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醫(yī)悲歌（新編歷史故事?。?/h1>
2021-05-24 07:57:50王長安李春榮張瑩
劇作家 2021年3期
王長安 李春榮 張瑩
時? 間? 東漢建安年間
地? 點? 古譙、鄴一帶
人? 物? 華? ?佗? 字元化，名醫(yī)，六十多歲
曹? ?操? 字孟德，丞相，五十多歲
青? ?兒? 華佗之女，十八九歲
吳? ?普? 男，華佗之徒，二十多歲
云? ?卿? 華佗之妻，五十多歲
醫(yī)? ?官? 男，曹操軍中醫(yī)官，四十多歲
荀? 彧? 男，字文若，曹操身邊謀士，四十多歲
許? 褚 男，字仲康，曹營武將，三十多歲
王奶奶、李鐵匠、六娃子、四爺爺、官差、武士及侍女
序幕
[畫外音：“建安十三年，曹操在完成了北方的統(tǒng)一之后，決意揮師南下，除劉備、滅孫權(quán)，實現(xiàn)‘天下歸心之夢。為此，他經(jīng)歷大小數(shù)百戰(zhàn)，馳騁疆場，旰食宵衣，身體每況愈下……”
[幕啟。狼煙，鼓角，刀劍鏗鏘，殺聲一片。曹操立于戰(zhàn)車之上。
許? 褚? 丞相，快看，我軍已突破烏桓防線！
曹? 操? 噫！好！我中原爺們兒夠種！狠狠地打，打痛他，要烏桓、蹋頓一百年也不敢再犯我土！
許? 褚? 是！這些個小人，就會背后捅刀。
曹? 操? 烏合之眾，何足道哉。打服了他們，我就可以飲馬長江，翦滅孫劉了……哈哈哈……??！我的頭……頭……（抱頭）
（唱） 哎呀呀，頭疼——
荀? 彧? 快扶丞相躺下。
曹? 操? （唱） 哎呀呀，血涌——
醫(yī)? 官? 冰巾！
曹? 操? （唱） 哎呀呀，腦裂，
哎呀呀，神崩。
曹? 操? 又是冰巾……水過地皮濕！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醫(yī)? 官? 丞相這病太過特殊，屬下技窮，實在無能。
曹? 操? （唱）天哪！
大業(yè)未竟，奪志何猛？
恩德何不廣及草木昆蟲？
（白）唉，想不到我曹某欲醫(yī)天下，天下人卻醫(yī)不得我……
荀? 彧? 丞相息怒。天下之大，未必沒有能人。據(jù)下官所知，丞相家鄉(xiāng)譙縣就有一位神醫(yī)。
曹? 操? 你說華佗？
荀? 彧? 正是。此人姓華名佗，字元化。人夸“扁鵲再世，一代神醫(yī)”。
醫(yī)? 官? 什么神醫(yī)，分明就是鄉(xiāng)間草醫(yī)！
許? 褚? 哎，不要門縫里看人。高手在民間啊！
曹? 操? 偏方氣死名醫(yī)也是有的。
荀? 彧? 那就命他前來？
曹? 操?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該說請。請他前來……
荀? 彧? 是！
[燈暗。
[幕間曲：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第一場
[燈亮。譙縣華莊，草醫(yī)堂。
[喜樂聲中，眾鄉(xiāng)親持匾、挎籃、攜物、吹打、歌舞上。
眾? ? （齊唱）譙城華莊草醫(yī)堂，
方圓百里美名揚。
五禽戲加麻沸散，
祛病消災(zāi)保安康。
眾? ? 華先生！
[華佗及云卿、青兒、吳普聞聲出。
華? 佗? 啊，這是干什么？不年不節(jié)的。
四爺爺? 我們表心意來了。
王奶奶? 你看——
（唱）我來送上烏木匾，
眾? ? “扁鵲再世”——
（齊唱）妙手回春世無雙。
華? 佗? 哈哈哈，過獎過獎！
李鐵匠? （唱）我來送上惠夷槽，
眾? ? ?藥碾子！
（齊唱）樹皮草根一碾光！
青? 兒? 好好好，漂亮漂亮！
四爺爺? （唱）我送一個鐵肩膀，
眾? ? ?腳杠子！
（齊唱）接骨換藥把腳扛！
吳? 普? 妙妙妙，有用有用！
六娃子? （唱）我送一筐茵陳草，
眾? ? ?還是現(xiàn)采的呢！
（齊唱）制膏研末煎藥湯。
云? 卿? 喲喲喲，多謝多謝！
眾? ? ?這都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云? 卿? 好，收下了！
眾? ? （齊唱）匾額掛在門頭上，
藥碾子擱在藥柜旁。
鐵肩膀挨著竹凳放，
茵陳曬在院中央。
華? 佗? 慢！
（唱）這筐茵陳夠分量，
不進藥房進廚房。
六娃子? ?什么？進廚房？放鍋里？
華? 佗? ?你還想咋樣？
六娃子? ?這可是我采的藥材??！
華? 佗? ?哈哈哈！
（唱）六娃子采藥熱汗淌，
有情有義好心腸。
可知道，三月茵陳能治病，
五月六月進灶膛。
六娃子? ?啊？我不是白忙了嗎？
眾? ? ?哈哈哈！
吳? 普? ?師父編的《采藥歌》你不知道，你聽好：“三月茵陳四月蒿，傳于醫(yī)家要記牢?！?/p>
青? 兒? ?（接）“三月茵陳能治病，五月六月當柴燒！”
六娃子? ?嗨！我這不是白忙活了。
云? 卿? ?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
華? 佗? ?當柴燒，煎藥熬湯，也不算白忙！
六娃子? ?再采藥，我拉著吳普哥哥、青兒姐姐一起去。
王奶奶? ?這就對了！這里頭學(xué)問大著呢！
李鐵匠? ?要不說華先生是神仙呢！
四爺爺? ?感激不盡呀！
華? 佗? ?快別這么說！我也是借老天爺恩賜的花花草草、根根莖莖、鳥獸魚蟲給大家防病治病。要謝就謝天地造化、萬物通靈吧！
王奶奶? ?可你給窮人看病從來都是分文不取的啊！
華? 佗? 天生萬物屬天下人共有，我要是收錢，不跟山匪路霸一樣了嗎？
（唱）謝過了知遇恩，
謝過了關(guān)愛情。
謝過了天和地，
謝過了眾鄉(xiāng)親。
華某一生無多用，
只會扎針投藥醫(yī)病人。
鄉(xiāng)親康健我興奮，
眾人平安我開心。
一人才智雖有限，
盡心盡力才是真。
世上病痛千千萬，
愿舍此生救蒼生。
倘遇奇病醫(yī)不得，
還拜托寬恕包涵和容忍，
華某是人不是神。
王奶奶? 那還用說，能治的你一定會治好，不能治的一定是命該如此。哪有怪罪的道理！
李鐵匠? 俗話說，“治得了的是病，治不了的是命”。這個理我們都懂。
四爺爺? ?真攤上那樣的病，我們也聽天由命，不麻煩人了。
[內(nèi)聲：“譙縣草醫(yī)堂華佗華先生聽令！”
王奶奶? ?喲，官差來了，我們走了。華先生，你忙吧。（引眾鄉(xiāng)民下）
[官差上。
官? 差? ?你就是華先生吧？
華? 佗? ?正是貧醫(yī)。
官? 差? ?我家丞相久聞先生大名，尤敬先生高超醫(yī)術(shù)，特邀你……
云? 卿? ?他一介布衣，曹丞相請他干啥？
官? 差? ?哦，沒啥大事，也就是同為譙縣人，共敘故鄉(xiāng)情。
吳? 普? ?啊，這敢情好啊，曹丞相也是當今人杰，師父去和他敘話，那是兩顆星星的聚首??！
（唱）師父您名聲在外人敬仰，
丞相他跣足相邀情意長。
他一個英雄豪杰有威望，
正好是華光照耀草醫(yī)堂。
云龍不是池中物，
春雷起處要飛翔。
青? 兒? ?你說什么呢！
（唱）爹爹生來脾氣犟，
不愛丹墀愛柴桑。
連年征戰(zhàn)鮮血淌，
只求救死與扶傷。
華? 佗? ? 青兒莫爭，小心頭疼……
青? 兒? ? 嗨！
云? 卿? ? 讓你爹去吧，曹丞相派人專程前來，恐怕不會是只為鄉(xiāng)情。
官? 差? ? 華先生，嫂夫人，實不相瞞，曹丞相請華先生實在是因為連日征戰(zhàn)，勞心傷神，頭風(fēng)病越發(fā)勤了。軍中醫(yī)官束手無策，要華先生妙手回春。丞相大業(yè)指日可待?。?/p>
吳? 普? ? 啊，這……
云? 卿? ? 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病患?。?/p>
（唱）頭風(fēng)病，最迷茫，
不見血，不見傷。
問聞望切全都用不上，
只能是隔皮猜瓜解膏濟肓。
華? 佗? ? （唱）平地里驚雷響，
榮幸我草醫(yī)堂。
丞相召我鄴城往，
好比患者求藥方。
醫(yī)家面前無貴賤，
有呼必應(yīng)是尋常。
云卿啊，
你且暫把寬心放，
元化速去速回不彷徨。
醫(yī)家治病不治命，
盡心竭力本應(yīng)當。
青兒啊，
遇事你要多思量，
切莫性急把身傷。
爹爹此生無夢想，
只盼你快樂平安人吉祥。
吳普啊，
我不想騰云駕霧九霄上，
我只想治病救人保安康。
我走后草醫(yī)堂就由你執(zhí)掌，
懸壺濟世救死扶傷造福家邦。
差? 官? ?華先生，時辰不早，還是快些上路吧。
華? 佗? ?（接唱）我跟你去，跟你走，
跟你出診到他鄉(xiāng)。
道不得榮華富貴曹丞相，
說不得鄉(xiāng)黨一見淚汪汪。
挎起藥箱把路上，
但愿得仁者愛人天高地廣水遠山長。
賢妻珍重！
云? 卿? ?夫君——
青? 兒? ?爹爹——
吳? 普? ? 師父——
云、青、吳? ? （合）小心！
[光暗。
第二場
[燈亮。鄴城，曹府。
[曹操把酒，獨坐臥榻，下人環(huán)侍。
[舞女踏歌：
關(guān)東有義士，
興兵討群雄;
初期會盟津，
乃心在咸陽。
白骨露于野，
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
念之斷人腸。
[人聲：“譙縣草醫(yī)堂華佗先生到！”
曹? 操? ?傳……慢……（鳴掌）
[舞女下。
曹? 操? ?文若，你說華佗真能醫(yī)好我的??？
荀? 彧? ?主公的意思……
醫(yī)? 官? ?丞相此刻狀態(tài)良好，不如佯裝發(fā)病，試他一試！
曹? 操? ? 你呀，（嗔）同行是冤家！
醫(yī)? 官? ? 卑職愿為丞相竭盡忠誠。
曹? 操? ?倒也只能這樣了。本相要為天下而珍重自己。
醫(yī)? 官? ? 是是，丞相的身體是天下的，不屬于自己。丞相康寧，乃萬民大幸！
曹? 操? ? 好了好了，一說就過。你們退下吧。宣華佗！
[二人下。華佗上。
華? 佗? ? （念）只為驅(qū)病痛，星夜見曹公。譙縣人氏草醫(yī)堂華佗覲見曹丞相！
曹? 操? ? （慌忙起身迎迓）免禮免禮！有道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坐！坐！
華? 佗? ? 不必客氣。丞相有何不適？抬手過來。
曹? 操? ? 不急不急，先生喘息未定，先歇息片刻。
華? 佗? ? 貧醫(yī)遠道而來，只為診病。時值秋燥，病患增多。佗實不便過于盤桓。
曹? 操? ? 你比我這個三軍統(tǒng)帥、一國之相還忙??！
華? 佗? ? 不敢。丞相忙的是大事，貧醫(yī)忙的是小事。
曹? 操? ? 我也是個醫(yī)者呀！秋燥之時你醫(yī)人，離亂之世我醫(yī)國。
華? 佗? ? 不然，醫(yī)國不免殺生，醫(yī)人乃要活命。
曹? 操? 哦，哈哈哈，想不到先生竟如此見識不凡，曹某喜歡！只是……你醫(yī)人旨在祛除病患，我醫(yī)國，也是要祛除病患啊！我這病患，就是那些犯上作亂之人！
華? 佗? 這……丞相若果真無事，貧醫(yī)就此告辭。
曹? 操? 慢慢慢，不說這些無用的了。本相出一聯(lián)，盡是你醫(yī)家事物。你若答對，即請把脈。
華? 佗? ?丞相請便。
曹? 操? ?你且聽了！
（唱）胸中荷花，西湖秋英，
晴空夜朗，初來其城。
長生不老，永久康泰，
老娘獲利，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假滿期盡，
胸有大略，軍師難撐。
接骨之道，老實純正，
無能缺技，藥店關(guān)門。
華? 佗? ?嗬，此乃十六味中藥名也。丞相聽了！
（唱）胸中荷花穿心蓮，
杭菊喚作西湖秋英。
晴空夜朗滿天星宿，
生地可謂其境初臨。
長生不老萬年青，
千年健乃永康寧。
老娘獲利是益母草，
防己就是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得商陸，
假滿期盡當歸程。
胸有大略為遠志，
軍師難撐作苦參。
接骨之道唯續(xù)斷，
厚樸老實又忠誠。
白術(shù)無能又缺技，
沒藥藥店就關(guān)門。
曹? 操? ?呀呀呀！華先生果然才華橫溢，機敏過人。我譙縣真乃臥虎藏龍、人杰地又靈啊?。ㄍ蝗唬┌パ剑缓?！頭疼，頭疼……華先生快做診斷。（出手）
華? 佗? ?（拿脈，搖頭）丞相還是信不過貧醫(yī)，告辭！
曹? 操? ?哎哎哎，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華? 佗? ?丞相脈穩(wěn)有力，全無浮弱。雖有沉疴，并未發(fā)作。何來頭疼？
曹 操? ?你……哈哈哈……本相就是（略囧）……頭疼嘛！
華? 佗? ?丞相是試我能否辨識真假，敢否直言真話？
曹? 操? 不是試探，不是試探！看來說你是神醫(yī)，所傳非假，與一般徒有虛名者不同。
華? 佗? 丞相此病喚作頭風(fēng)，本乃外傷所致。久瘀不散，坐下涎痹。說疼就疼，說去就去。來無征，去無兆，一回兇似一回，一次緊似一次。其痛，天崩地裂，無可撐持！
曹? 操? 對對對，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哎呀，華兄——你長我十歲，曹某就以兄弟相稱了。高人也！
華? 佗? 不敢。
曹? 操? 恨不相逢未病時??！適才確是試探，拙劣得很。華兄見諒！
華? 佗? 應(yīng)該的。丞相乃漢室重臣，擎天一柱，架海一梁。丞相危，則漢室危;漢室危，則天下危呀！負任之身，斷無輕拋之理。
曹? 操? 說得好！??！“齊桓之功，為霸之首;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吾病有救也，漢室有救也?。ù舐暎┨煜拢芯纫?！哦……（欲倒）
華? 佗? ?（急扶）丞相……
曹? 操? 頭疼……還真的說來就來了……（痛苦地）絕非試探……啊……
華 佗? 不說我也知道。你這叫情急血涌，引發(fā)頭風(fēng)。來人，快來人！
[許褚、荀彧、醫(yī)官一應(yīng)人等擁上。
醫(yī)? 官? ?快，冰巾！
曹? 操? ?收起你的冰巾吧，要華神醫(yī)治。
許? 褚? ?華先生，你可要小心了！
醫(yī)? 官? ?你有把握嗎？
華? 佗? ?試試吧。
醫(yī)? 官? ?什么？試試？你拿丞相……試試？
曹? 操? ?都給我閉嘴！人家這是低調(diào)！
荀? 彧? ?元化先生，丞相交給你了。
華? 佗? ?頭風(fēng)玄奧最難醫(yī)，銀針入穴要及時。（取出銀針）
醫(yī)? 官? ?腦中也能扎針？
華? 佗? ?不是腦中，是膈腧穴。（指胸前）這兒！貼心取穴。
醫(yī)? 官? ? 貼心取穴！你要在這里進針？豈不聞：“刺中肝，五日死;刺中肺，三日死……”
華? 佗? ?“刺中心，一日死！”
荀? 彧? ?元化先生……
華? 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ㄊ┽槪?/p>
（唱）一針斜入膈腧穴，
疏通阻隔祛暈厥。
曹? 操? ? ?（唱）針入心尖痛立解，
絲絲涼氣透關(guān)節(jié)。
華? 佗? （唱）二針直插到臨界，
鼓蕩熱血化瘀結(jié)。
荀? 彧? （唱）果然技高人卓越，
治法膽大又奇絕。
華? 佗? （唱）三針再把中氣掠，
升清降濁脈和諧。
醫(yī)? 官? （唱）草醫(yī)路子雖然野，
倒也是歪打正著很特別。
華? 佗? （唱）疼痛已消包袱卸——
沒事了，丞相起身吧。
曹? 操? ?（起身，暢快地）??！??！哈哈哈……
（接唱） 要多服帖多服帖！
（活動，走步）嘿嘿，好了，這就好了。頭也不疼了，眼也有光了，神也清氣也爽了！哈哈哈……哈哈哈！（激動地大聲朗誦）?。 吧颀旊m壽，猶有竟時。騰龍乘霧，終為土灰”?。 袄象K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啊……
華? 佗? 丞相安靜。此三針乃權(quán)宜之法，只是除標，未曾治本。丞相凡事還得悠著點，不可用情過度。
曹? 操? 什么？只是除標？未曾治本？那你就再用三針……
荀? 彧? 丞相，此三針只在疼時才用，多用亦無益。
曹? 操? ?這與冷敷之法有何區(qū)別？
醫(yī)? 官? 冷敷之法是鎮(zhèn)定止痛，華先生的針刺之法系疏解止痛，都是除不得根的！
曹? 操? 鬧了半天，也是“錫焊銅，糊弄窮”，銀樣镴槍頭！
華? 佗? 啟稟丞相，頭風(fēng)之病在顱不在腹。膈腧進針，打通經(jīng)脈，消阻解瘀，其效較冷敷持久。如無意外，可保三月無虞。
許? 褚? 這就很好了丞相，一次進針可保三月，我們就三個月打一仗，三個月打一仗，先滅東吳，再滅西蜀，不愁……
曹? 操? 說什么話呢？你還不如說我三個月死一次、三個月死一次痛快呢！你知道這頭風(fēng)的滋味嗎？
華? 佗? 小女青兒與丞相同病，吾心雖憐，卻亦無從根治。只能隨痛隨醫(yī)。
醫(yī)? 官? 華先生不會是留病養(yǎng)醫(yī)、待價而沽吧？
華? 佗? 你……在病人頭上謀利，彘犬不如！
曹? 操? 夠了！華先生，華年兄，華神醫(yī)，在我下次頭疼之前，你，必須拿出根治之法！
華? 佗? ?你……
曹? 操? ?這是我的口諭！
華? 佗? ?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曹? 操? ?我就要強你所難！
華? 佗? ?你……
[光暗。
[幕間曲：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第三場
[華莊草醫(yī)堂。吳普、青兒打理藥材。
青? 兒? （自語）“忠厚老實施妙手，換取長壽人康寧”。這“忠厚老實”，到底是哪味藥??？
吳? 普? ?你呀，一看就是沒仔細聽師父的教誨。
青? 兒? ?爹的教誨不敢忘——（模仿）“麻沸散，不可亂，一錢輕，二錢淺;三錢四錢睡到晚，上了五錢喚不轉(zhuǎn)。”
吳? 普? ?這倒背得挺熟。
青? 兒? ?這可不敢忘。爹爹給病者用刀，麻沸散用少了，疼;用多了，就醒不過來了。
吳? 普? ?“忠厚老實”就是厚樸，你怎么就記不??？
青? 兒? ?誰說我記不??？依我看，這藥不是厚樸是吳普，忠厚老實就是你！
吳? 普? ?瞎說，我可不敢當。
青? 兒? ?你就是忠厚老實嘛！要不，爹會那么信任你？
吳? 普? 你們一家對我太好了，我要好好學(xué)本領(lǐng)，做一個像師父一樣的好醫(yī)家。
青? 兒? ?這也是爹爹對你的希望。將來我也要像母親輔助爹爹一樣，和你一起打理草醫(yī)堂。
吳? 普? ?太好了，我連做夢都是這樣想的。
青? 兒? ?可是……我怕我這個治不好的頭風(fēng)病會拖累你呢。
吳? 普? ?不會的，師父一直在摸索治頭風(fēng)的辦法，不治好你的病，他不會罷手的。
（唱）師父是天下神醫(yī)名聲在外，
多少個偏方絕技手到擒來。
發(fā)明的麻沸散可以剖開人體、降妖捉怪，
什么病也擋不住師父奇才。
沸兒哥喪生全家對你多疼愛，
你的病定然會云散霧開。
青? 兒? ?（唱）幸有爹爹恩和愛，
青兒有幸活下來。
又有普哥對我好，
一片春光抱滿懷。
吳? 普? （唱）縱然是你頭風(fēng)不愈我也初衷不改，
后半生我就是你的護身盾牌。
青? 兒? 謝謝普哥哥！
（唱）我也要配合爹爹多忍耐，
扎針吃藥不徘徊。
父女情兄妹誼千金難買，
我要做一個知恩報恩懂情懂愛的大女孩。
吳? 普? 你就是一個不讓須眉的大女孩嘛！
青? 兒? 頭風(fēng)病是天下難關(guān)，我要告訴爹爹，他想怎么治就怎么治，青兒愿意。就是治不好，也蹚出一條路來。
吳? 普? 看你說的。師父沒有十分把握，他是不會……
青? 兒? 當年要是沒有沸兒哥哥誤食曼陀羅果，能有今天的麻沸散嗎？
吳? 普? 你認為那是一個成果，可在師父、師娘心中，未必不是一個教訓(xùn)。
[四爺爺拎魚上。
四爺爺? 喲，看這兄妹倆，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呀！
吳? 普? ?啊，四爺爺，您這么早？
四爺爺? 嗨，吃了華先生的方子，又習(xí)練了五禽戲，我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全身都有勁兒了。（做五禽戲“鳥”形）看，我才在渦河里抓了一條大鯉魚。你們把它燉了，給華先生補補身子。
青? 兒? 不行，我爹會熊人的。
四爺爺? 熊？（又做“熊”形）他敢！看病吃藥，他不收我的錢，吃我條鯉魚他還見外？
吳? 普? 師父說藥草都是山上長的，老天爺?shù)目犊?/p>
四爺爺? 這魚不也是水里長的嗎？老天爺一樣慷慨。（又做“鹿”形）
[華佗上。
華? 佗? 就知道誰也犟不過你?。L(fēng)趣地做個“猿”形）
吳? 普? ?師父。
青? 兒? ?爹爹回來了！
華? 佗? 青兒、吳普，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謝過老天爺吧。
四爺爺? 這還差不多。就著這條魚，你們一家就喝頓團聚酒吧?。ㄗ觥盎ⅰ毙蜗拢?/p>
華? 佗? ?他這五禽戲倒做得有模有樣了。
[云卿上。
云? 卿? 她爹——（端詳）
[吳普、青兒退下。
云? 卿? 你平安回來了？
華? 佗? 可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云? 卿? 曹丞相沒為難你？
華? 佗? 看你說的。我是他請去給他看病的，不說敬若上賓，也不至為難我??！
云? 卿? 都說他為人多疑，說一不二，一言不合，就會殺人……
華? 佗? 沒那么邪乎。他是三軍統(tǒng)帥，一朝相國，又逢亂世，有些霸氣也是必須的。
云? 卿?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華? 佗? 恐怕只是暫時的。
云? 卿? 你說什么？
華? 佗? 丞相患的是頭風(fēng)病，他要我給他除根，我……
云? 卿? ?。扛鄡阂粯?？這病要能除根，青兒何致受苦到如今！
華? 佗? 青兒身邊有我。若不能根治，曹丞相就要我終日相伴，隨時醫(yī)治。
云? 卿? 那怎么行！且不說伴君如伴虎，草醫(yī)堂和咱家青兒也離不了你??！
（唱）只說是平安歸來好好的，
卻不料還是磕磕絆絆的。
曹丞相一言九鼎杠杠的，
弄得我心里慌慌的。
他的命是金的銀的瑪瑙的，
全不顧世事有直的斜的拐彎的。
頭風(fēng)病不是好治的，
咱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
背井離鄉(xiāng)躲得遠遠的。
華? 佗? 云卿！
（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頭風(fēng)病我已然千琢萬磨。
針無所獲，藥無所破，
眼見得只有開頭破顱把病灶割。
云? 卿? 開頭破顱？自古頭是命門，破之不存啊！
華? 佗? 是啊，要不說“萬事開頭難”呢！
（唱）這正是我的猶豫我的困惑，
進退兩難無可奈何。
云? 卿? （唱）青兒是我的命我的根帶露花朵，
丞相是人之杰世之雄一代相國。
我不想人亡家破，
我害怕墜入漩渦，
平凡的日子好好過，
死要一起死，活要一起活。
華? 佗? 云卿，對不起，我讓你害怕了?？墒沁@一步必得有人走。
云? 卿? 那就讓別人去走。我們只求平平安安。
[青兒、吳普沖出。
青? 兒? 爹爹！
華? 佗? 你們都聽見了？
吳? 普? 師父，這一步必得要走，但未必要從青兒和曹丞相這里走。
華? 佗? 你是說……
[內(nèi)喊：“華先生在家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武士上。
武? 士? 你就是華神醫(yī)嗎？
華? 佗? 在下華佗。
武? 士? ?哎呀，可找到你了，先受末將一拜。
華? 佗? 不必拘禮，有話快說。
武? 士? 我乃從江東趕來，這是我家主公給華神醫(yī)的信。
華? 佗? 孫仲謀？（接閱）
武? 士? 大戰(zhàn)在即，我家主公愛將陸遜將軍突發(fā)奇癥，腹脹如鼓，水米不進，主公命末將慕名前來，特請華神醫(yī)速往診治。
華? 佗? 這……
云? 卿? 你們整天這么打打殺殺的，再多的醫(yī)生也擋不住你們刀砍槍殺呀！
華? 佗? 別說了，救人即救火。走。
青? 兒? 爹爹！
華? 佗? 青兒，照顧好你娘，按時服藥，等爹回來。
云? 卿? 元化！
華? 佗? 別舍不得，誰叫咱是醫(yī)家呢！
武? 士? 上馬！
[光暗。
第四場
[前場一月后，草醫(yī)堂內(nèi)室。夜。
云? 卿? （唱）萬籟靜，
夜深人不寧。
聽夫君，長吁短嘆好郁悶，
愁眉緊鎖哀婉呻吟。
做醫(yī)家他必須為人治病，
做子民他也要為國盡心。
丞相的病本就是不治之癥，
怎能夠一朝根治妙手回春。
若不從又恐怕有違軍令，
若遵命卻又是九死一生。
為云長刮骨療毒沒費勁，
為陸遜剖腹取癰也舉重若輕。
三國治病兩國順，
唯有這自家治病愁煞人。
今日又下征召令，
不日就要到鄴城。
看夫君如此焦躁我心痛，
恨不能變小幺飛進丞相顱中把禍平。
[華佗上。
華? 佗? ?夫人也沒睡啊？
云? 卿? ?你寢不安，我又如何能睡得穩(wěn)？
華? 佗? ?嗨，想不到這亂世，當個醫(yī)家也會有寢不安睡不穩(wěn)的時候！
云? 卿? ?他和青兒是一樣的病，可還從沒見你為青兒如此寢食難安呢！
華? 佗? ?人跟人不一樣。青兒的病，我說怎么治就怎么治，可丞相的病，是他說怎么治就得怎么治。
云? 卿? ?我說讓你逃走，你還不同意。天大的事，走了走了，一走就了。
華? 佗? ?我能躲丞相，可我能躲病人嗎？有病治不了，總還是醫(yī)家無能。嗨，要有個頭顱研習(xí)研習(xí)就好了……
云? 卿? ?你莫不是想拿我們青兒開刀吧？我可告訴你，沸兒沒了，青兒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敢動她一根頭發(fā)，我就跟你拼命！
[吳普拎著包裹上。
華? 佗? ?吳普，你也沒睡覺？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了？
吳? 普? ?師父，你看我給你拿什么來了。
華? 佗? ?你能有什么！
云? 卿? ?這兵荒馬亂的，除了死人多，什么也撿不著！
吳? 普? ?還請師母回避。
云? 卿? ?你這孩子，神神道道的。我還不稀罕看呢！（下）
[吳普打開包袱。
吳? 普? ?師父請看！
華? 佗? ?人頭！你……
吳? 普? ?師父！
（唱）見不得師父你愁眉不展，
見不得師母她暗把淚彈。
見不得青兒妹妹總把病犯，
見不得丞相府催促再三。
頭風(fēng)病病在頭顱難知深淺，
用藥行針全是枉然。
何不開顱看一看，
草蛇灰線記周全。
華? 佗? ?你……
吳? 普? ?（接唱）趁黑夜，亂墳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摘一個死人頭，助恩師渡難關(guān)。
華? 佗? 你……胡鬧！
吳? 普? 師父？我是從高粱地里穿過去的，沒人看見。
華? 佗? 沒人看見也不行！你呀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暴尸梟首了！
吳? 普? ?師父，有了它，你就可以開顱查病，洞悉就里了。曹丞相的病，青兒妹妹的病，甚至日后其他人的頭風(fēng)病或許也都能治好了。這難道不是你心中所渴望、所企求的嗎？
華? 佗? 放肆！你給我跪下！
（唱）說什么我的渴望，
說什么我的企求，
說什么開顱練手，
說什么探秘察幽。
血肉之軀由天授，
不容傷害不容丟。
活人縱有貴和賤，
死后平等又從頭。
尸體也把尊嚴透，
豈能蒙恥又含羞。
你把逝者頭顱切，
與天地良心結(jié)冤仇。
掘墓盜墳如彘狗，
挫骨揚灰最下流。
凡人都是父母養(yǎng)，
陰間還要頭碰頭。
倘若一家老少齊聚首，
缺頭的這位——
兄弟啊，怎干休！
他不能見祖宗，
他不能遇同儔，
他不能把位就，
他不能把胎投。
你思一思，想一想，
問問心，問問口，
看看天，看看地，
數(shù)數(shù)前，數(shù)數(shù)后，
這樣的心思你怎么能有？
做醫(yī)家怎能把這天良丟！
吳? 普? ?師父……
華? 佗? 念你初犯，我不處罰你。去，快去把它小心接上，細細縫合。置棺灑酒，厚葬于他。（跺腳）快去！
吳? 普? 是……是……我去……我去?。ㄗテ鸢芟拢?/p>
華? 佗? ?世道啊，你如此煎熬，人將不人！
[暗轉(zhuǎn)。光啟。
[青兒沖出房門。
青? 兒? 普哥哥！普哥哥！普哥哥……
（唱）普哥哥含淚沖出門，
愛也深來恨也深。
普哥呀，你到醫(yī)堂六年整，
難道不知爹的心？
愛醫(yī)愛藥如愛命，
事老事幼如事親。
你怎能毀壞尸體失恭敬，
傷了爹的心，污了你的名。
爹爹流淚我流淚，
爹爹痛心我痛心。
普哥呀，
我知你一腔愛意只為我，
牛皮肚里點燈心底明。
你怕我倘有不測失性命，
你怕我一朝睡去不起身。
可知我生在醫(yī)家為醫(yī)命，
跟著好人學(xué)好人。
爹爹如今遇大難，
正是爹心即我心。
我讓爹爹破頭顱，
刀斧底下去求生。
倘若治得頭疼病，
由此打開救生門。
爹爹治好丞相病，
從此獲得自由身。
倘若失敗把命殞，
也能警示后來人。
兄嘗藥草得麻沸，
我獻頭顱做標燈。
普哥呀，你怎么墻頭蠟燭只照遠來不照近，
近在咫尺卻看不透我的心。
如今我要擔大任，
要下大海去撈針。
十錢麻沸一口盡，
原諒我自作主張一根筋。
身體膚發(fā)爹爹給，
為爹所用天經(jīng)地義堂堂正正還本真。
[急書一紙，飲藥。
[光暗。
[人聲：“不好了，快來人啊！青兒她……”
[燈亮。眾人環(huán)繞青兒。華佗探其鼻息。
華? 佗? ?她這是服了過量麻沸散。
吳? 普? ?（拿過青兒手中的字紙，遞給華佗）師父。
華? 佗? ?（覽）“拿我開刀……”青兒！
云? 卿? 你個傻妮子??！
華? 佗? ?快，灌醒藥！
[吳普迅速取藥，遞給華佗。華佗給青兒喂藥。
華? 佗? 傻妮啊，爹就是寧愿殺頭，也不能拿你開刀啊——
（唱）我為醫(yī)半生，
誤了孩子，
累了妻子，
塌了性子，
丟了兒子，
失了根子。
唯剩你一女作半子，
支撐我華家的門樓子。
你本該豆蔻年華好樣子，
染風(fēng)涎卻讓你生活蒙上黑影子。
你為爹爹想法子，
爹爹實在沒膽子。
你和沸兒都是爹的好孩子，
快快醒來，我們一家平平安安過日子。
[青兒呻吟。
云? 卿? ?青兒！
青? 兒? 啊，我這是又活過來了嗎？爹爹，刀開過了嗎？
華? 佗? 呃……哦，開過了，開過了。你看，你這不是好了嗎？
青? 兒? 太好了，爹爹可以給曹丞相根治了，是嗎？
華? 佗? 唉……唉……
云? 卿? 青兒，我的個傻妮子唉?。☉Q哭）
[光暗。
[幕間曲：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第五場
[二幕前。
[官差內(nèi)喊：“丞相有令，草醫(yī)堂華佗即刻到丞相府公干啦！”
[華佗內(nèi)應(yīng)：“貧醫(yī)遵命！”背藥箱上，眾人依依不舍，滿懷憂慮地送行。官差將他們隔開，眾人止步。華佗拜別，上路。
官? 差? （數(shù)板）都說你醫(yī)術(shù)一流，
我看你就是犟牛。
功名不就，
利祿不收。
傳令不走，
見信依舊。
丞相病情拋腦后，
卻為小民忙不休。
真正是榆木疙瘩煮不透，
棒槌打鼓不分大小頭。
此番出診夠你受，
小心留病不留頭，不留頭！
[二幕開。曹府。
[曹操斜臥榻上，眾臣環(huán)伺。
醫(yī)? 官? ?丞相好些了嗎？
曹? 操? ?唉，華佗還沒趕到？
荀? 彧? 已派多人去請，許褚將軍也親自去了，想必就快要到了。
曹? 操? 嗨，有真本事的不愿來，愿來的又……這回華佗來了，就不讓他走了。
荀? 彧? 這恐怕不行。元化在鄉(xiāng)間行醫(yī)治病，深得百姓歡迎，又有家小，豈能……
醫(yī)? 官? 他開著草醫(yī)堂，風(fēng)雨無驚，名利雙收，未必舍得離開。
曹? 操? 他那也是治病救人，惠及鄉(xiāng)里！要論錢，我給的比他掙的多。還是同行呢，凈上爛藥！哎喲……
眾? ? ?丞相……
醫(yī)? 官? 那他為什么給關(guān)云長刮骨有本事，給陸遜剖腹有本事，單單到丞相你這就無計可施了？
曹? 操? 你……退下退下，都退下了吧，讓我安靜安靜。唉……
眾? ? 是。
曹? 操? 蒼天啊，為何這般與操過不去??！既降任于操，讓操收拾河山，撐持漢室，為何還要賜我這該死的頭疼癥！莫非怕我功高蓋主，無以約束？哈哈哈……小人，小人！朕……呃……曹某偏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唱）天下大亂不平靜，
你爭我奪亂紛紛。
由亂到治硬碰硬，
天降大任于斯人。
眼看山河待平定，
曹某勢如破竹掃千軍。
沒想到烈馬脫韁方馳縱，
猛虎離籠待撒瘋。
無端添我頭疼癥，
未曾長嘯先呻吟。
莫不是勸我功成身即退，
莫不是讓我斂爪做庸臣。
這不是卸磨殺驢太陰狠，
這不是得魚忘筌太小人？
有德有能還謙遜，
蒼天豈不失公平？
我不認命，
我不甘心，
我要平天下，
我要救黎民。
讓華佗留在我身邊，
救得我的病，
就是拯蒼生。
[人聲：“華佗到！”
曹? 操? ?啊，救星來了，快快有請！
[人聲：“有請華先生！”
[華佗上。
華? 佗? ?草醫(yī)參見丞相。
曹? 操? ?哎呀，你怎么才來呀，等得我好苦??！
華? 佗? 時逢亂世，傷病者巨。懸壺濟世，身不由己。（取針，針之）
曹? 操? ?啊，真是立竿見影。這回來了就不走了，你也好好將息將息。
華? 佗? ?不，佗雖為漢家子民，但醫(yī)道為天下共有。豈能置眾患于不顧，圖一己之茍安。
曹? 操? ?那前番你曾說，曹某的頭風(fēng)病，沉疴在腦，針藥所不能及，只能隨發(fā)隨診。你不留下，一朝病發(fā)，遠水不解近渴呀！
華? 佗?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曹? 操? ?真的沒有根治之法？
華? 佗? ?有倒是有，可是……
曹? 操? 既然有，那就拿出真本事來。難道我貴為一朝之相，還不值得你竭盡全力？
華? 佗? ?不是這個說法。
曹? 操? ?既是如此，那你就留本相身邊，隨時聽用，再也不要回譙縣小華莊了。
華? 佗? ?貧醫(yī)實難從命。
曹? 操? 放肆！你這也不行，那也不是，分明是眼里沒有我這個丞相！
（唱）醫(yī)家治病是本分，
輕重緩急要分清。
眼下是山河破碎民遭困，
老百姓渴望大救星。
我今已把北方定，
江南逆子仍橫行。
你若治好我的病，
就是報國拯黎民。
曹某沖鋒又陷陣，
一匡天下唱太平。
你若治好我的病，
就是當朝大功臣。
高官厚祿無需問，
封爵建廟蔭子孫。
你若不治我的病，
就是吃里扒外有異心。
說你助敵也不過分，
身敗名裂，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華? 佗? ?（唱）說什么身敗名裂，
說什么小心小心，
我不怕降罪，
我不戀功名。
救人乃醫(yī)家本分，
從無貴賤之分。
你就是閻王，該丟命時也丟命，
你就是小鬼，能還魂時亦還魂。
做醫(yī)家胸中是天良，手中是責任，
容不得虛榮和野心。
曹? 操? 這難道不是你說的嗎？你說丞相頭疼，疼在腦門，病在天靈，用針服藥，只解其表，難除其根。要除其根，必破天靈。
華? 佗? ?是我說的。（取出小斧）破顱的器具我都帶著呢，可……我不敢。
曹? 操? ?是不敢還是不愿？你可以為西蜀關(guān)云長刮骨療毒，令他臂力如初，萬夫不擋;你能給東吳陸遜刳腹取癰，讓他重振雄風(fēng)，揮刀縱馬。為何獨不能為本相破顱取涎、根治頭風(fēng)，讓曹某無病一身輕呢？
華? 佗? ?病與病不同，人與人有異，比附不得。
曹? 操? ?你敢說你這不是吃里扒外，身在曹府，心在蜀吳？
華? 佗? ?哎呀，我的曹丞相啊，你這可就扯遠了！刮骨療毒，刳腹取癰，貧醫(yī)不畏其難。唯有這開顱取涎，尤其是給丞相你……貧醫(yī)還真有些膽怯。
曹? 操? ?那你還算什么名醫(yī)？
華? 佗? ?名醫(yī)也是人。
曹? 操? ?你說我是不治之癥？
華? 佗? ?是。
曹? 操? ?放肆，你這是替敵邦說話。劉備、孫權(quán)正等著呢！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華? 佗? ?從來患者總恨病痛多，醫(yī)家只苦辦法少。
曹? 操? ?那你就留下吧。來啊！
[武士上。
曹? 操? 伺候華先生住下。撥谷兩千石、帛六百匹、銀四百兩，即日送至譙縣小華莊。華先生每日用度，按需列支。不許離開府門半步！
武? 士? ?遵命！
華? 佗? ?你……曹阿瞞，你不義！醫(yī)道乃屬天下人，豈可為一己所私攬。
曹? 操? 沒有我能有天下大治嗎？虧你還記得我的乳名。（充滿激情）??！“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哈哈哈……
[光暗。
第六場
[前場數(shù)日后。
侍? 女? ?先生，先生，快起來吃飯吧。
華? 佗? ?說過了，不吃。
侍? 女? ?你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了。
華? 佗? 一天不回小華莊，我一天不吃;一年不回小華莊，我一年不吃。
侍? 女? ?那可不行，天天不吃要死人的！人家都說你“神醫(yī)” ，“神醫(yī)”你莫非真是一個神？
華? 佗? ?我要是神就好了，曹丞相的頭風(fēng)我也不用這么難心了。
侍? 女? 你既然不是神，就得吃飯。今天是我讓人特意到集上給你買的牛肉饃。
華? 佗? （喜）牛肉饃？（拿起又放下）不吃。
侍? 女? ?先生！
（唱）先生莫再耍脾氣，
牛肉饃上桌多喜氣。
焦焦的皮兒冒熱氣，
黃黃的饹馇竄香氣。
吃一口，你添力氣，
吃兩口，你長靈氣。
吃三口，你就來了好運氣，
手到病除不受氣。
你要不吃我生氣，
莫怨跟你傷和氣！
華? 佗? ?喲，到底是喝渦河水長大的，嘴巧心細還有脾氣！牛肉饃誰不想吃？不怕你笑話，一看見就想淌口水。
侍? 女? ?那就吃唄。不吃白不吃。
華? 佗? ?閨女??！
（唱）從小喝的渦河水，
牛肉饃的美味透心扉。
一碗辣湯一盤饃，
一頓吃飽管到黑。
后來是刀槍并舉山河碎，
兵荒馬亂物是人非。
看見這牛肉饃更讓我心中有愧，
我必須以死相爭把家回。
侍? 女? ?你不吃飯丞相就能放你走嗎？
華? 佗? ?他留一個死人又有何用。
侍? 女? ?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嘛！
華? 佗? ?我治不了丞相的病，可我能治好那些鄉(xiāng)親的病。他們需要我。
[曹操上。
曹? 操? ?元化兄！
[華佗不理。
曹? 操? ?真擰！像咱譙縣人！
[華亦不理。
侍? 女? ?叩見丞相！
曹? 操? ?聽說華先生飯也不吃了？
侍? 女? ?是，他說心里不好受。
曹? 操? 不吃才真不好受呢！啊，牛肉饃，好東西，我從小就好這個！啊，還有酒。不吃我吃?。ǔ砸豢冢┌?，香！（又吃一口）啊，好吃?。嫳芯疲┌。脛艃?！舒坦！痛快！元化，聽我給你吟幾句詩?！皩飘敻栀馊松鷰缀危科┤绯顿馊ト諢o多?？斠钥顿鈶n思難忘，何以解憂兮唯有杜康！”元化兄，你看今天天氣好，我心情也好，我們何不就著家鄉(xiāng)的牛肉饃喝上一杯，敘敘鄉(xiāng)情？
華? 佗? 我吃不下。你若念及鄉(xiāng)情，就快快放我回鄉(xiāng)。
曹? 操? 看看，這就是你不通情理的地方。我再怎么說也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嗨，就算不是丞相，我也還是個患者。我的病沒治好你怎么能走呢？
華? 佗? 你的病我治不好，別人的病我能治好，我要去給那些需要我治、我又能治好的人治病。
曹? 操? 那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你給別人治病本事那么大，怎么到了我這就無能為力了？別人懷疑你非不能，實不愿，或有異心似也合情合理呀！
華? 佗? 莫說別人，貧醫(yī)知道，這正是丞相你的心思。
曹? 操? 知道就好，你不得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嗎？
華? 佗? 你……不能治本，但可治標，我愿隨叫隨到還不行嗎？
曹? 操? ?不早說了嗎？大戰(zhàn)在即，使命在身。頭疼是分分鐘的事，你能趕到嗎？
華? 佗? 以理服人謂之王，以力服人謂之霸！
曹? 操? 霸就霸了！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華? 佗? ?貧醫(yī)不服！
曹? 操? ?不服也得做！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個治病的和我這個治世的，我這個殺人的和你這個救人的，脾氣竟是一樣的。我喜歡你的脾氣！可是，兩個犟驢頂上了，你說誰該先讓道呢？
華? 佗? ?那得看誰有理。
曹? 操? ?驢不會講理。
華? 佗? ?那就看誰犟得過誰。
曹? 操? ?不對，看誰先有人來牽繩！
華? 佗? ?你……丞相！
（唱）我欽佩你的膽略，
我敬仰你的才學(xué)。
我心儀你的境界，
我崇拜你的氣節(jié)。
你馳騁疆場壯懷激烈，
你逐鹿中原艱苦卓絕。
你曾悲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
你曾嘆繞樹三匝，無枝可停歇。
你曾想天地間人為貴成就千秋帝業(yè)，
你曾愿太平年無爭訟惠及稚子耄耋。
有這樣的同鄉(xiāng)，漢室的青史必重寫，
我譙縣準定有光彩一頁。
可嘆你爭勝之心太急切，
以勢壓人不自覺。
病有可治與不治，
焉能得令即解決？
你是吉星降世界，
倘有不測萬事歇。
身系天下想天下，
一統(tǒng)大業(yè)才半截。
越是這般這樣這時節(jié)我越是膽怯，
丞相啊，
你這個患者太特別！
曹? 操? 我特別？哈哈！我也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有什么特別的??？
華? 佗? ?你于當今之世太重要了。
曹? 操? ?這就是你不給我根治的理由？
華? 佗? ?我怕萬一……
曹? 操? ?你治好了關(guān)云長，醫(yī)活了陸遜，卻讓我?guī)Р〕稣鳎筒慌氯f一……
華? 佗? ?丞相還是信不過華某。
曹? 操? ?東吳西蜀眼下都是本相的心腹大患，視為敵國亦不為過。你偏偏醫(yī)得了他們……
華? 佗? 丞相的意思是——如果丞相的頭風(fēng)我不能根治，也不該醫(yī)好他們？
曹? 操? ?至少！你讓他們重振雄風(fēng)，而對正與他們殊死決戰(zhàn)的本相卻無所作為，聲言不治。你叫我如何信你？
華? 佗? ?如此，華某只有一死明志了。
曹? 操? ?別犟了，我已給你找來牽繩的人了。
華? 佗? ?你說什么？
曹? 操? ?你看?。ㄏ拢?/p>
[云卿上。
云? 卿? ?元化！
華? 佗? ?夫人。你怎么來了？
云? 卿? ?他們說你犟。
華? 佗? ?要你來牽繩？
云? 卿? ?丞相的頭風(fēng)不除，你是回不了家的。
華? 佗? ?我是為他好。
云? 卿? ?他需要的不是“對”他好，而是“讓”他好。
華? 佗? ?要是別人倒也罷了，可他……當今之世不能沒有他??！怎么就沒有人來牽他的繩??！
云? 卿? ?看來在你心里，病患還是有高低輕重之分。
華? 佗? ?這……
云? 卿? ?我不相信你對取涎一點數(shù)都沒有。
華? 佗? ?我研習(xí)了這多年，又為青兒治了這多年，豈能沒數(shù)？
云? 卿? ?只因為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女兒，你才至今不肯動刀。
華? 佗? ?我不想他們是第一個……
云? 卿? ?總要有人是第一個！
（唱）丞相他身當大任，
華? 佗? ?（唱）怕只怕驅(qū)虎驚魂。
云? 卿? ?（唱）女兒她花季正盛，
華? 佗? ?（唱）怕只怕剪草傷根。
云? 卿? ?（唱）治病總有成和敗，
華? 佗? ?（唱）說不關(guān)情也關(guān)情。
云? 卿? ?（唱）逆水行舟只有進，
怕這怕那總不成。
云卿知你心頭病，
煎熬掙扎也痛心。
丞相之病必須治，
沙場需要鐵將軍。
女兒也要出困境，
豈忍鮮花帶淚痕。
闖過這關(guān)天下幸，
從此絕癥有克星。
夫君啊，元化啊，
醫(yī)家治病也治命，
驅(qū)除病魔迎新生。
治病之難無所懼，
心中迷茫步難行。
兩個犟驢把頭頂，
只有云卿來牽繩。
此生有幸結(jié)秦晉，
也是懸壺濟世人。
獻上頭顱給親人，
舍我一人救兩人。
醫(yī)家本色人救人，
換來蒼生人愛人。
病魔豈能阻擋人，
過關(guān)奪隘做強人。
千難萬險難不到人，
云卿愿做第一人！
夫君珍重！
[取醫(yī)斧自刎。華佗震驚。
華? 佗? ?夫人！
云? 卿? ?等你的喜訊……
華? 佗? ?你……你羞煞華佗了！
[光暗。
[黑暗中，華佗的聲音：“來人哪，我要給丞相開顱取涎，我要給丞相開顱取涎，我要給丞相開顱取涎！”
尾聲
[華佗背藥箱急上。
華? 佗? （唱）云卿她慷慨赴死我心震顫，
止不住又愧又恨淚雨潸潸。
原以為懸壺濟世披肝瀝膽，
行醫(yī)治病救死扶傷從不偷閑。
沒想到光鮮之下也有盲點，
完璧之好亦有不堪。
只說是天下患者同等看，
竟未免貴賤親疏做兩般。
青兒開顱怕風(fēng)險，
丞相取涎又膽寒。
翻來覆去畏畏葸葸哀哀怨怨多少遍，
終究是私情官威把路攔。
云卿一死把頭獻，
助我勇闖第一關(guān)。
給我智慧給我膽，
無懼萬事開頭難。
重振雄風(fēng)抬望眼，
掃除病魔換新天。
開顱取涎不手軟，
云卿啊，
等著我成功喜報做紙錢！
（呼）開——顱！
[人聲：“華佗聽令，眾醫(yī)官以為你的開顱取涎之法不靠譜，你還是安心在丞相府呆著吧！”
華? 佗? 什么？丞相不是……開顱取涎可是云卿拿命換來的啊……你們……你們……你們……哦……（哽咽，突然噴血而亡）
[滿臺紅光。
[畫外音：“華佗不幸身亡，中國的顱腦外科手術(shù)由此延遲了一千六百多年。曹操對華佗之死深感惋惜，下令于家鄉(xiāng)譙縣為華佗建廟雕像，弘揚醫(yī)風(fēng)，傳承醫(yī)道，永志紀念！有詩為證—— ‘挽草醫(yī)奇技，建安風(fēng)骨千秋頌;追譙郡二雄，華夏英魂萬年青！”
[歌起：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畫外音與歌聲進行中，華佗站起，曹操及身邊人相繼走出，立成塑像。
[吳普、青兒在他們和煦的目光中，著孝服為百姓診病、敷藥，領(lǐng)村眾習(xí)練五禽之戲，吼聲雄壯……
[幕徐落，全劇終。
責任編輯 王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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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長安 李春榮 張瑩
時? 間? 東漢建安年間
地? 點? 古譙、鄴一帶
人? 物? 華? ?佗? 字元化，名醫(yī)，六十多歲
曹? ?操? 字孟德，丞相，五十多歲
青? ?兒? 華佗之女，十八九歲
吳? ?普? 男，華佗之徒，二十多歲
云? ?卿? 華佗之妻，五十多歲
醫(yī)? ?官? 男，曹操軍中醫(yī)官，四十多歲
荀? 彧? 男，字文若，曹操身邊謀士，四十多歲
許? 褚 男，字仲康，曹營武將，三十多歲
王奶奶、李鐵匠、六娃子、四爺爺、官差、武士及侍女
序幕
[畫外音：“建安十三年，曹操在完成了北方的統(tǒng)一之后，決意揮師南下，除劉備、滅孫權(quán)，實現(xiàn)‘天下歸心之夢。為此，他經(jīng)歷大小數(shù)百戰(zhàn)，馳騁疆場，旰食宵衣，身體每況愈下……”
[幕啟。狼煙，鼓角，刀劍鏗鏘，殺聲一片。曹操立于戰(zhàn)車之上。
許? 褚? 丞相，快看，我軍已突破烏桓防線！
曹? 操? 噫！好！我中原爺們兒夠種！狠狠地打，打痛他，要烏桓、蹋頓一百年也不敢再犯我土！
許? 褚? 是！這些個小人，就會背后捅刀。
曹? 操? 烏合之眾，何足道哉。打服了他們，我就可以飲馬長江，翦滅孫劉了……哈哈哈……??！我的頭……頭……（抱頭）
（唱） 哎呀呀，頭疼——
荀? 彧? 快扶丞相躺下。
曹? 操? （唱） 哎呀呀，血涌——
醫(yī)? 官? 冰巾！
曹? 操? （唱） 哎呀呀，腦裂，
哎呀呀，神崩。
曹? 操? 又是冰巾……水過地皮濕！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醫(yī)? 官? 丞相這病太過特殊，屬下技窮，實在無能。
曹? 操? （唱）天哪！
大業(yè)未竟，奪志何猛？
恩德何不廣及草木昆蟲？
（白）唉，想不到我曹某欲醫(yī)天下，天下人卻醫(yī)不得我……
荀? 彧? 丞相息怒。天下之大，未必沒有能人。據(jù)下官所知，丞相家鄉(xiāng)譙縣就有一位神醫(yī)。
曹? 操? 你說華佗？
荀? 彧? 正是。此人姓華名佗，字元化。人夸“扁鵲再世，一代神醫(yī)”。
醫(yī)? 官? 什么神醫(yī)，分明就是鄉(xiāng)間草醫(yī)！
許? 褚? 哎，不要門縫里看人。高手在民間啊！
曹? 操? 偏方氣死名醫(yī)也是有的。
荀? 彧? 那就命他前來？
曹? 操?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該說請。請他前來……
荀? 彧? 是！
[燈暗。
[幕間曲：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第一場
[燈亮。譙縣華莊，草醫(yī)堂。
[喜樂聲中，眾鄉(xiāng)親持匾、挎籃、攜物、吹打、歌舞上。
眾? ? （齊唱）譙城華莊草醫(yī)堂，
方圓百里美名揚。
五禽戲加麻沸散，
祛病消災(zāi)保安康。
眾? ? 華先生！
[華佗及云卿、青兒、吳普聞聲出。
華? 佗? 啊，這是干什么？不年不節(jié)的。
四爺爺? 我們表心意來了。
王奶奶? 你看——
（唱）我來送上烏木匾，
眾? ? “扁鵲再世”——
（齊唱）妙手回春世無雙。
華? 佗? 哈哈哈，過獎過獎！
李鐵匠? （唱）我來送上惠夷槽，
眾? ? ?藥碾子！
（齊唱）樹皮草根一碾光！
青? 兒? 好好好，漂亮漂亮！
四爺爺? （唱）我送一個鐵肩膀，
眾? ? ?腳杠子！
（齊唱）接骨換藥把腳扛！
吳? 普? 妙妙妙，有用有用！
六娃子? （唱）我送一筐茵陳草，
眾? ? ?還是現(xiàn)采的呢！
（齊唱）制膏研末煎藥湯。
云? 卿? 喲喲喲，多謝多謝！
眾? ? ?這都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云? 卿? 好，收下了！
眾? ? （齊唱）匾額掛在門頭上，
藥碾子擱在藥柜旁。
鐵肩膀挨著竹凳放，
茵陳曬在院中央。
華? 佗? 慢！
（唱）這筐茵陳夠分量，
不進藥房進廚房。
六娃子? ?什么？進廚房？放鍋里？
華? 佗? ?你還想咋樣？
六娃子? ?這可是我采的藥材??！
華? 佗? ?哈哈哈！
（唱）六娃子采藥熱汗淌，
有情有義好心腸。
可知道，三月茵陳能治病，
五月六月進灶膛。
六娃子? ?啊？我不是白忙了嗎？
眾? ? ?哈哈哈！
吳? 普? ?師父編的《采藥歌》你不知道，你聽好：“三月茵陳四月蒿，傳于醫(yī)家要記牢?！?/p>
青? 兒? ?（接）“三月茵陳能治病，五月六月當柴燒！”
六娃子? ?嗨！我這不是白忙活了。
云? 卿? ?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
華? 佗? ?當柴燒，煎藥熬湯，也不算白忙！
六娃子? ?再采藥，我拉著吳普哥哥、青兒姐姐一起去。
王奶奶? ?這就對了！這里頭學(xué)問大著呢！
李鐵匠? ?要不說華先生是神仙呢！
四爺爺? ?感激不盡呀！
華? 佗? ?快別這么說！我也是借老天爺恩賜的花花草草、根根莖莖、鳥獸魚蟲給大家防病治病。要謝就謝天地造化、萬物通靈吧！
王奶奶? ?可你給窮人看病從來都是分文不取的啊！
華? 佗? 天生萬物屬天下人共有，我要是收錢，不跟山匪路霸一樣了嗎？
（唱）謝過了知遇恩，
謝過了關(guān)愛情。
謝過了天和地，
謝過了眾鄉(xiāng)親。
華某一生無多用，
只會扎針投藥醫(yī)病人。
鄉(xiāng)親康健我興奮，
眾人平安我開心。
一人才智雖有限，
盡心盡力才是真。
世上病痛千千萬，
愿舍此生救蒼生。
倘遇奇病醫(yī)不得，
還拜托寬恕包涵和容忍，
華某是人不是神。
王奶奶? 那還用說，能治的你一定會治好，不能治的一定是命該如此。哪有怪罪的道理！
李鐵匠? 俗話說，“治得了的是病，治不了的是命”。這個理我們都懂。
四爺爺? ?真攤上那樣的病，我們也聽天由命，不麻煩人了。
[內(nèi)聲：“譙縣草醫(yī)堂華佗華先生聽令！”
王奶奶? ?喲，官差來了，我們走了。華先生，你忙吧。（引眾鄉(xiāng)民下）
[官差上。
官? 差? ?你就是華先生吧？
華? 佗? ?正是貧醫(yī)。
官? 差? ?我家丞相久聞先生大名，尤敬先生高超醫(yī)術(shù)，特邀你……
云? 卿? ?他一介布衣，曹丞相請他干啥？
官? 差? ?哦，沒啥大事，也就是同為譙縣人，共敘故鄉(xiāng)情。
吳? 普? ?啊，這敢情好啊，曹丞相也是當今人杰，師父去和他敘話，那是兩顆星星的聚首??！
（唱）師父您名聲在外人敬仰，
丞相他跣足相邀情意長。
他一個英雄豪杰有威望，
正好是華光照耀草醫(yī)堂。
云龍不是池中物，
春雷起處要飛翔。
青? 兒? ?你說什么呢！
（唱）爹爹生來脾氣犟，
不愛丹墀愛柴桑。
連年征戰(zhàn)鮮血淌，
只求救死與扶傷。
華? 佗? ? 青兒莫爭，小心頭疼……
青? 兒? ? 嗨！
云? 卿? ? 讓你爹去吧，曹丞相派人專程前來，恐怕不會是只為鄉(xiāng)情。
官? 差? ? 華先生，嫂夫人，實不相瞞，曹丞相請華先生實在是因為連日征戰(zhàn)，勞心傷神，頭風(fēng)病越發(fā)勤了。軍中醫(yī)官束手無策，要華先生妙手回春。丞相大業(yè)指日可待?。?/p>
吳? 普? ? 啊，這……
云? 卿? ? 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病患?。?/p>
（唱）頭風(fēng)病，最迷茫，
不見血，不見傷。
問聞望切全都用不上，
只能是隔皮猜瓜解膏濟肓。
華? 佗? ? （唱）平地里驚雷響，
榮幸我草醫(yī)堂。
丞相召我鄴城往，
好比患者求藥方。
醫(yī)家面前無貴賤，
有呼必應(yīng)是尋常。
云卿啊，
你且暫把寬心放，
元化速去速回不彷徨。
醫(yī)家治病不治命，
盡心竭力本應(yīng)當。
青兒啊，
遇事你要多思量，
切莫性急把身傷。
爹爹此生無夢想，
只盼你快樂平安人吉祥。
吳普啊，
我不想騰云駕霧九霄上，
我只想治病救人保安康。
我走后草醫(yī)堂就由你執(zhí)掌，
懸壺濟世救死扶傷造福家邦。
差? 官? ?華先生，時辰不早，還是快些上路吧。
華? 佗? ?（接唱）我跟你去，跟你走，
跟你出診到他鄉(xiāng)。
道不得榮華富貴曹丞相，
說不得鄉(xiāng)黨一見淚汪汪。
挎起藥箱把路上，
但愿得仁者愛人天高地廣水遠山長。
賢妻珍重！
云? 卿? ?夫君——
青? 兒? ?爹爹——
吳? 普? ? 師父——
云、青、吳? ? （合）小心！
[光暗。
第二場
[燈亮。鄴城，曹府。
[曹操把酒，獨坐臥榻，下人環(huán)侍。
[舞女踏歌：
關(guān)東有義士，
興兵討群雄;
初期會盟津，
乃心在咸陽。
白骨露于野，
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
念之斷人腸。
[人聲：“譙縣草醫(yī)堂華佗先生到！”
曹? 操? ?傳……慢……（鳴掌）
[舞女下。
曹? 操? ?文若，你說華佗真能醫(yī)好我的??？
荀? 彧? ?主公的意思……
醫(yī)? 官? ?丞相此刻狀態(tài)良好，不如佯裝發(fā)病，試他一試！
曹? 操? ? 你呀，（嗔）同行是冤家！
醫(yī)? 官? ? 卑職愿為丞相竭盡忠誠。
曹? 操? ?倒也只能這樣了。本相要為天下而珍重自己。
醫(yī)? 官? ? 是是，丞相的身體是天下的，不屬于自己。丞相康寧，乃萬民大幸！
曹? 操? ? 好了好了，一說就過。你們退下吧。宣華佗！
[二人下。華佗上。
華? 佗? ? （念）只為驅(qū)病痛，星夜見曹公。譙縣人氏草醫(yī)堂華佗覲見曹丞相！
曹? 操? ? （慌忙起身迎迓）免禮免禮！有道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坐！坐！
華? 佗? ? 不必客氣。丞相有何不適？抬手過來。
曹? 操? ? 不急不急，先生喘息未定，先歇息片刻。
華? 佗? ? 貧醫(yī)遠道而來，只為診病。時值秋燥，病患增多。佗實不便過于盤桓。
曹? 操? ? 你比我這個三軍統(tǒng)帥、一國之相還忙??！
華? 佗? ? 不敢。丞相忙的是大事，貧醫(yī)忙的是小事。
曹? 操? ? 我也是個醫(yī)者呀！秋燥之時你醫(yī)人，離亂之世我醫(yī)國。
華? 佗? ? 不然，醫(yī)國不免殺生，醫(yī)人乃要活命。
曹? 操? 哦，哈哈哈，想不到先生竟如此見識不凡，曹某喜歡！只是……你醫(yī)人旨在祛除病患，我醫(yī)國，也是要祛除病患啊！我這病患，就是那些犯上作亂之人！
華? 佗? 這……丞相若果真無事，貧醫(yī)就此告辭。
曹? 操? 慢慢慢，不說這些無用的了。本相出一聯(lián)，盡是你醫(yī)家事物。你若答對，即請把脈。
華? 佗? ?丞相請便。
曹? 操? ?你且聽了！
（唱）胸中荷花，西湖秋英，
晴空夜朗，初來其城。
長生不老，永久康泰，
老娘獲利，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假滿期盡，
胸有大略，軍師難撐。
接骨之道，老實純正，
無能缺技，藥店關(guān)門。
華? 佗? ?嗬，此乃十六味中藥名也。丞相聽了！
（唱）胸中荷花穿心蓮，
杭菊喚作西湖秋英。
晴空夜朗滿天星宿，
生地可謂其境初臨。
長生不老萬年青，
千年健乃永康寧。
老娘獲利是益母草，
防己就是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得商陸，
假滿期盡當歸程。
胸有大略為遠志，
軍師難撐作苦參。
接骨之道唯續(xù)斷，
厚樸老實又忠誠。
白術(shù)無能又缺技，
沒藥藥店就關(guān)門。
曹? 操? ?呀呀呀！華先生果然才華橫溢，機敏過人。我譙縣真乃臥虎藏龍、人杰地又靈啊?。ㄍ蝗唬┌パ剑缓?！頭疼，頭疼……華先生快做診斷。（出手）
華? 佗? ?（拿脈，搖頭）丞相還是信不過貧醫(yī)，告辭！
曹? 操? ?哎哎哎，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華? 佗? ?丞相脈穩(wěn)有力，全無浮弱。雖有沉疴，并未發(fā)作。何來頭疼？
曹 操? ?你……哈哈哈……本相就是（略囧）……頭疼嘛！
華? 佗? ?丞相是試我能否辨識真假，敢否直言真話？
曹? 操? 不是試探，不是試探！看來說你是神醫(yī)，所傳非假，與一般徒有虛名者不同。
華? 佗? 丞相此病喚作頭風(fēng)，本乃外傷所致。久瘀不散，坐下涎痹。說疼就疼，說去就去。來無征，去無兆，一回兇似一回，一次緊似一次。其痛，天崩地裂，無可撐持！
曹? 操? 對對對，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哎呀，華兄——你長我十歲，曹某就以兄弟相稱了。高人也！
華? 佗? 不敢。
曹? 操? 恨不相逢未病時??！適才確是試探，拙劣得很。華兄見諒！
華? 佗? 應(yīng)該的。丞相乃漢室重臣，擎天一柱，架海一梁。丞相危，則漢室危;漢室危，則天下危呀！負任之身，斷無輕拋之理。
曹? 操? 說得好！??！“齊桓之功，為霸之首;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吾病有救也，漢室有救也?。ù舐暎┨煜拢芯纫?！哦……（欲倒）
華? 佗? ?（急扶）丞相……
曹? 操? 頭疼……還真的說來就來了……（痛苦地）絕非試探……啊……
華 佗? 不說我也知道。你這叫情急血涌，引發(fā)頭風(fēng)。來人，快來人！
[許褚、荀彧、醫(yī)官一應(yīng)人等擁上。
醫(yī)? 官? ?快，冰巾！
曹? 操? ?收起你的冰巾吧，要華神醫(yī)治。
許? 褚? ?華先生，你可要小心了！
醫(yī)? 官? ?你有把握嗎？
華? 佗? ?試試吧。
醫(yī)? 官? ?什么？試試？你拿丞相……試試？
曹? 操? ?都給我閉嘴！人家這是低調(diào)！
荀? 彧? ?元化先生，丞相交給你了。
華? 佗? ?頭風(fēng)玄奧最難醫(yī)，銀針入穴要及時。（取出銀針）
醫(yī)? 官? ?腦中也能扎針？
華? 佗? ?不是腦中，是膈腧穴。（指胸前）這兒！貼心取穴。
醫(yī)? 官? ? 貼心取穴！你要在這里進針？豈不聞：“刺中肝，五日死;刺中肺，三日死……”
華? 佗? ?“刺中心，一日死！”
荀? 彧? ?元化先生……
華? 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ㄊ┽槪?/p>
（唱）一針斜入膈腧穴，
疏通阻隔祛暈厥。
曹? 操? ? ?（唱）針入心尖痛立解，
絲絲涼氣透關(guān)節(jié)。
華? 佗? （唱）二針直插到臨界，
鼓蕩熱血化瘀結(jié)。
荀? 彧? （唱）果然技高人卓越，
治法膽大又奇絕。
華? 佗? （唱）三針再把中氣掠，
升清降濁脈和諧。
醫(yī)? 官? （唱）草醫(yī)路子雖然野，
倒也是歪打正著很特別。
華? 佗? （唱）疼痛已消包袱卸——
沒事了，丞相起身吧。
曹? 操? ?（起身，暢快地）??！??！哈哈哈……
（接唱） 要多服帖多服帖！
（活動，走步）嘿嘿，好了，這就好了。頭也不疼了，眼也有光了，神也清氣也爽了！哈哈哈……哈哈哈！（激動地大聲朗誦）?。 吧颀旊m壽，猶有竟時。騰龍乘霧，終為土灰”?。 袄象K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啊……
華? 佗? 丞相安靜。此三針乃權(quán)宜之法，只是除標，未曾治本。丞相凡事還得悠著點，不可用情過度。
曹? 操? 什么？只是除標？未曾治本？那你就再用三針……
荀? 彧? 丞相，此三針只在疼時才用，多用亦無益。
曹? 操? ?這與冷敷之法有何區(qū)別？
醫(yī)? 官? 冷敷之法是鎮(zhèn)定止痛，華先生的針刺之法系疏解止痛，都是除不得根的！
曹? 操? 鬧了半天，也是“錫焊銅，糊弄窮”，銀樣镴槍頭！
華? 佗? 啟稟丞相，頭風(fēng)之病在顱不在腹。膈腧進針，打通經(jīng)脈，消阻解瘀，其效較冷敷持久。如無意外，可保三月無虞。
許? 褚? 這就很好了丞相，一次進針可保三月，我們就三個月打一仗，三個月打一仗，先滅東吳，再滅西蜀，不愁……
曹? 操? 說什么話呢？你還不如說我三個月死一次、三個月死一次痛快呢！你知道這頭風(fēng)的滋味嗎？
華? 佗? 小女青兒與丞相同病，吾心雖憐，卻亦無從根治。只能隨痛隨醫(yī)。
醫(yī)? 官? 華先生不會是留病養(yǎng)醫(yī)、待價而沽吧？
華? 佗? 你……在病人頭上謀利，彘犬不如！
曹? 操? 夠了！華先生，華年兄，華神醫(yī)，在我下次頭疼之前，你，必須拿出根治之法！
華? 佗? ?你……
曹? 操? ?這是我的口諭！
華? 佗? ?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曹? 操? ?我就要強你所難！
華? 佗? ?你……
[光暗。
[幕間曲：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第三場
[華莊草醫(yī)堂。吳普、青兒打理藥材。
青? 兒? （自語）“忠厚老實施妙手，換取長壽人康寧”。這“忠厚老實”，到底是哪味藥??？
吳? 普? ?你呀，一看就是沒仔細聽師父的教誨。
青? 兒? ?爹的教誨不敢忘——（模仿）“麻沸散，不可亂，一錢輕，二錢淺;三錢四錢睡到晚，上了五錢喚不轉(zhuǎn)。”
吳? 普? ?這倒背得挺熟。
青? 兒? ?這可不敢忘。爹爹給病者用刀，麻沸散用少了，疼;用多了，就醒不過來了。
吳? 普? ?“忠厚老實”就是厚樸，你怎么就記不??？
青? 兒? ?誰說我記不??？依我看，這藥不是厚樸是吳普，忠厚老實就是你！
吳? 普? ?瞎說，我可不敢當。
青? 兒? ?你就是忠厚老實嘛！要不，爹會那么信任你？
吳? 普? 你們一家對我太好了，我要好好學(xué)本領(lǐng)，做一個像師父一樣的好醫(yī)家。
青? 兒? ?這也是爹爹對你的希望。將來我也要像母親輔助爹爹一樣，和你一起打理草醫(yī)堂。
吳? 普? ?太好了，我連做夢都是這樣想的。
青? 兒? ?可是……我怕我這個治不好的頭風(fēng)病會拖累你呢。
吳? 普? ?不會的，師父一直在摸索治頭風(fēng)的辦法，不治好你的病，他不會罷手的。
（唱）師父是天下神醫(yī)名聲在外，
多少個偏方絕技手到擒來。
發(fā)明的麻沸散可以剖開人體、降妖捉怪，
什么病也擋不住師父奇才。
沸兒哥喪生全家對你多疼愛，
你的病定然會云散霧開。
青? 兒? ?（唱）幸有爹爹恩和愛，
青兒有幸活下來。
又有普哥對我好，
一片春光抱滿懷。
吳? 普? （唱）縱然是你頭風(fēng)不愈我也初衷不改，
后半生我就是你的護身盾牌。
青? 兒? 謝謝普哥哥！
（唱）我也要配合爹爹多忍耐，
扎針吃藥不徘徊。
父女情兄妹誼千金難買，
我要做一個知恩報恩懂情懂愛的大女孩。
吳? 普? 你就是一個不讓須眉的大女孩嘛！
青? 兒? 頭風(fēng)病是天下難關(guān)，我要告訴爹爹，他想怎么治就怎么治，青兒愿意。就是治不好，也蹚出一條路來。
吳? 普? 看你說的。師父沒有十分把握，他是不會……
青? 兒? 當年要是沒有沸兒哥哥誤食曼陀羅果，能有今天的麻沸散嗎？
吳? 普? 你認為那是一個成果，可在師父、師娘心中，未必不是一個教訓(xùn)。
[四爺爺拎魚上。
四爺爺? 喲，看這兄妹倆，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呀！
吳? 普? ?啊，四爺爺，您這么早？
四爺爺? 嗨，吃了華先生的方子，又習(xí)練了五禽戲，我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全身都有勁兒了。（做五禽戲“鳥”形）看，我才在渦河里抓了一條大鯉魚。你們把它燉了，給華先生補補身子。
青? 兒? 不行，我爹會熊人的。
四爺爺? 熊？（又做“熊”形）他敢！看病吃藥，他不收我的錢，吃我條鯉魚他還見外？
吳? 普? 師父說藥草都是山上長的，老天爺?shù)目犊?/p>
四爺爺? 這魚不也是水里長的嗎？老天爺一樣慷慨。（又做“鹿”形）
[華佗上。
華? 佗? 就知道誰也犟不過你?。L(fēng)趣地做個“猿”形）
吳? 普? ?師父。
青? 兒? ?爹爹回來了！
華? 佗? 青兒、吳普，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謝過老天爺吧。
四爺爺? 這還差不多。就著這條魚，你們一家就喝頓團聚酒吧?。ㄗ觥盎ⅰ毙蜗拢?/p>
華? 佗? ?他這五禽戲倒做得有模有樣了。
[云卿上。
云? 卿? 她爹——（端詳）
[吳普、青兒退下。
云? 卿? 你平安回來了？
華? 佗? 可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云? 卿? 曹丞相沒為難你？
華? 佗? 看你說的。我是他請去給他看病的，不說敬若上賓，也不至為難我??！
云? 卿? 都說他為人多疑，說一不二，一言不合，就會殺人……
華? 佗? 沒那么邪乎。他是三軍統(tǒng)帥，一朝相國，又逢亂世，有些霸氣也是必須的。
云? 卿?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華? 佗? 恐怕只是暫時的。
云? 卿? 你說什么？
華? 佗? 丞相患的是頭風(fēng)病，他要我給他除根，我……
云? 卿? ?。扛鄡阂粯?？這病要能除根，青兒何致受苦到如今！
華? 佗? 青兒身邊有我。若不能根治，曹丞相就要我終日相伴，隨時醫(yī)治。
云? 卿? 那怎么行！且不說伴君如伴虎，草醫(yī)堂和咱家青兒也離不了你??！
（唱）只說是平安歸來好好的，
卻不料還是磕磕絆絆的。
曹丞相一言九鼎杠杠的，
弄得我心里慌慌的。
他的命是金的銀的瑪瑙的，
全不顧世事有直的斜的拐彎的。
頭風(fēng)病不是好治的，
咱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
背井離鄉(xiāng)躲得遠遠的。
華? 佗? 云卿！
（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頭風(fēng)病我已然千琢萬磨。
針無所獲，藥無所破，
眼見得只有開頭破顱把病灶割。
云? 卿? 開頭破顱？自古頭是命門，破之不存啊！
華? 佗? 是啊，要不說“萬事開頭難”呢！
（唱）這正是我的猶豫我的困惑，
進退兩難無可奈何。
云? 卿? （唱）青兒是我的命我的根帶露花朵，
丞相是人之杰世之雄一代相國。
我不想人亡家破，
我害怕墜入漩渦，
平凡的日子好好過，
死要一起死，活要一起活。
華? 佗? 云卿，對不起，我讓你害怕了?？墒沁@一步必得有人走。
云? 卿? 那就讓別人去走。我們只求平平安安。
[青兒、吳普沖出。
青? 兒? 爹爹！
華? 佗? 你們都聽見了？
吳? 普? 師父，這一步必得要走，但未必要從青兒和曹丞相這里走。
華? 佗? 你是說……
[內(nèi)喊：“華先生在家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武士上。
武? 士? 你就是華神醫(yī)嗎？
華? 佗? 在下華佗。
武? 士? ?哎呀，可找到你了，先受末將一拜。
華? 佗? 不必拘禮，有話快說。
武? 士? 我乃從江東趕來，這是我家主公給華神醫(yī)的信。
華? 佗? 孫仲謀？（接閱）
武? 士? 大戰(zhàn)在即，我家主公愛將陸遜將軍突發(fā)奇癥，腹脹如鼓，水米不進，主公命末將慕名前來，特請華神醫(yī)速往診治。
華? 佗? 這……
云? 卿? 你們整天這么打打殺殺的，再多的醫(yī)生也擋不住你們刀砍槍殺呀！
華? 佗? 別說了，救人即救火。走。
青? 兒? 爹爹！
華? 佗? 青兒，照顧好你娘，按時服藥，等爹回來。
云? 卿? 元化！
華? 佗? 別舍不得，誰叫咱是醫(yī)家呢！
武? 士? 上馬！
[光暗。
第四場
[前場一月后，草醫(yī)堂內(nèi)室。夜。
云? 卿? （唱）萬籟靜，
夜深人不寧。
聽夫君，長吁短嘆好郁悶，
愁眉緊鎖哀婉呻吟。
做醫(yī)家他必須為人治病，
做子民他也要為國盡心。
丞相的病本就是不治之癥，
怎能夠一朝根治妙手回春。
若不從又恐怕有違軍令，
若遵命卻又是九死一生。
為云長刮骨療毒沒費勁，
為陸遜剖腹取癰也舉重若輕。
三國治病兩國順，
唯有這自家治病愁煞人。
今日又下征召令，
不日就要到鄴城。
看夫君如此焦躁我心痛，
恨不能變小幺飛進丞相顱中把禍平。
[華佗上。
華? 佗? ?夫人也沒睡啊？
云? 卿? ?你寢不安，我又如何能睡得穩(wěn)？
華? 佗? ?嗨，想不到這亂世，當個醫(yī)家也會有寢不安睡不穩(wěn)的時候！
云? 卿? ?他和青兒是一樣的病，可還從沒見你為青兒如此寢食難安呢！
華? 佗? ?人跟人不一樣。青兒的病，我說怎么治就怎么治，可丞相的病，是他說怎么治就得怎么治。
云? 卿? ?我說讓你逃走，你還不同意。天大的事，走了走了，一走就了。
華? 佗? ?我能躲丞相，可我能躲病人嗎？有病治不了，總還是醫(yī)家無能。嗨，要有個頭顱研習(xí)研習(xí)就好了……
云? 卿? ?你莫不是想拿我們青兒開刀吧？我可告訴你，沸兒沒了，青兒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敢動她一根頭發(fā)，我就跟你拼命！
[吳普拎著包裹上。
華? 佗? ?吳普，你也沒睡覺？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了？
吳? 普? ?師父，你看我給你拿什么來了。
華? 佗? ?你能有什么！
云? 卿? ?這兵荒馬亂的，除了死人多，什么也撿不著！
吳? 普? ?還請師母回避。
云? 卿? ?你這孩子，神神道道的。我還不稀罕看呢！（下）
[吳普打開包袱。
吳? 普? ?師父請看！
華? 佗? ?人頭！你……
吳? 普? ?師父！
（唱）見不得師父你愁眉不展，
見不得師母她暗把淚彈。
見不得青兒妹妹總把病犯，
見不得丞相府催促再三。
頭風(fēng)病病在頭顱難知深淺，
用藥行針全是枉然。
何不開顱看一看，
草蛇灰線記周全。
華? 佗? ?你……
吳? 普? ?（接唱）趁黑夜，亂墳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摘一個死人頭，助恩師渡難關(guān)。
華? 佗? 你……胡鬧！
吳? 普? 師父？我是從高粱地里穿過去的，沒人看見。
華? 佗? 沒人看見也不行！你呀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暴尸梟首了！
吳? 普? ?師父，有了它，你就可以開顱查病，洞悉就里了。曹丞相的病，青兒妹妹的病，甚至日后其他人的頭風(fēng)病或許也都能治好了。這難道不是你心中所渴望、所企求的嗎？
華? 佗? 放肆！你給我跪下！
（唱）說什么我的渴望，
說什么我的企求，
說什么開顱練手，
說什么探秘察幽。
血肉之軀由天授，
不容傷害不容丟。
活人縱有貴和賤，
死后平等又從頭。
尸體也把尊嚴透，
豈能蒙恥又含羞。
你把逝者頭顱切，
與天地良心結(jié)冤仇。
掘墓盜墳如彘狗，
挫骨揚灰最下流。
凡人都是父母養(yǎng)，
陰間還要頭碰頭。
倘若一家老少齊聚首，
缺頭的這位——
兄弟啊，怎干休！
他不能見祖宗，
他不能遇同儔，
他不能把位就，
他不能把胎投。
你思一思，想一想，
問問心，問問口，
看看天，看看地，
數(shù)數(shù)前，數(shù)數(shù)后，
這樣的心思你怎么能有？
做醫(yī)家怎能把這天良丟！
吳? 普? ?師父……
華? 佗? 念你初犯，我不處罰你。去，快去把它小心接上，細細縫合。置棺灑酒，厚葬于他。（跺腳）快去！
吳? 普? 是……是……我去……我去?。ㄗテ鸢芟拢?/p>
華? 佗? ?世道啊，你如此煎熬，人將不人！
[暗轉(zhuǎn)。光啟。
[青兒沖出房門。
青? 兒? 普哥哥！普哥哥！普哥哥……
（唱）普哥哥含淚沖出門，
愛也深來恨也深。
普哥呀，你到醫(yī)堂六年整，
難道不知爹的心？
愛醫(yī)愛藥如愛命，
事老事幼如事親。
你怎能毀壞尸體失恭敬，
傷了爹的心，污了你的名。
爹爹流淚我流淚，
爹爹痛心我痛心。
普哥呀，
我知你一腔愛意只為我，
牛皮肚里點燈心底明。
你怕我倘有不測失性命，
你怕我一朝睡去不起身。
可知我生在醫(yī)家為醫(yī)命，
跟著好人學(xué)好人。
爹爹如今遇大難，
正是爹心即我心。
我讓爹爹破頭顱，
刀斧底下去求生。
倘若治得頭疼病，
由此打開救生門。
爹爹治好丞相病，
從此獲得自由身。
倘若失敗把命殞，
也能警示后來人。
兄嘗藥草得麻沸，
我獻頭顱做標燈。
普哥呀，你怎么墻頭蠟燭只照遠來不照近，
近在咫尺卻看不透我的心。
如今我要擔大任，
要下大海去撈針。
十錢麻沸一口盡，
原諒我自作主張一根筋。
身體膚發(fā)爹爹給，
為爹所用天經(jīng)地義堂堂正正還本真。
[急書一紙，飲藥。
[光暗。
[人聲：“不好了，快來人啊！青兒她……”
[燈亮。眾人環(huán)繞青兒。華佗探其鼻息。
華? 佗? ?她這是服了過量麻沸散。
吳? 普? ?（拿過青兒手中的字紙，遞給華佗）師父。
華? 佗? ?（覽）“拿我開刀……”青兒！
云? 卿? 你個傻妮子??！
華? 佗? ?快，灌醒藥！
[吳普迅速取藥，遞給華佗。華佗給青兒喂藥。
華? 佗? 傻妮啊，爹就是寧愿殺頭，也不能拿你開刀啊——
（唱）我為醫(yī)半生，
誤了孩子，
累了妻子，
塌了性子，
丟了兒子，
失了根子。
唯剩你一女作半子，
支撐我華家的門樓子。
你本該豆蔻年華好樣子，
染風(fēng)涎卻讓你生活蒙上黑影子。
你為爹爹想法子，
爹爹實在沒膽子。
你和沸兒都是爹的好孩子，
快快醒來，我們一家平平安安過日子。
[青兒呻吟。
云? 卿? ?青兒！
青? 兒? 啊，我這是又活過來了嗎？爹爹，刀開過了嗎？
華? 佗? 呃……哦，開過了，開過了。你看，你這不是好了嗎？
青? 兒? 太好了，爹爹可以給曹丞相根治了，是嗎？
華? 佗? 唉……唉……
云? 卿? 青兒，我的個傻妮子唉?。☉Q哭）
[光暗。
[幕間曲：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第五場
[二幕前。
[官差內(nèi)喊：“丞相有令，草醫(yī)堂華佗即刻到丞相府公干啦！”
[華佗內(nèi)應(yīng)：“貧醫(yī)遵命！”背藥箱上，眾人依依不舍，滿懷憂慮地送行。官差將他們隔開，眾人止步。華佗拜別，上路。
官? 差? （數(shù)板）都說你醫(yī)術(shù)一流，
我看你就是犟牛。
功名不就，
利祿不收。
傳令不走，
見信依舊。
丞相病情拋腦后，
卻為小民忙不休。
真正是榆木疙瘩煮不透，
棒槌打鼓不分大小頭。
此番出診夠你受，
小心留病不留頭，不留頭！
[二幕開。曹府。
[曹操斜臥榻上，眾臣環(huán)伺。
醫(yī)? 官? ?丞相好些了嗎？
曹? 操? ?唉，華佗還沒趕到？
荀? 彧? 已派多人去請，許褚將軍也親自去了，想必就快要到了。
曹? 操? 嗨，有真本事的不愿來，愿來的又……這回華佗來了，就不讓他走了。
荀? 彧? 這恐怕不行。元化在鄉(xiāng)間行醫(yī)治病，深得百姓歡迎，又有家小，豈能……
醫(yī)? 官? 他開著草醫(yī)堂，風(fēng)雨無驚，名利雙收，未必舍得離開。
曹? 操? 他那也是治病救人，惠及鄉(xiāng)里！要論錢，我給的比他掙的多。還是同行呢，凈上爛藥！哎喲……
眾? ? ?丞相……
醫(yī)? 官? 那他為什么給關(guān)云長刮骨有本事，給陸遜剖腹有本事，單單到丞相你這就無計可施了？
曹? 操? 你……退下退下，都退下了吧，讓我安靜安靜。唉……
眾? ? 是。
曹? 操? 蒼天啊，為何這般與操過不去??！既降任于操，讓操收拾河山，撐持漢室，為何還要賜我這該死的頭疼癥！莫非怕我功高蓋主，無以約束？哈哈哈……小人，小人！朕……呃……曹某偏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唱）天下大亂不平靜，
你爭我奪亂紛紛。
由亂到治硬碰硬，
天降大任于斯人。
眼看山河待平定，
曹某勢如破竹掃千軍。
沒想到烈馬脫韁方馳縱，
猛虎離籠待撒瘋。
無端添我頭疼癥，
未曾長嘯先呻吟。
莫不是勸我功成身即退，
莫不是讓我斂爪做庸臣。
這不是卸磨殺驢太陰狠，
這不是得魚忘筌太小人？
有德有能還謙遜，
蒼天豈不失公平？
我不認命，
我不甘心，
我要平天下，
我要救黎民。
讓華佗留在我身邊，
救得我的病，
就是拯蒼生。
[人聲：“華佗到！”
曹? 操? ?啊，救星來了，快快有請！
[人聲：“有請華先生！”
[華佗上。
華? 佗? ?草醫(yī)參見丞相。
曹? 操? ?哎呀，你怎么才來呀，等得我好苦??！
華? 佗? 時逢亂世，傷病者巨。懸壺濟世，身不由己。（取針，針之）
曹? 操? ?啊，真是立竿見影。這回來了就不走了，你也好好將息將息。
華? 佗? ?不，佗雖為漢家子民，但醫(yī)道為天下共有。豈能置眾患于不顧，圖一己之茍安。
曹? 操? ?那前番你曾說，曹某的頭風(fēng)病，沉疴在腦，針藥所不能及，只能隨發(fā)隨診。你不留下，一朝病發(fā)，遠水不解近渴呀！
華? 佗?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曹? 操? ?真的沒有根治之法？
華? 佗? ?有倒是有，可是……
曹? 操? 既然有，那就拿出真本事來。難道我貴為一朝之相，還不值得你竭盡全力？
華? 佗? ?不是這個說法。
曹? 操? ?既是如此，那你就留本相身邊，隨時聽用，再也不要回譙縣小華莊了。
華? 佗? ?貧醫(yī)實難從命。
曹? 操? 放肆！你這也不行，那也不是，分明是眼里沒有我這個丞相！
（唱）醫(yī)家治病是本分，
輕重緩急要分清。
眼下是山河破碎民遭困，
老百姓渴望大救星。
我今已把北方定，
江南逆子仍橫行。
你若治好我的病，
就是報國拯黎民。
曹某沖鋒又陷陣，
一匡天下唱太平。
你若治好我的病，
就是當朝大功臣。
高官厚祿無需問，
封爵建廟蔭子孫。
你若不治我的病，
就是吃里扒外有異心。
說你助敵也不過分，
身敗名裂，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華? 佗? ?（唱）說什么身敗名裂，
說什么小心小心，
我不怕降罪，
我不戀功名。
救人乃醫(yī)家本分，
從無貴賤之分。
你就是閻王，該丟命時也丟命，
你就是小鬼，能還魂時亦還魂。
做醫(yī)家胸中是天良，手中是責任，
容不得虛榮和野心。
曹? 操? 這難道不是你說的嗎？你說丞相頭疼，疼在腦門，病在天靈，用針服藥，只解其表，難除其根。要除其根，必破天靈。
華? 佗? ?是我說的。（取出小斧）破顱的器具我都帶著呢，可……我不敢。
曹? 操? ?是不敢還是不愿？你可以為西蜀關(guān)云長刮骨療毒，令他臂力如初，萬夫不擋;你能給東吳陸遜刳腹取癰，讓他重振雄風(fēng)，揮刀縱馬。為何獨不能為本相破顱取涎、根治頭風(fēng)，讓曹某無病一身輕呢？
華? 佗? ?病與病不同，人與人有異，比附不得。
曹? 操? ?你敢說你這不是吃里扒外，身在曹府，心在蜀吳？
華? 佗? ?哎呀，我的曹丞相啊，你這可就扯遠了！刮骨療毒，刳腹取癰，貧醫(yī)不畏其難。唯有這開顱取涎，尤其是給丞相你……貧醫(yī)還真有些膽怯。
曹? 操? ?那你還算什么名醫(yī)？
華? 佗? ?名醫(yī)也是人。
曹? 操? ?你說我是不治之癥？
華? 佗? ?是。
曹? 操? ?放肆，你這是替敵邦說話。劉備、孫權(quán)正等著呢！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華? 佗? ?從來患者總恨病痛多，醫(yī)家只苦辦法少。
曹? 操? ?那你就留下吧。來啊！
[武士上。
曹? 操? 伺候華先生住下。撥谷兩千石、帛六百匹、銀四百兩，即日送至譙縣小華莊。華先生每日用度，按需列支。不許離開府門半步！
武? 士? ?遵命！
華? 佗? ?你……曹阿瞞，你不義！醫(yī)道乃屬天下人，豈可為一己所私攬。
曹? 操? 沒有我能有天下大治嗎？虧你還記得我的乳名。（充滿激情）??！“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哈哈哈……
[光暗。
第六場
[前場數(shù)日后。
侍? 女? ?先生，先生，快起來吃飯吧。
華? 佗? ?說過了，不吃。
侍? 女? ?你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了。
華? 佗? 一天不回小華莊，我一天不吃;一年不回小華莊，我一年不吃。
侍? 女? ?那可不行，天天不吃要死人的！人家都說你“神醫(yī)” ，“神醫(yī)”你莫非真是一個神？
華? 佗? ?我要是神就好了，曹丞相的頭風(fēng)我也不用這么難心了。
侍? 女? 你既然不是神，就得吃飯。今天是我讓人特意到集上給你買的牛肉饃。
華? 佗? （喜）牛肉饃？（拿起又放下）不吃。
侍? 女? ?先生！
（唱）先生莫再耍脾氣，
牛肉饃上桌多喜氣。
焦焦的皮兒冒熱氣，
黃黃的饹馇竄香氣。
吃一口，你添力氣，
吃兩口，你長靈氣。
吃三口，你就來了好運氣，
手到病除不受氣。
你要不吃我生氣，
莫怨跟你傷和氣！
華? 佗? ?喲，到底是喝渦河水長大的，嘴巧心細還有脾氣！牛肉饃誰不想吃？不怕你笑話，一看見就想淌口水。
侍? 女? ?那就吃唄。不吃白不吃。
華? 佗? ?閨女??！
（唱）從小喝的渦河水，
牛肉饃的美味透心扉。
一碗辣湯一盤饃，
一頓吃飽管到黑。
后來是刀槍并舉山河碎，
兵荒馬亂物是人非。
看見這牛肉饃更讓我心中有愧，
我必須以死相爭把家回。
侍? 女? ?你不吃飯丞相就能放你走嗎？
華? 佗? ?他留一個死人又有何用。
侍? 女? ?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嘛！
華? 佗? ?我治不了丞相的病，可我能治好那些鄉(xiāng)親的病。他們需要我。
[曹操上。
曹? 操? ?元化兄！
[華佗不理。
曹? 操? ?真擰！像咱譙縣人！
[華亦不理。
侍? 女? ?叩見丞相！
曹? 操? ?聽說華先生飯也不吃了？
侍? 女? ?是，他說心里不好受。
曹? 操? 不吃才真不好受呢！啊，牛肉饃，好東西，我從小就好這個！啊，還有酒。不吃我吃?。ǔ砸豢冢┌?，香！（又吃一口）啊，好吃?。嫳芯疲┌。脛艃?！舒坦！痛快！元化，聽我給你吟幾句詩?！皩飘敻栀馊松鷰缀危科┤绯顿馊ト諢o多?？斠钥顿鈶n思難忘，何以解憂兮唯有杜康！”元化兄，你看今天天氣好，我心情也好，我們何不就著家鄉(xiāng)的牛肉饃喝上一杯，敘敘鄉(xiāng)情？
華? 佗? 我吃不下。你若念及鄉(xiāng)情，就快快放我回鄉(xiāng)。
曹? 操? 看看，這就是你不通情理的地方。我再怎么說也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嗨，就算不是丞相，我也還是個患者。我的病沒治好你怎么能走呢？
華? 佗? 你的病我治不好，別人的病我能治好，我要去給那些需要我治、我又能治好的人治病。
曹? 操? 那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你給別人治病本事那么大，怎么到了我這就無能為力了？別人懷疑你非不能，實不愿，或有異心似也合情合理呀！
華? 佗? 莫說別人，貧醫(yī)知道，這正是丞相你的心思。
曹? 操? 知道就好，你不得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嗎？
華? 佗? 你……不能治本，但可治標，我愿隨叫隨到還不行嗎？
曹? 操? ?不早說了嗎？大戰(zhàn)在即，使命在身。頭疼是分分鐘的事，你能趕到嗎？
華? 佗? 以理服人謂之王，以力服人謂之霸！
曹? 操? 霸就霸了！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華? 佗? ?貧醫(yī)不服！
曹? 操? ?不服也得做！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個治病的和我這個治世的，我這個殺人的和你這個救人的，脾氣竟是一樣的。我喜歡你的脾氣！可是，兩個犟驢頂上了，你說誰該先讓道呢？
華? 佗? ?那得看誰有理。
曹? 操? ?驢不會講理。
華? 佗? ?那就看誰犟得過誰。
曹? 操? ?不對，看誰先有人來牽繩！
華? 佗? ?你……丞相！
（唱）我欽佩你的膽略，
我敬仰你的才學(xué)。
我心儀你的境界，
我崇拜你的氣節(jié)。
你馳騁疆場壯懷激烈，
你逐鹿中原艱苦卓絕。
你曾悲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
你曾嘆繞樹三匝，無枝可停歇。
你曾想天地間人為貴成就千秋帝業(yè)，
你曾愿太平年無爭訟惠及稚子耄耋。
有這樣的同鄉(xiāng)，漢室的青史必重寫，
我譙縣準定有光彩一頁。
可嘆你爭勝之心太急切，
以勢壓人不自覺。
病有可治與不治，
焉能得令即解決？
你是吉星降世界，
倘有不測萬事歇。
身系天下想天下，
一統(tǒng)大業(yè)才半截。
越是這般這樣這時節(jié)我越是膽怯，
丞相啊，
你這個患者太特別！
曹? 操? 我特別？哈哈！我也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有什么特別的??？
華? 佗? ?你于當今之世太重要了。
曹? 操? ?這就是你不給我根治的理由？
華? 佗? ?我怕萬一……
曹? 操? ?你治好了關(guān)云長，醫(yī)活了陸遜，卻讓我?guī)Р〕稣鳎筒慌氯f一……
華? 佗? ?丞相還是信不過華某。
曹? 操? ?東吳西蜀眼下都是本相的心腹大患，視為敵國亦不為過。你偏偏醫(yī)得了他們……
華? 佗? 丞相的意思是——如果丞相的頭風(fēng)我不能根治，也不該醫(yī)好他們？
曹? 操? ?至少！你讓他們重振雄風(fēng)，而對正與他們殊死決戰(zhàn)的本相卻無所作為，聲言不治。你叫我如何信你？
華? 佗? ?如此，華某只有一死明志了。
曹? 操? ?別犟了，我已給你找來牽繩的人了。
華? 佗? ?你說什么？
曹? 操? ?你看?。ㄏ拢?/p>
[云卿上。
云? 卿? ?元化！
華? 佗? ?夫人。你怎么來了？
云? 卿? ?他們說你犟。
華? 佗? ?要你來牽繩？
云? 卿? ?丞相的頭風(fēng)不除，你是回不了家的。
華? 佗? ?我是為他好。
云? 卿? ?他需要的不是“對”他好，而是“讓”他好。
華? 佗? ?要是別人倒也罷了，可他……當今之世不能沒有他??！怎么就沒有人來牽他的繩??！
云? 卿? ?看來在你心里，病患還是有高低輕重之分。
華? 佗? ?這……
云? 卿? ?我不相信你對取涎一點數(shù)都沒有。
華? 佗? ?我研習(xí)了這多年，又為青兒治了這多年，豈能沒數(shù)？
云? 卿? ?只因為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女兒，你才至今不肯動刀。
華? 佗? ?我不想他們是第一個……
云? 卿? ?總要有人是第一個！
（唱）丞相他身當大任，
華? 佗? ?（唱）怕只怕驅(qū)虎驚魂。
云? 卿? ?（唱）女兒她花季正盛，
華? 佗? ?（唱）怕只怕剪草傷根。
云? 卿? ?（唱）治病總有成和敗，
華? 佗? ?（唱）說不關(guān)情也關(guān)情。
云? 卿? ?（唱）逆水行舟只有進，
怕這怕那總不成。
云卿知你心頭病，
煎熬掙扎也痛心。
丞相之病必須治，
沙場需要鐵將軍。
女兒也要出困境，
豈忍鮮花帶淚痕。
闖過這關(guān)天下幸，
從此絕癥有克星。
夫君啊，元化啊，
醫(yī)家治病也治命，
驅(qū)除病魔迎新生。
治病之難無所懼，
心中迷茫步難行。
兩個犟驢把頭頂，
只有云卿來牽繩。
此生有幸結(jié)秦晉，
也是懸壺濟世人。
獻上頭顱給親人，
舍我一人救兩人。
醫(yī)家本色人救人，
換來蒼生人愛人。
病魔豈能阻擋人，
過關(guān)奪隘做強人。
千難萬險難不到人，
云卿愿做第一人！
夫君珍重！
[取醫(yī)斧自刎。華佗震驚。
華? 佗? ?夫人！
云? 卿? ?等你的喜訊……
華? 佗? ?你……你羞煞華佗了！
[光暗。
[黑暗中，華佗的聲音：“來人哪，我要給丞相開顱取涎，我要給丞相開顱取涎，我要給丞相開顱取涎！”
尾聲
[華佗背藥箱急上。
華? 佗? （唱）云卿她慷慨赴死我心震顫，
止不住又愧又恨淚雨潸潸。
原以為懸壺濟世披肝瀝膽，
行醫(yī)治病救死扶傷從不偷閑。
沒想到光鮮之下也有盲點，
完璧之好亦有不堪。
只說是天下患者同等看，
竟未免貴賤親疏做兩般。
青兒開顱怕風(fēng)險，
丞相取涎又膽寒。
翻來覆去畏畏葸葸哀哀怨怨多少遍，
終究是私情官威把路攔。
云卿一死把頭獻，
助我勇闖第一關(guān)。
給我智慧給我膽，
無懼萬事開頭難。
重振雄風(fēng)抬望眼，
掃除病魔換新天。
開顱取涎不手軟，
云卿啊，
等著我成功喜報做紙錢！
（呼）開——顱！
[人聲：“華佗聽令，眾醫(yī)官以為你的開顱取涎之法不靠譜，你還是安心在丞相府呆著吧！”
華? 佗? 什么？丞相不是……開顱取涎可是云卿拿命換來的啊……你們……你們……你們……哦……（哽咽，突然噴血而亡）
[滿臺紅光。
[畫外音：“華佗不幸身亡，中國的顱腦外科手術(shù)由此延遲了一千六百多年。曹操對華佗之死深感惋惜，下令于家鄉(xiāng)譙縣為華佗建廟雕像，弘揚醫(yī)風(fēng)，傳承醫(yī)道，永志紀念！有詩為證—— ‘挽草醫(yī)奇技，建安風(fēng)骨千秋頌;追譙郡二雄，華夏英魂萬年青！”
[歌起：
你是醫(yī)者，欲除滿目瘡痍，
他是醫(yī)者，力拯病體殘軀。
兩個同鄉(xiāng)兩般志，
一樣風(fēng)流一樣癡。
[畫外音與歌聲進行中，華佗站起，曹操及身邊人相繼走出，立成塑像。
[吳普、青兒在他們和煦的目光中，著孝服為百姓診病、敷藥，領(lǐng)村眾習(xí)練五禽之戲，吼聲雄壯……
[幕徐落，全劇終。
責任編輯 王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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