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含笑
一種文化,一種思想,多有對于光明和理想的追求??鬃釉妼W思想博大精深,不僅開創(chuàng)了儒家詩學思想理論體系,同時也開啟了后世詩學人格化的道路,對整個詩學體系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論語》作為孔子詩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無論從內(nèi)容還是形式上都貫穿著孔子詩化的人生理想。
一、孔子詩學思想基礎—“仁”與“禮”
(一)依于仁
“仁”是《論語》中一個至關重要的概念,甚至有學者由此認為“仁”就是儒家哲學的本體,儒學從本質講就是“仁”學。自孔子始,“仁”的地位迅速上升,孔子詩學就是從“仁”的角度對詩進行審美標準和社會功能評價。
首先,仁乃人生之全德,仁知屬于德性,是眾德之依,孔子論詩言學皆重仁。為仁之要在于克己復禮。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保ā墩撜Z·顏淵》)仁出于本心,我欲仁,則仁之至?!叭省蹦耸且环N心境,“仁者安仁”,其實則為人心所同有。其次,“仁”乃與人相處之道。仁道的核心正是“愛人”,是恭敬忠信?!肮А?、信、敏、慧”是“仁”的外在表現(xiàn),共同促進個體仁德的完備,由此可見,“仁”是眾德的合稱。再次,“仁”是為政所必需的道德品質。微子去之,箕子為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論語·微子》)微子見紂王無道而去,箕子諫不成,因以為奴。比干強諫被殺。三人雖死,但皆意在安民,行雖不同,但其至誠仁愛之心則一,所以同被稱為“仁人”??鬃佑衷唬骸坝袣⑸硪猿扇?。”但三人成仁,不在于其去與奴與死,而在其能憂亂、欲安民。孔子認為為政之人最應該具備的素質就是“仁”,這里將“仁”和為政所需的道德品質聯(lián)系在一起,突出仁德在為政上的重要性。
孔子獨特的仁學思想是其詩學思想形成的基礎,亦成為儒者修行的根本準則,為此,孔子提出了“依于仁”的訴求,希望世人為人、為政能從個體仁心、仁性出發(fā),通過“克己復禮”“反求諸己”進而達到“仁”的境界。孔子論詩也是基于此,他認為詩是維持等級秩序的有效工具,強調學詩可以“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這正是孔子從“仁”的角度出發(fā),站在詩用的角度去闡釋其詩學思想的。
(二)約于禮
春秋時期的“禮”已經(jīng)從“事神致?!钡淖诮碳漓攵Y儀演化為維護宗法制的社會倫理秩序,在孔子時期,中央政權式微,禮崩樂壞,在周禮難以為繼的情況下,孔子發(fā)展了禮的社會道德層面的內(nèi)涵。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保ā墩撜Z·泰伯》)孔子極重禮樂,又極重詩教,他以禮來塑造人性,培養(yǎng)道德。他正是以致用和肯定人性、情感的原則來論詩的。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論語·子路》)學于詩,便須得詩之用,此即約之以禮也。若學之不能用,僅求多學,雖多但仍無用。正如“不學詩,無以言”,若學詩而仍不能言,則不去不學。這正是孔子在“禮”和“致用”的維度來認識《詩》(即《詩經(jīng)》)的詩性所產(chǎn)生的詩學理論。
在春秋“用詩”背景下,孔子主張學“詩”以致用,用詩來表達人性、情感,在“詩”中拓展“禮”的內(nèi)涵,通過詩的情感傳達“禮”的精神,將“禮”賦予詩性。可以這么說,孔子將《詩》當作一個論“禮”的范本,在詩學思想形成的過程中,繼承并發(fā)展了“禮”的詩性意蘊。
二、孔子詩學思想的核心內(nèi)涵—詩教
《論語》中孔子的詩學思想主要是以“詩教”為核心。以詩教為核心的詩學思想在禮崩樂壞的大背景下產(chǎn)生,由此孔子認為詩應該具備重要的社會作用。他在評《詩》上主張“思無邪”“中庸”,“思無邪”是論詩內(nèi)容性的標準,“中庸”則是論詩情感性的標準。他認為“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該是評詩的一個重要尺度,這正是孔子中庸的思想。
(一)思無邪
《論語·為政》篇中,“《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是孔子對詩的整體評價,即詩情感內(nèi)涵上的“真”與“正”?!八肌笔侵冈姷膬?nèi)容純真,“無邪”是指詩的內(nèi)容“歸于正”,“真”與“正”是孔子“思無邪”思想的第一要義,“《詩》無隱志”,本身就是性情之真的自然流露,它既要有實質的內(nèi)容,更要有真實的情感,如果沒有純正的內(nèi)容和思想,勢必會將詩教引上歧路。
孔子自然清楚“思無邪”在《詩》中的本義,之所以要“斷章取義”,也是他詩教的一個重要方法?!墩撜Z·陽貨》篇中說:“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在他看來“淫靡”的鄭聲顯然是不符合“思無邪”的標準的。那么,哪種詩才可以被稱為“無邪”?孔子對此又作出了解釋。首先,他肯定正常的情欲追求。后世很多解《詩》者對其中的愛情詩羞于提及,甚至認為其為“淫奔”之詩,這實際上與孔子的詩學思想背道而馳?!遁筝纭分袑σ寥说牟恍缸非?,表現(xiàn)了男女對愛情的執(zhí)著,正是人性自然情感的真實流露,孔子都對他們持肯定的態(tài)度。基于“真”的內(nèi)容和情感,孔子把《詩經(jīng)》中的愛情詩列在“無邪”之列。當然,情感的抒發(fā)并非毫無限制的外露,孔子言“直而無禮則絞”(《論語·泰伯》),“質勝文則野”(《論語·雍也》),一味地只強調真實情感的肆意抒發(fā),則不免會尖刻刺人或顯得粗野,故仍須禮文的約束和規(guī)范以“歸于正”,這實際上是儒家倫理道德的導向作用。所以孔子詩教非常注重對情感的引導,“性情之真”經(jīng)由禮樂文教的約束歸于性情之正,才真正符合“思無邪”的標準。這是《論語》“思無邪”詩論思想的最終旨歸。
綜上,在孔子詩學思想的審美標準中,“思無邪”是他對《詩》內(nèi)容的評價,也是他對詩歌情感的要求。由此孔子認為“思無邪”不僅蘊含著詩歌審美的追求,也有道德的意味,這具體表現(xiàn)在對內(nèi)容的真實表達,對情感真實自然的流露,還有在情感表達上的適度原則。
(二)中庸之道
“中庸”一詞最早見于《論語·雍也》:“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敝杏怪赖暮诵脑谟谝院蜑槊溃^猶不及,這也是孔子詩學的審美追求。朱熹《中庸章句》云:“中庸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也就是說做任何事情要以“中庸”為標準,無過不及,這是對孔子中庸思想的最佳闡釋??鬃硬粌H以此對自然美和藝術美進行評價,而且將此作為詩歌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中的審美標準。首先,對于詩歌而言,詩歌是表情達意的載體,所有的好詩都應該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但是情感的表達要“自然流露”,就是要適度,要“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符合“中和”的審美標準。其次,對于音樂而言,要盡善盡美。《論語·衛(wèi)靈公》中:“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孔子多次對“鄭聲”提出批評和否定,認為“鄭聲淫”這是因為“鄭聲”情感上的表達已經(jīng)超出了中庸的范疇,達到了淫濫的地步,不符合雅樂的標準,在孔子認為,只有像《韶》《武》那樣“盡美矣,又盡善也”的音樂才是符合雅樂標準的。此外,中庸不僅具有審美的含義,還有道德的內(nèi)涵。對于君子理想品格的塑造,孔子也是用“中庸”作為判定標準的,君子很重要的道德品質就是中庸,盡善盡美是君子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