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堯
弟弟裝修新房,媽媽去城里幫他照料,天涼了,讓我去她老屋帶幾件衣裳捎去給她。每次走近那個衣櫥,總會佇立很久,欣賞那精美的紋理與考究的做工。心想,弟弟新房的家具再漂亮,只怕怎么也不及這古香古色的木器。
這個衣櫥還是三十年前,我孩提時期,請來木匠師傳打制的。三十年過去,這木器沒有一點損壞,它牢固的結(jié)構(gòu)、清晰的紋理與精致的雕花,一切完好如昨;不知用的是什么油漆涂抹的,竟然越擦越亮。記得小時候,媽媽常常給我與弟弟分派家務(wù)活。我每次都是十分樂意地選擇擦試家具,因為這些黑中帶暗紅的家具雖然底色暗,但光澤感極強,每次擦試完,更能顯示它的光澤度;再加上家具上添飾的精美的雕刻,總能給人美感。因此,每一次的勞作也快活起來。
至今依然記得當(dāng)年這套家具的打制過程。那年暑期,爸爸請來木匠老張,只見他背著個帆布袋,在我家大堂屋里一站,瞇著眼瞅了瞅擺滿一墻的粗壯的木材,把那帆布袋往堂屋中間的大桌上一放,像是變魔術(shù)一樣,掏出一大堆工具。雖然爸爸早就交代過我們,木匠的工具就是他的寶貝,動不得。那些斧、鋸、刨之類的東西還是讓我們好奇地張望,特別是那個墨斗,簡直太神奇。
于是,欣賞木匠老張的手工成了我們每天的必修課。就像看畫家畫畫、舞蹈家跳舞一樣,木匠老張在我們眼里就是個高明的藝術(shù)師。只見他把木材往跟前一放,“哧啦、哧啦”有節(jié)奏地拉著鋸,細(xì)碎的鋸末在空中飛揚,像細(xì)碎的雪花。當(dāng)他前一步后一步刨著凸凹不平的木料時,薄薄的刨花也是片片飛散起來,帶著清淡的木料的香,像是木頭里開出的花朵,一會兒,這刨花就散落一地,這些木頭的花朵就成了我們爭搶的玩具。
等到把粗糙的圓圓的木材刨成了光滑的四方的木塊,木匠老張在木板的一段找準(zhǔn)位置,釘上一個小釘子,系上墨線,再拿著墨斗,把身子彎成90度,使臉部與木板持平,乜斜著雙眼,把墨斗拉直,一彈,一道細(xì)細(xì)的黑線,醒目地出現(xiàn)了。每到這個時刻,我們就會安靜地在一旁觀賞,似乎只有保持靜默,才能與木匠老張認(rèn)真的神情、輕巧的動作相協(xié)調(diào)。
那個暑假,我們帶著期盼、帶著雀躍的心情陪伴著木匠老張,想看看他怎樣把一根根木頭變成美麗的藝術(shù)品,可是暑假過完了,他還在那刨呀,銼呀,敲呀,打呀。直到幾個月后,一件件精致的家具擺放家中,引來四方親朋的圍觀,我們才在大人們的贊嘆中知道,原來這些精美的木器是經(jīng)過漫長的時間精雕細(xì)琢做成的。
后來,每每看到木制的物件,無論是家具,還是屏風(fēng)花窗,還是雕梁畫棟,都會引起我觀賞的興致。只是像老張這樣的木匠都已老去,像這樣精美的藝術(shù)再也難在普通人家看到。
木匠和他們的手藝漸漸遠去,木頭世界里那奇妙的紋理、美麗的雕繪,以及淡雅的香味總能引起人們無限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