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動多方參與第三次分配的意義、挑戰(zhàn)和途徑

朱健剛

【關鍵詞】社會動員 第三次分配 公益慈善 【中圖分類號】D632.9 【文獻標識碼】A

從2008年開始，作為第三次分配的公益慈善事業(yè)就已經成為我國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的新興領域。一方面，在最近的二十年間，越來越多的普通人開始參與到公益慈善的實踐中來，社會組織逐步成為公益慈善領域的重要主體；另一方面，近些年公益慈善事業(yè)在我國逐漸成為一種社會資源，越來越受到黨和國家的重視，公益慈善組織因為其非營利性、公益性等特征，具有比政治組織、商業(yè)組織更強大的慈善資源的籌集能力和人力動員能力。第三次分配不能僅從經濟制度的視角來看財富分配的規(guī)模，“要用超越經濟學的社會理性、人文理性和價值理性來面對第三次分配，要站在比資源配置和財富分配更高的維度上來探尋第三次分配”。當前，第三次分配政策落地正在引發(fā)改革開放以來，慈善事業(yè)的第三波發(fā)展浪潮，如果說2008年第一波慈善浪潮是讓志愿者主流化，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以下簡稱《慈善法》）的頒布讓慈善組織主流化，那么2021年的第三次分配政策將會使得人人公益的公益慈善事業(yè)主流化，并將對中國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帶來重要影響。

第三次分配有哪些特性

第一，第三次分配的重要性體現(xiàn)在其社會性上。如果說市場的初次分配具有私人性，屬于私人性質的生產、交換和流通所帶來的分配。那么政府以國家機器為后盾的有組織的二次分配則具有公共性，是針對不特定的全體國民的一種資源配置，而第三次分配則發(fā)生在“介于私人和國家之間的廣泛的社會參與領域”。在中國，公益慈善事業(yè)既不能完全屬私，也不能完全屬公，而是被擴展為私人或者公共機構為了實現(xiàn)公共利益而采取的志愿行動。所以第三次分配是中國政治經濟環(huán)境下的特殊概念。這種社會的包容性使得第三次分配的實現(xiàn)需要社會各方都能夠自愿地參與進來，依據(jù)社會價值理念，運用公益資產來開展資源的再分配。

第二，調動各方參與是由第三次分配的價值屬性所決定的。道德的力量驅動之外，人們也可能出于對文化藝術的熱愛等各種動因來參與第三次分配，這種參與顯然不能僅僅為了實現(xiàn)私益，因此第三次分配具有鮮明的社會價值屬性。第三次分配的價值屬性絕不僅僅是扶貧濟困，而是包含著眾多的社會價值，而多元社會價值的實現(xiàn)則需要社會各方都能參與。

第三，調動各方參與也是由第三次分配的公益屬性決定的。第三次分配是指向非營利的一種資源分配方式，也就是各方參與第三次分配并不是要從這種資源轉移中獲得自己私人的物質利益。雖然社會企業(yè)作為新的組織形式逐漸在第三次分配中得到認可，不過其也應是公益性的。只有這樣，社會企業(yè)才能同其他性質的企業(yè)形式區(qū)分開來。公益性仍然是第三次分配的基本屬性，而人本性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具有為己的本能。因此，人們要自愿地為公益而行動還需要精神境界的提升，使個體從物質需要的滿足轉向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的滿足。個體的這種提升也有賴于整個社會的文明的提升。這就需要由社會的合力來推動和調動各方，這種調動包括動員、鼓勵、調適等各種方法?？梢哉f，如果沒有這種動員機制的調動，以公益性作為本質特征的、全社會各方參與的第三次分配就很難形成。

調動各方參與第三次分配的困難和挑戰(zhàn)

首先是觀念上的挑戰(zhàn)?？梢哉f，如果沒有社會氛圍，就無法激發(fā)普通人參與第三次分配的積極性。在許多人的觀念里，第三次分配還常常被看作是“富人的事”，離自己的生活世界很遠。在經濟資源相對豐富的大城市社區(qū)，慈善文化傳統(tǒng)式微，人們因為生活在陌生人社區(qū)中而容易變得冷漠，沒有意愿參與公益慈善。同時，由于外在力量強迫而產生的捐贈行為，因其破壞了第三次分配的道德含義也很難持續(xù)。觀念上的限制一方面使富人不再敢捐獻，另一方面使普通人理所當然地認為這與自己無關。

其次是組織上的挑戰(zhàn)。第三次分配的參與各方在公益慈善事業(yè)中主要通過慈善組織來完成第三次分配的工作。截至2021年初，我國的社會組織已經達到80多萬個，但是官方認可的慈善組織只有5400多個。不僅數(shù)量不多，而且很多公益慈善組織還存在明顯的短板。不少公益慈善組織的專業(yè)能力不足，在項目、資助以及籌款方面，公益慈善組織的人才還非常缺乏。第三次分配領域對人才的要求不僅僅是專業(yè)能力，對道德也有更高的要求，不能從第一次分配領域和第二次分配領域直接轉崗，需要更多的專業(yè)訓練，甚至需要大學開設相關的專業(yè)來培養(yǎng)人才。因此，在公益慈善組織相關業(yè)務人才培養(yǎng)基本上還是一片藍海。此外，不少公益慈善組織的公信力不足也對調動各方參與構成挑戰(zhàn)；同時，缺乏透明度、效率低下、管理混亂也是公益慈善組織常常受到詬病的原因。

最后是政策上的不足。第三次分配要調動各方積極參與，鼓勵政策的出臺和落地也非常必要。雖然《慈善法》已經在2016年出臺，但是面對新形勢、新問題，原有的《慈善法》還有諸多不足，尤其是在互聯(lián)網慈善和社區(qū)慈善方面還缺乏足夠和明確的規(guī)范措施?！洞壬品ā芬?guī)定的稅費減免政策也還沒有完全落實，尤其是慈善信托這一極富鼓勵性的政策設計在稅費減免的落實上還有不少限制，這也導致很多社會組織對自己被認定為慈善組織動力不足。

以社會自我動員機制調動各方積極參與第三次分配

調動各方積極參與的關鍵是要形成一套社會自我動員機制，這一機制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形成文化動員機制，大力倡導慈善文化傳統(tǒng)，改進人們的慈善觀念，讓第三次分配觀念深入人心。鼓勵人們依照慈善傳統(tǒng)來行為，這是治理成本最低的動員。其實中華慈善文化源遠流長，我國當前公益慈善事業(yè)的諸多做法傳承自明代以后的民間善舉。到了晚清至民國，隨著中國與西方對話交流增多，慈善逐漸從宗族福利和社區(qū)福利中獨立出來，成為推動民族國家現(xiàn)代化的重要動力，我國近代公益慈善事業(yè)由此誕生。民國時期的張謇、盧作孚、陳嘉庚等慈善家以及與他們合作的社會改革人士都體現(xiàn)出中國慈善文化的強大內生動力，這些都給當代中國留下了非常寶貴的經驗和財富。20世紀60年代后，以計劃經濟為基礎的國家公益事業(yè)逐漸取消了民間慈善組織，以“學雷鋒、做好事”為核心理念的共產主義慈善成為主流。20世紀90年代，政府開始為慈善正名，一系列官辦慈善組織（如慈善會）應運而生，民間公益也重返歷史舞臺。進入21世紀，中國公益慈善事業(yè)取得了飛速發(fā)展，彰顯出強勁的社會活力，2008年汶川地震救災更是將民間公益推向高潮?？梢哉f，中華慈善文化傳統(tǒng)并未斷裂，而是一直在延續(xù)和更新?lián)Q代。通過文化動員，人們看到行善者得到社會的尊重和肯定，于是也紛紛效仿，這樣才能調動各方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