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槍手

巴楠

黃河在這里轉了一個彎，北面是山西，南面是陜西。

一片孤零零的玉米林子站在拐彎處陜西的小山巒上搖晃著憂傷旋律。

黃昏了，夕陽從西斜的小山巒上透射過來，映著玉米林子斑斑駁駁虛幻的影子，彌漫出一種凄慘、悲涼的色彩。此時，玉米林子里看上去異常寧靜，但這種寧靜使人覺得詭異。因為這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空前大戰(zhàn)，一隊日軍從黃河拐彎處登上岸，企圖穿越玉米林子的官道進入陜西地盤，清剿陜西大山里的一股抗日武裝。

小山巒上的官道，被陜西抗日游擊隊炸毀了，只有小山巒上的玉米林子孤零零站著，日軍躲在小山巒上，用重炮朝對面山崖上設伏的抗日游擊隊狂轟濫炸，把山崖上的土地變成一片廢墟。然而山崖的結構，給進犯日軍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日軍的各種戰(zhàn)術對潛伏在山崖上的游擊隊構成不了威脅。日軍發(fā)起沖鋒，倒是游擊隊沒動一槍一彈，用山崖上的石頭，砸得日本兵損兵折將，潰不成軍，像一群喪家之犬，被迫退守到小山巒上的玉米林子里，借玉米林子作掩護，用狙擊槍來消耗游擊隊的實力，企圖把游擊隊圍困在山崖上。

吳三兒就潛伏在山崖上一棵碗口粗的苦桃樹下的草叢中，密切注視著躲藏在對面小山巒上玉米林子里的日軍動向，時不時用左手舉起望遠鏡，仔細搜索玉米林子里任何可疑物，右手始終沒有離開瞄準玉米林子里的半自動步槍的扳機上。吳三兒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草叢中暴露出一張年輕的花臉，他分明就是一個大男孩，十七八歲，熟練操作步槍的動作和他那一雙大眼睛與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特別是從他那一雙看上去很幼稚的大眼睛里射出來的光充滿了對戰(zhàn)爭的仇恨，如果眼神可以做子彈，那么，他那雙眼睛就是一支世間最精準、最具殺傷力的死亡之槍。

吳三兒從小生活在大山里，和父親相依為命，過著狩獵、種地與世無爭的平靜日子。父親老實巴交、樹葉落下來都怕砸破頭的人，只知道老老實實在自己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并沒有招誰惹誰，卻卷入日本侵略者這場戰(zhàn)爭中還活生生失去了生命。吳三兒的仇恨就是從父親的死種下的。兩個月前，父親從山上打獵歸來，在玉米林子的官道上和一隊進山掃蕩的日軍不期而遇，日軍見到父親肩上的獵槍，把他當山里的游擊隊抓起來綁在玉米林子，嚴刑拷打后，挑破了胸膛。父親雖然被游擊隊救了回來，但人已經(jīng)奄奄一息，因傷勢過重，流血過多，死在吳三兒懷里。剛滿十八歲的吳三兒，血氣方剛，憤怒地抓過父親留下的狩獵獵槍要去和日軍拼命時，被游擊隊隊長擋住了。游擊隊為了營救吳三兒父親，損失了好幾個弟兄，吳三兒這個時候去和日軍拼命分明是白白送死。吳三兒在隊長的勸說中，化悲痛為力量，安葬了父親，擦干眼淚參加了抗日游擊隊，下決心要把日本侵略者趕過黃河趕出中國去。吳三兒打小跟著父親打獵，憑著多年積累的經(jīng)驗，兩個月磨練下來，他已經(jīng)成為游擊隊里百發(fā)百中的神槍手。

下午，日軍又發(fā)動進攻時，吳三兒被隊長從山崖上拉下來，指著不遠處的小山巒上的苦桃樹，對吳三兒說了幾句話，把一個從日軍手里繳獲的雙筒野戰(zhàn)望遠鏡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來，交給他，就匆忙到山崖上觀察敵情去了。吳三兒便在隊長那幾句話的余音里連滾帶爬潛伏到苦桃樹下。

小山巒不是山，和整座山崖是一體的，它像是從山崖長出的一個指頭，面積不大，一株苦桃樹占了小山巒的大半空間，另外的空間被野草叢占滿了。吳三兒潛伏在苦桃樹下，居高臨下，俯瞰對面的整個小山巒，兩山巒間的直線距離足夠半自動步槍的射程，對面山巒上的玉米林子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手里的家伙專門為玉米林子里的日軍狙擊手準備的，這是他潛伏的使命。

吳三兒還在琢磨隊長的話?！皡侨齼?，這里是黃河的一道彎，也是日軍侵略者的一道彎，現(xiàn)在該你這個神槍手發(fā)揮的時候了，我要你速戰(zhàn)速決，在天黑前，用手中的槍把隱藏在玉米林子里的日軍狙擊手一個一個消滅掉，我們逃下山崖，才有活路，否則，敵人會把我們活活困死在山崖上。”

吳三兒覺得隊長的話太嚴重了，分明是小題大做，游擊隊占據(jù)的山崖是易守難攻三面懸崖的特殊位置，而且崖上還有一個天然崖洞，日軍的重炮都傷不到游擊隊的皮毛，就區(qū)區(qū)幾個狙擊手，能奈我何？在昨天，游擊隊得到日軍進山清剿的消息，是吳三兒建議游擊隊在玉米林子對面的山崖上設伏阻擊殲滅敵人。吳三兒太熟悉那里的地形，僅憑三面懸崖刀削的一樣，百余丈高，除了飛鳥，猴子都爬不上去，懸崖腳下是官道的必經(jīng)之路，稱之為“一線天”，懸崖的半腰上有一個天然的石洞，能容納百十號人，這是山里人過去躲土匪用的，洞口被大小的石頭堵住，從外觀看不出來山崖上有洞，上山崖洞只有一條路，且十分陡峭，往上攀爬都十分吃力。隊長通過偵查后采納了他的建議，說明隊長對山崖上的地形很滿意，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決定的，有百分之百的勝算。隊長還在洞口布置了防線，只要靠近山崖腳下，山洞的石頭就可以讓日軍有來無回、輕松埋葬在山腳下的亂石堆里。然而，日軍在“一線天”遭到游擊隊的石頭戰(zhàn)后，退到玉米林子里再不露面了。更讓吳三兒老火的是，日軍的狙擊手也跟著埋伏在玉米林子里，他的視線被密密麻麻的玉米林子遮擋住了，什么也看不見。玉米早收割了，可玉米林子是父親生前執(zhí)意留下的，現(xiàn)在正好成了日本兵狙擊手隱藏自己的天然屏障。這時，吳三兒覺得父親留下那一片玉米林子分明是在幫助日軍助紂為虐。

吳三兒腦子里又出現(xiàn)了父親的聲音從那一片玉米林子的官道上飄來，讓他不得不拾綴起一些碎亂的情景。

“三兒，你無論如何要找到四兒，在這不平靜的年代，我的要求是難為你，可丟失的是你親弟弟，這些年，你弟弟攪得爹無法安寧，現(xiàn)在你娘來叫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去給你娘說，三兒，幫幫爹，替爹把你弟弟找回來，我死也瞑目了?！备赣H臨死的時候抓住吳三兒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和你娘生了四個孩子，老大老二不到兩歲就死了，你和弟弟四兒是孿生兄弟，你們倆長得跟一個人似的，我都分不出彼此，四兒眼角有一塊胎記，我就是靠胎記來分辨你們哥倆。你們從小就聽話，討人喜歡，是爹的心頭肉。你娘去世的時候，我又不小心把四兒弄丟了，那時候我的心都快碎了。你弟弟是在那一片玉米林子里丟的，有人看見，他是被一個串鄉(xiāng)的外地貨郎帶走的。這些年，那一塊玉米地，我一直種著玉米，保留著玉米桿子，是希望四兒還能夠記得那一片玉米地，也是我留給你弟弟回家的標記?！?/p>

風，親吻著吳三兒的臉頰，卻感受不到酸楚的淚水已流下。

吳三兒抬起頭的時候，黃昏的空氣里脹滿了沉默，對面的玉米林子在硝煙中時隱時現(xiàn)。這時，官道上出現(xiàn)了一個影子，吳三兒閉住呼吸，移動槍的準心，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影子了。官道上顯得十分平靜。那一輪夕陽在西邊的天空渲染起滿天輝煌汪洋一般的金光，一些灰色的山巒和收割后褐色的土地都靜靜地浸泡在浩瀚的晚霞中。很快，天邊冒出來一朵一朵的云塊，重重疊疊，就像一群正在吞噬食物的怪獸。

起風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拼命地往氣管里鉆，吳三兒打了一個噴嚏，忙用手捂住嘴巴，才沒有把聲音傳出去。這時，苦桃樹上的樹葉在經(jīng)歷著苦苦地掙扎后，還是隨著風的節(jié)拍慢慢飄落下來，在吳三兒眼前打著旋兒，然后絕望地落到地上。山崖上干枯的土地經(jīng)歷了炮火洗禮后變得千瘡百孔，天空褪盡了熱氣顯得特別灰黯。

吳三兒已經(jīng)成功擊斃了兩個日軍狙擊手，但還有一個狙擊手逃脫了，那個狙擊手十分機靈，幾次進入他的視線，當他反應過來，便一閃而過，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那個狙擊手好像很熟悉這里的地形一樣。吳三兒很納悶，看來他遇到了真正的對手。

這時，吳三兒感到很渴很餓，從早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天水米未沾了，這段時間里，潛伏在日軍的眼皮底下使他極度興奮，與日軍狙擊手捉迷藏，真是太有意思了，忘了饑餓。吳三兒摸摸口袋，才記起沒有帶干糧。早晨，游擊隊上山崖時，估計敵人會知難而退，戰(zhàn)斗持續(xù)不了多久，他們圖爬山崖利索，只帶了槍彈沒有帶干糧，與日軍一交上火，日軍吃了虧，卻不撤退，這仗一打就是一天，游擊隊員窩在山崖上的山洞里下不了山，只能在山洞里干耗著。開始，吳三兒覺得日軍吃了游擊隊的虧，不敢再向山崖上靠近，怕死。越到后來越覺得不對勁，敵人時不時發(fā)起進攻，只幾個日軍在遠遠的官道上，做著虛張聲勢的樣子，打一排子冷槍，并沒有真正向“一線天”進發(fā)。山洞的石頭派不上用處，槍又打不著。山洞的游擊隊員急卻又不敢輕易露頭，對面玉米林子里潛伏的日軍狙擊手的槍口就瞄洞口，誰露頭誰死。吳三兒明白了敵人的意圖，是想把游擊隊員困在山洞里，慢慢消耗他們的戰(zhàn)斗力。山洞的游擊隊員下不了山，山下的游擊隊員上不來，他們就跟進入了一座孤島一樣，山洞里既沒有水也沒有糧，弟兄們又渴又餓，卻不敢走出山洞。吳三兒這才想明白隊長的話，他不是擔心日軍攻山洞，而是擔心敵人把他們活活困死在山洞里。隊長要吳三兒天黑前消滅掉日軍狙擊手，到現(xiàn)在他還沒有完成任務，這很讓他沮喪。饑餓的肚子，不停地向吳三兒示威。吳三兒摸了所有的口袋，除了子彈，還真摸到一條紅薯，這是昨天晚上隊長給他的宵夜，順手裝進口袋，忘了吃，現(xiàn)在正好可以哄哄肚子。吳三兒狼吞虎咽把紅薯交給肚子后，才發(fā)現(xiàn)紅薯已經(jīng)餿了。轉眼功夫，吳三兒突然覺得腸胃很不舒服，餿紅薯起了反應，肚子也跟著起哄，大有排出餿紅薯的意思。吳三兒剛準備離開苦桃樹下的草叢，突然又趴在地上不動了，他知道對面玉米林子里有一雙眼睛在尋找他，他要是移出草叢，苦桃樹下的潛伏點就徹底暴露給敵人，日軍狙擊手把他當靶子一樣瞄準，瞬間結束吃飯的家伙。作為一個神槍手，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是很危險的。吳三兒知道，他能完好無損潛伏下來，是日軍狙擊手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潛伏地點，一旦有了目標，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在對方的槍口下。然而，肚子的情緒，不容他慢待，吳三兒猶豫了一下，決定冒一次險，把肚子的問題先解決了。他清楚，在一個訓練有素的狙擊手的槍口下，任何一個動作，都會用生命作為代價，可他顧不得這么多了，把身子爬出草叢，剛解開腰帶，幾乎在同時，“砰”一發(fā)子彈呼嘯著打到他手臂上，他趕緊就地一滾，迅速挪動身子，一箭步躍到苦桃樹下，敏捷地離開了危險地帶。吳三兒小心翼翼探出頭來，想仔細看看周圍的情況，不料，又一發(fā)子彈呼嘯著從頭上掠過，好險！吳三兒立刻判斷出對方是一個很出色的狙擊手，槍法嫻熟，而且正是從他槍口下逃脫的那個日軍狙擊手，就埋伏在對面的玉米林子里。

吳三兒倒吸了一口氣，覺得這肚子鬧得夠邪乎，差點兒要了他的命。這時，吳三兒才記起自己中彈了，摸摸手臂沒有感覺到疼，仔細一看，子彈是從手臂上穿過的，走了空，手臂完好無損，只是衣袖穿了兩個窟隆?；剡^頭來，肚子也沒什么事了，真他娘的邪乎，吳三兒嘴里一邊輕聲罵著，一邊伏在草叢中隱蔽起來。

吳三兒知道，苦桃樹下的潛伏點已經(jīng)暴露，他的一切舉動都在日軍狙擊手的監(jiān)控下，處境十分危險，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是離開苦桃樹下，把自己隱蔽起來，第一時間把日軍狙擊手找出來，消滅掉，否則，倒下的就只能是他自己。吳三兒并不畏懼死，他倒是擔心起山洞里游擊隊員的性命，會因為他的失誤，一個一個死在日軍狙擊手槍下。吳三兒看看周圍，并沒有一個適合自己隱蔽的地方。吳三兒命令自己保持冷靜，有苦桃樹作掩護，日軍狙擊手沒有千里眼，比他移動位置暴露自己的行蹤要勝算得多。吳三兒冷靜下來，當他慢慢用槍桿拔開眼前的草叢，視線隨著槍的準心看出去，除了那一片孤零零玉米林子，其它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吳三兒很清楚，他苦苦尋找的那個日軍狙擊手就隱蔽在玉米林子里的一個角落。

正在這時，官道上有了動靜，日軍又出動了，前面是一輛裝甲車，緩慢地朝被炸的官道上開過來，裝甲車后面跟著好些日軍，到了被炸毀的官道上，日軍變戲法一樣搬來很多木頭，他們是要架橋。吳三兒識別出日軍的意圖，調(diào)整方位，心急驟地跳起來，等待著時機射擊，當?shù)谝粋€架橋的日軍成為他的槍下鬼時，其他日軍訊速躲到裝甲車后面，面對裝甲車開槍，他心里清楚這是徒勞的，因為子彈根本無法穿透那個渾身上下都裹滿了鋼鐵的龐然大物。

突然，一個日軍指揮官進入?yún)侨齼旱囊暰€，就躲在裝甲車一角，正用望遠鏡朝苦桃樹下的位置張望，吳三兒毫不猶豫扣動扳機，“砰”那個人隨即應聲倒下，頓時，官道上一陣大亂，隨后又有幾個日本兵倒在地上。

幾乎同時，從對面玉米林子傳來一聲槍響，吳三兒的左手一震，一片麻木，望遠鏡不由自主地從手上滑落，掉到苦桃樹下，伸手想把望遠鏡撿起來，小臂毫無知覺，無法動彈。吳三兒小聲地罵道：“娘的，這回真讓日軍咬了一口?！?/p>

吳三兒躺在草叢中歇息了片刻，然后用右手捂住受傷的左臂，支撐著身子爬到石頭背后。吳三兒倚著石頭，只見傷口鮮血淋漓，滲透了衣袖，他費力撕開衣袖，察看傷口，他看到的是被子彈擊中后留在手臂上一個小洞，把手臂翻過來，背面卻沒見痕跡，這就是說子彈已射入了骨頭里。他咬緊牙關，忍住疼痛，撕破衣袖，纏住傷口，一陣劇痛掠過全身，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忍住疼痛簡單把傷口包扎了一下。這時，整個官道上又恢復了寧靜。官道上的裝甲車和那些日軍慌慌張張朝玉米林子退去，幾個被擊斃的日軍尸體擺在官道上，指揮官的尸體被抬走了。吳三兒為了不牽動手臂上的傷口，他背靠石頭歇了好一會兒，一邊歇息，一邊籌劃著：必須在天黑前把隱蔽在玉米林子里的日軍狙擊手擊斃，逃離苦桃樹下，才能挽救山洞里眾多游擊隊員的性命。可吳三兒已經(jīng)被那個埋伏在玉米林里的日軍狙擊手死死地堵住了，現(xiàn)在沒得選擇，必須擊斃那個日軍狙擊手才有活路，只可惜他的手臂受傷了，僅用一只手來完成任務有些勉強。吳三兒苦苦思索后，用幾條樹枝，綁成人體形，脫下衣服和軍帽，將衣服和軍帽套在人體樹枝上，然后慢慢地向樹外移動，并緩緩地晃動著，直到那衣服和軍帽可以讓對面玉米林子里的日軍狙擊手觀察到，就在這一時刻，只聽見“砰”的一聲槍響，對方開火了，他立刻看到子彈在衣服正中穿了一個小洞，他把樹枝一歪，套著衣服和軍帽的樹枝就倒了下來，這套動作一氣呵成，天衣無縫，完全像是被對方一槍擊中的樣子，然后，他迅速匍匐著爬到架槍的另一角，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玉米林子里的動靜。嘿，日軍狙擊手中計了，他以為吳三兒已被擊斃，于是就從玉米林子里探出身來，盡管天邊的余光讓玉米林子有些朦朧，但整個身體的輪廓卻暴露無遺了。

吳三兒冷靜地瞄準，余光中要精確射擊還是比較困難的，右臂上的傷口仍鉆心的痛，他穩(wěn)住心神，再次確認目標，用力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氣，扣動了扳機，吳三兒看到日軍狙擊手被擊中了，那個人似乎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摔倒在地，又搖晃地從玉米林子里站了起來，掙扎著挪動腳步，踉踉蹌蹌的，他那支狙擊槍已經(jīng)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很快，日軍狙擊手晃了晃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再沒有爬起來。

日軍對游擊隊的圍困計劃，在最后一個日軍狙擊手倒下就徹底被吳三兒催毀了，玉米林子里出現(xiàn)一陣大亂，隨著官道上的裝甲車突突地開走了。

吳三兒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看著死去的日軍狙擊手，他并沒有感到舒暢，無緣無故生出一種說不清的失落感。盡管，吳三兒現(xiàn)在又渴又餓，還有些眼花繚亂，但他堅持爬到山洞口，通知游擊隊員撤退。大伙很興奮，說說笑笑下了山洞，他走在最后一個，下到山腳下的官道上時，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

吳三兒走在官道上，周圍靜悄悄的，日軍撤退后，穿越這一路已經(jīng)沒有任何危險了。吳三兒突然冒出了好奇心，他想知道那個擊斃的日軍狙擊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多大年紀，什么模樣。在游擊隊的這些日子，吳三兒聽隊長說過，日本為了侵略中國，很早就有了狼子野心，專門拐騙中國兒童，從小教育他們打呀殺的，聽話的就送到部隊，不聽話的就地殺掉。吳三兒想，那個日軍狙擊手會不會是中國人？吳三兒決定去玉米林子里看看那個日軍狙擊手。他疾步來到小山巒上，看到濤濤黃河水，在夕陽西下亮光閃閃，再往遠處看去，黃河已經(jīng)拐了彎。吳三兒沒興致觀看黃河，而是疾步穿過玉米林子，看到好多日軍的尸體。沒想到日軍為了撤退，連自己人的尸體都任意拋在野外。吳三兒憑著記憶，找到日軍狙擊手的尸體，他好不容易把那具尸體翻了過來，驚呆了，他看到日軍狙擊手眼角有一塊胎記，那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