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送別落日
就像和另一個自己告別
送她去遠(yuǎn)方
山背后,是另一個世界
地平線下,生命依舊繁衍
這樣的過程有些漫長
漫長得能聽到一些光的針
落在地板上。只那么
一閃。如同寄語
終于在黃昏之后
琴葉榕一樣抵達(dá)了
寂靜的窗臺
一個人的外省,也是一叢蘭草的外省
一叢蘭的生活,可以是“習(xí)習(xí)谷風(fēng)以陰以雨”。
而在一場雨之后,也可以植于竹筒
古樸的竹筒無需蝕刻;無需著顏色
出門之后,她是暗自修行的姊妹
歸來之時,她是燈影下疲倦的肉身
而窗外雨聲初歇而窗外云翳漫卷
有一天夜晚,以為下雨了
其實是起風(fēng)
有一天夜晚,以為下雪了
其實是落雨
總有那么一天,雪會下來。為了迎接它的小
我會及時打開窗子
為了迎接它的白我會空出一棵香樟
我想去看你,在城市下過一場小雪之后
我想去看你
盡管高處也這樣寒冷
我想去看你。它們扇動巨大的翅翼帶著人飛翔
——
當(dāng)你缺了,我想坐在山脊
當(dāng)你圓了,我想和你交換一下關(guān)于命運的看法
雪從早上開始下,到了黃昏也沒有
要停的想法有些地方,已經(jīng)積起不薄
不厚的一層。車燈打過來的時候
它們就亮一下
間或能看到一些樹枝
雪經(jīng)過它們
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我知道,落在車上的雪
將會被帶往遠(yuǎn)處
究竟有好遠(yuǎn)
可能雪也沒有過多考慮
無物可燒,就燒虎豹的骨頭
無物可暖,就暖大雪之夜
暖山高水遠(yuǎn)光明的小舌頭,我愛這左右搖擺的
光明
愛短暫的暖
愛熄滅的余溫
愛雪后的灰燼
命運可以是這樣的,無鱗。無骨。
有著水性柔軟的身體。
大張著嘴巴,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什么
命運可以是曬干清湯。
紅燒包著面粉放熱油里
炸大睜著雙眼,想喊出痛苦卻喊不出來,
或許下鍋那一刻濺起的油花,也是一種抗?fàn)?/p>
明天就是中秋了,此刻人們又在談?wù)撈鸢邹?/p>
誰都有過面目青翠的好年紀(jì)
那么內(nèi)向,當(dāng)你煩躁,會陪你默默坐著
那么清察人意,你的悲傷基本等同于她的苦咸
二三錢的劑量。
月亮是漸漸圓的;
火焰是漸漸矮下去的
白薇、白薇當(dāng)人們談?wù)撈鹇端?,那些白花已?jīng)
翻過第九道山坡
每次去車站,不像去送人
倒像送別火車
每一次揮手,火車都報以汽笛。汽笛沉悶
如同雷聲滾過天空
車站是送不走的
站臺上,秋風(fēng)是送不走的
秋風(fēng)委婉——
次第吹開小站燈火
目之所極。白云是白云的;
楊柳是楊柳的
在此之前的數(shù)個時辰
來路屬于蟬;短亭屬于老人
誘餌懸垂于湖
誘餌是因,也是湖水動蕩的果
濃縮的樓宇,濃縮的秋天;濃縮的雁陣
濃縮的藍(lán)——
水的秉性,在于諳習(xí)鏡的含義
沿湖而行的人,還沒有參透方圓之道
于行走當(dāng)中,你說的鏡花,你說的水月
都有累贅之嫌
眼看就秋天了
眼看著黃土高原就剩下黃土了
一首歌從三月里桃花
眼看就唱到《夢中的蘭花花》
托大雁帶去的消息,
已經(jīng)交代完畢
它們一路飛過高原
飛過黃河、渭水——
秦川八百里,
明月滿寒沙
柿子還沒紅,
柿子總是要紅的
年輕的匠人用金剛藤烤制手鐲,在酒精燈上輕輕移動
看它彎曲凝固成一段光陰
多余的溫?zé)崃艚o絲瓜,在小巷深處
它們已去日無多
在朱家角,有些荒草還來不及結(jié)穗就秋天了
有些木頭朽掉是早晚的,枝葉斜斜穿透了它們的紋理
一個匠人在刻家族史他是被請來的
方圓幾十里的好石匠。剛剛喝了酒鏨子也飽蘸了秋風(fēng)
作為草的后裔,他們確實沒有被史冊記載過,
那些扎根的、開花的、結(jié)了果的
包括被殺戮的葉落歸根的,如今都被寫進(jìn)一塊上好碑文
十月秋風(fēng)入戶十二月大雪,將為族人們加冕
外灘向右。外白渡橋向右
雨的路標(biāo)
在那里,你將與蘇州河相遇。它將繪一幅
濕漉漉的水粉。綠的是冬青
灰的是街道
在那里,雨、傘、車輛都是過客的代稱
有人收集水滴
制作流行樂
有人把樂譜遺忘在橋頭
船是平韻
汽笛是破空的爆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