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穗的眼淚

劉海龍

（一）幸福

五月，鮮花滿地，四下熱鬧起來。

麥穗在河床的金沙上愜意地游動著。她一會兒搖動一下尾巴，一會兒擺動一下背鰭，速度并不快。她是怕嚇到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寶寶。

麥穗是一條真正的麥穗魚，她比別的麥穗魚更像麥穗。因為整條河里，只有她是金色的。相對于其他麥穗魚身上的亮銀色，麥穗的膚色是一種淡淡的明亮的金，由腰線向背部延展。因此，麥穗是整個麥穗魚群中最漂亮、最迷人的魚。

她身后，是一群銀灰色的小魚，丁點(diǎn)兒大，像是灑在水中的一把繡花針，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可是，盯上一會兒，你的眼睛一花，他們又都不見了。

麥穗深情地轉(zhuǎn)過身子看著他們，怎么看都看不夠。見有幾條小魚迎上來，麥穗徐徐吐出水來，沖得小魚寶寶愣頭愣腦的，卻一個比一個興奮。麥穗看著高興，又幸福地吐出一串串水泡，逗得這些小魚一個個歡蹦亂跳。

他們一會兒伏在麥穗背上，一會兒躲在麥穗肚皮下，一會兒親親麥穗，一會兒又淘氣地咬咬麥穗的尾巴。

（二）驕傲

六月的雨格外多。有時候雨來得急，呼啦啦地打下來，驚得小魚東躲西藏的，又激動，又興奮。有時候雨來得遲，轟隆隆了好半天，也不見一滴雨。小魚就不耐煩地在水面上張望。有時候也會自己嚇自己，莫名其妙地急匆匆地鉆到水底，溜進(jìn)麥穗的身體下。

他們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身上的鱗片已經(jīng)清晰可見了，閃著淡淡的銀色。不過，有一條小麥穗與眾不同，他和媽媽麥穗一樣，身上閃著淺淺的金光。這讓麥穗很驕傲，因為整條河里又有了一條金麥穗，而這金麥穗是她麥穗的孩子。麥穗格外疼愛他，仿佛那就是她的影子。為此，麥穗給他起了個特別的名字——金釘。

（三）成長

金釘是個淘氣的小家伙，膽子大得出奇。他不怕雷電，不怕風(fēng)雨。有時候，閃電把整個天空劈成兩半，嚇得水底的魚蝦全都鉆進(jìn)石縫中，惶恐不安。但是金釘不怕，他會高高躍起，在河面上劃過一道弧線，又像釘子一樣落入水中。仿佛那天地間的一道閃電，是他表演的鎂光燈；那驚天的一聲霹靂，是這個世界給他的精彩表演的一片掌聲。

他敢和耀武揚(yáng)威的龍蝦瞪眼睛，雖然他的眼睛不如龍蝦大；他敢和脾氣暴躁的大鯰魚吹胡子，雖然他并沒有胡子。

麥穗看著一天天長大的孩子們，心里很滿足。他們越長越大了，身上的鱗片閃閃發(fā)光，就像是水底灑下了許多碎銀子，晃得麥穗心里亮堂堂的。

（四）擔(dān)憂

七月的河流，時而暴躁，時而安靜。麥穗看著這些孩子，有時候會幸福地笑，有時候卻莫名其妙地發(fā)呆，有時候銀色的浪花一翻，她的心又猛地一揪。

麥穗有些擔(dān)心。河床上大大小小的石縫，她都仔細(xì)檢查過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教孩子們?nèi)绾味惚軆磹旱牟蒴~，繞開發(fā)怒的龍蝦，提防看起來和藹可親的烏龜……她把一切可能會發(fā)生的危險一一講給他們聽。

但是對于這些，金釘總是顯得毫不在乎，好奇地問：“媽媽，你說的魚鉤是什么樣的？那上面真的有很多好吃的嗎？真的不能吃嗎？一口也不行嗎？”

“不行，絕對不行，碰都不能碰！”麥穗滿臉恐慌，急得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呢？”金釘并不甘心。

麥穗嘆了一口氣，傷心地說：“因為……我的媽媽……”話還沒說完，就又兇巴巴地接著說，“不行就是不行！”

金釘看著媽媽滿臉驚恐的樣子，心里也有點(diǎn)怕。

（五）眼淚

秋風(fēng)涼的時候，河岸的葉子簌簌地往下落，就像一條條載著思念的小船。麥穗的孩子們又長大了一些，他們每天和媽媽一起出門，在金沙灘上散步，去爛泥坑里覓食，在綠藻叢中捉迷藏，去碧浪灣鍛煉身體……

那天，天特別晴朗，云很低，仿佛就在眼前。

麥穗的心情格外好，因為她和孩子們剛剛在碧海灣進(jìn)行了一場游泳比賽。孩子們已經(jīng)能和她齊頭并進(jìn)了，而金釘已經(jīng)超越了她，這讓她非常開心。

麥穗吐出一串泡泡，孩子們依然樂此不疲，追著，頂著，模仿著……一路上有說有笑。忽然，麥穗發(fā)現(xiàn)金釘不見了，她并沒有在意，因為金釘膽子很大，本領(lǐng)也高，說不定這陣子早跑回家了。

可是走著走著，麥穗突然覺得不對。因為在他們游泳比賽結(jié)束后，她似乎在岸上看到了一個魚簍，而那個魚簍是那么眼熟，那么讓她心痛。

麥穗從來沒有游得這么快過，像一道金色的光。她看見了！她看見了！金釘正繞著一個魚鉤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魚鉤上的半截蚯蚓，已經(jīng)被金釘咬得面目全非。

麥穗游得太快了，剛一開口，聲音就被水淹沒了。金釘也看見媽媽了，他猶豫著，戀戀不舍地看著那誘人的美味。忽然，他似乎下定了決心，小心翼翼地張開了嘴巴……

就在這時，麥穗沖到了魚鉤跟前，一口把整個魚鉤吞進(jìn)了嘴里。也就在這時，翻起了一陣?yán)嘶ā溗胂Я恕?/p>

金釘傻傻地繞了兩圈，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看見媽媽消失的地方，一串泡泡越升越高。

有人說那不是泡泡，那是麥穗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