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骨柔情

◇淮草灘

我叫申生，是晉國的太子。當年，我的爺爺晉武公擊敗了草原雄鷹戎狄，活捉戎首詭諸。為紀念勝利，爺爺就給他的愛子取名詭諸，也就是我的父親，后人所稱的晉獻公。

我的獻公老爸比起武公爺爺更是神勇，他統(tǒng)帥晉國鐵軍先后吞并了周邊十七個國家，威服三十八家諸侯，使晉國版圖擴大了好幾倍。成語“假道伐虢”“唇亡齒寒”等都跟我老爸有關。你們不要以為我老爸打下的江山以后都是我的，我會很高興，其實不然，我天生就是憂郁滿腹。

我的生母本是齊國公主。我外公齊桓公為了爭取晉國支持他稱霸，就把自己的愛女齊姜嫁給晉武公。母親齊姜痛恨這種政治聯(lián)姻，但又無力反抗，于是，她偷偷愛上了太子、我的父親詭諸。二人私通，母親懷上了我。事情敗露，晉武公被氣死，父親繼位為君。我父親無視周王禮制，直接立我母親為夫人。但是，顧及面子的侯夫人，整日憂郁，生下我不到仨月就撒手人寰了。

父親滅了賈國，又搶回賈國公主為妻，令其撫養(yǎng)我長大。賈母國破家亡，整日垂淚。兩位母親的脆弱與憂郁，深深根植于我的血液里。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整日看到的都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父親為了鞏固他的君位，設計圍捕并誅殺了支持晉武公的曲沃諸公子、公孫。父親殺盡三十二家公族老幼婦孺四千多人，致使強大的晉國從此不存在公族勢力。然后，他又風卷殘云一般滅亡和吞并周邊小國。凡是被他滅亡的國家，國君家族一律斬草除根。我害怕父親。在幼小的我眼里，他就是一個嗜血的暴君。

我剛成年，便被父親立為太子。父親把強大的晉軍一分為二，他將上軍，我將下軍。但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父親聽說晉國東南的驪戎國君有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兒，就命我率領下軍去消滅他們，搶回兩位公主給我做妻子。

我問父親：咱們?nèi)ハ露Y聘，明媒正娶不好嗎？

父親大怒道：晉國的國君歷來都是馬上治國，老婆都是搶來的。

我嚇得雙股顫顫，只得聽命。

父親派能征善戰(zhàn)的將軍里克助我，其實也是督促和監(jiān)督。我們剿滅了驪戎，搶到驪姬姐妹。里克卻不遵我的將令，殺了驪姬全族。

在返回途中，我對驪姬姐妹百般體貼照顧，感動了驪姬，我倆定下了海誓山盟。

父親很高興，準備為我們完婚，又要先見一見兒媳。誰知道，這一見，成了我的終生夢魘。父親當時就被驪姬的美艷所迷醉，直接把她留在宮里據(jù)為己有。

我當時就產(chǎn)生了輕生的念頭，賈母苦苦哀求。她一心養(yǎng)育我長大，沒有生育。為了養(yǎng)我的母親，我忍了。

再與驪姬見面，是一個月后。驪姬偷偷告訴我，她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我不禁悲喜交加，感嘆蒼天弄人。我不愿呆在絳都，便向君父申請鎮(zhèn)守曲沃。

轉(zhuǎn)眼，驪姬的孩子奚齊已經(jīng)六歲。我來絳都為君父獻壽，私會了驪姬。驪姬對我說，君父要立奚齊為太子，他嫌我太柔弱，想殺了我。

我并不在乎，死就死唄，反正奚齊是我兒子。

驪姬哭著說：你死，我也不活了。

我問，那怎么辦？

驪姬說父親昨夜夢見了我的生母。她讓我去祭祀生母，回來后，把祭祀用的胙肉獻給君父。這樣，或可修復我們父子的關系。

我信以為真，就照辦了。誰知道父親的親兵突然包圍了太子宮，說我意圖謀殺君父，篡位登基。我正疑惑間，將軍里克趕來，他偵悉了宮廷的全部內(nèi)幕。

原來，我父親打獵歸來，要吃胙肉。驪姬阻止說：胙肉來自遠方，最好驗其是否有毒。便把胙肉喂狗，狗死了；再給宦官吃，宦官也死了。于是，父親認定是我忤逆。不但如此，驪姬還誣陷了我的兩個異母兄弟重耳和夷吾。她說胙肉是我們?nèi)值芤积R送來的。重耳懼禍，逃亡齊國；夷吾逃往秦國去了。剩下的我，百口難辯。

此時，我才意識到驪姬的蛇蝎心腸。她一石三鳥，除掉我們兄弟三人，我父已然老邁，日將不久。這樣，憑借奚齊，她就可以獨掌國政了。

里克勸我逃回曲沃，起兵討逆。我堅決不允。奚齊是我兒子，這是一個秘密。我若戳穿驪姬的陰謀，君父就會如晉武公一樣受辱而死。我沒有君父的膽魄，無顏面對國人。事已至此，不如以死保全君父的名節(jié)。至于驪姬，那是晉國欠她的，由她去吧。

于是，我拔劍自刎。

蒼天不佑惡人，君父薨，里克殺死了驪姬和奚齊，迎我三弟夷吾為君，即晉惠公。夷吾卒，二弟重耳歸來，終成為天下霸主，一代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