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偉
小時候圖玩,愛跟二姐去生產(chǎn)隊趕驢上山送糞。
一頭老驢,走得慢,我拿根樹枝在驢腚后頭吆喝,碰上德力哥挑著一擔糞一搖一晃往山上挪步。德力哥打趣說,沒個驢腚高,小心驢踢你。
我朝德力哥笑。
爹和娘老夸獎德力哥肯下力,說誰家閨女跟了德力哥遭不了什么罪。
德力哥天生腿瘸,二十好幾了也沒個說媒的。
一擔糞添得凸尖,汗水浸濕了德力哥的衣裳,能清晰地聽見德力哥粗重的喘息聲。
驢累得走不動了,二姐輕輕在驢腚上好像撫摸似的拍打幾下。
驢的脊梁骨上有幾塊地方被馱簍架子磨掉了皮,現(xiàn)出鮮紅的肉色,瞅著瘆得慌。
驢越走越慢,最后索性不動彈了,仰起脖子朝著高高的山頂拉腔拖調(diào)地叫喚,聲音悲切哀傷,在山谷中久久回響……
我拎起樹枝朝驢腚抽了一下,沒想到驢會反抗,狂蹦亂踢,頭猛烈甩動,要掙脫二姐手里的韁繩,二姐被驢一下子拽倒。
德力哥見勢丟下?lián)?,顛著步子撲過去,倆胳膊箍住驢的脖子,任驢怎么折騰硬是不松手,最后,驢和德力哥一起癱倒在山坡上。
沒想到德力哥會托人來家里提親,說是相中了二姐。
爹和娘問二姐,你咋想?二姐低頭擺弄手指頭不吱聲,急得我推了一把二姐,快說。二姐臉紅了,抬頭瞅了爹娘一眼,低聲說,你們說咋辦就咋辦。
爹和娘那天晚上嘀嘀咕咕,到末了竟然沒有答應。
過后,驢不吃不喝,臥在棚子里懶得動一下。隊上決定把這頭干不動活兒又愛惹事的老驢殺了吃肉。
是德力哥操的刀。
殺驢那天,二姐淚眼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