晛沐
這個夏天過去后,我突然很難過很難過。
時鐘分分秒秒都在消逝著時光,日歷被風吹得嘩嘩亂動,那上面圈畫的字跡格外醒目,我不知道立秋過了,是不是立刻就是秋天了。
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傅詩恒。在高一時,起初的我只是羨慕他,羨慕他是文學社社長,羨慕他的那些好文筆,羨慕他獲得過的獎項,羨慕他能說會道,羨慕他身邊有很多的朋友。
他敢做自己想做的事,一手在繁忙的高中生活里創(chuàng)辦了文學社不說,還將它打理得井井有條,而我只敢在自己的QQ 空間發(fā)表一些年少復雜又迷茫的心事,就連點贊的人都屈指可數(shù)。
某一天,他突然竄到我同桌的座位上跟我說:“你空間發(fā)表的那些文字是你自己寫的嗎?寫得很好呢!”
傅詩恒將我寫的文章發(fā)表在文學報上,并開始教我在雜志上投稿。不知他可否知曉,我曾經(jīng)也是破曉時分離群的少年,而他則是帶著光芒給我引路的朝日,我的每一次起步,都在他的照顧下前進。
傅詩恒心思細膩但性格果斷又坦然,而那時候的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復雜紛繁的感情,不懂年少孤單的悲哀。有時候我在想,他怎么就和我成了好朋友呢?我們每天一起看書、吃飯、學習、散步,我們會聊起很多,過去的或是將來的,我開始接觸起了不曾認知的文學圈子。
那陣子天空淡淡淺藍,風輕輕地吹著,我扣上耳機聽他所相信的《童話》,心里無時無刻不在構思著下一篇小說該怎么寫。那時候的我已經(jīng)在雜志上發(fā)表了好些文章,早已經(jīng)將寫作視為了夢想,自信地以為可以靠著稿費謀生。
傅詩恒的爸媽在高二時頻繁吵架,他整日眉頭緊鎖,心事重重。他每天和我聊的不再是夢想、文學和未來,而是緊壓在他身上的家庭、學業(yè)和生活。他在我面前掉過兩次淚,每一次我都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直到某天,傅詩恒突然說他不再寫文章了,會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學習上。我不解和無奈,但到底還是妥協(xié)著祝他能夠?qū)W習進步。然而我們之間的矛盾還是接踵而來,距離被不斷拉開。
高三前夕,傅詩恒提議解散文學社,我們爆發(fā)了認識以來最大的一次矛盾。我不斷質(zhì)問他為什么這么做,將文學社視作什么,將夢想視作什么?
傅詩恒的語氣冷冽決絕:“我親手創(chuàng)立的文學社,我解散它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嗎?我只不過想暫時放下夢想,一心好好學習,我有錯嗎?”
那次爭吵過后,直至畢業(yè)我再也沒有和傅詩恒說過一句話。同桌知道我不再理傅詩恒后,指責我說我一定會后悔的。我賭氣般地將聲音控制在傅詩恒能聽到的范圍內(nèi)說道:“后悔什么?反正我從前就是一個人?!?/p>
傅詩恒將身心全部投入到了學習中,我在課業(yè)之余還不斷寫稿、投稿,我們兩人在背道而馳的路上越走越遠。
高考慘烈的成績給了我沉重一擊,原來學習優(yōu)異的我只勉強上了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再加上越來越認清自己引以為傲的才華不過如此,我開始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
大學后,我很少再動筆寫文,整日忙碌在課業(yè)和學校活動中,將寫作這個夢想埋藏在最心底的角落,任由它生灰、消逝。我經(jīng)常偷偷查看傅詩恒的朋友圈和微博,他和我一樣都在為將來努力,不惜暫停了追逐的腳步,做回了凡世俗人。
傅詩恒給我發(fā)過兩次消息,一次是高考后他爸媽終于互相受不了選擇了離婚,他準備開始新的生活;一次是我的生日他發(fā)來祝福和問候,我沒有立刻回復,第二天想再感謝他時,卻發(fā)現(xiàn)我被刪除了好友。
我們都選擇了告別過去,學會了獨自長大,我開始懂得時間的重量,也慢慢理解了“友情”的概念。
其實,我是多么想告訴傅詩恒:不論少年還是白頭,我都想跟他一起坐在旅途的客車上,努力追逐我們所向往的樂章,努力地好好生活,不再任性,不再跟他爭吵,不再一個人行走,從而告別孤單。
可是現(xiàn)在,我告別的不是昨天也不是夢想,而是傅詩恒。他多像夜里的螢火蟲,悠悠飛來又匆匆飛去,留給我一些美好的回憶后再也不相見。
大學的某個暑假,好友喊我去高中母校逛一逛。他們在學校各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拍了很多照片,我卻在教學樓一個角落的辦公室外獨自站了很久很久。那是以前學校布置給文學社的辦公室,從窗戶往里看去,現(xiàn)在堆滿了雜物。
我記起那段我和傅詩恒躲在辦公室里偷偷寫文的時光,年少的我們意氣風發(fā),對未來滿懷期待。那時候的我一直覺得,或許很多年后我們還能走在同一條路上堅持著自己的夢想,哪怕有一天走散于茫茫人海也沒有關系,因為種種原因我在生命途中遇到了他,這至少說明我沒白來這個世界。
可望著生銹的門鎖,滿是灰塵的窗戶,我心中生起一股“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的悲涼情緒。我不知道傅詩恒是否還記得自己年少的夢想,不知道他想起丟棄自己的夢想時會不會遺憾,不知道他在每一個盛夏是否會想起那個陪他走過一段路途的我。
也就是在那之后,我將放下的筆又重新拾起,放棄的夢想又更新了出發(fā)點,放棄了新人又念起了舊人。每一個蟬鳴的夏季,我都無比想念傅詩恒,只因為他說過夏季是他最喜歡的季節(jié)。
清晨,風陣陣吹著,天又下起雨來。我終于知道,原來過了立秋,立刻就是秋天了。
這個夏天過去了,我又想起了傅詩恒。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