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豫劇《拷紅》中紅娘的人物形象

賈夢園

（河南大學 音樂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西廂記》是元代作家王實甫的經(jīng)典之作，豫劇《拷紅》選自其中《堂前巧辯》一折，是由豫劇最負盛名的泰斗級人物常香玉大師與其丈夫陳憲章先生在演出實踐中，不斷地進行修改和創(chuàng)新，才形成了今天我們所能看到的最終版本。講述的是崔張二人戀情被發(fā)現(xiàn)后，老夫人開始對紅娘展開的一場嚴厲拷問。此折可以說是全劇的經(jīng)典之筆，紅娘的聰慧、機智、膽識過人被詮釋得淋漓盡致。本文將結合豫劇《拷紅》，為大家展現(xiàn)出惹人喜愛的紅娘形象。

一、豫劇《拷紅》

（一）《拷紅》的歷史淵源

豫劇《拷紅》一折出自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西廂記》被后人稱之為“天下奪魁”之作，經(jīng)久傳唱，講述的是張君瑞和崔鶯鶯的愛情故事。但劇中的紅娘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可以說此劇中“紅娘”較之“崔鶯鶯”更有看頭。豫劇《拷紅》便是如此，此折中的“姑娘崔鶯鶯”便是配角，戲份較少，而小丫鬟“紅娘”反倒成了主角，由此可以看出紅娘這一角色在崔張愛情發(fā)展中的重要性。

（二）豫劇《拷紅》的改革

其實《西廂記》自成名至今，幾乎每一個劇種都有編排，京劇規(guī)整、昆曲典雅。對一個人盡皆知、耳熟能詳?shù)墓适逻M行改編，并不是件容易事。豫劇大師常香玉與其丈夫陳憲章先生在對豫劇《拷紅》的改革實踐中，不斷地進行揣摩改編。他們一改原本《拷紅》中紅娘低沉、緩慢、毫無生氣的特征，使其變得輕快、明亮、富有戲劇張力。而在唱腔方面很巧妙地將豫西調(diào)和祥符調(diào)相結合，既有大氣蓬勃、語氣深沉，更有小橋流水、古樸淳厚，擇其二者精華，形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豫劇《拷紅》。

二、豫劇《拷紅》中紅娘的人物形象

（一）紅娘的人物分析

紅娘是一個身份低微，卻擁有高尚人格的俠女形象。她聰慧機智，深知老夫人為了封建門第，不會答應崔張二人的婚姻，但在面對張生和崔鶯鶯這一對癡男怨女之時，她毅然積極地為他們傳遞書信，為張生和崔鶯鶯的婚姻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可以說紅娘正是崔鶯鶯渴望自由，追求個人幸福的外化。當東窗事發(fā)，老夫人知曉之時，她臨危不懼，同老夫人據(jù)理力爭，并最終說服老夫人同意二人的婚姻，可以說紅娘是整個事件的助推者。在《拷紅》一折中，紅娘可愛活潑，樂于助人，同時具有以退為進的智慧。

（二）在《拷紅》唱段中分析紅娘形象

豫劇《拷紅》中紅娘的每一個唱段都可謂是經(jīng)典之作，都能夠充分展現(xiàn)出紅娘的性格特點。接下來將通過《在繡樓我奉了小姐言命》《想當初孫飛虎圍困寺院》《那一日你言道張生有恙》三個唱段，著力分析豫劇《拷紅》中紅娘的形象。

1.通過唱段《在繡樓我奉了小姐言命》分析紅娘的機靈活潑

此唱段雖然簡短但卻恰到好處。以下將以常香玉老師的紅娘為例進行分析。

這一段是紅娘奉小姐之命，探望生病的張生回來后，在路上的一段唱段。紅娘在路上暗自盤算如何才能使小姐崔鶯鶯勇敢地守護自己的愛情，于是她夸大了張生的病情，表演極具喜劇效果。無論是音樂節(jié)奏的把握，或是紅娘的身段、眼神以及唱腔的配合，還是樂隊和演員的配合，無處不透露著紅娘開朗活潑的性格。例如一開場，紅娘一句小旦腔“回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樂隊緊起“流水板”，接著紅娘小碎步上場，靈活的眼神，紅彤彤的戲裝，還未開唱，一個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形象便浮現(xiàn)在觀眾的眼前。在上樓梯前為了嚇唬小姐而思索時的眼神可謂是畫龍點睛，將紅娘的調(diào)皮聰慧提高到另一個層次。

開腔的頭一句為陳述句，“在繡樓我奉了小姐言命，到書院去探那先生的病情”。在常香玉老師進行了多次實踐改良后，在基本旋律不變的基礎上加以擴展發(fā)揮，大膽地運用了戲曲中的花腔，突破了節(jié)奏單一的束縛，大膽地將流水板的特點與唱腔相結合，不僅成功地表現(xiàn)出人物內(nèi)心的活動，更是極大地拓展了豫劇唱腔的表現(xiàn)手法，使唱段靈活起來。

“到書院去探那先生的病情”，此句常香玉老師用了幾乎類似于念白的音韻來演唱，看似隨意，但卻十分貼切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和身份，似唱又似白，恰恰符合了豫劇豫東調(diào)的特色。“到繡樓我要把小姐來哄”的最后一字“哄”更是將此特點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唱“哄”字時運用豫劇常見的拖音和頓音，唱腔生動形象，唱詞準確、生動形象地塑造出了紅娘機靈活潑的形象。

“我就說張先生的病疾不輕”，此句有三處特點。其一，在“我就說”之后，伴奏未停但角色卻停唱，表現(xiàn)的是小紅娘在思索如何去戲弄小姐，做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境界。第二處在“張先生的病疾”后又有一處停當，同樣的方式，作用卻不同，此處表現(xiàn)的是小紅娘的頑皮，與前處的停頓相輔相成，為最后的“不輕”做鋪墊。最后“不輕”兩字運用噴口，雖是為了表現(xiàn)紅娘內(nèi)心的偷樂，可是卻運用了豫西調(diào)板腔體的特點，唱腔鏗鏘有力，咬字清晰，雄渾大氣極富感染力，既抒發(fā)了角色應有的性格和情感，更是將豫劇的特色與其相融合。

本段唱雖說是以流水板式為主，但是卻并沒有因為流水板而變得毫無克制，相反是井井有條的。演員與樂隊之間互融互補，緊拉慢唱。在演員進行演唱時，樂隊則是輕彈柔行，而當一句唱完之后，總有相對應的緊拉相隨。二者你和我應，你來我往，推磨式的方式為紅娘機靈、活潑、開朗、頑皮的性格更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從唱詞我們可以看出來小紅娘與崔鶯鶯的關系并不是單純的主人與仆人的關系，反倒更像是姐妹。紅娘在剛看到崔鶯鶯站在繡樓門前眺望時，假裝成老夫人用聲音來哄騙崔鶯鶯，也更能夠表現(xiàn)出紅娘俏皮可愛的一面。

2.通過唱段《想當初孫飛虎圍困寺院》分析紅娘的斗爭智慧

此段是老夫人得知紅娘為張生和崔鶯鶯牽線搭橋，面對老夫人的拷問時紅娘的一段唱段。在此段中，紅娘的唱段一改平日里歡快、輕巧的節(jié)奏，而是變得深沉、緩慢起來，類似于歌劇之中的詠嘆調(diào)，旨在表達紅娘內(nèi)心對老夫人的不滿，因此此唱段以豫劇豫西調(diào)為主。

開頭便是豫劇的“二八板”，奠定了全段沉重、敘事、緩慢的節(jié)奏。隨著二八板音樂的響起，出現(xiàn)的是紅娘在背地里對老夫人的叉腰不滿，她沒有低頭求饒，而是為了崔張二人的幸福，和老夫人據(jù)理力爭。此處一個背身、蘭花掌叉腰和隨即而來的放下姿態(tài)拱手相讓，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充滿正能量，不懼權貴而又愿意成人之美的紅娘。

第一句唱“想當初孫飛虎圍困寺院”，是以標準的豫西調(diào)演唱的，僅十個字卻用了三種方式演唱?！跋氘敵酢边\用豫西調(diào)“吼”的特點，且三個字之間是聲斷氣不斷，重在加強語氣，而緊接著唱的“孫飛虎”大有一瀉千里之意，而“圍困寺院”則如小橋流水。看似毫無聯(lián)系的三種方式相連接卻大有深意，旨在提醒老夫人勿忘過往之事，而運用豫西調(diào)“吼”的方式后續(xù)輕巧的結尾，不僅在提醒老夫人的同時也向老夫人示弱，剛柔并濟，將紅娘的勇敢和智慧表現(xiàn)淋漓盡致?！袄戏蛉四慊琶χ邪l(fā)出狂言”看似敘述的口吻，但在常香玉老師的口中卻更有深意，將“發(fā)出狂言”加重了語氣，特別是將重音放在“狂”字，即是對老夫人行為的講述，更是對其賴婚毀約的斥責，好一個聰明大膽的小紅娘。而“你情愿把小姐許配姻緣”，通過這句唱詞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紅娘在面對老夫人的責問時，有憑有據(jù)。緊接而來的一句念白“有無有啊，老夫人”，一句精煉的臺詞令老夫人啞口無言，加上常香玉老師眼神配合，一個古靈精怪的紅娘便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在本段唱的中間，加入了一句念白“夫人，你二不該……”運用了豫西調(diào)說唱交替的特點，能夠緩解觀眾的審美疲勞。有了上邊一系列的理由和證據(jù)，才會有“我問你，這些錯你可叫誰來擔？”的反問，更能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出紅娘的機智靈敏。

身為丫鬟的紅娘，敢于對老夫人作出反問，不僅僅在于紅娘有足夠的理由和證據(jù)，更在于紅娘自身擁有過人的膽識，聰慧的頭腦以及善良的心。

3.通過唱段《那一日你言道張生有恙》分析紅娘的俠女形象

這一段是紅娘在被老夫人進行拷打之后唱的，此段原為豫西調(diào)，旋律比較平淡，后經(jīng)過常香玉大師和陳憲章老師的巧妙改革，以祥符調(diào)和豫西調(diào)相結合，最終形成了我們能看到的美輪美奐、活潑生動的一段。

整體唱段由“二八板”、“垛子板”和“緊二八板”連接而成，依演唱情緒的需要，主要用了“祥符調(diào)”唱法。到第二樂段，為了表現(xiàn)“閨門女暗自悲傷”轉入了豫西調(diào)，既表現(xiàn)了紅娘對鶯鶯小姐的同情，又使曲調(diào)有了對比變化。之后，與老夫人當面理論時，用了“祥符調(diào)”。因為演唱時還是應注意紅娘的人物身份，對老夫人既要說理，又要掌握分寸，展現(xiàn)出了紅娘同封建禮教相抗爭的大無畏精神，所以說此段的紅娘是一位極具正義感的俠女形象。

三、總結

可以說豫劇《拷紅》一折是《西廂記》的精彩濃縮，它不能代替《西廂記》，但絕對是《西廂記》中不可復制的精彩之處，紅娘的形象正是在《拷紅》中得以全面并生動呈現(xiàn)的，她善良機智、聰慧過人的形象令人過目不忘，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