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陽
23
廣告協(xié)會搞了一個評獎活動,評獎辦公室的人電話通知我們,說我們公司的一個廣告得了獎,讓我們?nèi)⒓宇C獎會。
廣告協(xié)會的秘書長認識夏珊珊。當初,那個秘書長知道她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就忽悠她加入廣告協(xié)會。開始,夏珊珊沒啥熱情,朋友打了兩次電話,她都未置可否。我了解她的心理狀態(tài),她只想悶頭賺錢,只想低調(diào),不想張揚,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在開公司。她把我找來,實際上就是不想出頭露面,想讓我?guī)退幚砣粘J聞?wù)。
可那個朋友很執(zhí)著,三番五次地找,弄得夏珊珊沒辦法,便征求我的意見。我覺得加入也行,既給了那人一個面子,也有利于業(yè)務(wù)交流。我們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這也是個渠道。夏珊珊答應(yīng)之后才整明白,入會還要交2000元會費??蔀闀r已晚,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夏珊珊無奈地搖搖頭,派孟晴送了過去。
這次,又是交了2000元會費不久,就接到了我們獲獎的電話。我理解為這是一種投桃報李,感覺有些可笑。到了那邊才知道,我和韓雪娜共同創(chuàng)意的一個平面廣告得了個小獎。所有獎項都是既沒有獎金也沒有獎品,只發(fā)一個紅色封面的獲獎證書??磥磉@種只重精神忽略物質(zhì)的評獎活動難以引起共鳴,不少人領(lǐng)完證書就離開了會場。我還是裝出淡定的樣子,坐在會場的后排,堅持到了最后。
會上頒出的獎項眾多,發(fā)了很長時間。然后主席、會長、秘書長什么的又紛紛講話,會議結(jié)束就接近中午了。主辦方在報業(yè)集團的餐廳安排了午餐,我就打算吃完飯再回去。反正回去也得吃食堂,不如在這里混一頓,換換口味,銀都大廈食堂的飯菜實在是吃膩了。午餐的檔次不低,菜品豐盛,這是獲獎?wù)呒芭c會者唯一的福利。我甚至懷疑,會議那么磨嘰、啰唆,就是為了挨到飯時,一些人,包括我自己,一直熬到最后,就是為了這頓飯。
按說這種會議高建平是應(yīng)該參加的,不知什么原因,他沒有來。往餐廳走的時候,我給他打電話,高建平說出差了。聽筒里風聲很大,呼啦啦的,說話聲音聽不大清。我提高嗓門問:“你這是在山頂嗎,怎么這么大的風?”高建平說:“不是山頂,是海邊,我在廈門海濱溜達呢?!蔽艺f:“你這哪是出差呀,是公款旅游啊。”高建平笑著說:“還不是一回事,不必較真兒?!蔽艺f:“帶情兒去的嗎?”高建平說:“沒有,廣告業(yè)務(wù)會議,跟她沒關(guān)系?!蔽艺f:“我這也參加廣告協(xié)會的活動呢,不過沒你瀟灑,只能混上一頓飯?!?/p>
掛掉電話,點上一支煙,這時恰巧遇到一個面熟的人,他先跟我打招呼,可我一直沒想起此人的名字。這讓我既覺得尷尬又心生安慰,因為我實在不喜歡和一桌子陌生人吃飯,總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們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滿桌的人都挺能喝,也能咋呼。那些人不是報社廣告部的就是有點兒名的廣告公司的,我純屬無名鼠輩,根本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吹牛明顯吹不過他們,兩瓶雪花純生喝完后,我悄然而退。
坐公交到南京北街下車,習慣性地拐上了北二馬路。我拿出手機給韓雪娜發(fā)了一條短信,讓她來畢加索酒吧。那個得獎的廣告,是我們倆合作的結(jié)果,韓雪娜做的文案,我只是不疼不癢地修改了一下。用早年間的一句歌詞來說,就是軍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其實應(yīng)該有她一大半。
離酒吧不遠的地方圍著一群人,走近一看,見一臺出租車停在那里,旁邊一臺電動車倒在路上。原來是兩車發(fā)生了剮蹭,司機和騎車人正在面紅耳赤地爭執(zhí)??戳艘谎?,覺得沒勁,轉(zhuǎn)身奔向酒吧。
一進酒吧門,就聞到了濃濃的咖啡香味。吧臺里的阿蓮熱情地跟我打招呼,由于經(jīng)常來,又是老板的朋友,我們早就混熟了。畫家老馮不常來,只有請朋友喝酒的時候才到場,平時大多貓在家里畫畫。下午剛剛開門,酒吧里十分幽靜。背景音樂是法國爵士樂。
走到里邊我才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坐在一個角落,在一盞昏暗的燈下,正讀著手里的一本書。桌上放著包和手機,面前擺著一杯咖啡。見我進來,女人抬頭撩了一眼。我發(fā)現(xiàn),女人很年輕,且有些姿色。我心里琢磨,真是個愛讀書的人,這年頭誰還讀書啊,尤其是美女。
剛剛喝完酒,我也要了一杯咖啡。阿蓮問我要啥咖啡,我大聲說藍山吧。往常我很少點藍山,主要是價格太貴,況且酒吧里的咖啡也不太正宗,藍山豆十之八九是假的。我之所以喊出藍山的名字,是因為酒吧里坐著一個美女。只有我們兩個客人,咱不能顯得跌份兒。這真是一種典型的虛榮心,我這么嘲諷自己。
看了一眼手機,韓雪娜沒有回復,估計是沒看到,一會兒看到了一定會回的,不著急,慢慢等。這樣可以有充裕的時間來琢磨眼前的美女。真正讀書的人,不會來酒吧讀,酒吧是個扯淡的地方,運氣好也許會有個艷遇,卻絕對不是理想的讀書之地。我估計她未必讀得下去,心里有可能臆想我會邀請她喝一杯呢。要不是約了韓雪娜,我也許會壯著膽子走過去,嬉皮笑臉地搭訕,看來今天這個機會是沒有了。
雖然韓雪娜尚未回短信,我不確定她來還是不來,可萬一她覺得用不著回復,而是直接過來呢?一旦撞上我妄圖勾搭別的女人,場面豈不是很尷尬?那也會影響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何況目前我正在暗暗實施搞定韓雪娜的計劃,不能一時沖動,因小失大。
心在動,腳卻沒動。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斜對面的美女,她還在讀那本書,看上去很專注。在模模糊糊中,我猜到了書名——《人體使用手冊》,嚯,嚯嚯,這書名起得真有魅惑力。要是叫《女人使用手冊》,估計更有意思,可能更加暢銷。
24
我喜歡在酒吧、咖啡館之類的場所待著。喝點酒,或者一杯咖啡,哪怕是一杯茶呢。反正,喝什么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關(guān)鍵是放松心情。跟朋友一起來,就天南地北、云山霧罩地瞎聊。自己一個人來,可以發(fā)發(fā)呆、養(yǎng)養(yǎng)神,可以胡思亂想、心猿意馬。要是有個美女陪同那就更好了,美酒、美女,醇香味美,秀色可餐,那真是身心舒坦,生活愜意。
一杯咖啡快喝完了,韓雪娜回了短信:“剛改文案呢,沒看到,馬上過去?!蔽夷贸鰺焷?,點上一支,深吸一口,頓覺提神。看著裊裊的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慢慢消散,想著即將到來的韓雪娜,居然有一點神情迷離、飄飄欲仙的感覺。
恍若夢中之時,酒吧進來三個人,兩男一女,歲數(shù)都不大,都是大學生的模樣。兩個男生皆瘦高,穿著白色運動上裝、牛仔褲。女孩小巧,穿著白色連衣裙。三個人風一樣地刮進來,好似飄過幾片白云,天高地闊、云淡風輕的。我心想,年輕真好。
三個人并沒有選擇靠墻的座位,而是在中間的一張桌前坐下,正好擋住了我觀望美女的視線??床坏矫琅耍揖陀^察了一下他們。猛然發(fā)現(xiàn)情形不對,剛剛還暗暗羨慕他們,慨嘆青春無敵,此時我居然發(fā)現(xiàn)兩個男生眼里都冒著火,滿滿的敵意。女孩怯怯地問他們喝什么,兩個人正怒視對方,沒搭理女孩。
女孩猶豫片刻,去吧臺拿來三瓶可樂。男A說:“拿啤酒?!迸⒖戳四蠥一眼,去吧臺換了兩瓶雪花。男A打開一瓶,也不往杯里倒,直接對著瓶子喝了一口。男B把另一瓶打開,也對瓶吹了一口。僵持一會兒,男A先開口:
“你想咋的?”
“你想咋的?”
“你退出。”
“你退出。”
一直靜觀局勢的女孩終于開口,兩邊安撫。
我聽明白了,這是一場三角戀,二男都喜歡上了女孩,三個人來酒吧,是來談判的。男A讓男B撤出,男B讓男A撤出。呵呵,今天來著了,有一場好戲看了。
我一直喜歡看電視上的《動物世界》,尤其是大型哺乳動物為爭奪交配權(quán),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場面。到最后,總有一方頭破血流,落荒而走。不僅是動物界,人類社會也一樣,比如中世紀的歐洲,經(jīng)常上演兩個男人為爭奪一個女人而進行殘忍決斗的戲。我一直想象不出,一個女人,看著兩個都愛自己的男人因為自己,一方把另一方刺死,是個什么樣的心情。也許她們會以為獲勝的一方才是英雄,才配得上自己。而那個失敗者,死得理所應(yīng)當??磥?,那還是個野蠻的時代,文明程度發(fā)展得不夠。
看書的美女大概聞到了火藥味,起身徑直往吧臺走去。我默默地看著她,美女居然眼皮都沒往我這邊撩一下。剛才我還有邀請她喝一杯的愿望,看來是自作多情。美女買完單,剛要出門,韓雪娜進來了。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都瞬間愣了一下,進而發(fā)出驚嘆。倆人又感覺打攪了別人,幾乎同時捂了一下嘴巴,然后,一起走出酒吧,在門外熱絡(luò)地聊了起來。
聊了至少五六分鐘,韓雪娜才重新進門。落座后,我問:“那人誰呀?”韓雪娜說:“原來公司的一個同事?!蔽蚁脒M一步打探一下美女的信息,韓雪娜看著我,眼里的潛臺詞是:“你想干嗎?”我只好偃旗息鼓。
韓雪娜自己點了果汁和爆米花。我把獲獎證書遞給她。
“喏,給你的?!?/p>
韓雪娜翻了翻,說:“就這個呀?”
“你以為能是什么?一枚鉆戒?”
“我才沒以為你以為的?!?/p>
“你沒以為我以為的,那你以為什么?”
“以為你討厭。”
鄰桌原本已經(jīng)低下去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
男A厲聲喝道:“你走?!?/p>
男B也厲聲道:“快走。”
女孩站起來,看看男A,又看看男B,什么話也沒說,一轉(zhuǎn)身走了。不過女孩并沒有向右轉(zhuǎn)出酒吧的門,而是先去吧臺買單,然后去了吧臺后面的洗手間。
“你退不退?”
“不退?!?/p>
“再問一句,退不退?”
“不退。”
男A抄起一個啤酒瓶,瓶嘴向下,并沒有液體流出來,看來啤酒已經(jīng)喝完了。我原以為,男A會惡狠狠地把酒瓶子擱在男B的頭上。甚至,我像個電影導演一樣,已經(jīng)為他們設(shè)計好了畫面。此時是慢鏡頭,男A手里的啤酒瓶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在男B的頭上,砰的一聲巨響,綠色的啤酒瓶炸開,四處飛濺。男B在痛苦萬分、面目猙獰中,抄起另一個酒瓶,使出平生之力砸在男A的腦袋上,兩個腦袋頓時鮮花盛開,血噴濺到鏡頭上,畫面瞬間殷紅,變得模糊不清。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男A用力把啤酒瓶摔在了地上,聲音很響,碎玻璃四濺,好幾塊飛到了我們的腳下,韓雪娜嚇得叫出了聲。我做了一個手勢,讓她安靜。此時,我已經(jīng)預料到這是一場作秀般的沖突。
果然,男B也拿起手邊的啤酒瓶,摔在了地上。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我忍著不笑。
兩聲巨響之后,女孩從洗手間沖出來,腳踩一地玻璃碴子,看看男A,又看看男B,杏眼圓睜,聲色俱厲。
“你們這是干什么?你們能不能行?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女孩拂袖而去,像一朵憤怒的白云,飄出了酒吧的門。
男A和男B相互對望一會兒,先后起身,追了出去。
我終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唉,男生果然是男生,不是男人,不是同一種生物?!?/p>
韓雪娜蒙了。
“嚇死我了,你笑啥?”
“行為藝術(shù),演得多好啊?!?/p>
“真的假的?”
“當然假的了,兩個小玩鬧?!?/p>
阿蓮趕緊過來清理現(xiàn)場,我和韓雪娜的腳下都是碎玻璃,只好站起來,讓阿蓮清掃。
酒吧就剩我們兩個客人,終于重歸清靜。
韓雪娜喝了一口果汁,又抓幾粒爆米花放嘴里。
“以前沒看出來啊,你會喜歡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p>
“酒吧嘛,就這樣,要是不這樣,就不是酒吧了。”
“多鬧騰啊,還挺嚇人的。”
“公共場所都鬧騰,那你說,去哪兒?”
“哪兒都行?!?/p>
“賓館行嗎?”
“行。”
“真的?”
“真的。”
25
終于熬過了暑熱,早晚已能感覺到一點涼爽。小街有些寂寥,路燈也似乎醉眼蒙眬。偶然一抬頭,心里動了一下。好大的月亮,那么圓,那么亮,在霧霾濃重的沈陽,難得見到如此巨大、明亮的月亮。按陰歷算的話,應(yīng)該快到十五了吧。
我和韓雪娜在酒吧待了一下午,聊了無數(shù)個話題,似乎說了一火車的話,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就忘了都說過什么。當我們聊天的時候,我們在聊什么?這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有印象的話題還是跟工作有關(guān),跟廣告有關(guān)。我們還嘲笑了那個上午剛剛獲得的不著調(diào)的廣告獎。離開酒吧之前,韓雪娜問:“證書還要嗎?”我說:“拿著吧,得尊重這個獎,好歹是個紀念。”韓雪娜揶揄我說:“你總是有道理?!?/p>
出了酒吧門,轉(zhuǎn)身進了飯店門。我有點心懷鬼胎,要了一小瓶老龍口,打算給自己壯壯膽。韓雪娜不想喝白酒,便要了兩瓶雪花純生。酒過三巡,面色潮紅,我提心吊膽地問:“剛才的話還算數(shù)不?”韓雪娜說:“啥?”我單刀直入:“賓館?!表n雪娜簡潔明快:“算啊?!?/p>
我的心情一下子亢奮起來,暗想,這可真是活色生香的生活啊。
走出飯店,發(fā)現(xiàn)月亮已經(jīng)不聲不響地升起來。我?guī)еn雪娜去了附近的一家連鎖酒店。
韓雪娜先去洗澡,我靠在床上看了一會兒國際新聞。等我洗完走出衛(wèi)生間,發(fā)現(xiàn)燈和電視已經(jīng)關(guān)了,窗簾卻被拉開,皎潔的月光照進來,房間內(nèi)顯得既神秘又刺激。
我有點煞風景地問:“咋把窗簾拉開了?”
韓雪娜指指灑在床上的光影,說:“你不覺得今晚的月光很好嗎?”
我輕輕點頭,表示認可,心里卻想,還真是個文藝女青年呢。對這個月夜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我和韓雪娜都心照不宣。
韓雪娜橫躺在床上,頭對著窗戶。韓雪娜說:“我想看著月亮?!?/p>
韓雪娜皮膚微涼,體內(nèi)灼熱,身材比看上去更覺豐盈。我們迅速進入了狀態(tài),專注而癡迷。
完事后,仰躺在床上,原本明媚的月光照在臉上,居然有了曖昧的色彩。下巴稍稍抬了抬,就反著望見了天上的月亮。
“你看,月亮多亮。”韓雪娜說?!班?,真亮?!蔽腋胶偷?。
過了一陣兒,我把手放在韓雪娜的胸上。
“還要嗎?”
“別問我?!?/p>
終于感到了疲憊。肉體交流完了,該來點精神交流了。談?wù)勎膶W,談?wù)勊囆g(shù)。跟文藝女青年上床,間隙里還是聊點純文藝的高雅的話題,才比較符合此時的情境。
我就給韓雪娜講我先前枯燥透頂、單調(diào)無比的業(yè)余生活。唯一可干的事,就是讀書。居然啃下了幾塊硬骨頭——通讀了《尤利西斯》《百年孤獨》《追憶似水年華》等一堆世界名著。這幾本書是文壇的珠穆朗瑪,文學金字塔的塔尖。以前以為,這樣的文學經(jīng)典,應(yīng)該讀到晨昏顛倒、廢寢忘食的程度,達到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境界??汕∏∠喾矗覈L試無數(shù)次,反復無數(shù)次,都半途而廢,鎩羽而歸。根本沒有讀經(jīng)典的愉悅感,反倒感覺是一種折磨。我是急性子,簡直無法容忍作者行文的啰唆、磨嘰、絮叨。第一次讀都沒超過10頁,不斷地說服自己以后,第二次終于讀到了20頁。后來,第三次讀,也未超過50頁。多年以后,就是到了公司以后,由于業(yè)余時間無事可干,也許是年齡長了幾歲,多了一點耐心,終于強迫自己把這項“爛尾工程”收尾了。再不讀,可能這輩子都讀不完了。年齡一大,人就犯懶,熱情也不如從前,那你肯定會跟這幾本經(jīng)典之作失之交臂。不過話又說回來,讀了跟沒讀也差不了多少,依然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寫這樣的書,不知道想干嗎,想說什么。唯一的好處是,再在人前吹牛的時候,可以拍著胸脯說:“我讀過!”
我抬手在韓雪娜胸上拍了拍,說:“就像這樣拍?!?/p>
“滾吧你,流氓?!表n雪娜笑著把我的手拿開。
韓雪娜是村上迷,村上春樹的書她大都讀過,最喜歡《挪威的森林》。其實我很早就買過一本《挪威的森林》,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沒讀,后來就找不到了,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以為書里寫的是一個發(fā)生在挪威的故事。幸虧我不愛跟人聊文學,否則就有可能露怯。
韓雪娜不止一次讀過《挪威的森林》,對書里的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都了如指掌。她曾經(jīng)給我講過《挪威的森林》里的人物,我一頭霧水。她驚訝不已,問我:“你居然沒讀過村上?沒讀過《挪威的森林》?”我說:“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讀過《尤利西斯》嗎?”她搖搖頭,不言語了。
有一次,瀏覽某影視網(wǎng)站時,意外看到了《挪威的森林》。我特別驚訝,原來這本小說居然拍過電影。趕緊看了,覺得挺好看。我又跟韓雪娜借了《挪威的森林》來讀,讀著讀著就讀進去了,竟然很喜歡,終于領(lǐng)略到了村上的魅力,也多少明白一些喜歡村上的讀者為什么那么多了。不過這個感想忘了跟韓雪娜說了,書已經(jīng)讀完,還沒還她呢。
“哎,《挪威的森林》讀完了,忘告訴你了?!?/p>
“真的?真讀完了?”
“真的,騙你干嗎?!?/p>
“好看嗎?”
“挺好看的。整個寫的就是一個性苦悶?!?/p>
“就跟你現(xiàn)在一樣。”
“跟昨天一樣,今天就不苦悶了。”
月亮偏西了一些,剛才月光還直直地照著,現(xiàn)在斜斜地照著,有點不懷好意似的。慢慢地,月亮西斜下去,被其他樓擋住,屋里暗下來,夜已經(jīng)深了。
第二天,整個上午,感覺腰酸腿軟,頭重腳輕,嚴重的疲勞感,就想起莫言的一個小說——《生死疲勞》。我覺得用這幾個字形容那種特有的疲勞感比較生動。
把這感覺用短信告訴了韓雪娜,她立即回了幾個字:扶墻了吧?
不禁莞爾一笑。
后來,韓雪娜總是用這個詞威脅我,動不動就讓我“扶墻”。
1
物業(yè)的人送來一紙通知,說17樓的那間房子還有半個多月到期,催促交房租。我看了那個租金的數(shù)目,有點驚訝,那么一間小房子,租金高得讓我無法接受。
夏珊珊不在公司,我默默地把繳費通知收了起來,到走廊抽了一支煙。公司里只有我一個人吸煙,雖然會客廳的茶幾上有煙灰缸,不過那更像是給客人預備的,或者只是一個象征性的擺設(shè)。我覺得夏珊珊和他們幾個都不怎么喜歡煙味,有了這個意識,我就盡量不在公司里抽煙了,同時也有意控制抽煙的次數(shù),我當然知道抽煙的害處。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我就去走廊或者在衛(wèi)生間里抽一支。
一支煙抽完,我心里就做了決定,17樓的房子不租了,我去外面租一間民房,租金要比這里便宜許多。本來嘛,在寫字樓里租房居住,的確是過于奢侈了。
中午吃過飯,我暗暗開始了找房子的行動。在附近走了走,踅摸一番,看看有沒有民房可租。附近的確有一些老舊的居民樓,也發(fā)現(xiàn)了一家房屋中介,一打聽,發(fā)現(xiàn)沒有小房子可租,只有一個大戶型,租金太高。也是,這里離太原街太近了,寸土寸金之地,想租一間便宜房子談何容易。
尋房未果,又想抽支煙,這次我控制住了自己的煙癮,居然有些小小的興奮,心里打算晚上溜達時,往稍遠的地方去看看。
趁著屋里沒有其他人,我把我的想法跟韓雪娜說了。她一聽,驚道:“這樣不行,你得先跟夏總說,萬一那間房子夏總另有打算呢?你這樣不聲不響地給退回去,到時候不就被動了嗎?”
我覺得韓雪娜說得有道理,房子是夏珊珊租的,現(xiàn)在雖然沒用作辦公,由我暫住著,但續(xù)租與否還是讓夏珊珊自己決定比較好。我擅自做主退回,顯然不合適,我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想至此,下意識地搖搖頭,覺得有點可笑。
第二天,夏珊珊來公司后,我把物業(yè)催房租以及我自己的想法跟她說了。夏珊珊立即說:“繼續(xù)租吧,你住這兒不是方便點嗎?”我說:“方便歸方便,只是租金太高,比租民房高多了,我覺得還是搬出去住,17樓你要是沒有別的安排,還是別租了。”
夏珊珊沉吟一下,說:“別的安排倒沒有,你說的也對,租一間民房更劃算一些。好吧,你在附近找找,看看有合適的沒有。”我點頭稱是。
我跟韓雪娜說:“你幫我留意一下,幫我找找房子?!?/p>
周日,韓雪娜來電話說,她的一個朋友,租著一個一居,馬上到期了,朋友要搬家。“你看租那里行不行?就是遠了一些。”我問具體地址在哪里。韓雪娜說了一大堆,我也沒聽明白。她只好說:“你過去看看吧,我們找個地方會合,我?guī)闳??!蔽艺f:“我找不到?!表n雪娜說:“真笨啊。那行了,你在公司等著吧,我去接你?!?/p>
半小時后,電話響了,韓雪娜讓我下樓。我說打車去吧。韓雪娜說:“打什么打,我?guī)阕?,熟悉熟悉路,以后你要搬那里去,你天天打車嗎,你大款啊??/p>
房子在一個老舊的小區(qū),是一個小一室。屋里狹窄而混亂,有一種下水道的味道,自來水的龍頭套著一個橡皮套,依然有水緩緩地漏出來。更讓我不滿意的是,房子在一樓,光線昏暗,還得每時每刻掛著窗簾。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韓雪娜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跟那個女孩告別,走出了屋子。陽光明亮,感覺有些刺眼。
見我有些失望,韓雪娜安慰我說:“沒關(guān)系,慢慢找,不還有半個月嘛,還能讓你住露天地兒啊?!?/p>
我們在小區(qū)里轉(zhuǎn)了一圈。小區(qū)很大,有好多幢六七層的老樓。居然沒找到房屋中介,也沒見到誰家窗戶上貼著“此房出租”的字樣。
走出小區(qū),沿街走了一段,我說打車走。韓雪娜詭秘地一笑說:“不打,走著走?!蔽覇枺骸叭ツ膬??”韓雪娜說:“別問那么多,跟我走就行?!?/p>
我點上一支煙,抽著,忍不住又問:“到底去哪兒?”
韓雪娜露出一絲不快的神情,說:“我還能把你拐賣了???這個問,像個爺們兒行不?別那么磨嘰?!?/p>
我默默地抽煙,不敢再問了。可心里狐疑,這個丫頭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呢?
韓雪娜帶我去了她住的地方,那間一室一廳的小出租屋。
一間四樓的小房子,大概有40平方米。屋子雖然不大,卻很整潔、干凈,進門就是門廳和衛(wèi)生間,灶臺設(shè)在陽臺上,騰出的一點空間正好擺一張餐桌。居室面積不算小,一張大床,一張寫字桌,桌上面擺著一排書籍。一個老舊的大衣柜,柜門上的鏡子已經(jīng)老化,上面有很大一片水漬一樣的痕跡。家具很少,屋子居然顯出一點空曠。緊鄰著床的地板上還鋪著一張單人床的墊子,估計是人多時打的地鋪。見我看著地上的墊子,韓雪娜說:“這是非典時我妹妹帶著一個閨密回來,一張床住不下,就買了一個墊子,臨時救急用的?!?/p>
韓雪娜給我沖了一杯雀巢,我從室內(nèi)的寫字桌上拿出一本書,坐在餐桌前的折疊椅上翻著。韓雪娜準備做午飯,我說:“做啥呀,過會兒出去吃點兒得了?!表n雪娜說:“到家了,還是吃點兒家常飯,成天在外面吃還沒吃夠啊,我做飯很好吃的,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廚藝。”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好由著她了。韓雪娜從餐桌旁的冰箱里拿出許多東西,先是擺在餐桌上,然后分批轉(zhuǎn)移到陽臺。我說:“生活條件可以呀,居然還有冰箱?!痹陉柵_上忙活的韓雪娜說:“哪兒啊,也不是我買的,這不還是我妹妹回來躲非典,說三個人吃飯,天天出門買菜不方便,非要買一臺冰箱,反正她比我賺得多,我也沒攔著。也挺管用的,買一次菜,能吃一個星期,非典最緊張的時候,不都不讓出去嘛,冒一次險,安穩(wěn)好幾天。”
過了一會兒,韓雪娜想起什么,用毛巾擦擦手,回到臥室,拿出一個MP3來,一邊捋著線一邊說:“別翻書了,你聽聽音樂吧?!闭f話間,把耳機塞進了我的左耳,動作干凈利落,我都有點兒沒反應(yīng)過來。正愣著,音樂已經(jīng)灌滿了耳朵,是王菲的《執(zhí)迷不悔》。
韓雪娜關(guān)上陽臺門,打開抽油煙機,開始炒菜。過了一會兒,一股香味透過門縫滲透進來,慢慢地彌漫在屋子里。我聞了聞,感覺愜意又溫馨,覺得這就是家的味道,在外面吃飯,不管裝修多么豪華,飯菜多么高檔,也找不到這種感覺。
2
閉著眼睛,聽了幾首王菲的歌,一絲困意襲來,意識漸漸地有點模糊。陽臺的門被拉開,韓雪娜端著兩盤菜進來,問道:“困了嗎?”我說:“有點兒。”她把菜放在桌上,回到陽臺又端出兩盤。我的個天,這么一會兒就弄好了四個菜,真是一把好手。再看那四盤菜,糖醋排骨,醬燜青魚,辣炒藕片,蝦仁油菜。韓雪娜又拿上碗筷、酒杯,問我:“喝啥酒?白酒、啤酒、紅酒都有?!?/p>
這一問,我更驚訝。剛剛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四道菜,現(xiàn)在又弄出幾種酒,顯然,這頓飯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刻意安排的結(jié)果。我故作不解地問:“你平時的生活都這么奢侈嗎?”韓雪娜說:“哪兒啊,我哪有那么瀟灑,這不你來了嘛?!蔽倚φf:“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表n雪娜說:“別整沒用的,喝啥酒?”我說:“那就喝點兒紅酒吧?!?/p>
韓雪娜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干紅,又拿出開瓶器,說:“你打開吧?!蔽野验_瓶器擰進木塞,把翹起來的一對小翅膀往下一按,木塞被提起來,用力一拔,砰的一聲,木塞脫離了瓶口。我先給韓雪娜倒上,又把自己的杯倒上。我指著裝滿紅酒的高腳杯說:“這也是新置辦的嗎?”韓雪娜點點頭。我有些過意不去,說:“干嗎呀這是,不過了?”韓雪娜直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愿、意?!?/p>
我心動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詞不達意地說:“行了,那什么,開喝吧。”韓雪娜說:“嗯,吃吧?!?/p>
說實話,韓雪娜的廚藝真是不錯,成天吃食堂的飯——那種味道寡淡、水了吧唧的大鍋飯,再吃韓雪娜做的菜,都有點不適應(yīng),好吃的程度讓人有歡呼雀躍的沖動。排骨煮得很爛,嚼在嘴里要化掉的感覺,酸甜適度,沁人心脾;青魚有一種大醬的香味,腥氣被降到了最低,這種廉價的海魚做好了并不容易;藕片麻辣得體,有川菜的風味;油菜清爽適口,帶著一絲海鮮味道。四盤菜色香味俱全,看上去賞心悅目,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下筷子。
喝掉一杯,再次倒?jié)M。話題便蕩漾開去,我們聊到了公司,聊到夏珊珊,聊到孟晴,聊到趙海軍。韓雪娜對夏珊珊評價很高,幾乎有點佩服。我說:“那是當然了,她要是沒有能力,我們怎么會跑到一個公司來呢?”現(xiàn)在我們不就是緊密地團結(jié)在夏珊珊周圍嘛,你跟著一個人干事,首先你得認可這個人,覺得這個人值得你跟隨,如果你心里都看不起這個人,你怎么會圍繞在她的身邊呢?
韓雪娜說:“其實我挺愿意聽你說話的,風趣幽默,特有意思。”
“啥話,我可是X大新聞系畢業(yè)的?!蔽夜室舛核?。
“還在我面前提X大,你這不自取其辱嗎?”韓雪娜露出得意的神情。
“無所謂,剛開始知道你是某211大學的,我還有點自卑,現(xiàn)在好了,適應(yīng)了?!?/p>
吃完了,也喝完了,韓雪娜收拾碗筷、清理桌子。我說:“我?guī)湍闶帐鞍桑俊彼f:“不用,越幫越亂,你自己待著吧?!?/p>
戴上耳機,繼續(xù)聽王菲的歌。
我懶散地仰靠在折疊椅上,脖子盡力往后仰。韓雪娜刷完碗,從陽臺回來,問我:“怎么了?”我說:“脖子不太舒服。”她說:“我給你捏捏吧?!闭f著,走到了我的身后。
韓雪娜讓我把身子坐直,開始給我揉肩背和脖子。韓雪娜的手法真不錯,很有力道,張弛有度,輕重得體。捏過之后,不適感立即緩解了許多,感覺很舒服。我問:“你是不是受過專業(yè)訓練哪?”韓雪娜把頭低下來,答非所問地說:“舒服嗎?”
我感覺到了她的鼻息,有溫熱感,洗發(fā)水的清香隨之到來。她那一頭長發(fā),蹭到我的后脖梗子,麻酥酥癢酥酥的。我心跳驟然加劇,血往上涌,呼吸急促,幾乎下意識地抬起雙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反手抱住了韓雪娜的頭,猛然用力往前一拽,韓雪娜貼著我的右肩翻過來,一下子跌到我的懷里。韓雪娜驚訝地“啊”一聲,尾音還未消失,我的嘴唇就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我們狂吻起來。
此時,我心里竟然想到了剛才那個動作的出處。記得十幾年前,有一部電視劇叫《北京人在紐約》,里面的男女主演是姜文和王姬。幾乎同樣的場景,姜文坐在沙發(fā)上,王姬在姜文身后給她按摩脖子,姜文忽然抱住王姬的頭,愣是把王姬弄得一個前滾翻,倒在姜文的懷里。
這個銷魂的時刻,居然想到一個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吻完了我還止不住笑。韓雪娜問我笑啥,我不說話,還是笑,她就掄起拳頭打我。
我把韓雪娜抱上那張大床,心里覺得那張大床就是給我準備的。我開始脫韓雪娜的衣服,一鼓作氣地把她脫光了。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這次完全輕車熟路。然后我就開始參觀韓雪娜的身體,她臉上露出羞澀的表情,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前胸。每天在公司里看到的韓雪娜,都是穿著衣服的,現(xiàn)在,裸體的韓雪娜就擺在我的眼前。她的身體很美,凸凹明顯,線條流暢,溫軟如玉,光滑無比。
此刻才感覺到,那個席夢思床墊太軟了,一用力就忽悠,讓我覺得跟韓雪娜的接觸特別不真實,總有一種飄忽的感覺。我想到了床邊的地鋪,仿佛她也有同感,我一說,她就抱緊我,要直接翻到地鋪上去。我試了一下,覺得不行,不安全。只好起身分開,挪到地鋪上,從頭再來。
結(jié)束后,感覺有些疲憊,再加上喝了半瓶干紅,酒勁發(fā)作,我和韓雪娜摟在一起睡著了。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醒來后,我們轉(zhuǎn)移到床上,做愛在地鋪上更瓷實,休息在席夢思上更舒服。
我們赤條條躺在床上,韓雪娜找出一條床單,蓋住兩具疲憊卻散發(fā)著青春活力的軀體。我們閑聊起來,聊了整整一下午,聊到了許多以前彼此從未涉足的話題。在我和她上床之前,我對韓雪娜的家庭背景尚屬一無所知。原來,眼前這個跟我同床共枕、既溫柔又溫婉的女人,其婚姻生活相當坎坷。
3
韓雪娜來自小縣城,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憑借自己的努力,考進省城,上了211大學的中文系。大二的時候,她的老公開始追她。那個男生跟她來自同一個縣城,名副其實的老鄉(xiāng),放假回家的時候常常坐同一趟車,接觸她的機會就多一些。他追了她兩年多,直到畢業(yè)那一刻,她都沒有答應(yīng),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感覺那個男生很娘,性格太肉,沒什么主見,大學都畢業(yè)了,還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畢業(yè)后,在沈陽沒有找到合適的接收單位,他們雙雙回到縣城。男生去了職業(yè)技術(shù)學校,當上一名老師。她則進了當?shù)刈畲蟮囊患覈?,做文秘工作。從校園到單位,男生一直追她,始終如一,沒有放棄,沒有氣餒。見他那么執(zhí)著,在猶豫、糾結(jié)中,她終于被感動了,最終答應(yīng)了他的求婚。
男生的母親原來是企業(yè)的工人,干的是有毒有害工種,四十多歲就退休了,賦閑在家,無事可干,就開始打麻將,很快就上癮了,幾乎成了專業(yè)人員,每天出入棋牌室,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到了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程度。跟他母親一起打麻將的,有一個女的是個“半仙兒”,他母親特別相信那玩意兒,讓兒子帶著韓雪娜去了一趟麻將館,偷偷地看了看韓雪娜,結(jié)果“半仙兒”說韓雪娜面相不好,克夫。男生的母親本來對她就不怎么滿意,這么一弄,韓雪娜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韓雪娜也有過放棄的念頭,本來就不太隨心,他媽借機一鬧騰,她還真想借坡下驢,跟他分手,可男生死活不同意,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還嚇唬她,說她要是分手,他就自殺。見他這么堅決,韓雪娜又心軟了,覺得反正是跟這個人過,又不是跟他媽過,她同不同意能咋的,也許時間長了就認可了。
可韓雪娜低估了這個未來的婆婆,把她想象得太善良了。一來二去,韓雪娜懷孕了,不結(jié)婚不行了。韓雪娜讓男生張羅買房子,男生說,買了個期房,一時半會兒交不了鑰匙,婚就先結(jié)著,先跟他媽在一塊兒過,等房子下來再搬出去。嫁過去以后,韓雪娜徹底后悔了,婆婆果然不是吃素的,整天給她臉色看,總是三七疙瘩話兒溜著,成心惡心人。
開始韓雪娜忍著、挨著,實在忍不下去了,就跟老公商量,想要出去租房住,又不是租不起房,何必整天在一塊兒,看自己不順眼呢。老公跟他媽一說,他媽不但不同意,還把兒子大罵了一頓,說他是個不孝的渾蛋,都是那個妖孽的媳婦給教壞了。
讓韓雪娜徹底寒心的是,結(jié)婚一個多月后,她騎自行車上班,那天下了點小雪,雪下覆蓋著一層薄冰,她轉(zhuǎn)彎的時候,前輪一滑,一下子摔了出去,后來就流產(chǎn)了。要說流產(chǎn)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讓韓雪娜不能原諒的是,她在家休了一個星期,婆婆照樣天天出去打麻將,不但沒給她做過一頓飯,就連問都沒問過一句。
半年以后,韓雪娜才知道,老公說的買房子的事純屬子虛烏有,老公在騙她,他媽根本不打算給他們買房子。韓雪娜終于看明白了,婆婆是成心要把他們倆攪黃。韓雪娜跟老公提出了離婚,老公故伎重演,又是鼻涕一把淚一把,韓雪娜不為所動,堅決要離,老公堅決不離。
韓雪娜一咬牙,不辭而別,連工作也不要了,背個包,只身來到了沈陽。她先是在同學家里住了幾天,很快找到工作,就租了個房。
聽了韓雪娜的敘述,我訝異不止,有恍如隔世之感。這故事聽上去簡直太遙遠了,簡直是十萬八千里之外的事,極具穿越感和喜劇效果。即使不扯那么久遠,往近了說,怎么著也得是民國年間的事,再不濟,也得發(fā)生在20世紀50年代,就是《劉巧兒》《小二黑結(jié)婚》盛行的那個時期。我感覺這個故事是編的,真實性可信性太差了,既荒唐又難以自圓其說。可是韓雪娜跟我躺在一張床上,相擁而臥,裸裎相見,語氣平淡地娓娓道來,又不由得我不信,她沒有必要騙我,沒有必要編個瞎話來講給我聽吧。
“那你離婚了嗎?”沉默好久,我才小心地問。
“沒有。他來沈陽找過我,我不可能讓他找到。我鐵了心要跟他離婚,我現(xiàn)在每月給他打一次電話,只要他吐口兒,我立即回去跟他辦手續(xù),他不吐口兒,就這么拖著,我也不怕,我在這里過得挺好的?,F(xiàn)在想來,當初跟他結(jié)婚就是個錯誤,我其實一點也不愛他?!?/p>
跟韓雪娜上床之后,我才知道她有老公。她的嘴可真嚴,以前從未聽她提起過。事后知道這個情況我一度有些驚訝,然后慢慢地心里便高興起來。她居然有老公,真是太符合我的心意了。我對婚姻沒什么興趣,至少暫時沒有期許。如果韓雪娜是單身,或者離婚,她就可能黏人,整天纏著我,最終產(chǎn)生一條道跑到黑、一棵樹上吊死的想法,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會受不了的。目前這種狀態(tài)最理想,既不結(jié)盟,也不聯(lián)盟,只是一個松散型的合作關(guān)系,兩相情愿,兩情相悅,互不干涉,來去自由。當然,有時我也會默默地譴責自己,這種想法有些無恥,有些不負責任。
偶然想起酒吧里某女歌手唱的一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我很怕有恃無恐的女人。不過我又相信韓雪娜不是那樣的人,她很善良、單純,沒什么心機,是一個表里如一的好女人。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