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麗瓊
她是我的嫂子,是我一奶同胞的二哥的老婆,至今我還沒喊過她一聲“嫂子”。
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她是諸暨湄池人,我是溫州文成人。我們因為相同的志愿來到了湖北咸寧師專。巧的是,我們同一個系,同一個班,同一個寢室。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臉孔,除了長得個子比較小皮膚比較黑之外,她沒有給我留下其他印象。
一段時間的相處,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非常節(jié)儉的人,除去圖書館,串老鄉(xiāng)的寢室,好像也沒有其他的什么愛好。她好學,她最常去的是圖書館。想起她,腦海里出現(xiàn)的是她抱著課本,笑瞇瞇地露出一顆虎牙的可愛模樣。我和她性格不同,極少和她一起玩兒。雖是同學同寢室,但對她好像也不是很了解。
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
有一次她生日,不知道為什么,我把她切給我的生日蛋糕扔進了垃圾桶。年少的我,很是輕狂,做事從來不顧后果。我很生氣地重重地把蛋糕砸進垃圾桶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她會不會傷心,因為我根本不在乎。那時的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大的人。但有一點,我很健忘。不久后,我便會把這些生活中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凈。日子就在我和她不冷不熱的關系中流逝著。
有一天,我突然知道她竟然和我親愛的二哥網(wǎng)戀了。我氣炸了。原來她在網(wǎng)上認識了一個網(wǎng)友,這個網(wǎng)友這么巧是我小學同學。因為都是我認識的人,他們似乎聊得更投緣了。我的小學同學和我哥哥算是要好的朋友。他就把她介紹給了我二哥。這一介紹,就戀上了。二哥戀愛了,我沒有驚喜,只有驚嚇。這意味著我的哥哥眼里只有她,而沒有我。我的哥哥要花更多的時間和關愛給我的同學。二哥常常打電話到隔壁寢室和她煲電話粥。我每次知道都恨得牙癢癢。
后來畢業(yè)散去,我也不知道她和我哥經(jīng)歷了什么,但最終,他們結婚了。她成了我的嫂子。他們在諸暨、在我們家各辦了一場酒宴。具體的細節(jié)沒有留下什么印象。
婚后,哥哥隨她去了諸暨。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回來一趟。雖然是一家人,但相聚的日子是極少的。即使回來,好像也沒有什么話。一直都不怎么聯(lián)系,關系也不親近。乍一回來,確實無話。她每次回來,大多時間都在樓上房間呆著。我們家對她來說是很陌生的。左鄰右舍不認識,語言也不通。我對她也是極其冷漠。我還好幾次向哥哥抱怨:真把自己當客人,吃飯還天天叫,頓頓叫,下來搭把手也沒關系吧。老媽總是說:你哥哥嫂嫂難得回來,是客人。我就回一句:我也應該嫁得遠一點才好。
我們都各自忙著自己的家庭,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著。我們照舊不聯(lián)系。
后來侄子兜兜出生,不知道是誰迷信,說三年內(nèi)不得遠行,不得往南走。這意味著三年,他們都不會回來了。雖然他們不回來,日子也沒有停留。突然有一天,媽媽電話里火急火燎地說:侄子兜兜病了,病得很重。我們?nèi)胰硕既チ酸t(yī)院探望。看到孩子病得那么重,嚴重到讓我們以為他可能要去了。除了難過,我們好像也無事可做。那時,父母在溫州開一家雜貨店,店門無論開著關著,都很擔心。匆匆看完兜兜,我們又回來了。至于她如何照顧孩子,至于她的擔心與疲憊,我是事后聽二哥講的。一個母親,一個極愛孩子的母親,在她的孩子病重的時候,那種無助、憂慮不難想象。但我們沒有更多的去關心她。
自此,她便更不愿來我們家了。
后來,兜兜上小學,父母也關了溫州的店回老家養(yǎng)老。操勞了一輩子,也該歇歇了。父母一輩子拉扯大我和兩個哥哥長大,供我和二哥上完大學,在老家蓋了一間五層樓的落地房。這差不多就是他們所有的成就了。
二哥他們希望老媽去幫忙照顧兜兜。兜兜自從上次大病之事,他的媽媽我的嫂子總是竭力細致地照顧著他的身體。反正在家無事,媽媽也就去了諸暨。婆媳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之道是千古難題。
有一次,我媽竟然哭著從諸暨跑回了家。我一聽到,怒火中燒。人是你們叫出去的,現(xiàn)在哭著跑回家。她是我媽,我怎么忍?一通電話打給我哥,被我狠狠罵了一頓。在我認知里,父母是給我生命的人,只要他們愿意,怎么高興怎么來。作為晚輩,要孝要順。順,不就是順著老人家的意愿嗎?我沒有去追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因為在我看來,老媽受了委屈,就是他們的錯。我想不明白的是:二哥家日子不錯,既然不喜歡老媽的性子,為什么卻一再地要求老媽出去幫忙,為什么不雇一個人呢?我到現(xiàn)在也沒有想明白。但最終,媽媽還是又去了二哥家。老媽就在諸暨溫州兩地來回走著。一直矛盾不斷,吵吵鬧鬧。說來說去,就說當初買房不資助,裝修也沒幫忙。兜兜生病,全怪家里要錢不要人,小時候沒照顧好。在我看來,這些理由都不能成為怨恨父母的理由。
我越來越不喜歡她,她也不待見我。我和她之間似乎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有一天和二哥閑聊,二哥說:我們家人對她關心太少了。很神奇,那一次之后,我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她的疏忽。我不知道她的生日,不知道她的心情,不知道她的工作情況,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健康。對于她的一切,我只剩下“不知道”。后來,她用二哥的QQ和我有了一次比較深入的談話。言語里,滿是抱怨,數(shù)落我的不是。之前她說我,我就刪了她的電話,刪了她的QQ。但這次,我就靜靜地聽著,我去解釋去說明,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樣。在她看來,事情變成這樣,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最后她說的話的大意是:釘過釘子的墻壁,你覺得能不留痕跡嗎?不知不覺間,我們留給她一顆受傷的心。
我嘗試著去關心她,去改善與她的關系。我向二哥打聽她用什么品牌的化妝品,二哥說她很挑的,很講究。我給她寄阿膠糕,二哥說她不要我的任何東西。我這才意識到,我在她那里,已經(jīng)絕緣。去年國慶節(jié)前夕,二哥摔傷了腿。媽媽出去照顧二哥。適逢國慶中秋節(jié),我提議一家人去看看二哥,順便吃頓團圓飯。我安排好了行程,約好了海鮮,就等假期一到,闔家團圓。沒想到,假期沒到,卻收到了二哥的一條信息:她說,除了大哥家,其余的人都不歡迎。這個閉門羹吃得夠嗆。我哭了,哭了好幾天。我也明白,無論我做什么,她那墻上的洞,我是不可能填平的了。我對她沒有責怪,但我怪我哥。我揚言要和他斷絕兄妹情分。
自此,我和二哥也幾乎沒了聯(lián)系。
她病了,病得很重。是媽媽打電話來說的,二哥要她出去幫忙照顧兜兜,兜兜媽要做手術。我馬上發(fā)信息給二哥問了病情。比我想象的要嚴重……
只要你好起來,只有你愿意,怎么樣都隨你……
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