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歌
葉子飄落,露出滿枝的果實。
當(dāng)雪花飄灑黑色的土地,一雙雙蒙昧的眼睛開始明亮起來。
筆墨生輝,點石成金。所有的稚嫩和憧憬匯成一束光。穿過頑石、荒草、牛背、竹簍、荊棘,向春天的河流漫溯。并把多年儲蓄的詞語,遞給大海涌動的深藍(lán)。
書山路遠(yuǎn),一個勤字架起縱橫上下的筆畫。昨夜星辰,依舊閃爍寒窗不眠的眼神。
涼熱間,萬物生。微弱之白,涂抹著歲月的容顏。三寸之軀,阻擋不了一束光的遠(yuǎn)行。只有地上的禾苗,在春風(fēng)中拔節(jié)、招展。
白,一種生命本色。總是不斷調(diào)和著人間的蒼茫風(fēng)雨,遮蔽,甚至堵塞了世上那些黑色的漏洞,或者裂痕。
杏壇中最醒目的位置,三尺版圖,根植百年風(fēng)雨。
修竹,茂林,清流。蔚藍(lán)色詞句隨風(fēng)蕩漾,幾滴鳥鳴滑落生命的枝頭。此時,容易想起兒時那段頭頂星空的青蔥歲月。
陌上花開。只是,那顆流星的光芒,至今仍沒落在一代人饑渴難耐的心上。
春風(fēng)一場場抵達(dá),講述一天天深遠(yuǎn)。
我們是一群被紙墨筆硯喂養(yǎng)的莊稼。聽不厭 “關(guān)關(guān)雎鳩”,走不出 “逝者如斯夫”這條古老的河流。
一切虛假被正義的言辭擊中,邪惡被圣言匡扶,黑暗的燈芯被大道撥亮。
蟬噪蛙鳴,喧囂沉浮。一束陽光啄破一粒種子,一棵樹舉起一朵白云。
沉默寡言的講臺,停泊在蘊藉的港灣。風(fēng)雪掀開一扇扇大門,鋪展東吳萬里行舟。沿岸的垂柳在春天瘋長,讓一個個低垂的問號,連成破浪前行的風(fēng)帆。
一行白鷺,兩個黃鸝,三千棟梁,展翅從這里起飛、盤旋。
誨人不倦的春風(fēng),將一塊黑色的版圖,掛在壁端。
宛如一幅裸露的壁畫,從人類最初的模樣打開。任遠(yuǎn)古的苔蘚注釋,任每天的陽光提煉。
黑色的濃度在充盈,板塊的主題在升華。
古今故事黑白分明,世界脈搏觸手可及。
比如可臥聽風(fēng)雨,夢與蝴蝶??伤冀忧лd,視通萬里。
其實,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天還沒亮。隨著起伏的浪潮,無邊的黑在這里堆積、醞釀。歷史的廢墟深埋左上角,文明的碎片遺落右下方,思想的頭顱端坐在黑色版圖的中央。
一支桃紅,從版圖伸出清脆的鳥鳴。一枚花瓣,沿小溪托起滿園的書聲。
作為一方黑色的蘊藏,深不可測的沃土,唯有選擇開掘、耕耘。
電光,火石,總在不經(jīng)意間翻開那些沉重的心事。
而你最原始的密碼,也許唯三寸粉筆記得。
那一年,我們進(jìn)去的時候,懷揣十八九歲的憧憬,將青春的容顏和樸素的愿望別在胸前。
那一月,我們進(jìn)去的時候,九月菊怒放南坡,布谷鳥從稻田之上的烏桕樹繞過碧瓦朱檐。
那一日,我們進(jìn)去的時候,古樹懸垂的鐘聲敲醒一座村莊的桃花,斜肩的帆布袋子裝滿一代人背簍的迷茫。
在所有的渡口,我們以手為楫。在所有的枝頭,我們躬身為葉。只為,春風(fēng)過處,種子萌芽,信念花開。
開門,或者關(guān)門。進(jìn)與出??偸峭炱鹈恳粋€迎風(fēng)起舞的日子。猶如一雙雙揮筆的大手挽起那一只只孱弱的小手。
當(dāng)最后一枚鐘聲滴落黃昏,一切榮辱喧囂歸于寧靜。直至我們的步履出來,額上早遍布一圈花甲的金黃,與黌門的風(fēng)霜。唯有多年的脊背,不再挺直。因為我們已把那份正直植入桃李的身上。
寒風(fēng)獵獵,夜色蒼蒼。你單薄的身影就像一片顫抖的雪花。唯一溫暖你的,是心中殘存的信念。猶如黑夜那盞微弱的油燈。
油燈下,世界仿佛安頓了下來。包括白日的疲憊、內(nèi)心的焦慮。窗外,風(fēng)吹竹林,窸窣作響。案頭,任火苗舔舐寒冷的圍困。
你坐在窗前,注視一粒黃豆的焰火如何撕咬書本。文字從書頁間緩緩?fù)粐?,撐起僵直的脊梁。剛好,兩枚古銅色鏡片,擋住了憂郁的目光。
間或用一支紅筆,將寒夜劃開一道口子,讓所有的紅匯成一股暖流,在鄉(xiāng)村的夜色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