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級非遺“邵伯秧號子”的音樂形態(tài)探究

孫 瑩

（蘇州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 江蘇 蘇州 215000）

一、邵伯秧號子概述

江蘇省揚州市的邵伯鎮(zhèn)，古稱“甘棠”“邵伯埭”，地處長江下游，地勢較低，水網(wǎng)稠密，迄今已有1600 多年歷史。這里自古以來生產(chǎn)水稻，農(nóng)業(yè)耕作歷史悠久，千百年來積累了豐富的稻作文化，史料記載，自東晉以來此處就有大片秧田，南北朝424 年有“一禾雙穗”的記載。唐宋以來，邵伯處于京杭大運河的重要位置，漕運鹽運繁榮發(fā)達，造就了其深厚的文化底蘊。里下河的一支特色音樂流派“邵伯鑼鼓小牌子”（國家級非遺）在明代起源，被稱為“本地亂彈”的揚州戲最先從此地發(fā)展。

由于優(yōu)越的歷史地理環(huán)境，“邵伯秧號子”這一重要的江蘇民歌分支在邵伯人民的辛勤勞動中孕育而生。邵伯有傳統(tǒng)民諺：“栽秧不栽啞巴秧”，“十八個大姐下田來，莫把秧號冷了臺”，最早的一部記錄秧號子的書籍是《秧號書》（1798 年），其中就記錄有如今廣為流傳的《拔根蘆柴花》《一根絲線牽過河》及鮮花調(diào)《茉莉花》。因邵伯鎮(zhèn)歸揚州市管轄，所以這三首作品一直被認為是揚州民歌，并沒有深究其起源地。

20 世紀50 年代起政府組織比賽，培養(yǎng)和發(fā)展民歌手，挖掘整理歌曲。于是邵伯秧號子從田間開始走向舞臺。

邵伯秧號子曲調(diào)優(yōu)美，引起了音樂創(chuàng)作者的關注，他們以邵伯秧號子為素材創(chuàng)編管弦樂曲、二胡獨奏曲、民樂合奏曲等。20 世紀50 年代的電影《布谷鳥又叫了》的音樂便取材于邵伯秧號子《一根絲線牽過河》（據(jù)邵伯文化站更正：在統(tǒng)計時因誤稱為《撒趟子撩在外》）。80 年代這首歌曲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為亞洲民歌。1956 年7 月，經(jīng)作曲家費克改編后的《拔根蘆柴花》唱響全國?！栋胃J柴花》《一根絲線牽過河》等9 首曲目，在1998 年被收入《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江蘇卷》，并經(jīng)常被音樂院校師生作為音樂會曲目演唱。2007 年，邵伯秧號子被省政府批準列入首批江蘇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二、邵伯秧號子的音樂特征

栽秧、拔秧勞作時的秧號子經(jīng)過邵伯人民的兼收并蓄，積累了豐富的演唱曲調(diào)和內(nèi)容，再經(jīng)由邵伯文化站工作人員多年來的整理，共收集秧號子50 首，這些曲目不同于普通的勞動號子，無明顯的節(jié)奏動態(tài)，集抒情與敘事于一體，有獨特的藝術風格。

（一）歌詞特征

1.歌詞內(nèi)容

襯詞、襯句是秧號子的重要特征，幾乎每首秧號子都有大量的襯詞，有的襯詞布滿歌曲，甚至超過正詞。正詞多表達男女之情，用幽默形象的語言表達對愛情的熾熱追求，人們在這種情感表達與打趣逗樂的歡聲笑語中忘卻了疲勞。在收集的50 首秧號子中，有30 首以愛情、自由婚姻為題材。如：《拔根蘆柴花》歌詞：“叫（呀）我（這么里呀）來我（哇）就（的個）來（?）拔根么蘆柴花花，清香里個玫瑰，玉蘭花兒開，小小的郎兒來，月下芙蓉牡丹花兒開?！薄兑桓z線牽過河》歌詞：“一根（么）絲線牽呀（么）牽過了河（?），哥哥，郎兒買個梳子姐呀姐梳（了）頭（?，喲咿喲嗬嗬，撒趟子撩在外）?！薄锻伞犯柙~：“正月（那個）望郎郎不（的）來（了），姐在（那個）房中繡花（哎的）鞋（?，嗯哎子喲號嗯哎子喲號的喂），冷了（哎的）鞋（了）?！薄蹲杂苫椤犯柙~：“不騎馬，不坐轎，燈籠火把都不要，披著紅，戴著花，省得浪費把錢花?！薄逗蹬那槿讼唷犯柙~：“亮月子照水鄉(xiāng)，水鄉(xiāng)夜色賽天堂，鴛鴦飛來把歌唱，（哎呀哎哎子喲?。┖蹬牧饲槿讼?。”

邵伯秧號子在抗戰(zhàn)時期為革命根據(jù)地的建立，以及在人民公社時期為革命生產(chǎn)高潮的掀起，均起到了宣傳作用。其中有13 首號子以革命和生產(chǎn)為題材，如：《一根棉線不成線》歌詞：“魚靠水來鳥靠樹，提高生產(chǎn)要互助，互助合作好道路，建設社會主義樂呵呵?！薄墩`了季節(jié)秧難栽》歌詞：“誤（?）把（子么）季（哎）節(jié)秧（嗬?）難（個了哎嗨哎的個）栽（?，號號號?）（哎嗨喲號恩嚇?嗨子個喲號嗨嗨嗨嗨）?！薄睹飨髑橛浶闹小犯柙~：“太陽出來滿山紅，太陽好比毛澤東?！薄吨芸偫砭袢f人敬》歌詞：“淮安松柏萬年青，周總理精神萬人敬。一生無私獻人民，山山水水記得清?！薄队肋h跟著共產(chǎn)黨》歌詞：“向日葵朵朵黃，不向月亮向太陽，翻身農(nóng)民日日笑，永遠跟著共產(chǎn)黨?！薄敦i多肥多糧食多》歌詞：“豬多肥多糧食多（呀），改善生活喜洋洋?！薄斗e肥忙》歌詞：“積肥施肥要加（哎）強?！?/p>

人們還通過秧號子訴說自己的困難與宣泄積壓在心中的怨恨。有7 首秧號子以反映疾苦生活為題材，如：《小媳婦苦難挨》歌詞：“正月里小媳婦苦難挨，刺針（個）棵（哎）里刺針（哎）棵里（哎嗨哎嗨）割蘆（了）柴?！薄妒麻L工苦》歌詞：“正（?。┰麻L（?。┕ぃ矗┱ò。┰拢ǖ模┲校耍?，有（呀）錢人（?。┘遥矗[（個）哄（了個）哄（哎嗨，哎嗨嗨）。”《二八佳人懶梳妝》歌詞：“二八（的）佳人懶（哪）梳（的）妝（?。?，一年（哪個）四季苦（?。╇y當（哎嗨）?！?/p>

除上述外，邵伯秧號子還有很多在演唱時即興填歌詞。

2.多用襯詞、襯句

在我國民歌的歌詞中，除了直接表現(xiàn)歌詞內(nèi)容的正詞之外，還常穿插一些語氣詞、形聲詞或稱謂詞構成的襯托性詞句，和正詞一起配上曲調(diào)，構成完整的歌曲。邵伯秧號子也不例外，上述內(nèi)容中，邵伯秧號子除常用襯句來命名外，甚至其中襯詞襯句的運用常超過正詞的比例，根據(jù)歌曲的表現(xiàn)與結構，彌補正詞曲調(diào)的不足，使歌曲更富于變化，形式更完整。如《拔根蘆柴花》的唱詞：“叫（呀）我（這么里呀）來我（哇）就（的個）來（?）拔根么蘆柴花花，清香里個玫瑰，玉蘭花兒開，小小的郎兒來，月下芙蓉牡丹花兒開?！鼻耙痪錇橐r句，后四句為正詞。又如《一根絲線牽過河》中：“一根（么）絲線牽呀（么）牽過了河（?），哥哥，郎兒買個梳子姐呀姐梳（了）頭（?，喲咿喲嗬嗬，撒趟子撩在外）?！薄耙桓z線牽呀牽過了河”“撒趟子撩在外”為襯句，“?”字是邵伯秧號子特有的襯詞，這里發(fā)方言的“nia”音。邵伯秧號子正是由于獨特的襯詞襯句，凸顯出了其地域風格和特色。

（二）曲名特征

秧號子原始的傳播形式是口傳心授，原本就沒有名稱，后來為了便于區(qū)別，有的以襯詞命名，有的以唱詞命名。以襯詞命名的有《拔根蘆柴花》《黃黃子》《花貓子》《小劉姐姐》等，以唱詞命名的有《天上大星對小星》《小媳婦苦難挨》《領趟頭號打得響》等。

（三）曲調(diào)特征

1.一曲多變

邵伯秧號子曲調(diào)豐富，使用靈活，經(jīng)典曲調(diào)可以套用許多秧號子的歌詞。流傳的經(jīng)典曲調(diào)有《拔根蘆柴花》《一根絲線牽過河》《亮月子》《小劉姐姐》《吆吆子》《麒麟調(diào)》《上臺調(diào)》等。像《天上大星對小星》《繡毛巾》套用了《一根絲線牽過河》的曲調(diào)，《黃黃子》《十二月古人名》套用了《拔根蘆柴花》的曲調(diào)。

2.裝飾音

裝飾音是邵伯秧號子中常見的點綴性用法，這些裝飾音常能恰到好處地產(chǎn)生趣味性和色彩性，形成個性美感。像《拔根蘆柴花》等中多次出現(xiàn)上倚音。

3.音樂形象

邵伯秧號子是邵伯人民在秧田勞動或田間休息時唱的民歌，和其他勞動號子不同，它本身不富有勞動性節(jié)奏，從收集的50 首邵伯秧號子來看，缺少明顯的節(jié)奏形態(tài)，與其多表達愛情內(nèi)容相關，旋律上具有抒情氣質(zhì)，但又不完全屬于山歌、小調(diào)。它凝聚了邵伯人民千年的智慧，具有獨特的音樂美感。

（四）演唱特點

邵伯秧號子是在栽秧勞動中產(chǎn)生的，是人們?yōu)榱讼?、鼓舞干勁、抒發(fā)情感、自我娛樂的一種歌唱形式，因此邵伯秧號子的表現(xiàn)形式以領唱和齊唱為主，即“一唱眾和”的形式。唱時由嗓子和口才最好的栽秧能手，即領趟的婦女領唱，眾人吆號子。如《拔根蘆柴花》中，領唱部分小音程級進進行與合唱部分音程跳進進行形成鮮明的對比，使旋律及情緒更具有擴張性和感染力，且多用2/4動感的整齊節(jié)拍，展現(xiàn)出活潑有趣的活動場景。秧號子在比賽或演出時會有對唱、獨唱的形式。

邵伯秧號子用邵伯方言來演唱，很多歌者演唱《拔根蘆柴花》與《一根絲線牽過河》時用的是揚州話，但揚州話與邵伯話略有差別，所以這兩首歌曲演唱得地道與否，還要看演唱者有沒有在語言上下功夫。邵伯方言中，水（shui）發(fā)（xui）音，二（er）發(fā)（ao）音，白（bai）發(fā)（bo）音，圓（yuan）發(fā)（wei）音等等。

方言對音色起重要作用，語言的發(fā)聲部位及聲調(diào)都直接影響發(fā)聲方法。邵伯方言用口腔肌肉較多，因此邵伯秧號子的演唱用真聲比較多，作品音域多在小字組sol 至小字2組mi 之間。

三、結語

邵伯秧號子經(jīng)過上千年的流傳，積累了豐富的曲目，曲調(diào)優(yōu)美抒情，加上獨特的地方方言與襯詞，使得邵伯秧號子既不似江南民歌的委婉，也不像北方民歌的粗獷，形成了波俏、清新、明朗的獨特的魅力，并曾盛極一時，發(fā)揮了其藝術宣傳價值?！栋胃J柴花》《一根絲線牽過河》等經(jīng)典曲目如今仍廣為傳唱，足見它的藝術魅力。在城市化快速發(fā)展的今天，這一優(yōu)秀的民歌形式值得音樂工作者們研究、傳承與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