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曉蓉
按照父親自己的紀(jì)年法,父親今年已經(jīng)86 歲了。實(shí)際上父親1926年生,只有84 歲。可父親總是愛把自己的年齡無限放大,每個生日過后,父親的年齡就會順次遞增好幾歲,許是人老犯糊涂的緣故,也或許是老人家為自己的高壽自鳴得意的一種方式。
像這種罔顧事實(shí)把年齡放大的荒唐做法其實(shí)還無關(guān)痛癢,父親在人前說起自己的年齡時,我們幾個兄妹不過相視笑笑便罷,大家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事你不能和他老人家較真,否則的話,他會臉紅脖子粗地和你生氣好幾天。一個年齡問題,犯得著惹得“龍顏”大怒嗎?呵呵,大家還是識相點(diǎn)好。
可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一件事,卻著實(shí)讓人抓狂了好一陣子,真?zhèn)€叫讓人哭笑不得。
早餐后,我去樓下洗了個頭,回來后便躺在沙發(fā)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和母親、姐姐聊天。母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道:“你出去洗頭時,你爸把你的菜刀拿到菜市場找人給你磨了?!笔裁矗课乙幌伦訌纳嘲l(fā)上彈跳起來——老天!我昨天為新房子廚房剛買的菜刀,青堤不銹鋼的,好幾十塊,還沒拆包裝呢!你見過磨不銹鋼刀的嗎,何況還是新的?
我趕忙跑到飯廳拿出我心愛的菜刀查驗(yàn)正身,不看便罷,一看心里那個才叫痛?。罕緛礤P光瓦亮明晃晃的一把好菜刀,現(xiàn)在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刀刃處全是模模糊糊的放射形線條,刀柄上水跡斑斑,磨刀人的握痕還依稀可見——我的娘,這刀純粹被廢了!“老-太-爺!”我氣瘋了,沖到父親的書房前大喊大叫,“誰叫你獻(xiàn)殷勤磨我的菜刀了?!知不知道那刀是新的,不銹鋼的,根本不需要磨啊?現(xiàn)在好了,磨壞了我不要了,你就拿著吧!”我一陣咆哮后,直接倒在沙發(fā)上生起悶氣來。
“啥子事不得了嘛?不就一把刀嗎,磨壞了我給你賠一把!”本以為父親挨了我的熊批之后,會可憐巴巴地躲在書房里噤聲思過,沒想到他居然還顫巍巍跑到客廳悶聲悶氣地回懟起我來了:“背時女子你曉得啥?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還沒見過菜刀不是用來磨的,不磨咋使喚?”接著,老太爺又瞪了一眼坐在沙發(fā)上的母親,“就你個老太婆,一天到晚煽陰風(fēng)點(diǎn)鬼火的,喊你和我一起去給女子磨刀,你不去不說還在這里說三道四!”我的母親也是個不甘示弱的老太太,瞥了父親一眼:“好好好,你是有功之臣,花了兩三塊錢辦了多么大一件好事!”“哼!”父親不屑地白了母親一眼:“兩三塊錢,你去差不多,人家是你親戚!”
“呵呵,原來磨刀的行情也與以前不一樣,漲價了哈!”半天沒說話的姐姐被逗樂了,忍不住冒出了一句?!翱刹皇?,五塊了呢!”父親像得到了支持似的,一下子變得更理直氣壯了。接下來,他又朝向我緩了緩語氣道:“幺女子,那刀倘磨壞不能用了,我給你買一把新的就是?!?/p>
話說到這份上,我的氣早消了。看著父親消瘦衰老的身軀,看著他為我的菜刀生氣的樣子、認(rèn)真的樣子,想象著“86 歲”高齡的他在菜市場守著磨刀人,猶如守著他的一個美好心愿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diǎn)過分。父親不過是想為我做一件事情而已,他的快樂回報來源于子女的笑臉,可我,卻給了父親什么?!
我的內(nèi)心突然有些羞愧和酸楚,甚至不敢正視父親的蒼顏白發(fā)。我逃也似的站起身離開客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給父親丟下一句話:“沒事,爸,那刀不值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