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神的十五座海上居所

中國的神仙喜歡住在人類無法到達的地方，比如天上。但也有神仙喜歡住在人類好像能夠到達，但實際上也無法到達的地方，比如浩渺無邊的大海的盡頭處。人類誤以為乘著船，船上備好足夠的給養(yǎng)，假以時日，就可以到達那里，與神仙們交流。其實，這是妄想。

神仙可以在人間自由往來，他們的住所，卻拒絕人類踏入。

祖洲

祖洲坐落在茫茫的東海之中，離開陸地七萬余里。

秦時，始皇帝刑法嚴酷，所以常有冤死者，被扔在荒郊野外。不過，夜深人靜時，有一種鳥會結伴飛來，它們嘴里銜著巨大的葉片，悄無聲息地飛落下來，把寬大的葉片覆蓋在那些冤死者的尸體上，然后再悄無聲息地飛走。三天后，那些冤死者醒來，掀開葉片，坐起身體來，在恍恍惚惚中走回自己家中。

這樣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終于被官家發(fā)現(xiàn)。他們試圖捕捉夜鳥，設置好結實的大網(wǎng)和巧妙的機關。但是，那鳥穿過大網(wǎng)像穿過空氣，展翅而飛。他們又試圖用箭射落夜鳥，但箭頭碰到羽毛像碰到堅石，只濺出一星半點火光，箭就跌落到地面。不過，他們從死人的身上，取走葉片，小心翼翼地獻在始皇帝的面前。

葉片在皇宮的地上鋪展開，看上去像普通的菰苗的葉子，只是要更寬更長，正好能夠把一個人嚴嚴實實地蓋住。

一會兒后，鬼谷子先生到了。他身體像一片羽毛，輕輕飄落在葉子前面，他只瞟了一眼，然后抬頭對始皇帝說：

“這是不死草，也叫養(yǎng)生芝，來自東海祖洲，那里這樣的草遍地都是?！?/p>

“那，那些鳥呢？”

“那些鳥也來自東海祖洲，那里這樣的鳥像麻雀一樣到處在飛?！?/p>

始皇帝滿眼渴望地望著鬼谷子。

“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我們?nèi)ゲ涣说??！?/p>

鬼谷子誠懇地回答。

但是，始皇帝不會相信鬼谷子的話。一年后，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十五萬里的樓船，停泊在東海岸邊。始皇帝親自送行，他委派徐福為拜訪神仙的使者，攜帶五百名健康活潑的兒童，浩浩蕩蕩地揚帆馳入東海。

始皇帝和他的大臣們?nèi)找蛊谂沃旄５臍w來。

瀛洲

瀛洲也在東海之上，但更遠，比祖洲遠十倍。瀛洲面積之大，超乎想象，那里到處是晶瑩剔透的玉石，有的高過千丈，卻也擋不住神仙們的視線。

瀛洲上居住著眾多神仙，他們直立著身子，在天空隨意地飄來飄去。有時，幾十個神仙長久地停在空中，議論著什么，然后散去。他們聚會，也喜歡在半空中。每個神仙都手持著酒杯，喝完了，一只酒壺會自己飄過來，傾斜著倒?jié)M。神仙們的酒量奇大，他們不停地暢飲，似乎都有著無限大的胃口。他們往往要喝到數(shù)升后，才松開酒杯，讓酒杯自己飄回到地面的桌子上。

人類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么。

瀛洲上遍布著無限多的建筑，那些建筑看上去奇形怪狀，有的高大華麗，像宮殿一樣；有的卻極其簡陋，像獵人過夜臨時搭建的茅草屋，只不過那草是鮮嫩的；有的懸掛在懸崖邊上，像鷹的巢穴；更多的飄在空中，隨著氣流隨意移動。

這是夜晚的情形。到了白天，神仙們一個一個醒來，他們的腳跨出門檻，身后的建筑就像在融化一樣，緩慢地消失不見。

神仙們經(jīng)常趁著夜色離開，那是遙遠的人類在遭遇災難，需要他們的救助。

玄洲

玄洲在北海之中，離開海岸三十六萬里。這里的山型鱗次櫛比，上面的建筑物高大、華美。這些建筑物不像瀛洲上的，會在晨光中融化，它們古老、堅實，仿佛與日月同齡，也將和日月同毀。建筑周圍，草木蔥蘢，葉尖上冒著香氣。

這就是太玄都，天上的神下榻的地方。

在玄洲的另一端，山型錯落有致，懸崖峭壁上夜以繼日地演奏著音樂，卻沒有演奏的神仙或者充滿靈性的動物。音樂不斷地變化，有時激越，像狂風暴雨，有時輕柔，像和煦的風吹動柳枝，有時清亮，像山泉流過石板，有時似乎有女聲在吟唱，唱詞模糊不清。

時常有神仙們結伴而來，矗立在空中安靜地聆聽。

神仙中的某一個，有時會朝著人間的方向揮揮手，把輕柔的音樂吹送過去。音樂到達人間，聽到的人，心中的郁悶和煩惱會被一掃而空。

炎洲

炎洲在南海之中，離開海岸九萬里，似乎與人間要稍近些。炎洲上的神仙們飼養(yǎng)著兩種奇異的動物，風生獸和火光獸，它們都與火有關。

炎洲上非常炎熱，最初，神仙們捕捉到風生獸后，試圖用火來烤死它們，但即使幾十車柴薪燃燒起來，風生獸仍在火光中站立著，毫發(fā)不損。于是，神仙們?nèi)礓h利的斧頭，殘忍地砍向令他們惱怒的野獸，但風生獸的身體既可以讓斧頭卷刃，也可以讓斧頭陷在其中拔不出來。暴怒的神仙取來鐵錘，砸向野獸的腦袋，風生獸終于倒地而亡。但一陣風吹來，像更高的神的手撫摸過它們的毛發(fā)，它們很快復活，然后張大嘴巴貪婪地吞食吹醒它們的風。神仙們束手無策。后來，他們被更高的神告知，只要采擷洲上石縫間生長的菖蒲草，用菖蒲草塞滿風生獸的鼻子，不讓它們呼吸，它們就會在頃刻之間死去，然后，再大的風也不能把他們吹醒。

神仙們飼養(yǎng)并弄死風生獸，是為了取出它們的腦汁，和菊花調(diào)配成一種仙藥，送給人間修道的人。據(jù)說，這樣的仙藥，十斤可以增壽五百年。

炎洲上的神仙還飼養(yǎng)著另外一種動物，就是火光獸。炎洲上有一座火林山，火光獸就出沒其中。火光獸體型不大，就像一只老鼠，但它的毛發(fā)較長。它停留在一處時，像一個火團，奔跑時，長長的毛發(fā)飄起來，看上去就像火焰在奔跑。白天，在陽光下，它們的亮度不太明顯，到了夜晚，它們在黑暗的山林間竄來竄去、跑上跑下，整個山林就像布滿了光斑。炎洲上的熱量，大部分來源于它們身上這永不熄滅的火焰。

神仙們飼養(yǎng)火光獸，是為了剪取它們身上的毛發(fā)。用這些毛發(fā)織成布匹，名為火浣布，再用火浣布做成衣服，名為火浣衣?；痄揭屡K了，把它扔進火焰中，一會兒取出來后，光潔如初。神仙們就穿著這樣的衣服穿越火焰和火海，有時也贈送給人間修道的人，讓他們遇到火災時，穿著它們?nèi)セ鸷＠锞瘸龊敖兄膵D女和兒童。

炎洲上的這兩種野獸曾經(jīng)跑到過人間，但很快就被神仙們捕捉了回來。

長洲

長洲也在南海之中，離開海岸二十五萬里，這是仙女們待的地方。

神靈的女兒們，在天上待得久了，就會降臨這里。她們的父母并不溺愛她們，沒有給這個地方特殊的地貌，也沒有讓她們飼養(yǎng)特殊的動物，只是在洲上遍種樹木，最粗的要兩千個仙女拉起手來才能繞上一圈。這也是仙女們的游戲之一。另外，樹木之間，鋪滿青草和花，草的形狀、花的顏色應有盡有，因為仙女們的腳從不踏上去，所以所有花草都盡情地向上生長。泉水在草木下潺潺流動，流經(jīng)地面時，隔開一段就蓄在一個小池里，每個小池像一只碗，清澈的泉水在里面安靜地發(fā)著光。雖然泉水是甜的，像摻入了蜂蜜，但長洲上看不見蜜蜂，也沒有蝴蝶和其他昆蟲飛翔。

長洲的最南端，有一座風山，即使沒有風吹過，它也在叫，只是聲音很低，遠處的仙女們聽不到。但有時，它的叫聲會非常響亮、威嚴，在仙女們聽來，像是她們的神靈父親們在警告著什么。當然，仙女們能夠聽得懂。這時，她們就停止閑逛與游戲，像一群白天鵝從四面八方飛往長洲的最北邊，那里，婆娑的樹木掩映中，隱隱約約現(xiàn)出樓閣亭臺的尖頂和翹角，也傳來風鈴清脆的碰撞聲。

這就是著名的紫府宮，仙女們訓練手藝的場所。

原來，這些神靈的女兒，雖然個個如花似玉，滿身芬芳，卻不是游手好閑之輩。紫府宮里，擺滿了人間女子閨房里的勞作工具，比如紡車。不過，仙女們練習的不是技術，而是速度，她們要在同樣的時間里，做出上百、上千倍的活計。

這時，風山那邊的聲音停歇了，紫府宮傳出的機杼聲被濃密的樹木吸納，夜降臨了，無邊無際的長洲安靜得像月光。

元洲

元洲在北海之中，離開海岸十萬里，與人間最近。

元洲上的神仙們喜歡種植，他們種植著五種靈芝。一種叫龍仙芝，長著兩片葉子，形狀像伸展開身體的小龍，背對著背，好奇地仰頭向兩邊瞭望；一種叫參成芝，從根到莖、葉子和花，通體發(fā)出柔和的紅光，風吹過時，枝葉碰在一起，會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激越，枝葉如果不慎折斷，從折斷處很快就會長出新的葉子，葉片上也不會留下一絲斷裂過的痕跡；第三種叫燕胎芝，通身紫色，顯得高貴而傲慢，發(fā)出幽深的光，不過，它的葉片像展翅欲飛的燕子，讓它平添了一份生動；第四種叫夜光芝，通體呈青色，是那種從綠色向藍色過渡的不易分辨的顏色，但它的果實是白色的，到了夜間，一粒果實發(fā)出的光足以照亮一間屋子，讓屋子里的所有物件都清晰可辨；最后一種叫玉芝，樣子像普通的靈芝，顯然，神仙們沒有精心地培植它。

五種靈芝種在元洲的五個地方，便于在需要時可以毫不費力地采擷。它們一年四季都在生長著，神仙們分批分批地照料著它們。

這五種靈芝將被送往人間，給被選擇好的人服用。前四種，只要服上一株，就可以升為神仙，最后一種，服上一株，卻只可以在人間做皇帝身旁的宰相。

靈芝的秘密不慎被人們知道，有人千辛萬苦而來，踏上元洲的土地，欣喜若狂地找到了夢寐以求的靈芝。不過，就像影子突然被強光照射一樣，靈芝一到他們的手里就消失不見。更多時候，他們看到了元洲就在遠處，卻永遠無法到達。

流洲

流洲在西海之中，離開海岸十九萬里。洲上山川縱橫，到處是巨大的積石，積石叫昆吾石，洲上神仙的工作就是把昆吾石砸碎，扔進幾百人合圍那么大的熔爐中，冶煉成世間沒有的鐵，再用這鐵打造出一種神劍：昆吾劍。

昆吾劍在劍鞘里靜悄悄的，一旦出鞘，它的光芒能刺痛人類的眼睛，它的劍鋒削石如泥。所以，它只能夠佩戴在神仙們的腰間，并且不會被輕易抽出。

但是，流州上的一個神仙有事去人間時，不慎把自己的佩劍丟了，丟失的恰恰就是一把昆吾劍。神仙丟一把佩劍是一件小事，但這把劍落在了誰的手里，卻是天下英雄關心的事。其時，正值周朝，一代帝王穆天子知道了這件事，而且得到消息，這把劍在西北邊陲少數(shù)民族犬戎王的手里。犬戎長久以來每年都要向強大的周朝供奉，供奉品大多是奇珍異物，穆天子耐心地等到上供的日子，供品里卻不見昆吾劍。穆天子大怒，下令討伐犬戎。

“因為一把子虛烏有的劍討伐犬戎，有些小題大做吧。”一個臣子大膽地反對，試圖阻止一場殺戮。

穆天子身體像一座塔，他的話更是一言九鼎。

周朝勇猛的戰(zhàn)士殺向犬戎，很快就撕破犬戎的邊境防線，犬戎王立刻親自送來了禮品，是四只罕有的白狼和四只吉祥的白鹿，并承諾待找到昆吾劍一定奉上。

穆天子正要發(fā)作，這時，天上的神靈看見了此地的狼煙，立刻知道一場更大的殺戮即將開始。突然，一把長劍閃電般從天而降，插在穆天子和犬戎王之間的一塊石板里，劍身沒入有三寸，劍柄顫著動，但能夠看見上面刻著“昆吾”兩字。接著，一個聲音響道：

“拾起昆吾劍來，回到你自己的土地上去。”

穆天子用力把劍抽出來，吩咐身邊的將士用布包好，仰天拜謝過神靈后，迅速帶領軍隊離開。犬戎王也急急忙忙回到宮殿，只見供奉在大殿供桌上的昆吾劍只留下了劍鞘。

這件事情發(fā)生后，流洲上的神仙們用一把普通的劍換回了那把昆吾劍，讓劍鞘繼續(xù)留在犬戎王的供桌上。從此，再沒有一把昆吾劍被人類的手觸碰過。

生洲

生洲在東海之中，離開海岸二十三萬里。洲上氣候適中，四季如春，但花草仍然按時序生長和成熟。洲上住著數(shù)萬的神仙，他們的主要工作是種養(yǎng)花草，他們像農(nóng)民一樣辛勤地侍弄花草，讓生洲成為仙界最美麗的花園。不過，這些花草不是用來觀賞的，它們都有著神奇的功能和特殊的用處。

繞著生洲一大圈，就像給生洲繡了一個花邊一樣，種植著護門草。這種草樣子很普通，從根部開始分叉，沒有莖，直接長出葉子，像玉米葉子，雙刃刀片一樣筆直地向上，刀刃上布滿細小、鋒利的鋸齒。只要有人類或者飛禽越過，它就會發(fā)出嚇人的呵斥聲。護門草剛從地面鉆出來，發(fā)出的聲音細而低，長到一尺高時，發(fā)出的聲音已經(jīng)足以嚇人一跳，長到兩尺高時，它的聲音就成熟了。因為從來沒有人類和飛禽來過，所以護門草只好在風刮過時，趕緊對著風呵斥，并揮舞它刀片一樣的葉子。

這邊護門草對風呵斥，那邊風生木也因風而發(fā)聲。生洲上神仙們分散居住，風聲木就種在神仙們的居所門前。風聲木像一棵棵縮小版的松柏，濃密的枝葉間掛著蠶豆大的果子，風吹過時，它們就發(fā)出鈴鐺聲，有時清脆、悅耳，有時哀怨，似有隱隱約約的哭聲。細微的區(qū)別只有神仙們能夠分辨，他們就根據(jù)這聲音判斷人間的禍福，判斷禍福的所在，對于災禍，他們或者發(fā)出預言，或者直接去人間想辦法消弭。神仙們曾經(jīng)送給東方朔一株這樣的草，一天，風聲木發(fā)出刀劍碰撞和殺戮之聲，東方朔預言有一場戰(zhàn)爭即將發(fā)生，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阻止戰(zhàn)爭，一氣之下，他把風聲木扔進大海。

生洲的東端，生長著大片的龍芻，也叫龍涎草，說是龍的口水所化，但生洲上的龍芻是神仙們種植的。龍芻枝條紛披，滿身細碎的星狀黃花，有風吹過時，枝條飄起來，像無數(shù)的鞭子隨著風向抖動，驅趕著風中隱去了身體的馬匹。龍芻是神馬的草料，人間的馬匹如果有幸吃上一株，就會擁有神力。穆天子寬大的馬廄里有八匹馬，這些身軀高大、毛色發(fā)亮的馬匹，每匹都食用過一株龍芻。龍芻中間，還間種著肉芝。它們低矮，被龍芻遮掩著，又像被龍芻保護著。肉芝果實極小，豌豆大，呈條形，只有湊近了仔細看，才能看出它是一駕馬車的形狀，像雕刻出來的，一匹馬套著一輛馬車，馬車的輪子和肉芝長在一起，馬匹卻懸在空中，好像隨時準備騰空而去。肉芝不能食用，它成熟后，被神仙們小心翼翼地摘下來，儲存在精致的木頭架子上，以備急用。神仙們只需對著它們輕輕吹上一口氣，它們就會離開架子馳向門外，等神仙們跨出門檻，一輛馬車已經(jīng)停在門前。

生洲南端的大片平原上，種植著兩種草。一種是帝休，它的葉子像楊樹葉子，向上分出五條糾纏在一起的枝杈，每條枝杈像被一股持續(xù)的力量鼓動著，任何時候都挺立著。它開黃花，結黑色的果，每顆果子都像一顆藥丸。它不需要加工，可以直接食用，食用后，人立即就可以忘掉憂愁，再不會產(chǎn)生憤怒的情緒。因此，它也叫忘憂草。不過，這樣的果子成熟后，神仙們不會來采摘，它們?nèi)孔约郝湓诘厣?，然后爛掉。另外一種是懷夢草，樣子像蒲草，枝干和葉子呈紅色。它不結果實，葉子卻有奇妙的功能。東方朔曾經(jīng)向神仙們討要過一片葉子，把它獻給了漢武帝。其時，漢武帝夜夜思念并說的妃子李夫人，得到這片葉子后，他按照東方朔的吩咐，每夜都懷揣這這片葉子入睡，每夜都能如愿以償與李夫人在夢中相會。直到葉子干枯碎裂，才失去這種功能。生洲上，懷夢草葉子的命運如同帝休，也不被神仙們儲存，它們自生自滅，完成一個輪回。

生洲西端土地最為肥沃，均勻地種植著上百株五谷樹。五谷樹高大、粗壯，也不結果實，只長葉子，五谷的葉子。它是預言樹。每棵樹代表人間的一個區(qū)域，樹上五谷的葉子，哪一種長得濃密、茂盛，預示著哪一種谷物將迎來豐收，哪一種枯黃、稀疏，預示著哪一種谷物將歉收，甚至顆粒無收。五谷樹之外的土地上，種植著九穗禾，一支粗壯的枝干頂上，像噴泉一樣向外翻卷出九個枝杈，每個枝杈末尾是一束沉甸甸的穗子，有的是麥穗，有的是黍子穗，也分五谷。生洲上的神仙精心呵護著它們，盡量不讓一株夭折。人間大旱或大澇時，神仙們就拔一株九穗禾，飄過海面，把九穗禾扔給應命飛來的丹雀，丹雀銜著九穗禾，飛到遭災的土地上空，扔下去。九穗禾飛落的過程中，果實散開，像雨點一樣落在地上，化入土中，不管土地旱澇，一夜之后，它們就鋪滿了田地，像經(jīng)歷過風吹、日曬和雨水澆灌的莊稼，垂著飽滿的穗子，等待狂喜中的農(nóng)夫來收割。

生洲北部奇高，像是故意要堵住神仙們北望的視線，開闊的緩坡上，種植著大茗、無患、洞冥草和女樹等。大茗樣子像茶樹，葉子細小、精致，成熟后用做茶的工藝加工、儲存。然后，隨時可以用開水泡服。如果某人有幸日日泡飲，兩臂就會悄悄地生出羽翼，待羽翼豐滿，只要輕輕扇動，這人就會像鳥兒一樣飛起來，而且要比鳥兒飛得更高更遠更持久。人間虔敬修道的人都會有這么一個早晨，他被一陣清香喚醒，睜開眼就看見枕邊放著一小袋大茗葉子。無患是一種樹，只有枝杈，不長葉子，樹質(zhì)地堅硬、密度大，一截手能握緊、長尺許的無患木棍，握在手里似有千斤。此木從里到外烏黑發(fā)亮，沒有一絲雜質(zhì)。神仙們用它做成粗細長短不一的棍棒和各種器物，分發(fā)給人間的巫師，去驅邪袪鬼。洞冥草不開花，長著一束束火把一樣的葉子。這些葉子能夠自己發(fā)出火光，靠近者感到有熱浪撲面，再靠近就會被灼傷。洞冥草也被神仙們分發(fā)給了巫師，火光不僅能讓鬼怪顯形，而且能驅逐甚至燒死它們。洞冥草還有一個功能，神仙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巫師，就是它可以煮服，服用后身體也會發(fā)光。女樹，也可以稱作母樹，它生長在一塊平坦地帶，周圍有低矮的樹木，上面結著可以充饑的鮮嫩的果子，也有可以飲用的泉水潺潺流過。樹身粗壯，上面分布著豎起來的嘴唇一樣的樹痂。黎明時，可以聽到樹身里有響動，像是什么東西在里面橫沖直撞，接著，在曙光中就可以看見，那些豎起來的嘴唇一個個張開，像打開的門，嬰兒就哭叫著從里面爬出來，一個個掉在厚實綿軟的草地上。太陽升起來時，這些嬰兒已經(jīng)長大，能夠在草地上行走和喊叫。早餐時分，他們已經(jīng)長成少年，結伴向四方散開，去采摘自己喜歡的果子。中午時分，他們已是成年，有的爭論著什么，個個面紅耳赤，有的望著天空沉思，有的茫然無措，有的面無表情地發(fā)呆。黃昏時，這些人步履蹣跚，變得老態(tài)龍鐘，身體里的精血似已耗盡。月亮升起時，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倒在地上，有的安詳，有的驚恐，有的翻滾著掙扎，發(fā)出凄厲的呻吟聲。但很快，一切復歸平靜和安謐。草地上的尸體像是化作了泥水，從草葉的縫隙間滲透進了地里，月光朗照，像是沒有發(fā)生任何事情。第二天，這一切重新開始。女樹又粗又大，每天從樹身里掉出來的嬰兒數(shù)目不等，樣子也不一樣。神仙們對此似乎熟視無睹，路過時從不駐足，連瞟都不往這邊瞟上一眼。

生洲上還長著其他數(shù)不清的植物，比如各種靈芝，其中有一種叫地脈紫芝的，一株只長出一顆碧綠的靈芝，被紛披的葉子擁著，搖曳生姿，發(fā)出寶石般的光，香氣隨著光線彌漫。還有一種玉紅草，它的沙棘一樣紅色的小果子，只要吃上一粒，即使是神仙也會醉上三百年。還有五木、不死草……

鳳麟洲

鳳麟洲在茫茫無際的西海中央，環(huán)繞著鳳麟洲幾百里是弱水帶，水面浮不起一根羽毛、一絲頭發(fā)、一粒塵埃。鳳麟洲，因為洲上有成群結隊的鳳凰和麒麟而得名，神仙們不必勞累，幾萬只鳳凰在天空飛來飛去，幾萬只麒麟在廣闊的地面上奔跑著，它們自己覓食，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洲上有足夠的泉水和果子，喂養(yǎng)它們。

鳳凰拖拽著華麗的羽毛，或棲歇在高處的屋檐上，或帶著滿身的流星劃過空中，它們偶爾鳴叫一聲，聲音像天邊滾過的雷聲，威嚴卻不刺耳。不管多大的鳳凰，都可以背負一位神仙飛翔，神仙喜歡這樣，像乘坐著一輛華貴的馬車，馳往人間。這樣的形象，給人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鳳凰被畫在宮廷的墻壁上，被雕刻在祭祀用的青銅鼎上，被繡在一個國家里最尊貴的女人的衣服上。鳳麟洲上的神仙們知道，鳳凰去過人間，但沒有一只留下，人間的煙火讓鳳凰窒息，人間也找不到鳳凰可以飲用的水源和果腹的食物。

但是，麒麟去過人間，并有幾只留了下來。

其中一只出現(xiàn)在孔子出生前一個月的一天，孔子的母親從集市上歸來，推開柴門，就看見一只奇異的小動物，仰著頭咧著嘴，眼睛亮而柔和，像是在院子里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要等的人，整個臉上洋溢著孩子氣的欣喜?？鬃拥哪赣H立刻愛上了這個小動物，彎腰把它抱在懷里，抱進了屋子。仔細看，這個小動物長著鹿的身子，鋪著一層棕色的細而短的毛發(fā)，抱在懷里熱乎乎的，還能感到心臟輕微、均勻地跳動，它的四只腳像馬的蹄子，外面的硬甲光潔透明，像是不知名的珍稀的玉石，它的尾巴像牛尾，下垂著，像一束才剛剛吐籽的麥穗，它的頭偏長一些，乍看上去像一匹小馬駒的頭，最奇怪的是，它的額頭上長出一只角來，是肉質(zhì)的，短而細小，像是用來裝飾，而不是觸碰外物或保護自己用的?？鬃拥哪赣H看到這只角時，欣慰地笑了，“這是一只小麒麟，稀有的瑞獸，它是來告訴我，我將擁有一個偉大的兒子?！彼睦锵胫?，騰出一只手來摸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小麒麟在孔子誕生的前一夜悄然離去。

七十年后的一天，蒼老的孔子一個人孤單地斜靠在床榻上，手持著一卷竹簡沉思。這時，一個弟子闖了進來，說集市上有獵人出售死麒麟?？鬃蛹泵ε艿郊猩希灰娙藗儑梢蝗?，朝著一只躺著地上的麒麟議論紛紛。麒麟像一匹小馬駒那么大，每個部位都清晰可辨，只是沒有了氣息。身上沒有血跡，顯然是被捕獲后活活勒死的?？鬃訌澫卵腿豢匆婘梓氲莫毥巧?，系著一條紅色的絲帶，年長日久絲帶已經(jīng)和角質(zhì)渾然一體?？鬃油蝗徊荒茏猿?，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原來，眼前這只沒有了氣息的麒麟，正是被母親抱在懷里的那只小麒麟，母親告訴過他，她把一條紅絲帶剪成兩截，一截系在了小麒麟的角上，一截留給了孔子。此刻，系在孔子脖頸間的那一截紅細帶，正隨著孔子的哭泣而抖動不已。

八個世紀之后，另外一個偉大的人物，騎著一匹神駿的高頭大馬，行進在通往印度的沙漠上，身后是浩浩蕩蕩的軍士。軍隊像一條寬闊的河流，鎧甲作響，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緩慢而有序地向前涌動。

這時，一只麒麟攔在了前面，洶涌的河流停止了流動。

成吉思汗凝望著這只突然出現(xiàn)的奇形怪狀的動物，感到似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堵在面前，他無法推開，也翻越無法。一個漢臣騎馬過來，他對成吉思汗說；

“這是一只麒麟，它堵在這里，是要告訴您，我們是該返回到我們的家園的時候了?！?/p>

大臣察看成吉思汗的臉色，繼續(xù)說道：

“四年來，我們南征北戰(zhàn)，軍隊已經(jīng)疲憊不堪，麒麟擋道，是在告誡我們遵循天意，收兵以避免血流成河。”

成吉思汗沉思片刻，朝著麒麟一拜，輕輕點了點頭。

人間把鳳凰和麒麟當作珍禽瑞獸，但在神仙們眼里，鳳凰不過是交通工具，麒麟也不過是傳遞預言的普通信使。對于他們，鳳凰和麒麟還有另外的用途。

神仙們招呼來上百只鳳凰和麒麟，用昆吾劍挨個把鳳喙削下一部分來，再把麒麟的肉質(zhì)獨角割下一部分來，都放入一個巨大的煎鍋中，點火熬制，熬成藥膏，藥膏透明，像成塊的軟玉。這就是鳳麟洲上獨有的續(xù)弦膠，也叫連金泥。續(xù)弦膠用來修補天兵天將折損的武器，尤其是斷刀斷劍和拉斷的弓弩。用續(xù)弦膠黏結后的刀劍和弓弩，會比原初更加結實。

而那些受傷的鳳凰和麒麟，傷口會在鳳麟洲上的和風中慢慢愈合。

聚窟洲

聚窟洲在西海之中，離開海岸二十四萬里，往北越過二十六萬里的海域，就是神仙們的另一個居所：昆侖。聚窟洲上大山縱橫，一個眼神好的神仙，隨便站在一座山的山頂上，就能看見昆侖山上的另一個神仙。聚窟洲上到處生長著一種樹，它高大秀美，樣子像楓樹，叫反魂樹。神仙們喜歡遠遠地扔過一塊石子去，撞擊在樹身上，樹身就會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好像樹身里藏著一個脾氣暴躁的貪睡的巨人，石子驚醒了它的夢，所以它憤怒地咆哮。如果某個神仙興致上來，抓一把石子扔出去，散開的石子撞在十幾棵樹身上，聚窟洲上就會像天要塌下來，雷聲急迫、翻滾，這樣持續(xù)上一大陣子。聲音越過海域傳到人間，聽到的人們會驚恐萬分，做出種種可怕的猜測。

神仙們把反魂樹周圍的土刨開，露出縱橫交錯的樹根來，然后選擇粗細均勻的部分，用刀一前一后砍下來。整個過程中，反魂樹一聲不吭。神仙們把土坑埋好了，取了樹根離開，這時候，反魂樹開始叫喊，是那種壓抑的叫喊，想高聲喊又不敢的那種。神仙聽到了，向后把頭一轉，聲音馬上就消失了。接著，神仙們會把反魂樹樹根的皮削了，露出雪白的木心，放在盛滿了清水的大鍋里用大火煮，煮到鍋里的水留下一半了，把水汁取出來，換一口鍋，用溫火煎，一直到鍋里水汁變成了黑色的糊狀物，最后把糊狀物團成櫻桃大的藥丸。這樣，聚窟洲上的震靈丸就做好了，如果不把它裝在一個特制的匣子里，它的清香能擴散到百里之外。

震靈丸用來做什么呢？

某年，居于遙遠荒僻的西北地域的月氏國，派來一個男覡，供奉給漢武帝四顆這樣的小藥丸，分別裝在封閉的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透明的小匣子里。男覡說，這是震靈丸，打開匣子，香氣可以遍布方圓百里，死去的人聞到香味會死而復生。漢武帝瞟一眼小匣子，看見里面的小黑丸子并沒有什么奇異之處，心想肯定是這個男覡在胡說八道，便不耐煩地揮揮手讓男覡退下，然后吩咐身邊的大臣把這東西扔出去。

幾天后，男覡抱著一只小動物覲見漢武帝，說這是月氏國的猛獸，要供奉給偉大的漢武帝。漢武帝一看，那猛獸就像一條小狗，毛發(fā)發(fā)黃，像是營養(yǎng)不良，眼神也黯淡無光。漢武帝禁不住哈哈大笑，鄙夷地揮手讓男覡趕快退出去。男覡面色變得非常難看，他退了幾步，站在了半腿高的門檻前，他輕輕拍拍小動物的腦袋，小動物像得到了指令，突然跳到大殿堅硬的玉石鋪就的地面，朝著漢武帝大吼一聲。好像遠在天邊的雷聲滾滾而來，一直滾到了大殿之內(nèi)，漢武帝和滿朝的大臣們被這吼聲震得東倒西歪，墻壁上懸掛的牌匾搖搖晃晃，有幾塊砸在了地上?；靵y之際，男覡抱起他的猛獸揚長而去。待漢武帝緩過神來，立即派大臣去迎請男覡，但男覡和他的猛獸已經(jīng)不知去向。

幾年后，長安城里瘟疫四起，大街小巷到處是潰爛的尸體，漢武帝和大臣們束手無策。這時，一個大臣手捧著四個透明的小匣子，遞到漢武帝面前。大家立刻想起來，這是月氏國供奉來的震靈丸?！霸囋嚢?。”漢武帝似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但依然心存疑慮。大臣們相擁著走出皇宮，分四路走向四個方向，半個時辰后，他們同時打開了匣子，把小藥丸放置在地上。一會兒，偌大的長安城里飄滿了淡淡的清香。清香彌漫在長安城里，整整一天后，才緩緩消失。長安城里，那些倒在地上的尸體，一個個像從夢中醒來，懵懂地環(huán)顧著四周，然后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家。瘟疫也被驅散，長安城恢復了昔日的太平景象。

事后，漢武帝秘密派遣使者前往月氏國。數(shù)月后，使者歸來，說月氏國根本沒有這樣一位男覡，也沒有小狗一樣的猛獸，更沒有聽說過什么震靈丸。

聚窟洲上的神仙們經(jīng)常這樣，裝扮成不是神仙的樣子來到人間，把震靈丸分發(fā)到需要它的地方。

滄海島

滄海島在北海之中，四面是一望無際的海水，海水發(fā)黑，是那種干凈的、發(fā)亮的黑。雖然名為島，踏上去走上幾里地，面前就是高山峻嶺，再走進去，你就會忘記是在島上。山連著山，綿延不絕，時而陡峭時而奇崛。所有的山都是石山，沒有一棵樹、一根草，但五顏六色，顏色還會隨著陽光的強弱而變化。山上到處是洞穴，或高或低，或者開在絕壁之上，洞口或大或小，形狀各異，有的干脆就是一道縫隙，這就是島上神仙的居所。

滄海島上的神仙分兩類，一類以采石煉丹為主，一類以采石雕刻為主。

島上奇石居多，有大量適合煉丹用的石料，比如朱砂、雄黃、云母、空青、硫黃、戎鹽、硝石、雌黃等，但它們都需要從礦石中提取，于是，神仙們都變成了石匠，在灼熱的太陽下?lián)]汗干活。晚上，他們小心翼翼地按照配方，把精細的石料稱重配好，然后，支起煉丹爐，燃起柴火，開始煉丹。島上沒有柴火，要從鳳麟洲上運來，鳳凰就背負著成捆的柴火，在茫茫大海上飛來飛去。

天上天下的神仙數(shù)目龐大，他們出行和交流需要信物，其中一種就是懸掛在腰際的拎印，這些拎印還用于文書和符咒之上，可以驅邪療疾。拎印需要絕好的玉石雕成，因此，滄海島上的另外一群神仙，就身兼兩職，既是石匠，要找到適合做拎印的玉石，還是雕刻家，在打磨好的章料上刻上字符或者圖案。

島上還有一小部分神仙，只負責采石，不過，它們采來的石料，既不用于煉丹，也不用于雕刻拎印，而是供神仙食用。他們把大塊的滑石砸碎，從里面尋找米粒大的肉芝，肉芝雖小，卻光彩奪目，非常容易辨認。一塊屋子大的活石中，才可能藏著這么一粒，這項工作讓精力旺盛的神仙們樂此不疲。

除了肉芝，仙丹和拎印也是可以食用的。神仙們游歷人間，會把仙丹送給急需的病人，如果仙丹用盡，他們會從腰間取下拎印，把它燒制成灰，讓病人用水沖服。拎印的藥效并不比仙丹遜色。

方丈洲

方丈洲在東海的中央，天下不愿意升天的神仙都住在這里。方丈，是教師的別稱，洲上的神仙喜歡去人間教授成仙的方法，為了便于切磋講授的技藝，他們都聚集在這個洲上。方丈洲離開東南西北四個海岸的距離均等，都是五千里，是神仙居住的十五個洲島里離人間最近的。但是，神仙可以自由地在洲與人間游走，人卻不允許踏上洲半步。

洲上的神仙過著人間的生活，他們耕種各種芝草，收獲后予以儲存。一年里四季更迭，他們的衣著也跟著替換，他們要混跡于人間而不被人發(fā)覺，這樣更容易完成他們的教化任務。他們在洲上的食物除了各種芝草外，就是海里的魚了。

洲上種植著大面積的石桂，也叫莽草，莽草生長得像灌木一樣密集、茂盛，神仙們把它們的果實碾碎，和在美味的靈芝里扔進大海，成群的魚兒循著味道游來，迫不及待地吞食誘餌。很快，魚兒翻起肚皮，神仙們的大網(wǎng)一撈，鮮嫩的魚兒就可以下鍋了。

洲上的神仙還有另外一個職責，就是管理魚精水怪。這樣的工作非常麻煩，因為魚精水怪潛伏在黑暗的海水深處，神仙中沒有幾個能夠到達那里。好在魚精水怪環(huán)繞在方丈洲周圍，離開人間很遠，幾乎不會發(fā)生騷擾人間的事情，神仙們也就懶得在這方面煞費心機。

方丈洲上的神仙有數(shù)十萬，他們輪流奔赴人間。如果在一個鄉(xiāng)村或者城鎮(zhèn)，悄無聲息地來了一個人，他可能是木匠、鐵匠或者郎中，他勸人向善，對那些修道的人格外留心，一段時間后，他又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人就很可能是一個從方丈洲上來的神仙。

扶桑

扶桑在東海的東岸方向，東岸看上去像一條直線，沒有弧度，登上東岸，還要走上上萬里，才能看到一片碧海之中，有一個島嶼，這就是扶桑。島上平坦，生長著巨大、粗壯的樹木。其中最為奪目的是椹樹，幾乎都高達幾千丈，樹身要兩千個神仙拉著手才能圍上一圈。這種樹根部一冒出地面就分成兩只，然后微微傾斜著向上生長，好像是極不愿意分開，枝丫和葉子互相交織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長在哪一棵上。從遠處看，它們就像是一棵。

椹樹如此巨大，結的果子卻不多，一棵雙生的椹樹只結上百顆果子，而且果子的個頭也不大，像普通的棗子。更讓人吃驚的是，它九千年才結一次果，好在神仙們有的是時間等待。椹果有一種神奇的功能，食用后身體會放出金色的光芒，這金光可以把身體托起來，隨意念而在空中移動。還有更神奇的，椹果可以讓神仙們分身有術，頃刻間變化出上百個自己來，而且可大可小。

能夠享用這種果子的神仙很少，所以，如果在人間遇到身高幾丈的巨人，或者小到老鼠一樣的矮人，都不要害怕，他們絕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來自扶桑的神仙。

蓬丘

蓬丘，就是蓬萊山，對著東海的東北岸，周圍海水呈黑色，終日洶涌澎湃，像有無限的仇恨和憤怒要傾訴，吼叫著讓人毛骨悚然，又像里面囚禁著無數(shù)的困獸，吼叫聲讓接近的神仙都毛骨悚然。遠遠望去，蓬丘就是一團化不開的黑云堆在大海之上，任何方神仙也無法穿越。但偶爾有神仙在周圍飛上半天后，還是鼓足勇氣一頭砸進黑云之中。

穿越過濃密的黑云后，這個飛神的眼前就豁然開朗。好像一顆有著肥厚的黑皮的果子，把皮剝開后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這個神仙此時的感覺就是這樣。

蓬丘上坐落著幾間普通的房子，墻壁由玉石砌成，屋頂上凝著一層香氣。來到蓬丘的飛神是來向屋子里住著的神仙匯報一件大事的。但是，也許他依次推開九間屋子的門，里面都空空如也。

這是仙界九老丈人的別墅，他們閑云野鶴，行蹤難定。

昆侖山、鐘山及其他

昆侖被弱水環(huán)繞著，在西海的西北方向上，離開海岸十三萬里。弱水之外，四個角上又坐落著四座大山，像四個巨人一樣護衛(wèi)著昆侖。昆侖是王母的屬地，山上堆金積銀，玉樓林立，各種靈芝仙草自生自滅，人間沒有的物品，這里應有盡有。穆天子曾經(jīng)來過這里，親耳聆聽王母的教誨。

昆侖再往北一萬九千里，就是鐘山。鐘山高聳入云，終日繚繞的祥云之間，山上的宮殿和天上的宮殿連成一片。這是天帝的屬地。鐘山有四座圍城，其中南面平邪山下有一洞穴，山外的神仙就從這里通過，然后飛至鐘山之上，因為鐘山周圍也環(huán)繞著無邊無際的弱水。

大禹治水完畢后，曾經(jīng)來到過鐘山，路過弱水時，他用可以飛行的木頭做了一架蹺車，擦著水面滑行而過。天帝私下里接待了他，與他交談良久。后來，他回到人間，命令石匠們把交談的內(nèi)容刻在高山之巔，石匠們冒著酷暑，趴在險峻的峭壁之上，懷著崇敬的心情鑿刻出一筆一畫，但沒有人能夠看得懂這些符號的意蘊，大禹知道，但他不愿意透露天意。

神仙們飛過時，偶爾會有幾個斜著落在峭壁上，或者懸在峭壁前，仔細辨認這些符號，他們發(fā)現(xiàn)有一部分符號是在暗示某些地點，這些地點應該是神仙們更隱秘的居所。不過，他們更懂得保守秘密。

但總有人渴望著破譯這些密碼，他們試圖通過破譯這些密碼，找到神仙的居所，去與神仙溝通，獲得永生的秘密。其實，不管是天上的，還是海上的，神仙們終歸要來到人間，人間才是他們待得最多的居所。當你走在街道上，前面那個行色匆匆的陌生人，也許就是一個神仙！

責任編輯 高 璟

作者簡介：

宋耀珍，男，山西靜樂人，詩人，作家。出版有詩集《第三人稱》《結束或開始》，兒童幻想小說《飛行人》《夢想家》《疊世界》，人物傳記《李培斌》，短篇小說集《奇枝怪葉》等。2016—2018年度“趙樹理文學獎”獲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