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洪洞大槐樹

夏寒

一、尋根之地

祖先們，從大槐樹的根雕大門走出，他們的影子遠了。

那些遠去的影子，賜予我們一個走進去的理由。

今天，我來了！我從祖先出來的洞口進去，恰好與他們的影子重疊……

于是，歷史與今天在樹洞里交錯!

他們的頭低于樹洞的高度，卻高過了歷史；

他們的雙腳的血泡，不斷在腳印里放大，留下的足跡拉動了六百年的歷史。

我是大槐樹移民的后裔，根字影壁，昭示著移民后裔共同的根。

尋根，是我既定的方向。

古大槐樹下豎起的碑亭，是大槐樹靈魂棲息的地方。

它的靈魂，與我們的靈魂在碰撞。

二、三代大槐樹，繼承著古槐樹的遺志。

千年槐根，在盤枝錯節(jié)中，描繪祖先的雙腳到我們腳印的距離。

奇特、繁復(fù)而漫長的距離，在移民浮雕圖上。

三組浮雕，是那個時代的移民國策、移民惜別、移民遷徙的縮寫。

以文釋畫，文畫互彰——講述著大槐樹移民的起因，講述著槐鄉(xiāng)人們別離鄉(xiāng)土、遷徙途中的生動故事。

祭祖堂。露天銅鼎香爐前。

那一千二百三十個移民先祖姓氏牌位，是我們先祖的靈魂匯聚。

我們怎敢忘記先祖，有先祖才會有我們！

尋根祭祖的移民子孫，坐在望鄉(xiāng)閣，品一品家鄉(xiāng)水。

一杯清茶，一瓢清水，一片親情，溫暖了我的心。

擺放供品的獻殿，位于祭祖活動區(qū)中軸線上。

西側(cè)溯源閣，讓我們一邊追溯移民史實，一邊感念先祖功德。

東側(cè)望鄉(xiāng)閣，讓我們銘記是中華兒女，是大槐樹移民后裔。

那座牌坊，蔭庇群生。

大槐樹的神靈，世世代代庇護著移民后裔，庇護著蕓蕓眾生。

中華姓氏苑，那些姓氏倒映在同源渠的波浪上。

浪花翻滾，記述著中華民族的姓氏來源、發(fā)展與演變。

移民實證展覽館，是對移民歷史最真實的見證和最珍貴的佐證。

石經(jīng)幢，是現(xiàn)存明代遷民的唯一歷史見證。

思源潭，移民先祖當年從這里開拔外遷。

開疆拓土，但從沒有忘記對故土的思念。

移民后裔雖然來自五湖四海、大江南北，但源頭都在這里。

光陰變幻，又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輾轉(zhuǎn)遷徙，大槐樹移民后裔已遍及神州大地。

不管經(jīng)歷多少歲月，遷徙到什么地方，只要是大槐樹的后裔，一定會回老家看看，因為我們是同根同源的一家人。

二、靈魂之樹

洪洞大槐樹，你不僅僅是一棵樹。

社會與自然的無形推力，顛覆了你原本是一棵樹的概念。

洪洞大槐樹，你是我們祖先移民的地理座標。

你的根須，是我們的上線，是我們共同的家譜，是我們的生命之源。

你的根，其實就是我們的根。

六百年前，我們的祖先從你的綠蔭下走來。

祖先們，從大槐樹下一步一步離開，久遠的年代，讓他們忘記了老家確切的地址，而大槐樹是他們唯一可以記住的家園。

迎著風雨交加磨礪的鋒刃，雖然剪去了你曾經(jīng)繁茂的枝葉。

你龐大的樹冠，向四面八方展開，卻依然恢復(fù)了華夏大地的一片生機。

你的肢體巍然屹立，舉起了一千八百年的歷史。

在民族危亡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你咬緊了牙關(guān)，為移民寫下了生離死別與另謀發(fā)展的時代宣言。

一千八百年的日夜輪回，你長成了一個標志性的歷史符號。

你生長的姿態(tài)——是親人離別與炎黃子孫繁衍生息，交織成民族的繁榮與華夏山河的錦繡。

從大槐樹的老鴰窩下出發(fā)，長長的遷移隊伍，一路慢慢東行。

回首西望，抬眼東尋，我又會在哪里再次生根？

回望你的四周，那些溝溝坎坎，擋住了殘酷的戰(zhàn)亂，擋住了黃河泛濫，擋住了自然災(zāi)害的蔓延……你為炎黃子孫的繁衍生息保住了本錢！

你的根，書寫了歷史。

在大片大片的荒野上書寫出莊稼，讓房屋去覆蓋了墳冢，在千里無人區(qū)讓生命重新喘息，使沉寂在生產(chǎn)中復(fù)活。

你的密碼，在元朝與明朝更新?lián)Q代的縫隙間隱藏，在刀光劍影的廝殺里隱藏；

你的密碼，在親人永不再見的悲痛中隱藏，在戰(zhàn)爭與災(zāi)害制造的尸骨里隱藏。

洪洞大槐樹，你的蒼老折射的是無限的堅強，融進民族血液的依然是堅強。

當你的樹干、樹枝、樹冠老去的時候，同時卻擁有了神靈的資本。

我分明看到你失去的樹枝、樹冠，在華夏大地上以形而上的姿態(tài)在不斷地生長；

我分明看到那繁茂的枝葉，在民族的血管里在不斷地繁衍生息、不斷地在強大……

歷史的風雨，早已沖淡了人們關(guān)于祖先的記憶。

但中華姓氏苑標出的姓氏，卻讓我們找到了認祖歸宗的真實證據(jù)。

那長長的根須，緊緊地牽著我們的靈魂。

不管是移往河北、河南，還是安徽、山東，你都是我們那個最神圣而古老的精神家園。

祖先腳下，磨破的鞋子是書寫歷史的稿紙，那一雙雙腳一如一支支筆，蘸著汗水和淚水，譜寫了歷史上最恢宏的移民史詩。

三、祭祖之地

“問我家鄉(xiāng)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p>

這句民間廣泛流傳的民謠，一代一代傳到今天，告訴了我們的根在哪里。

祭祖堂，坐北朝南。一個全國最大的百家姓祠堂。

天下民祭第一堂。堂內(nèi)，一千二百三十個移民先祖姓氏牌位，在堂前的露天銅鼎香爐里延續(xù)香火。

洪洞大槐樹，六百年前親人的離散與訣別，埋下的靈魂，在你古老的根上；

今天，“祭祖”的香火，使你的靈魂在千年槐根里抽出了新芽。

中華槐根的古今，在祭祖的一炷香里交匯。

對故鄉(xiāng)的感情，在祭祖的一炷香的飄渺中追尋。

家有譜，樹有根，人有祖。

今天，我用雙手輕輕地去撫摸大槐樹的老根，更接近了祖先的靈魂。

此刻，天上卻突然下起了雨。

滴在了我的眼窩里，我真的不明白這是祖先們的淚水還是我的淚水？

生命的延續(xù)，如和煦的陽光把大地喚醒。

我站在你的身旁，你俯視著我，而我一言不發(fā)，蹣跚的思維已滲進你的筋骨里。

我把古老的歲月，杵進語言的心跳。

燃上一炷香，慢慢咀嚼著生命的意義。然后，再捧上一抔新土，讓你傾聽大地復(fù)蘇的聲音！

你是華夏兒女的魂。

根的密碼，在族譜中演變成的符號，是那些故去的生命。

我們今天的生命，有一天必會變成家譜的一個符號。

先祖就是我們的根。根啊，在一節(jié)推著一節(jié)地不斷生長。

又把我們推到這個世界上，我也同樣順著這條根生長，今天找到先祖以及先祖繁衍下的龐雜根系。

那長長的根須，緊緊地牽著我們的靈魂。

我會以落葉的方式，用生命的密碼在生命中傳遞。

四、思鄉(xiāng)之鳥

遠古的風，吹著清愁。西部的溝溝坎坎，承載著西部的歌謠。

彌漫著難以咽下的苦痛，在山路盤踞的縫隙間升騰和飄曳。

殘陽，斜照在古老的大槐樹的黃昏里。

一如黎明，做出的解釋在群山凌亂的骨節(jié)深處。

云停在山坳，那些思鄉(xiāng)鳥停在所有彎曲過的矚望上。

每天黃昏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密密麻麻地趴滿了大小槐樹上。

那一樹樹枝椏，不堪重負的思鄉(xiāng)之情，顫顫巍巍。

展開翅上的四月，鳥翅的諾言，是劃出的風聲超越的悸動。

思鄉(xiāng)鳥，棲息于大槐樹景區(qū)大大小小的槐樹上，按時出席尋根祭祖的盛大活動。

思鄉(xiāng)之情，推推搡搡地擁擠在一起。

一只鳥對另一只鳥的語言，是不同音調(diào)不同場景的鳥鳴。

它們，交頭接耳，互訴離情，絲毫沒有離去之意。

可次日早上，卻又無影無蹤。

這群精靈，只在每年四月一日，陸續(xù)在這里聚集。

清明時節(jié)，密密麻麻，不計其數(shù)。

此后，便漸次減少，四月十日后，就零落無幾了。

尋根祭祖節(jié)，年年舉辦。

祭祀的形式、規(guī)模、祭品、禮儀等等，幾乎都有不小的變化。

唯有思鄉(xiāng)鳥，每年清明時節(jié)準時來去，以不變應(yīng)萬變。

思鄉(xiāng)鳥的鳥鳴，是風景里懸掛的懷想。

思鄉(xiāng)鳥的思想，在飛翔的高度里起落，它的翅羽在天空留下的劃痕中，寫下的無疑是思鄉(xiāng)。

思辨的樹枝，把思鄉(xiāng)搖落在生命的波瀾上。

那些靈魂，在特定的時節(jié)撫慰離散的親人。

思鄉(xiāng)鳥，為誰寫下的心事，都是思鄉(xiāng)。

五、三座橋

群山，用化解的隱喻觸摸洪洞。

我把同源渠的傳說，留給波浪。

滿天的星星，是俯視大地的眼睛，觀察三座橋的內(nèi)涵。

此刻，我該隱身的詩行，是鸛鳴橋，鸛鳥的鳴叫抒發(fā)游子的思鄉(xiāng)之情。

幻想，遠方的模樣。

那些咽不下的苦痛，在山路盤踞的縫隙間升騰、飄曳。

凝成霧，化成風，走出沉寂，才能香飄四方。

被風吻過的容顏，遍布丘壑，飽經(jīng)滄桑。

鐘聲，窺視大地的隱秘。一些隱晦的答案，陷入最動人的情節(jié)，描繪出靈光，秘密地藏進黑夜。

我采一片蓮葉，不小心驚飛了一只水鳥。

星光點染的蓮馨橋的蓮花的香氣，彌漫著洪洞城的周圍。

那上面的紋路是老家人與移民后裔永遠心連心。

風，吹著無法抵達的冥想。

歷史，在河道里留下虛擬的路，蒼涼在黑夜里占據(jù)我的天空。

在無人破曉的晨曦里，閃耀著殘夢，渴望著用一雙手，捧起荒野的晶瑩。

風景，在水流的心里舍棄源頭的落紅。

橋上。升起的曙光，穿越了時間的呼吸。

沖擊我沉思的表情，從寂寞中引出生活的軌跡。

遠古的風，溢出清愁，承載著西部的歌謠。

槐香橋的槐樹，到處充斥著槐花的芳香。

槐香，在芳香的每一個細節(jié)里，相互交融嘆息。

仿佛嘆出了祖先一步三回頭的背影，使大槐樹的后裔永遠懷念故鄉(xiāng)。

三座橋。

你承載了多少人的腳印，就一定儲存了多少嘆息！

你承載了多少人的回望，就一定珍藏了多少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