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語修辭與中國特色理論話語
——以《共產(chǎn)黨宣言》漢譯本和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為例

張春泉

引 言

術語的有效運用有利于建構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5月17日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面對新形勢新要求，我國哲學社會科學領域還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比如，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戰(zhàn)略還不十分明確，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建設水平總體不高?！盵1]術語的得體有效運用有助于提升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構水平。

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是理論話語的體系，哲學社會科學理論話語的基本單元是術語(含表達“新概念”的新術語)，話語是語言有效運用的結果，包括口頭語和書面語，書面語語篇又可稱為“文本”，馬克思主義文本是哲學社會科學理論話語的典型代表，從這個意義上說，術語又是馬克思主義文本的基本單位。習近平總書記提醒我們：“我看過一些西方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書，其結論未必正確，但在研究和考據(jù)馬克思主義文本上，功課做得還是可以的。相比之下，我們一些研究在這方面的努力就遠遠不夠了。”[1]術語修辭是研究和考據(jù)馬克思主義文本的一項嘗試。

《共產(chǎn)黨宣言》和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都是經(jīng)典理論話語?！豆伯a(chǎn)黨宣言》是“1847年11月在倫敦舉行代表大會上委托我們兩人起草的一個準備公布的詳細的理論和實踐的黨綱”[2]，《共產(chǎn)黨宣言》的理論話語品質自不待言。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也是最新的最重要的理論話語，誠如《求是》雜志編輯部所言：“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貫穿著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方法論，提出了一系列新的重大思想、重大觀點、重大論斷，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集中體現(xiàn)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最新理論成果?！盵3]

一、“中國特色理論話語”和“術語修辭”的內涵

中國特色理論話語是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重要載體。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5月17日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科學地指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特點主要應從三個方面去把握：“第一，體現(xiàn)繼承性、民族性”；“第二，體現(xiàn)原創(chuàng)性、時代性”；“第三，體現(xiàn)系統(tǒng)性、專業(yè)性”。[1]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要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增強在國際上的話語權。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強調“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和對外話語體系建設”。這就要求我們以更強的理論自覺和理論自信，進一步打造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4]人們在探討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內涵時即已同時明確了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內涵和重要意義。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謝伏瞻在《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一文中認為：“哲學社會科學要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盵5]這里所說的“概念”，主要通過術語表達。

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內涵十分豐富，且具有一定的開放性。前文已述及，一些學者闡述了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某些內涵。謝伏瞻《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指出：“話語體系是學術體系的反映、表達和傳播方式，是構成學科體系之網(wǎng)的紐結，主要包括：概念、范疇、命題、判斷、術語、語言等?！盵5]張異賓《構建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學術話語體系》認為：“讓理論更加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既是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術話語體系的當務之急，更是長遠之計?！盵6]類似地，王學榮《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路徑期成》認為：“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要以中國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的方式來闡明理論學術問題，……不斷擴大受眾面，提升話語影響力?！盵7]

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是宏觀的宏偉目標，還需落實到中觀和微觀層面的中國特色理論話語上面。術語修辭是落實好、建設好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直接、具體、基本的機制、手段。一定意義上說，術語是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基石。術語修辭，簡單地說，是術語的有效生成或適用(適當使用)。概括地說，術語修辭，包括消極術語修辭和積極術語修辭。消極術語修辭，是指術語的合常規(guī)適用，也指術語的一般生成(常規(guī)造語)。積極術語修辭，是指術語的超常規(guī)適用，亦指術語的臨時生成或其他形式與方式的修辭造語。術語修辭是利用語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有效生成、建構、調整、傳播術語。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下，現(xiàn)代漢語術語修辭是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構的重要手段、必要途徑、表現(xiàn)形式、形成機制。完善的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是優(yōu)化術語修辭的理想語境，是現(xiàn)代漢語術語修辭的重要旨歸，也是術語修辭的資源庫、動力源。因此，完善和優(yōu)化術語修辭，加強術語修辭研究勢在必行?？傮w上看，目前這方面的研究亟待加強。還需相對明確地界定“術語修辭”，把本體研究和應用研究更加緊密地結合起來，還有必要夯實術語學和修辭學的學科基礎，加強術語修辭理據(jù)探索，推動術語修辭動因、過程與效果一體化系統(tǒng)研究。在廣度上不斷拓展，注重將“術語”和“修辭”有機結合后作為一個整體的應用，形成“術語修辭+”模式，而不僅僅停留在“術語+修辭”層面?！靶g語修辭+”模式可就某一個領域某一種語篇做相對全面系統(tǒng)的考察，而不僅僅是局限于一隅。我們堅持本體研究與實踐應用研究相結合，不僅僅研究“術語+修辭”，還探究“術語修辭+”，將“術語修辭”與哲學社會科學代表性的語篇分析結合起來，考察多方(領域)互動。

在我們看來，著眼于術語及術語修辭，以中國特色哲學理論話語為主要研究對象，探索如何充分激活完善術語修辭機制，推進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設；如何在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構語境下，優(yōu)化術語修辭。在理論上可助推術語學、修辭學、社會語言學進展，有助于術語修辭學的形成與發(fā)展。在實踐上有助于推進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設，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公眾哲學社會科學素養(yǎng)。

如前所述，《共產(chǎn)黨宣言》和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都是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理論話語，前者是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某種起點，后者是最新的中國特色經(jīng)典理論話語，其術語值得考據(jù)，其術語修辭值得研究。本文《共產(chǎn)黨宣言》的文本語料主要來源于陳望道等譯的《共產(chǎn)黨宣言(漢譯紀念版)》[8](中華書局，2011年版。因紀念版綜合了新中國成立前的諸多漢譯版本，我們主要選取了分別問世于20世紀20年代、30年代、40年代的陳望道譯本、博古譯本、華崗譯本，以下相應版本均簡稱為陳望道譯本、博古譯本、華崗譯本)和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的《共產(chǎn)黨宣言》(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9]、2014年版[10]，以下分別簡稱“1997年版”和“2014年版”)。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以刊發(fā)于《求是》2021年第14期上的文本為藍本，為行文方便，本文以下簡稱“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

二、理論話語中術語的修辭語境分布

術語的修辭語境，是指術語被有效使用時的語言環(huán)境，可以簡單地分為上下文語境和社會語境。術語的修辭語境可“形塑”話語特色?！豆伯a(chǎn)黨宣言》不同譯本對于同一個對象語言(術語)常常有不同元語言作出的翻譯，這些元語言在語符組合形式上往往有所不同，這種不同體現(xiàn)了理論話語中術語的修辭語境分布。例如：

(1)我們如果廢去家庭教育，建設社會教育，你們總以為破壞了最神圣的關系。(陳望道譯本，載《共產(chǎn)黨宣言(漢譯紀念版)》，第39頁。本文首先列出的《共產(chǎn)黨宣言》語例均引自陳望道譯本，以下為行文簡便，所引直接隨文簡注為“陳望道譯本，第×頁”)

博古譯本中對應的語句是：“當我們拿社會教育去代替家庭教育時，我們就想消滅對于人最寶貴的關系?！比A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014年版”與“破壞了最神圣的關系”對應的是“消滅人們最親密的關系”，與“廢去家庭教育，建設社會教育”對應的是“用社會教育代替家庭教育”。以上各個譯本都有“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這兩個術語，但“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這兩個術語出現(xiàn)的語境不太一樣，陳望道譯本是兩個并列的動賓結構，兩個術語分別作動語的賓語，“2014年版”則是“用社會教育”這個介賓結構作狀語。

(2)這種結合底方法，和翻譯外國語差不多。(陳望道譯本，第53頁)

博古譯本中與之對應的語句是：“這個領會，正如一般地領會外國語一樣是經(jīng)過翻譯的?！比A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2014年版”與之對應的是：“這種掌握，就像掌握外國語一樣，是通過翻譯的?！鄙侠胺g”和“外國語”在不同版本中的組合形式不同，在陳望道譯本中“翻譯”直接和“外國語”組合，形成動賓結構，在“2014年版”中“翻譯”和“外國語”分開，“翻譯”與“通過”直接組合，形成介賓結構；“外國語”與“掌握”直接組合，形成動賓結構。

(3)在法蘭西歷史的評論上面，他們加上些“行為底哲學”“真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德國科學”“社會主義底哲學的基礎”等稱號。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陳望道譯本，第54頁)

博古譯本中與“行為底哲學”對應的是“行動底哲學”，與“真社會主義”對應的是“真實社會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德國科學”對應的是“德國的社會主義科學”，與“社會主義底哲學的基礎”對應的是“社會主義底哲學論證”。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014年版”與“法蘭西歷史的評論上面”對應的是“法國人的論述下面”，與“行為底哲學”對應的是“行動的哲學”，與“真社會主義”對應的是“真正的社會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德國科學”對應的是“德國的社會主義科學”，與“社會主義底哲學的基礎”對應的是“社會主義的哲學論證”。上例“哲學”和“社會主義”對應的各版本的上下文語境不同，語序不同。

(4)比這種社會主義格外實際而且更無系統(tǒng)的第二種資本家社會主義，他們要叫勞動者眼中輕視一切革命運動，所以說由經(jīng)濟關系產(chǎn)出的物質現(xiàn)狀若不變化，政治的改革是無濟于事。(陳望道譯本，第58頁)

博古譯本中相應的地方?jīng)]有與“資本家社會主義”對應的語詞。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014年版”與“政治的改革”對應的是“政治改革”，與“勞動者”對應的是“工人階級”，與“由經(jīng)濟關系產(chǎn)出的物質現(xiàn)狀”對應的是“物質生活條件即經(jīng)濟關系”。不難看出，上例“經(jīng)濟關系”的上下文語境在各版本中不盡相同，陳望道譯本中“經(jīng)濟關系”作介詞“由”的賓語，“2014年版”中“經(jīng)濟關系”作判斷動詞“即”的賓語。

(5)這種手段，從經(jīng)濟方面看去，似乎不充足而且薄弱，但運動繼續(xù)下去，必能強盛起來，對于舊社會組織再加以一大打擊，結果就成了生產(chǎn)方法革命不可避的手段。(陳望道譯本，第44頁)

博古譯本中沒有與“社會組織”對應的語詞，與“革命”對應的是“革新”，與“生產(chǎn)方法”對應的是“生產(chǎn)方式”。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基本相同。陳望道譯本中的“充足”，在華崗譯本中為“充分”?！?014年版”與“生產(chǎn)方法革命不可避的手段”對應的是“作為變革全部生產(chǎn)方式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上例“生產(chǎn)”在各版本中的語境顯然不同，陳望道譯本中“生產(chǎn)”及其后的“手段”整體作“成了”的賓語，而“2014年版”中“生產(chǎn)”及相關相應成分作“是必不可少的”的主語。

(6)“真”社會主義(German or “true” Socialism)(陳望道譯本，第52頁)

博古譯本對應的是“德國的或‘真實的’社會主義”。華崗譯本對應是 “德國的或‘真的’社會主義”?！?014年版”對應的是“德國的或‘真正的’社會主義”。上例各版本“社會主義”前的定語不同，“真正”作為雙音節(jié)形式更凸顯現(xiàn)代漢語的詞匯特點。

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中，術語也有不同的上下文語境分布，語境對術語的認知語義進行補充、凸顯。例如：

(7)堅決清除一切損害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的因素，清除一切侵蝕黨的健康肌體的病毒，確保黨不變質、不變色、不變味，確保黨在新時代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進程中始終成為堅強領導核心！

該例“病毒”在上下文語境中體現(xiàn)的是其比喻義。

(8)一百年來，中國共產(chǎn)黨弘揚偉大建黨精神，在長期奮斗中構建起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精神譜系，錘煉出鮮明的政治品格。歷史川流不息，精神代代相傳。我們要繼續(xù)弘揚光榮傳統(tǒng)、賡續(xù)紅色血脈，永遠把偉大建黨精神繼承下去、發(fā)揚光大！

此例中“譜系”已不再是典型的植物學術語，在此上下文語境中體現(xiàn)的是引申義。

社會語境與術語的得體使用也有著密切關聯(lián)。一方面，術語的運用需適應特定社會語境，另一方面，術語的有效運用也會生成營造相應的社會語境。例如：

(9)他們的結論是：制造業(yè)該有同行組合，(Guild)農(nóng)業(yè)該有家長的關系。(陳望道譯本，第52頁)

博古譯本中與“結論”對應的是“這便是它的最后一語”，與“制造業(yè)”對應的是“工業(yè)”，與“同行組合”對應的是“行會”。華崗譯本中與“同行組合”對應是“同行組織”。“1997年版”與“他們”對應的是“它”，與“制造業(yè)”對應的是“工業(yè)”，與“同行組合”對應的是“工會組織”，與“家長的關系”對應的是“宗法經(jīng)濟”?！?014年版”與“制造業(yè)”對應的是“工場手工業(yè)”，其他則與“1997年版”同。這里的“行會”“宗法”和“工場手工業(yè)”自身即帶有較為鮮明的時代烙印。

(10)他們既使鄉(xiāng)村屈服于都市，又同樣使野蠻和半開化的國民屈服于文明國民，農(nóng)業(yè)國民屈服于資本國民，東洋屈服于西洋。(陳望道譯本，第17頁)

博古譯本中與“國民”對應的是“國度”，與“農(nóng)業(yè)國民”對應的是“農(nóng)民的人民”，與“資本國民”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的人民”，與“東洋”“西洋”對應的是“東方” “西方”。華崗譯本同陳望道譯本?！?014年版”與“鄉(xiāng)村”對應的是“農(nóng)村”，與“都市”對應的是“城市”，與“野蠻”對應的是“未開化”，與“國民”對應的是“國家”，與“農(nóng)業(yè)國民”對應的是“農(nóng)民的民族”，與“資本國民”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的民族”，與“東洋”對應的是“東方”，與“西洋”對應的是“西方”?！皷|洋”相對于“東方”而言附加的社會語境因素更為明顯，時代的痕跡比較明顯，“東方”是當代的概念術語?！拔餮蟆迸c之類似。

(11)社會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的學說，就是圣西門(St.Simon)，福利耶(Fourler)，阿溫(Owen)等人底學說，像前面曾說過，這都是在資本階級和勞動階級爭斗還沒有發(fā)達的時代發(fā)生的。(陳望道譯本，第60頁)

博古譯本中與“學說”對應的是“體系”。華崗譯本中與“福利耶”對應的是“傅立葉”，與“阿溫”對應的是“歐文”，與“資本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014年版”與“學說”對應的是“體系”，與“福利耶”對應的是“傅立葉”，與“阿溫”對應的是“歐文”，與“資本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與“勞動階級”對應的是“無產(chǎn)階級”，與“時代”對應的是“時期”。以上音譯最初的書寫形式和后來通行的寫法不一樣，也可顯示一定的時代特征。意譯的“資本階級”和“資產(chǎn)階級”也有初期引入時和后來通行時的時代差異。

(12)于是他們想找出新的社會科學，新的社會法律，好造出這種狀況。(陳望道譯本，第61頁)

博古譯本中與“社會法律”對應的是“社會規(guī)律”。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2014年版”與“社會法律”對應的是“社會規(guī)律”?，F(xiàn)今“法律”是一個專門領域的術語，與“規(guī)律”不同。

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中術語也可體現(xiàn)出特定的社會時代語境。例如：

(13)我們實現(xiàn)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歷史上具有深遠意義的偉大轉折，確立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堅定不移推進改革開放，戰(zhàn)勝來自各方面的風險挑戰(zhàn)，開創(chuàng)、堅持、捍衛(wèi)、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xiàn)了從高度集中的計劃經(jīng)濟體制到充滿活力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從封閉半封閉到全方位開放的歷史性轉變，實現(xiàn)了從生產(chǎn)力相對落后的狀況到經(jīng)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的歷史性突破，實現(xiàn)了人民生活從溫飽不足到總體小康、奔向全面小康的歷史性跨越，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了充滿新的活力的體制保證和快速發(fā)展的物質條件。

這里的“計劃經(jīng)濟體制”“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和“總體小康”“全面小康”的適用都適應了特定社會語境，也有效營造出一定的社會語境。

(14)過去一百年，中國共產(chǎn)黨向人民、向歷史交出了一份優(yōu)異的答卷?，F(xiàn)在，中國共產(chǎn)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又踏上了實現(xiàn)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新的趕考之路。

該例中“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和“趕考之路”直接組合，社會歷史文化內涵十分豐富，同時也非常接地氣。

修辭以適應題旨情境為第一要義。建構合適有效的術語修辭語境，可謂是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必要環(huán)節(jié)。術語的修辭語境可以是現(xiàn)實國情，也可以是歷史條件?！叭绻活櫄v史條件和現(xiàn)實情況變化，拘泥于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在特定歷史條件下、針對具體情況作出的某些個別論斷和具體行動綱領，我們就會因為思想脫離實際而不能順利前進，甚至發(fā)生失誤?！盵1]從這個意義上看，術語的修辭語境體現(xiàn)和凸顯了中國特色。此外，理論話語中術語的修辭語境分布廣泛且靈活多樣，同時還表明術語的功能(尤指語法功能)強大、認知語義(附加義，通過社會語境凸顯或生成營造的)豐富，這為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建構、術語的修辭模式特征形成提供了重要前提和動因理據(jù)。

三、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與建構

如果說術語的修辭語境主要是立足于術語修辭的宏觀視角予以考察，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或建構則主要是著眼于術語修辭的微觀視角進行考察。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與建構有精準的消極修辭和生動的積極修辭兩大類。

精準的消極修辭，即術語自身的名稱形式和語義內容對應嚴整，名稱符合規(guī)范化要求，表意明確?！豆伯a(chǎn)黨宣言》文本中同一對象語言(術語)往往有不盡相同的漢譯，這些漢譯作為元語言，實際上是在進行修辭生成與建構。這些漢譯之間的差異如前所述值得關注，是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建構的重要前提與表現(xiàn)。或者不宜說哪一種漢譯一定是最“好”的，但在當時語境下，一定有一種可能是最有效的、合適的、得體的。例如：

(15)他們把經(jīng)濟學者所造偽善的辯解駁斥得非常明顯。他們把機器和分工所產(chǎn)出的惡結果，像資本和土地集中在少數(shù)人手里，生產(chǎn)過度和恐慌等事，論證得非常有力。他們把小資本家和農(nóng)民底必然零落，無產(chǎn)者底悲慘，生產(chǎn)界底無政府狀態(tài)，財富底分配不平等，國家間相角逐的產(chǎn)業(yè)戰(zhàn)爭，舊道德舊家庭關系舊國粹底崩頹，都明白指示出來了。(陳望道譯本，第51頁)

博古譯本中與“經(jīng)濟學者”對應的是“經(jīng)濟學家”，與“資本和土地”對應的是“土地與資本”，與“生產(chǎn)過度”對應的是“生產(chǎn)過?！?，與“恐慌”對應的是“危機”，與“論證”對應的是“證明”，與“小資本家”對應的是“小資產(chǎn)者”，與“無產(chǎn)者”對應的是“無產(chǎn)階級”，與“生產(chǎn)界”對應的是“生產(chǎn)”，與“國家”對應的是“民族”，與“國粹”對應的是“民族性”。華崗譯本中與“他們”對應的是“它”，余則與陳望道譯本高度一致?！?014年版”與“經(jīng)濟學者”對應的是“經(jīng)濟學家”，與“土地”對應的是“地產(chǎn)”，與“生產(chǎn)過度”對應的是“生產(chǎn)過?！?，與“恐慌”對應的是“危機”，與“論證”對應的是“證明”，與“小資本家”對應的是“小資產(chǎn)者”，與“農(nóng)民”對應的是“小農(nóng)”，與“無產(chǎn)者”對應的是“無產(chǎn)階級”，與“生產(chǎn)界”對應的是“生產(chǎn)”，與“不平等”對應的是“極不平均”，與“國家”對應的是“民族”，與“產(chǎn)業(yè)戰(zhàn)爭”對應的是“毀滅性的工業(yè)戰(zhàn)爭”，與“道德”對應的是“風尚”，與“國粹”對應的是“民族性”。

(16)有產(chǎn)階級，既急激的改良了生產(chǎn)機關，又不斷的開拓了交通機關，于是一切國民，連極野蠻的，也盡數(shù)遷入文明隊里。(陳望道譯本，第17頁)

博古譯本中與“有產(chǎn)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與“生產(chǎn)機關”對應的是“生產(chǎn)工具”，與“交通機關”對應的是“交通工具”，與“國民”對應的是“民族”。華崗譯本中與“生產(chǎn)機關”對應的是“生產(chǎn)手段”，與“交通機關”對應的是“交通利器”?！?014年版”中與“有產(chǎn)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與“生產(chǎn)機關”對應的是“生產(chǎn)工具”，與“交通機關”對應的是“交通”，與“國民”對應的是“民族”。

(17)于是，自由競爭，便來代替了他們的地位，適合這自由競爭的社會和政治組織，也就跟著出現(xiàn)；有產(chǎn)階級的經(jīng)濟和政治權力，也就跟著得到了。(陳望道譯本，第19頁)

博古譯本中與“政治組織”對應的是“政治的制度”。華崗譯本同陳望道譯本。“2014年版”中與“有產(chǎn)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與“政治組織”對應的是“政治制度”，與“政治權力”對應的是“政治統(tǒng)治”。

(18)擴張國有工場及國有生產(chǎn)機關：開辟荒地，改良一般土地使適于共通計劃。(陳望道譯本，第45頁)

博古譯本對應的表述為：“根據(jù)總的計劃，增加國家工廠與生產(chǎn)工具的數(shù)量，開墾土地與改善土質?！比A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014年版”與“國家工場”對應的是“國家工廠”，與“國有生產(chǎn)機關”對應的是“生產(chǎn)工具”，與“一般土地”對應的是“土壤”。

(19)他們想用和平手段達到他們的目的，想用小小的實驗(其實是一定失敗的實驗)而且由這個例證的力量，為新社會的福音開辟道路。(陳望道譯本，第62頁)

博古譯本中與“小小的實驗”對應的是“小的實驗”。陳望道譯本中使用了形容詞的重疊形式，有體現(xiàn)出接近口語的某種傾向。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014年版”與“小小的”對應的是“小型的”，與“實驗”對應的是“試驗”，與“例證”對應的是“示范”。

以上諸例中的術語漢譯在一定意義上是譯者的修辭行為，針對同一個對象語言(所譯之術語)使用不盡相同的元語言(譯出的術語)，不同譯者自身的認知語境不同，譯出的術語(漢譯)會在語形和語義(尤指附加義)上有出入，這在整體上是語詞錘煉的過程，這個過程中，既有繼承，又有創(chuàng)新。不同譯本中我們能找到它們之間的對應之處，這大概是“有繼承”的一個明證，而語形語義又不盡相同，則體現(xiàn)出某種創(chuàng)新。此外，《共產(chǎn)黨宣言》術語的漢譯總體上以意譯為主，只有極少數(shù)專名(未必是嚴格意義上的術語)是音譯，這多少反映了術語漢譯(術語修辭的一種)的本土化傾向，并體現(xiàn)了一定的民族性。

相對而言，《共產(chǎn)黨宣言》在漢譯術語(某種意義上的建構術語)時較少用到積極修辭方式，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中的術語，在其自身生成建構時則是積極修辭和消極修辭并用。需要說明的是，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使用了一些術語，這些術語不一定是在“七一”講話中首次使用，但其自身的修辭生成及在當前語篇中的運用是合適的、得體的、有效的。例如：

(20)新的征程上，我們必須高舉和平、發(fā)展、合作、共贏旗幟，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堅持走和平發(fā)展道路，推動建設新型國際關系，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fā)展，以中國的新發(fā)展為世界提供新機遇。

這句話中“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自身建構和運用都十分得體，“人類命運共同體”言簡意賅，“一帶一路”是合理(造語理據(jù))的縮略語，且自身是歷史文化符號，運用了借代(轉喻)辭格。以上術語的修辭生成建構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繼承性、民族性。

四、可接受性：理論話語中術語的修辭模式特征

術語的修辭生成建構是修辭“造”語，理論話語中術語的修辭模式特征則是修辭“用”語的結果，是特定修辭語境中，術語綜合運用的結果。術語的修辭模式可呈現(xiàn)為一定的修辭格。優(yōu)化術語的修辭分布，有助于提高哲學社會科學的吸引力、感染力、影響力、生命力。“我國哲學社會科學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研究導向。脫離了人民，哲學社會科學就不會有吸引力、感染力、影響力、生命力?！盵1]哲學社會科學有了吸引力、感染力、影響力、生命力，理論話語的可接受性也就增強了。

《共產(chǎn)黨宣言》漢譯本中術語的修辭模式特征也可通過不同版本的比照來考察。例如：

(21)無產(chǎn)階級也因此得了知(方紅影印本作“智”)識和進步底新種子。(陳望道譯本，第26頁)

博古譯本對應的譯文：“他們也給無產(chǎn)階級輸進了不少教育的成分?！边@里博古譯本也有一個注釋：“一八八八年英文版為‘教育的和進步的成分’?！比A崗譯本中與“知識”對應的是“智識”，與“種子”對應的是“要素”?！?014年版”與“知識和進步底新種子”對應的是“教育因素”。這里“種子”是比喻的說法。

(22)所以工銀勞動者勞力所得的，只夠維持和繁殖他們貧苦的生命。(陳望道譯本，第34頁)

博古譯本中與“只夠維持和繁殖他們貧苦的生命”對應的是“幾乎不夠維持其生活底再生產(chǎn)”。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基本相同?！?014年版”與“工銀勞動者”對應的是“雇傭工人”，與“維持和繁殖他們貧苦的生命”對應的是“維持他的生命的再生產(chǎn)”。這里“繁殖”是擬物。

(23)至于宗教，哲學，及一般理想家，非難共產(chǎn)主義的話，是不值得嚴密討論。(陳望道譯本，第42頁)

博古譯本中無“一般理想家”語詞，大致對應的是“一般意識形態(tài)的觀點上”。華崗本與“一般理想家”對應的是“一般從觀念形態(tài)的見地”?！?014年版”與“宗教，哲學，及一般理想家”對應的是“宗教的、哲學的和一切意識形態(tài)的觀點”?！耙庾R形態(tài)”帶有借喻辭格性質。

相對而言，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更傾向于直接使用修辭格，理論話語中修辭模式特征更顯著。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恰當?shù)剡\用了關于術語的比喻、排比、回環(huán)等修辭格，體現(xiàn)出特定的生動模式，例如“中國夢”等有意義且有意思的術語。例如在“七一”重要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講到：

(24)中華民族是世界上偉大的民族，有著5000多年源遠流長的文明歷史，為人類文明進步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中國逐步成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中華民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難。從那時起，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就成為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

以上話語是對提出“中國夢”的社會語境的權威說明?！啊袊鴫簟唤?jīng)提出，迅即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它用高度凝練、明白曉暢、特色濃郁的話語，來概括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目標，最大限度地反映了海內外中華兒女的共同心聲。在這一偉大夢想的感召下，黨領導人民取得了全方位、開創(chuàng)性的歷史性成就，中國社會實現(xiàn)了深層次、根本性的歷史性變革?！盵5]這一內涵十分豐富、意義非常重大的表述百姓樂于接受、易于理解，便于廣泛傳播。

(25)為了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共產(chǎn)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自信自強、守正創(chuàng)新，統(tǒng)攬偉大斗爭、偉大工程、偉大事業(yè)、偉大夢想，創(chuàng)造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成就。

此例中“偉大斗爭、偉大工程、偉大事業(yè)、偉大夢想”有效鋪陳，排比遞進，氣勢磅礴，表現(xiàn)出強大的感召力。

(26)我們要全面準確貫徹“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澳人治澳”、高度自治的方針，落實中央對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qū)全面管治權，落實特別行政區(qū)維護國家安全的法律制度和執(zhí)行機制，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fā)展利益，維護特別行政區(qū)社會大局穩(wěn)定，保持香港、澳門長期繁榮穩(wěn)定。

該例中“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澳人治澳”“高度自治”也是四音節(jié)形式，符合普通大眾的接受習慣，這種四言句式頗具中國理論話語特色。

(27)以史為鑒、開創(chuàng)未來，必須團結帶領中國人民不斷為美好生活而奮斗。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中國共產(chǎn)黨根基在人民、血脈在人民、力量在人民。

此例運用了回環(huán)兼暗喻的修辭格解釋“人民”這個政治術語，且“人民”反復呈現(xiàn)，通俗易懂，富于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可接受性強。

(28)馬克思主義是我們立黨立國的根本指導思想，是我們黨的靈魂和旗幟。

此例也運用了暗喻(本體“馬克思主義”，喻體“黨的靈魂和旗幟”)闡釋 “馬克思主義”這個術語。

(29)以史為鑒、開創(chuàng)未來，必須加快國防和軍隊現(xiàn)代化。強國必須強軍，軍強才能國安。堅持黨指揮槍、建設自己的人民軍隊，是黨在血與火的斗爭中得出的顛撲不破的真理。

該例用“槍”借喻人民軍隊。

(30)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團結海內外全體中華兒女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法寶。

這里用“法寶”暗喻“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是經(jīng)典理論話語的承續(xù)沿用。

以上各例，術語使用上都具有精當生動、通俗易懂、可接受性強的特點，從而提升了理論話語的可接受度。

五、術語的修辭風格與中國特色理論話語建構

術語的修辭風格在一定意義上說，是術語的修辭“造”語和修辭“用”語的穩(wěn)健綜合。術語的修辭風格是一種較為特殊的話語風格。一般而言，術語往往帶有領域風格特征，很少帶有民族風格，但術語在特定語境中的綜合運用則可能形成特定的民族風格，即通過有效的術語修辭，可形成中國特色。換言之，研究術語的修辭風格有助于形成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哲學社會科學的特色、風格、氣派，是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是成熟的標志，是實力的象征，也是自信的體現(xiàn)?！盵1]如何實現(xiàn)，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按照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的思路，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xiàn)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p>

具體說來，術語修辭的個人風格是時代風格和民族風格的基礎，時代風格、民族風格可表現(xiàn)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例如：

(31)在近世文明十分發(fā)達的各國，又有一種小資本家的新階級，輾轉于勞動者和資本階級之間，常常新陳代謝下去成了資本階級的附屬分子。(陳望道譯本，第50頁)

博古譯本中與“近世文明”對應的是“現(xiàn)代文明”，與“勞動者”對應的是“無產(chǎn)階級”，與“資本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博古譯本中沒有“新陳代謝”這個術語。華崗譯本中與“近世”對應的是“近代”?！?014年版”中與“近世文明”對應的是“現(xiàn)代文明”，與“小資本家的新階級”對應的是“小資產(chǎn)階級”，與“勞動者”對應的是“無產(chǎn)階級”，與“資本階級”對應的是“資產(chǎn)階級”，與“附屬分子”對應的是“補充分子”，與“新陳代謝”對應的是“重新組成”。《共產(chǎn)黨宣言》從陳望道譯本開始，即在譯文上十分講究，總體上言簡意賅，術語的使用得體有效，如“新陳代新”即用的是其比喻義。此外，術語的使用在同一個語篇一般保持同一，具有一貫性，例如“近世”(通行版對應的是“現(xiàn)代”)、“資本階級”、“勞動者”等。需要特別說明的是，不宜簡單品評“2014年版”與陳望道譯本孰優(yōu)孰劣，因二者相距近100年，時代語境相去甚遠，幾無可比性；換一個角度看，二者可以也有必要進行對照，因為這種比照有助于我們了解二者各自的時代風格，進而把握理論話語風格與時代的關系。

(32)而且近世產(chǎn)業(yè)越發(fā)達，他們越失去近代社會上獨立的地位，漸漸成了制造業(yè)，農(nóng)業(yè)，商業(yè)的管理人，經(jīng)理，事務員。(陳望道譯本，第50頁)

博古譯本中與“近世產(chǎn)業(yè)”對應的是“大工業(yè)”，與“近代社會”對應的是“現(xiàn)代社會”，與“制造業(yè)”對應的是“工業(yè)”，與“管理人，經(jīng)理，事務員”對應的是“監(jiān)工與雇員”。華崗譯本中與“近世”對應的是“近代”?！?997年版”中與“近世產(chǎn)業(yè)”對應的是“大工業(yè)”，與“近代社會”對應的是“現(xiàn)代社會”，與“制造業(yè)”對應的是“工業(yè)”，與“管理人，經(jīng)理，事務員”對應的是“監(jiān)工和雇員”?！?014年版”中“制造業(yè)”修改為“工場手工業(yè)”，此例余則均與“1997年版”同?！肮鍪止I(yè)”比“制造業(yè)”更符合當時的社會語境(生產(chǎn)力水平等)。術語也是特定時代的一種鏡像。

(33)德國底學者先生，非常熱心得到這種著作；但是他們卻忘記了法國底社會狀態(tài)不曾同這些著作一同移來。所以這些法國底著作，對于德國底社會狀況，全然失了眼前實行的意義，成了純粹文學的景況。在十八世紀的德國學者看來，以為法國第一次革命底要求，不過是一般“普通的道理”底要求。(陳望道譯本，第53頁)

博古譯本中與“學者先生”對應的是“哲學家、半哲學家和漂亮辭令底愛好者”，與“著作”對應的是“文獻”，與“文學”對應的是“文獻”，與“普通的道理”對應的是“實踐理性”。華崗譯本中，在“學者先生”對應的是“學者先生和假冒的學者先生們”，與“著作”對應的是“文獻”，與“實行”對應的是“實踐”。“2014年版”中與“學者先生”對應的是“哲學家、半哲學家和美文學家”，與“著作”對應的是“文獻”，與“眼前實行”對應的是“直接實踐”，與“純粹文學”對應的是“純粹文獻”，與“普通的道理”對應的是“實踐理性”?！皩嵺`”和“實踐理性”都是哲學術語，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普及到一定范圍的標記，也是一種時代風格的標記。

(34)他們在法國底著作上面，附了些自己無意識的哲學論。譬如，在法國評論貨幣底經(jīng)濟的作用上面，他們加上些“人情離散”的議論；在法國評論資本階級國家上面，他們加上些“將校部屬底廢止”的議論；等等。(陳望道譯本，第53頁)

博古譯本中與“著作”對應的是“原稿”，與“無意識的哲學論”對應的是“哲學的昏話”，與“評論”對應的是“批判”，與“人情離散”對應的是“人性的拋棄”，與“將校部屬底廢止”對應的是“抽象=普遍的統(tǒng)治底廢除”。華崗譯本中與“著作”對應的是“原作”，余則與陳望道譯本相同?！?014年版”中與“著作”對應的是“原著”，與“上面”對應的是“下面”，與“無意識的哲學論”對應的是“哲學胡說”。與“貨幣底經(jīng)濟的作用”對應的是“貨幣關系”，與“評論”對應的是“批判”，與“人情離散”對應的是“人的本質的外化”，與“法國評論資本階級國家”對應的是“法國人對資產(chǎn)階級管家的批判”，與“將校部屬底廢止”對應的是“抽象普遍物的統(tǒng)治的揚棄”。后出的版本中術語相對更集中，理論色彩更濃厚一些，這與這一段話語的論題(“哲學論”)相對較為匹配，這大概是文本話語自帶的風格。

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通過術語修辭體現(xiàn)出的話語風格特色鮮明，古今中外融合，文理貫通，言簡意賅，氣勢磅礴而又平易近人，準確、鮮明、生動三者高度統(tǒng)一，代表了新時代理論話語的時代風格和民族風格。例如：

(35)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們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統(tǒng)籌推進“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協(xié)調推進“四個全面”戰(zhàn)略布局，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堅持依規(guī)治黨、形成比較完善的黨內法規(guī)體系，戰(zhàn)勝一系列重大風險挑戰(zhàn)，實現(xiàn)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明確實現(xiàn)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戰(zhàn)略安排，黨和國家事業(yè)取得歷史性成就、發(fā)生歷史性變革，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了更為完善的制度保證、更為堅實的物質基礎、更為主動的精神力量。

該例中“五位一體”“四個全面”“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歷史性成就”“歷史性變革”“更為完善的制度保證”“更為堅實的物質基礎”“更為主動的精神力量”，條理清晰，用詞精當，意旨鮮明，節(jié)奏鏗鏘，便于干部群眾理解，又平易近人，更富感染力。

(36)新的征程上，我們必須堅持黨的全面領導，不斷完善黨的領導，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牢記“國之大者”，不斷提高黨科學執(zhí)政、民主執(zhí)政、依法執(zhí)政水平，充分發(fā)揮黨總攬全局、協(xié)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

此例與前一例類似，縮略語已經(jīng)具備術語的功用。同時，再次展現(xiàn)并驗證了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的話語風格。

(37)新的征程上，我們必須堅持大團結大聯(lián)合，堅持一致性和多樣性統(tǒng)一，加強思想政治引領，廣泛凝聚共識，廣聚天下英才，努力尋求最大公約數(shù)、畫出最大同心圓，形成海內外全體中華兒女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的生動局面，匯聚起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磅礴力量！

“公約數(shù)”和“同心圓”是較為典型的數(shù)學術語，用在這里準確、鮮明、生動。我們知道，“公約數(shù)”和“同心圓”本是數(shù)學術語，用于此屬跨領域使用，同時也是借喻，“公約數(shù)”附帶有“凝聚共識”的某種理性色彩，“同心圓”則十分形象；其前用兩個“最大”修飾說明了“大團結大聯(lián)合”的深度和廣度。

(38)以史為鑒、開創(chuàng)未來，必須不斷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平、和睦、和諧是中華民族5000多年來一直追求和傳承的理念，中華民族的血液中沒有侵略他人、稱王稱霸的基因。

與前一例類似，“基因”的語義在此語境有適當擴大?！盎颉北緦儆谏茖W，是指生物體遺傳的基本單位，是與生俱來的屬性，用在這里也是跨領域使用，強調“和平、和睦、和諧”理念的內生性、穩(wěn)固性、堅定性。

(39)一百年來，中國共產(chǎn)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以“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的大無畏氣概，書寫了中華民族幾千年歷史上最恢宏的史詩。

此例中“史詩”的語義在此語境下凸顯的是其比喻義。

(40)在這里，我代表黨和人民莊嚴宣告，經(jīng)過全黨全國各族人民持續(xù)奮斗，我們實現(xiàn)了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在中華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正在意氣風發(fā)向著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

該例中，“小康社會”適應社會歷史文化語境，是一個成熟的能代表特定民族風格的術語。“小平同志借用中國古代的術語，賦予其新的內涵，作為中國現(xiàn)代化的目標提出來，進而領導我們黨制定了‘三步走’發(fā)展戰(zhàn)略。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十九大對全面建設(成)小康社會均作出系統(tǒng)部署，即到建黨一百年時建成經(jīng)濟更加發(fā)展、民主更加健全、科教更加進步、文化更加繁榮、社會更加和諧、人民生活更加殷實的小康社會?！盵5]該術語的歷時適用(適當使用)也是習近平總書記理論話語體現(xiàn)出(或具有)的中國特色、風格、氣派的典型例證。

有些術語跨語域使用后還具有較強的能產(chǎn)性，如“工程”，常?？蛇\用到非工程領域形成“-工程”，頗具特色，如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中的“偉大工程”。此外，“語保工程”“高標準農(nóng)田建設工程”“黑土地保護工程”“探月工程”“深海工程”“菜籃子工程”等，也多見于理論話語。例如：“在治理整頓期間，老百姓的‘菜籃子’成為各級政府關注的焦點之一。1988年，國家開始實施‘菜籃子工程’，建立了中央和地方的肉、蛋、奶、水產(chǎn)和蔬菜生產(chǎn)基地?！盵11]

“小康社會”等術語的修辭生成也在一定意義上體現(xiàn)了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原創(chuàng)性、時代性。不難理解，以上以修辭方式生成的術語也可在一定意義上體現(xiàn)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系統(tǒng)性、專業(yè)性。

結 語

本文探討了“術語修辭”和“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基本內涵，描述了理論話語中術語修辭的分布，討論了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與建構，考察了基于可接受性的理論話語中術語的修辭模式、修辭風格等。術語的語境分布主要體現(xiàn)在較為宏觀的組合關系，術語自身的修辭生成主要體現(xiàn)在相對微觀的聚合關系，術語的修辭模式特征則主要是中觀層面組合與聚合的綜合?！豆伯a(chǎn)黨宣言》漢譯本在一定意義上是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起點，而其中的術語專名則是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基點。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是中國當代典型的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經(jīng)典的馬克思主義綱領性文獻。習近平總書記“七一”重要講話和《共產(chǎn)黨宣言》漢譯本二者均十分重視術語修辭，在術語修辭的適用上是一脈相承的。畢竟，“術語修辭是利用語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有效生成、建構、調整、傳播術語。”[12]術語修辭凸顯了理論話語的中國特色，強化了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本土化、時代化、大眾化，進一步提升了理論話語的吸引力、感染力、影響力、生命力。

總的說來，《共產(chǎn)黨宣言》漢譯本通過術語修辭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定的中國特色，這與百年來譯者們的遠見卓識和艱辛探索及不懈努力密不可分。到了習近平總書記的“七一”重要講話，則中國特色已經(jīng)更為鮮明。這種富于時代和民族特色的理論話語，有助于進一步鮮明體現(xiàn)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最新理論成果，有助于提升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構建與完善，有利于提升中國理論話語的國際語力。另一方面，修辭學和術語學亦應與時俱進，既可充分吸收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理論營養(yǎng)，又在中國特色理論話語的指導下，更充分的描寫、闡述中國特色理論話語事實，進而大幅推進修辭學和術語學等學科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