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頤
秋到江南,桂香蟹肥。江南好,佳肴客堪邀。
還記得,在《魚翅與花椒》里,扶霞說淮揚菜挽救了她,仿佛她的紅樓一夢,讓她找回這個國家漸漸消失的優(yōu)雅與古樸,找回她對中國有些退卻的癡情。本書中,她的癡情從未消逝,在時光里漸長漸濃。
扶霞的江南之旅始于10年前,第一站去的是揚州,此后幾年,她數(shù)次下江南,遍訪杭州、蘇州、寧波、紹興等古城,徜徉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跟隨當(dāng)?shù)氐拇髲N和農(nóng)民入水捕魚,下地挖菜。軀殼里替換上了中國人的靈魂,她寫的書也是中國味道的。一道佳肴,一張大圖,滿紙鮮香,透紙而來。在感官上,就撩撥著我們的味蕾,帶給我們原汁原味的體驗。
扶霞抓住了江南飲食的特征:第一,對蔬菜,尤其水生蔬菜(茭白、芡實等)的喜愛。引述林洪、李漁、袁枚等人的著作,闡明“膾不如肉,肉不如蔬”的飲食之道。第二,強調(diào)“不時不食”的傳統(tǒng)。食材挑得好不好,對菜肴的品質(zhì)至關(guān)重要。江南廚子總是不厭其煩地尋找當(dāng)季最上乘的食材。第三,講究可口的清淡與恬和,研究出把新鮮和腌制的食材放在一起烹制的“鮮咸合一”的做法,甚至還研發(fā)了獨特的“臭霉”風(fēng)味。這三個特征,不僅綜述時大力闡發(fā),也成為了選材入題的指導(dǎo)標(biāo)準(zhǔn)。松仁蒿菜、金陵素什錦、龍井蝦仁、荷塘小炒……這些菜具有鮮明的江南風(fēng)味。東坡肉、宋嫂魚羹、無錫肉骨頭……這些菜連同民間故事,連同歡聲笑語,一起入肚。鲞燒肉、霉千張、霉干菜燒土豆……這些氣味刺鼻的“黑暗料理”,贏得了扶霞的歡心,她大力向朋友推薦。我訝異之余,不覺莞爾一笑,扶霞真是“重口味”愛好者啊。
真正的饕客,一定是好奇心強的人,敢于嘗試從未接觸過、看上去十分可疑的食物,而人類的飲食史、文明史,就是在好奇心的推動下,積累經(jīng)驗向前發(fā)展的。我們都能感受到她那強烈的好奇心,這也許是扶霞得到中國讀者喜愛的原因之一。
《魚翅與花椒》重點描述中國烹飪的刀工與食客對口感的追求。江南飲食在這兩點上尤為突出。扶霞說,江南廚師接受的基礎(chǔ)訓(xùn)練包括將一塊豆腐切成頭發(fā)絲一樣,把魚肉切成一朵菊花,有經(jīng)驗的廚師會培養(yǎng)起對鍋中油溫的第六感,蛋白入鍋就如云朵一般輕盈柔和。這樣的遣詞造句,包含了中國的審美情趣,所以,我們讀扶霞的作品會覺得親切,就像親近的朋友,沒有外國人寫中國常有的那種隔閡。
歐洲人的食譜,烹飪猶如自然科學(xué)實驗,而中國人的烹飪,更像是個人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扶霞融入了中國的氛圍,不過,她偶爾也會跳出去,面向她的英國同胞們比較說明異同點。她認(rèn)為,西方人對豆腐沒有足夠的重視,應(yīng)該學(xué)習(xí)中國千變?nèi)f化的做法。江南宴席的收尾走向低調(diào),清淡的湯羹、新鮮的水果與清茶,都有助于身體的和諧感覺。也可看出,飲食真是無國界的、最容易輸出的文化交流形式。
《魚米之鄉(xiāng)》內(nèi)容豐富,包羅萬象,既有各道大菜,也提及涼拌黃瓜等開胃小菜,葷素搭配,肥瘦適中,還說到了銀耳羹等甜品,附錄有調(diào)味品、技法的簡略解說。本書完全可以看作是整了一桌琳瑯滿目的豐盛宴席。菜肴已備足,請嘉賓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