各個門類的教育之中，并構成公民教育的道德內容?！拔鲗W為用”成為公民教育發(fā)展過程中不斷吸納其他內容的窗口。

梁啟超是國民教育思想的倡導者。(14)國民教育思潮的內涵豐富，解釋駁雜，一般與“人才教育”“專業(yè)教育”相對應，基本內涵是旨在使全體國民能受到一定的教育，有一定的學識素養(yǎng)、文化基礎知識、道德品質，具有民族國家的國民意識及國家概念。參見田正平主編：《中國教育通史·中華民國卷》(上)，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50頁。梁啟超在《新民說·釋新民之義》中闡述了實行國民教育的原因。(15)第一，從地理環(huán)境來看，中國周邊都是小國，國民往往把中國當作整個世界的中心視為“天下”，因此沒有“國”的概念；第二，傳統(tǒng)教育也傾向于教育人并使之成為合格的以家庭為基礎以血緣為紐帶的社會中的一員，傳統(tǒng)教育并沒有教育人成為以現(xiàn)代國家的國籍為標準的“一國國民”的內容。參見梁啟超：《新民說·釋新民之義》，載《新民叢報》1900年第1期，第27-30頁。同時，在《論教育當定宗旨》一文中，他還闡述了國民教育的教育目標：教育“為制造國民之具”，(16)梁啟超：《論教育當定宗旨》，載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四冊)，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911頁。國民應當“備有人格”“享有人權”，通過教育能“自動”“自主”“自治”“自立”，成為具備人格的個體，知曉其為“本國”范圍的國民，“固國家主義之精神”。(17)梁啟超：《論教育當定宗旨》，載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四冊)，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918-919頁。即“一、是要使全國之民皆受教育，二、是訓練全國之民皆有國家思想?！?18)陳青之：《中國教育史》(下)，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641頁。這區(qū)別于張之洞為代表所倡導的人才教育。

國民教育不同于公民教育，國民教育的核心內容有兩點：一是培養(yǎng)國民意識；二是普及教育。相比于公民教育，國民教育沒有公民與國家在權利義務關系上的闡釋。但是，從歷史演變看，公民教育由國民教育發(fā)展分化而來并獨立發(fā)展，許多內容一脈相承，特別是強調教育的普及。

(二)“尚公”教育宗旨

光緒三十二年學部奏請將教育宗旨更改為“尚公”，這相比于之前的“忠君尊孔”宗旨，有了清晰的轉變，在學部的《奏陳教育宗旨折》中有這樣的表述：“竊謂中國政教之所固有，而亟宜發(fā)明以距異說者有二：曰忠君，曰尊孔。中國民質之所最缺，而亟宜箴砭以圖振起者有三：曰尚公，曰尚武，曰尚實?！?19)《學部：奏陳教育宗旨折》，載璩鑫主、唐良炎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學制演變》，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頁?！翱傄陨泄珵橐欢ú灰浦畼藴?，務使人人皆能視人猶己，愛國如家。蓋道德教育莫切于此?！?20)《學部：奏陳教育宗旨折》，載璩鑫主、唐良炎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學制演變》，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536-537頁。

有學者評價此文雖不曾提出公民兩字，但欲“于教科書中將公德之旨、團體之交，條分縷析，以倡愛國，以提倡愛國合群之理，使人人皆能視人為己，愛國如家”，則明明公民教育之標的也。(21)舒新城：《近代中國教育思想史》，中華書局1919年版，第352頁。新的表述強調“愛國合群”、“國”與“民”的關系，與以往只強調“君”與“民”的關系有了很大的不同。這體現(xiàn)了清末教育內容隨著內憂外患的環(huán)境以及清末預備立憲的進程已經發(fā)生了轉向?！吧泄苯逃谥家彩呛笫啦淘嗟墓竦赖陆逃枷氲膩碓?。

(三)修身科的創(chuàng)設

新式教育溯其沿革倡議于光緒二十一年李端棻的《請推廣學校折》和光緒二十四年康有為的《統(tǒng)籌全局疏》，產生于光緒二十八年的《欽定學堂章程》，完成于光緒二十九年的《奏定學堂章程》。至此，清末學制建設大體完成，民國學制系統(tǒng)對其進行了繼承和發(fā)展。

如果說公民教育的教育宗旨和教育內容萌發(fā)于“中體西用”思想下的儒家倫理道德、國民教育思想中的普及國家意識以及清末學部的“尚公”，那么，公民教育的課程設置則源于修身科的創(chuàng)設。正如學者所言，“我國公民教學，實濫觴于遜清《欽定學堂章程》所列之修身一科。雖其宗旨在涵養(yǎng)個人德性和公民含義不同，但其后之公民科，實由此脫胎而來?！?22)吳家鎮(zhèn)、高時良：《現(xiàn)階段中國公民訓練之鳥瞰及其改進》，載《教育雜志》1936年第3期，第44頁?！稓J定學堂章程》創(chuàng)設了修身科、倫理科和讀經科，這三者類似，但只有修身科與日后的公民科有直接的關系。倫理科只在京師大學堂和高等學堂開設，不在普通教育之列。讀經科以閱讀儒家經典文獻為主，沒有修身科中實現(xiàn)特定道德宗旨的規(guī)定。民國初年廢棄了讀經科卻保留了修身科以承載公民教育的內容。從課程安排來看，只有修身科貫穿整個普通教育階段。

清末的修身教科書中已經開始寫入了現(xiàn)代道德價值。比如有以權利理論為基礎的道德觀念，《修身講義》中說：“人與人平等，各有其天賦之權利?！?23)陸費逵：《修身講義》，商務印書館1910年版，第44頁。還有國家與公民的關系的闡述，如在《小學修身書(卷二)》中說：“夫既為一國之民，皆可得望國家之保護，是國民應有之權利也。既有國民應得之權利，即不能無國民應盡之義務?！?24)蔣智由：《(學部審定)小學修身書》(卷二)，同文印刷舍1910年版，第14頁。

三、開端：公民道德教育

公民教育的開端是公民道德教育。在蔡元培的“公民道德教育”成為政府官方教育宗旨之前，人們對于道德教育的觀念已經發(fā)生了轉變。社會輿論集中于兩個主題：一是批判教育中傳統(tǒng)道德倫理對人們的束縛；二是把資產階級革命后形成的觀念與中國傳統(tǒng)道德相融合，創(chuàng)造道德倫理的新內涵。

(一)蔡元培的公民道德教育思想

1912年，蔡元培發(fā)表《對新教育之意見》(25)參見蔡元培：《對新教育之意見》，載《教育雜志》1912年第11期，第18-27頁。，文中提出教育的內容應包括五類，分別是“軍國民主義教育”“實利主義教育”“德育主義教育”“世界觀教育”和“美育主義教育”。其中，“德育主義教育”又被蔡元培稱為“公民道德”。蔡氏認為只采“軍國民主義教育”和“實利主義教育”是不夠的，“軍國主義教育”和“實利主義”教育雖然可能實現(xiàn)“強兵富國”的目標，但是這兩種理念卻無法解決社會中弱肉強食的問題，需要“教之以公民道德”。(26)蔡元培：《對新教育之意見》，載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2頁。

蔡元培的公民道德教育思想承接清末學部提出的“尚公”這一教育理念，并結合法國憲法理念和我國經典倫理道德進行了新的闡述。蔡氏認為“忠君”不合共和政體、“尊孔”不合信教自由，“尚公”的“公民道德教育”主張“要為同意”。(27)蔡元培：《對新教育之意見》，載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7頁。蔡氏將“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結合中國儒家道德“義、恕、仁”進行理解，認為這三者是一一對應的關系：“自由”對應“義”；“平等”對應“恕”；“博愛”對應“仁”。它們意義類似，可以兼容。中國可以實行兼具中西公民道德內涵的教育，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可以容納資產階級革命的理念。(28)蔡元培：《對新教育之意見》，載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2-3頁。除此之外，蔡氏關于公民道德教育的主張還有：發(fā)展“各性”(29)也稱“個性”。參見蔡元培：《在清華學校高等科演說詞》，載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85頁。與“群性”、培養(yǎng)理性尊重人權、養(yǎng)成完整之人格等。(30)蔡元培：《華法教育會之意趣》，載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54頁；蔡元培：《在愛國女學校之演說》，載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78頁。

(二)公民道德教育宗旨的形成與實踐

蔡元培關于“公民道德教育”的主張通過全國臨時教育會議成為國家教育的宗旨。會議于1912年7月10日召開。蔡元培發(fā)表演說提出“五育并舉”的教育方針，并提出廢除“讀經”等主張。(31)參見我一：《臨時教育會議日記》，載《教育雜志》1912年第6期，第2-3頁。會議贊同軍國民主義教育、實利主義教育、道德教育和美感教育，爭議較大的世界觀教育被擱置(32)參見我一：《臨時教育會議日記》，載《教育雜志》1912年第6期，第7-8頁。，最終商定形成“注重道德教育，以實利教育、軍國民教育輔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的“四育并舉”的教育宗旨，其中公民“道德教育”是教育宗旨的核心。

在“四育并舉”的教育宗旨的要求下，1916年，教育部修改《國民學校令施行細則》，規(guī)定“自第三年起兼授公民須知，示以民國組織及立法司法行政之大要。”初等小學教材內容重道德要旨以及公民須知，高等小學則于道德要旨外，兼重中國法制大意。這拓展了修身科的內容，特別是對國家、社會的道德方面加入了現(xiàn)代國民素養(yǎng)的要求。通過對比清末修身教科書和民初修身教科書的內容，可見在“對國家、社會”領域增加“自由”“平等”“獨立”“博愛”“公益”“自治”等道德要求，(33)《最新修身教科書》(第6、7冊)，商務印書館1906年版；《新制中華修身教科書》(第69冊)，中華書局1913年版。摒棄了清末教科書里“尊君”觀念，強調了民主共和制度。修身教科書中區(qū)分了“忠君”和“愛國”。(34)李步青：《(中學校適用)新制修身教本》(第2冊)，中華書局1914年版，第19頁。但修身教科書并不是以“公民”而是以“國民”為教育對象，因為當時還未有廣泛的關于“國民”與“公民”相區(qū)分的討論，公民教育思想也未完全從國民教育思想中分離。辛亥革命后各大出版社都在努力編寫修身教科書。比如商務印書館出版社出版的《共和國修身教科書》與《新體修身教科書》，中華書局出版的《中華修身教科書》《新編修身教科書》《新制修身教科書》和《新式修身教科書》。修身教科書圍繞培養(yǎng)現(xiàn)代國民而編寫，對“國民”的含義做了如下解釋：“國家之存立，由于國民。斯國民之對于國家，必同負有重任，故凡為國民者，顧名思義，曰：我為中華民國國民，中華民國即我國民之國家也”(35)繆文功編：《中華中學修身教科書》(第3冊)，中華書局1912年版，第33頁。，強調國民對國家所負擔的責任。國民教育還沒有直接關涉公民的培養(yǎng)，內容上也沒有后世的公民教育豐富，民國初年國民教育的興起為公民教育思潮發(fā)生的前奏。(36)參見龔啟昌：《公民教育學》，中正書局1948年版，第41頁。

(三)公民道德教育發(fā)展中的曲折

在袁世凱當政時期，民國公民教育經歷了曲折，民初甚至清末新學制改革以來的成果被廢棄。隨著該時期的結束，民國公民道德教育的發(fā)展重回正軌。

1913年10月14日通過的《天壇憲法草案》第19條規(guī)定：“國民教育以孔子之道為修身大本?！?37)吳宗慈：《中華民國憲法史》，于明、王捷、孔晶點校，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170頁。1914年5月，教育總長湯化龍在《上大總統(tǒng)言教育書》中，提出以“孔子之道”“正人心而扶國本”(38)湯化龍：《上大總統(tǒng)言教育書》，載《庸言》1914年第5期，“附錄”第1-2頁。。袁世凱贊同湯化龍的主張并視其為“卓識偉論”，讓教育部按此辦法立即修訂“修身”“國文”教材。于是，教育部在1914年6月頒文要求回到“尊孔復禮”的教育。(39)《飭京內外各學校中小學修身及國文教科書采取經訓務以孔子之言為指歸文》，載《教育公報》1914年第1期，第14-16頁。

1915年袁世凱以大總統(tǒng)的名義相繼頒布了《頒定教育要旨》和《特定教育綱要》?！额C定教育要旨》要求學習“孔孟之道”。(40)袁世凱：《頒定教育要旨》，載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中冊)，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233頁?！敖炭茣辈糠謩t規(guī)定中小學“均加讀經一科，按照經書及學校程度分別講讀”(41)袁世凱：《頒定教育要旨》，載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中冊)，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225-226頁。。依袁世凱之意，1915年7月31日，教育部頒布《國民學校令》，依令把“讀經”列為國民學校的必修科目，教育部編纂處相應地改訂了《教科書編纂綱要》。(42)袁世凱：《頒定教育要旨》，載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中冊)，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247-248頁。隨著袁世凱的死去，時任教育總長的范源濂宣布“切實實行元年所發(fā)表的教育方針”，人們關于實行公民道德教育的共識并沒有改變。

四、發(fā)展：公民教育與公民科

(一)公民教育思想

公民教育思想主要是在批判儒家倫理道德和引介吸收民治主義教育思想的背景下形成的。辛亥革命以后民主共和的理想并沒有實現(xiàn)，革命者不得不發(fā)動“二次革命”“護法運動”“護國運動”以維護革命成果。民國初年，儒家倫理道德沒有被拋棄而是被改造后繼承。陳獨秀認為傳統(tǒng)倫理道德才是造成辛亥革命后反動勢力不斷回潮的根本問題?！爸挥袀惱淼挠X悟，為吾人最后覺悟之最后覺悟”(43)陳獨秀：《吾人最后之覺悟》，載《青年雜志》1916年第6期，本篇第4頁。，“蓋倫理問題不解決，則政治學術，皆枝葉問題?？v一時舍舊謀新，而根本思想，未嘗變更，不旋踵而仍復舊觀者，此自然必然之事業(yè)?！?44)陳獨秀：《憲法與孔教》，載《新青年》1916年第3期，本篇第1頁。陳獨秀發(fā)表文章展開對儒家倫理的批判，倡議梳理共和政體下的新思想。陳獨秀認為孔子的倫理道德是為了維護一個尊卑貴賤有別的階級社會，這一倫理完全不適用于民主共和政體，民主共和政體應當適用的是西方自由平等獨立的精神。(45)參見陳獨秀：《吾人最后之覺悟》，載《青年雜志》1916年第6期，本篇第1-4頁；陳獨秀：《孔子之道與現(xiàn)代生活》，載《新青年》1916年第4期，本篇第1-7頁；陳獨秀：《舊思想與國體問題：在北京神州學會講演》，載《新青年》1917年第3期，本篇第1-3頁。高一涵在《共和國家與青年之自覺》中提出應當將建設共和國家的使命交于青年，而青年應當發(fā)展自由獨立的人格。(46)參見高一涵：《共和國家與青年之自覺》，載《青年雜志》1915年第1期，本篇第1-8頁。這相比于蔡元培、陳獨秀等人的觀點更加激進，對于傳統(tǒng)道德采完全舍棄的態(tài)度。

一方面，傳統(tǒng)倫理道德教育失敗，人們需要找到新的教育思想。另一方面，歐戰(zhàn)告終，軍國主義受人詬病，民治主義受到推崇。1919年，教育調查會“就世界教育趨勢，吾國民治之根本著想”，特議定以“養(yǎng)成健全人格，發(fā)展共和精神”為宗旨。同年，姜琦在《教育上德謨克拉西之研究》中將杜威的民治主義教育思想與中國問題相結合進行研究，提出了應當尊重個人人格與權利、主權在民、學生自治等主張。(47)參見姜琦：《教育上“德謨克拉西”之研究》，載《新教育》1919年第4期，第398-412頁。中國教育者對民治主義教育思想的接受和改造讓“民治”的內涵得到發(fā)展，要求公民對共同體負責又應當尊重個人的人格、權利和自由。作為民治主義的教育目標，一個現(xiàn)代社會中公民的形象得到了很好的描摹。后全國教育聯(lián)合會頒布《民治教育設施標準案》以踐行民治主義教育思想。

(二)公民教育運動與公民科

公民教育運動對公民科的產生和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公民教育運動主要有如下兩個中心：

一是1913年成立的江蘇省教育會，以張謇、黃炎培為核心。1920年江蘇省教育會根據(jù)全國教育會第五屆聯(lián)合會的決議，與浙江省教育會開始編輯公民教材。此外，江蘇省教育會組成公民教育委員會，公民教育委員會以張君勱和胡叔異為委員，組織講演團、選考模范學生、調查與收集公民教育圖書等活動(48)《公民教育運動消息匯志》，載《申報》1926年5月5日、7日。，制定“公民信條”，內容如下：(49)《公民教育運動特刊》，載《申報》1926年5月3日。(1)發(fā)展自治能力；(2)養(yǎng)成互助能力；(3)崇尚公平競勝；(4)遵守公共秩序；(5)厲行法定義務；(6)尊重公有財產；(7)注意公眾衛(wèi)生；(8)培養(yǎng)國際同情。

二是1918年成立的中華教育改進社。改進社以蔣夢麟、胡適和朱經農為骨干，以《新教育》雜志為發(fā)聲平臺向全國啟蒙公民教育。1922年改進社的程湘帆發(fā)表的《公民教育之宗旨與目標》(50)程湘帆：《公民教育之宗旨與目標》，載《新教育》1922年第3期，第397-404頁。，對公民教育有意識地進行定義和類型化：“歐美學者對于此端大概有兩種主張：一，是狹意的，以公民在政治上不可少之知識，習慣，技能，欣賞，觀念，理想，精神，為準。一，是廣意的，除造就政治上的資格外，并及社會，家庭，人類，職業(yè)，與夫個人之修身之類。邇來，主張廣意的公民日盛?！?51)程湘帆：《公民教育之宗旨與目標》，載《新教育》1922年第3期，第398頁。程湘帆贊同廣義的公民教育。他把教育宗旨概括為：“公民教育既取廣意的，則公民教育之宗旨可概括之曰以‘德謨克拉西’的原則，造就為家庭，為社會，為國家，為世界人民忠勇服務的明達公民?！?52)程湘帆：《公民教育之宗旨與目標》，載《新教育》1922年第3期，第398-399頁。民主(德謨克拉西)、公共性、世界主義、法治是程湘帆所提倡的公民教育的重要因素，某種程度上也是這一時期公民教育的底色。

在這樣的背景下，修身科幾乎成為眾矢之的。“現(xiàn)今學校中所通行的‘修身教科書’非但是蛇足，而且是大背德育原理的。更有什么記功記過之一類的把戲，那竟不是教兒童知道道德，簡直是教他們放棄道德了！”(53)元尚仁：《譯者小言》，載[美]杜威：《德育原理》，元尚仁譯，中華書局1921年版，第2頁。朱元善認為：“今日之國家明明已由君主易為共和，由專制而進于立憲。既為共和立憲之國，則教育之方針自當以新國家之本質為主眼，而置重于共和立憲國民之養(yǎng)成”，因此，今后的教育方針，“非實施公民教育不可”。(54)朱元善：《今后之教育方針》，載《教育雜志》1916年第4期，本篇第5-6頁。顧樹森提出：“現(xiàn)行學制中缺乏培養(yǎng)共和國民之精神”，而“各國在普通學校中必設公民科，對于公民應有之常識、國家之組織、法律之大要，以及公民之責任義務皆當使之明悉無疑，且非特授以知識，又于相當聯(lián)系之機會。……我國各普通學校公民一科既未規(guī)定加入，而全國教育大家亦不注意此點?！?55)顧樹森：《對于改革現(xiàn)行學制之意見》，載《教育雜志》1920年第9期，本篇第3頁。在這種壓力下，很多學校改“修身”科為“公民”科或與“公民”科相仿的科目。對此，學者分析認為，學校廢除修身科，并不是要毀棄道德教育，而是要將傳統(tǒng)道德內容與公民教育內容相分離，因為公民科有其獨特的意義。(56)參見陳文華：《北京孔德學?！?，載《中華教育界》1920年第3期，第83頁。1919年，受公民教育思潮的影響，全國教育聯(lián)合會議決編訂公民教材案，主張各省聘請專家編制中小學教材。浙江等省教育會編訂公民教育專冊，分衛(wèi)生、道德、法制、經濟四編。公民教育內容再次擴展。1922年新學制公布，全國教育聯(lián)合會擬定中小學課程標準，將從前的“修身”科改為“公民”科。1923年5月，新的課程安排編訂公布，其中，中小學的修身科基本被新設的公民科所取代。《修身科宜改稱公民科》一文給出了詳盡的理由：(57)《分組會議記錄：第八公民教育組》，載《新教育》1922年第3期，第473頁。

修身范圍太狹，僅斤斤于個人之修養(yǎng)，務使個人適應社會；公民學則改良社會以適應個人。故修身不適用于共和的社會，此應改之理由一。修身注意道德之涵養(yǎng)，缺乏法律的觀念。法治國之人民，以富有法治精神為最要。其能培養(yǎng)法治精神，鞏固法律觀念者，莫公民學若。本是而言，則修身不適用于法治的國家，此應改之理由二。修身之標準太舊，多從消極方面立言，與公民積極圖謀團體幸福適相反。修身不適用于合作團體，此應改之理由三。

馮順伯、金崇如、王仲和三人合編的《初中公民學教本》(58)馮順伯、金崇如、王仲：《初中公民學教本》，載《新教育》1924年第1-2期，第303-304頁。辨析了公民學和政治常識、經濟常識，并有意識地從目的、內容、教育手段等要素區(qū)分公民科與其他學科，同時將“如何教育一個人成為合格的公民”作為一項學問提出。這種“公民科應當獨立被看待”的共識，也成為在制度上公民科取代修身科的原因之一。具體到不同階段的學科設置，初級小學開設社會科，社會科下分設“公民”科，初中階段開設公民科?！肮窨频姆秶刃奚砜茝V得多。修身專注個人修養(yǎng)；公民側重在研究社會環(huán)境的狀況，把個人修養(yǎng)納做事人生適應社會的條件?！?59)《新學制小學學制綱要草案》，載《教育雜志》1923年第4期，“附載”第3頁。

當時，也有人反對用公民科取代修身科，理由是公民科比修身科更強調國民享有權利，而對個人道德修養(yǎng)的教育則明顯弱化，不利于形成有序的社會。比如1925年在改進社第四屆年會上，公民教育組劉鹍書提出議案，認為彼時中國之所以混亂，乃是孔道不昌盛所致，特別是不滿意以公民科代替修身科，并列舉中國古代歷史“賢人”的經歷，來說明只有先修身才能兼濟天下。(60)參見劉鹍書：《中等學校宜紀事提倡孔道培養(yǎng)國民品性以遏亂源而鞏國基》，載《新教育》1925年第2期，第269頁。

(三)公民科教科書

《小學公民課程綱要》和《初級中學公民學課程綱要》分別由楊賢江、周鯁生起草，經新學制課程標準起草委員會審核復訂后于1923年6月刊布實行，新學制課程標準起草委員會由袁希濤、金曾澄、胡適、黃炎培和經亨頤五人組成的。

依照公民課程綱要，整個公民課程內容大致可以劃分為初級小學、高級小學和初級中學三個階段。各階段都涉及家庭、學校、社團、地方、國家和國際等方面的常識知識和道德責任。每個階段都是對前一個階段的發(fā)展，后一階段相比前一階段更加突出社會、國家等公共方面的內容。小學階段更加強調公民習慣的訓練和實踐，初中階段開始側重知識的教授和問題的思考。比如《新學制公民教科書》在編輯大意中，說明該書內容包括家庭生活、學校生活、城省生活、國家生活、國際生活和社會生活等幾個方面。(61)參見李澤彰：《新學制高級小學公民教科書編輯大意》，載《新學制公民教科書(小學校高級用)》(第1冊)，商務印書館1924年版，“扉頁”。中華書局出版社的《新學制公民教科書(小學校高級用)》也有類似的內容(62)參見朱文叔：《(新學制適用)新小學教科書公民課本》(高級第1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朱文叔：《(新學制適用)新小學教科書公民課本》(高級第2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朱文叔：《(新學制適用)新小學教科書公民課本》(高級第3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朱文叔：《(新學制適用)新小學教科書公民課本》(高級第4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這套書4冊共56課，關于個人的19課、家庭的3課、學校的3課、社會的13課、國家的16課、國際的2課，顛覆了修身教科書內容上側重個人和家庭私人領域的狀況，大量關注公共領域的問題。各出版社對中學公民教科書的內容有不同的安排，但大致是按照公民課程綱要中規(guī)定的社會生活及其組織、憲治原則、中華民國的組織、經濟問題、社會問題和國際關系6個部分來編寫。比如中華書局的《(新中學教科書)初級公民課本》共3冊。分為團體生活、政治組織、經濟生活、社會問題、國家關系和道德問題6個部分。(63)參見舒新城：《(新中學教科書)初級公民課本》(第1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舒新城：《(新中學教科書)初級公民課本》(第2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舒新城：《(新中學教科書)初級公民課本》(第3冊)，中華書局1923年版。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新撰初級中學教科書公民》分為道德、法制和經濟3篇，每篇1冊。(64)參見高陽、陶匯曾、劉秉麟：《新撰初級中學教科書公民》(第1冊)，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高陽、陶匯曾、劉秉麟：《新撰初級中學教科書公民》(第2冊)，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高陽、陶匯曾、劉秉麟：《新撰初級中學教科書公民》(第3冊)，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

五、轉型：三民主義教育與公民訓練

(一)三民主義教育

人們對于教育與國家的實際狀況相脫離的情況十分不滿，胡漢民在《三民主義的連環(huán)性》一文中提出，“博愛”的時期已過，現(xiàn)在就是應該救國，救國就要遵循三民主義。(65)參見胡漢民：《三民主義的連環(huán)性》，載《江蘇》1928年第6期，第24頁。以三民主義思想為內容的教育，在1926年國民政府成立教育行政委員會時已經被提出，初稱黨化教育，隨著北伐成功，各地國民黨員開始推行黨化教育。(66)參見《市黨部黨化教育委員會章程》，載《申報》1927年4月24日；《蘇四小實施黨化教育概況》，載《申報》1927年5月13日。韋愨在《國民政府教育方針草案》(67)參見韋愨：《國民政府教育方針草案》，載《新聞報》1927年7月1日、2日、3日、4日、5日。中解釋道，黨化教育就是在國民黨指導下，把教育變成革命化和民眾化。1928年第一次全國教育會議，才將“黨化”改為“三民主義”。1928年5月第一次全國教育會議所討論的主要問題就是教育與政治的關系。

蔡元培在開會致辭時，強調“教育學術化”思想，主張教育的相對獨立。(68)中華民國大學院：《全國教育會議報告丁編》，商務印書館1928年版，第1-3頁。蔡元培委婉地批評了將三民主義無限擴大的傾向，指出學校、社會教育應當是個人化的有科學規(guī)律可言的，不能用三民主義一言概況之。(69)中華民國大學院：《全國教育會議報告丁編》，商務印書館1928年版，第1-2頁。與之相反，政府一方的官員則主張教育應服務于政權。中央黨部代表譚延闿提出教育應以三民主義為指導，(70)中華民國大學院：《全國教育會議報告丁編》，商務印書館1928年版，第4-5頁。并解釋“以黨治國”并非“以黨員治國”，而是“以黨義治國”。國民政府代表宋淵源提出類似觀點，李烈鈞與何應欽附和。(71)中華民國大學院：《全國教育會議報告丁編》，商務印書館1928年版，第6頁；《全國教育會議：開幕情形》，載《民國日報》1928年5月16日；《全國教育會議之第一日；上午開幕式儀式》，載《申報》1928年5月14日。許崇清的觀點較為緩和，雖然堅持教育的相對獨立，但是也表達了政府作為輔助角色的重要性。許崇清強調“教育絕非萬能”，國家振興應依靠教育等各項事業(yè)的發(fā)展，而“本屆會員提案雖多，然欲收實效，非得政府了解輔助不可?！?72)《全國教育會議專紀：十五日會議詳訊(丙)許崇清演說詞》，載《時事新報》1928年5月17日。從會議討論的議案來看，主要集中于教育救國、限制外文讀物、增加三民主義內容、教育中國化等主題。(73)中華民國大學院：《全國教育會議報告甲編》，商務印書館1928年版，第36-40頁。

1928年7月3日，國民政府中央訓練部頒布《各地中小學教員講習會增加黨義課程辦法》，此案在教育內容中加入了大量的國民黨的相關知識。(74)國民政府大學院：《各地中小學教員講習會增加黨義課程辦法》，載《大學院公報》1928年第8期，第6-7頁。7月30日，國民政府頒布《各級學校增加黨義課程暫行條例》，旨在使黨義普及全國，內容包括三民主義、孫文學說、五權憲法和國民黨重要宣言等。(75)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073-1074頁。1929年1月23日，國民政府教育部頒行《審查教科書共同標準》指出：“關于教材之精神者；適合黨義……”1930年6月14日，《國民黨中央秘書處檢送審查黨義教科書暫行辦法函》明確規(guī)定了審查黨義教科書的具體辦法。(76)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112頁。在實行三民主義的教育宗旨后，廢止小學公民科，增設黨義科，原本公民科的實質內容還有部分保留在黨義科與社會科、常識科中。

(二)公民訓練

1932年恢復的公民科內容與之前的公民科并不一致，這一階段公民教育的底色是“民族主義”“民族復興”與“忠孝信義仁愛”等。公民教育的目標從培養(yǎng)踐行民權、民治、世界主義的公民轉向培養(yǎng)踐行民族主義和傳統(tǒng)倫理的公民。1933年2月20日教育部頒布的小學課程中增加了“小學公民訓練標準”一種，以“訓練兒童以養(yǎng)成健全之公民”。1933年2月和1934年8月，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公布了《小學公民訓練標準》和《中學公民課程標準》。(77)參見《教育部訓令：第一三〇三號》，載《教育部公報》1933年第7-8期，第6-7頁；參見《教育部令：第九七二二號》，載《教育部公報》1934年第35-36期，第6頁。正式的課程標準同時取消了中小學的黨義科，在中學重新開設了公民科，在小學則設立公民訓練科，三民主義作為教育宗旨依然是各級學校課程和教材的編制中心和唯一標準。(78)《三民主義教育實施原則》，載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032-1047頁。

公民訓練繼承清末修身科的儒家道德倫理，強調“發(fā)揚中國民族固有的道德，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為中心”。(79)《小學公民訓練標準》，載《教育部公報》1933年第7-8期，第30頁。1940年公布的《修正初級中學公民課程標準》和同年頒布的《修正高級中學課程標準》都將三民主義與總理孫中山的遺教、總裁蔣介石的訓示并列，明確規(guī)定為公民課程的核心內容。(80)參見《修正初級中學公民課程標準》，載《浙江省政府公報》1940年第3242期，第20頁；《修正高級中學公民課程標準》，載《浙江省政府公報》1940年第3242期，第17頁。

六、結語

在建構國家意識和公民身份的過程中，公民教育是重要的手段?，F(xiàn)代國家在公民教育中提倡某種程度與形式的愛國心與政治認同和公民德性，即使是資本主義體制，其所預設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和政治制度的運作都有賴公民的知識和德性。面對封建統(tǒng)治者和外來侵略者的中國，在短暫地嘗試民治主義和世界主義為內容的公民教育后，轉向通過民族主義團結民眾以救亡圖存。公民教育與多元文化和價值的緊張關系，將一直內嵌于公民教育的結構與實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