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炮制十七法”出處的考證*

遼寧中醫(yī)藥大學(沈陽，110847) 陳 繽 賈天柱

“炮制十七法”又稱“雷公炮制十七法”，是古人總結的17種傳統(tǒng)炮制工藝，是對中藥炮制工藝的總結和分類。在中藥炮制學領域，“炮制十七法”一直被認為是由明代醫(yī)家繆希雍在《炮炙大法》的卷首總結提出的。今人也曾提出，“炮制十七法”是由另一位明代醫(yī)家羅周彥在其著作《醫(yī)宗粹言》中提出的[1]。我們回顧了明代的多部醫(yī)學著作，發(fā)現(xiàn)共有4部明代醫(yī)書中收載了“炮制十七法”的內容，本文著重比較了這4部著作中“炮制十七法”全文內容的差異，進而探尋“炮制十七法”最早的出處。

現(xiàn)存史料

目前記錄有“炮制十七法”全文內容的文獻史料并不多，主要有以下4條明代文獻?？娤Ｓ骸杜谥舜蠓ā肪硎滋岢龅摹袄坠谥剖叻ā保涣_周彥《醫(yī)宗粹言》卷四藥性論中提出的“炮制十七法”；徐春甫《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卷之九十七中提出的“炮制十七法”；寇平《全幼心鑒》提出的“炮制法”?，F(xiàn)就這4部文獻中關于“炮制十七法”的內容進行比較和考證。

1.繆希雍《炮炙大法》與“雷公炮制十七法”

繆希雍(1546—1627年)，字仲淳，號慕臺，海虞(江蘇省常熟虞山)人，生于明代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卒于明代天啟七年(1627年)，明代著名醫(yī)學家?？娤Ｓ河啄陠矢福驴喽嗖?，但其天資聰慧，先習儒，后學醫(yī)。他17歲時患瘧而遍檢歷代方書，自治而愈，于是開始學習岐黃之術。成年之后則周游四方，“搜輯醫(yī)療，精求藥道，用存利濟”。長興丁元薦收集了繆希雍臨證治驗及所用之方，編纂而成《先醒齋醫(yī)學廣筆記》，全書共4卷。初始名為《先醒齋筆記》，后來繆希雍增入傷寒溫病時疫治法及常用本草炮制大法等，定名為《先醒齋醫(yī)學廣筆記》，亦稱《先醒齋廣筆記》，于1613年刊行。書中卷一到卷三記錄了繆希雍對內、外、婦、兒各科數種疾病的治療心得、驗案和效方。卷四選錄了439種常用中藥的炮制方法，書末附制藥原則、煎藥方法和服藥方法等。卷四即為《炮炙大法》。在《炮炙大法》卷首載有“雷公炮制法”，原文如下。

原文中記錄了炮、爁、煿、炙等17種炮制工藝，對中藥炮制工藝進行了總結和分類。這便是目前中藥炮制業(yè)界認為“炮制十七法”的最早出處，各類中藥炮制學教材亦如是說。但經過查閱大量的文獻，此處記錄的“炮制十七法”是這4條明代史料中最晚的一個。可是為何這種看法流傳的如此之廣呢？也許因為《炮炙大法》是歷史上第二部炮制專書，在中藥炮制研究中地位崇高，故此“炮制十七法”出自《炮炙大法》這種說法一直在炮制行業(yè)內流傳。實際上“炮制十七法”并不是繆希雍總結歸納出來的，他僅僅是引用了前人的成果。

2.羅周彥《醫(yī)宗粹言》與“炮制十七法”

羅周彥，字德甫，號赤誠，安徽歙縣人，生卒年月不詳。明萬歷年間(十七世紀初)醫(yī)生。羅周彥幼時學儒，后學醫(yī)，醫(yī)術高超，游歷江蘇、湖北、安徽等地，與名家討論醫(yī)術，于公元1612年刊出《醫(yī)宗粹言》一書。羅周彥博采《黃帝內經》以及歷代名醫(yī)張仲景、王叔和、劉完素、李東垣等人的精妙理論，收錄入此書之中，故取書名為《醫(yī)宗粹言》。在《醫(yī)宗粹言》卷四藥性論中，載有“炮制十七法”，原文如下。

3.徐春甫《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與“炮制十七法”

徐春甫是明代醫(yī)家，一生治學嚴謹，曾在太醫(yī)院任職，著有《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一書。該書成書于明代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全書共100卷。在《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卷之九十七中載有大量的炮制內容。包括“炮制十七法”“諸藥制法”“秋石陰陽二煉法”“制玄明粉法”等，內容非常豐富。該書的成書年代早于《炮炙大法》《醫(yī)宗粹言》等書，其“炮制十七法”原文如下。

4.寇平《全幼心鑒》與“炮制法”

寇平，字衡美，河南登封人氏，他的生平事跡已經難以考證?！度仔蔫b》是明代初期比較完善的兒科專著，初刻于明代成化四年(1468年)，成化四年版本為四卷本。其中卷一載有“炮制法”“用藥法”“服藥法”“灌藥服藥法”等。其中“炮制法”的內容即為后世之傳抄的“炮制十七法”?！芭谥品ā痹娜缦隆?/p>

“炮制十七法”的最早出處

那么，寇平為何要提出“十七”種炮制方法，而不是其他數字呢？這也許和元曲使用的宮調有關。元曲宮調為六宮十一調，包括：六宮者，正宮、中呂宮、道宮、南呂宮、仙呂宮、黃鐘宮；十一調者，大石調、雙調、小石調、歇指調、商調、越調、般涉調、高平調、宮調、角調、商角調，共為十七宮調[6]。據王光祈《中國音樂史》，元曲昆曲所謂的“六宮十一調”系出自南宋七宮十二調。此外，元代的一部戲曲著作《唱論》中也提到了“十七宮調”?！冻摗返淖髡呤恰把嗄现帧?，其真實姓名和生平已經難以考證。該書中有這樣一句話：“大凡聲音，各應律呂，分六宮十一調，共十七宮調”，正符合寇平提出的炮制十七法中“樂調十七，方亦如之”。只是此時寇平并未將此十七種炮制方法命名為“雷公炮制十七法”，僅僅指出“炮制十七法”對應十七宮調，即“樂調十七，方亦如之”。80余年后，徐春甫將寇平《全幼心鑒》中“炮制十七法”收錄在《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中，將原文內容中“樂調十七，方亦如之”改為“方劑十七法”，該十七法內容與前文“藥備眾方，始和其劑”八字銜接緊密，其意應為：為了制成各種方劑，所采取的十七種加工炮制方法，故稱“方劑十七法”。又過了50余年，羅周彥將“炮制十七法”的內容引用到1612年成書的《醫(yī)宗粹言》中。第二年即公元1613年，繆希雍把“炮制十七法”置于《炮炙大法》卷首，并命名為“雷公炮制法”。因此根據現(xiàn)存的文獻記載，認定成書年代最早的《全幼心鑒》首次提出“炮制十七法”。而且“十七宮調”的說法，僅為元代戲曲所有，因此“炮制十七法”為元代以前提出的可能性很小。故此我們目前暫時認為《全幼心鑒》是查閱到“炮制十七法”的最早出處。

“炮制十七法”工藝考釋

“炮制十七法”所記載的爁、煿、摋、制、度、伏等法在今天已經比較少見了。從 “炮制十七法”的工藝著錄順序來看，存在一定規(guī)律。前八種為火制法，其次是粉碎法、干燥法及其他制法。見表1。

表1 “炮制十七法”工藝分類、釋義

“炮制十七法”是元末明初對炮制工藝的一種分類方法，由于年代久遠歷史變遷，其中一些工藝逐漸消失或被其他說法代替。如爁這種炮制工藝在宋代很常見，以《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為例，書中有50余處爁法的記載。無論是植物藥甘草、骨碎補、牽牛子、干姜、香附，還是動物藥白僵蠶、全蝎、地龍等，甚至是礦物藥石膏都曾用爁法進行炮制。但從明代開始爁法的記載開始減少，到了清代就已經很少見了。爁逐漸被炒、烘、焙等工藝代替。

小 結

通過對比《全幼心鑒》《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醫(yī)宗粹言》《炮炙大法》書中“炮制十七法”的內容，我們發(fā)現(xiàn)，《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醫(yī)宗粹言》《炮炙大法》均為轉載《全幼心鑒》中的“炮制法”。此外，《醫(yī)宗粹言》雖說是一部醫(yī)書，但在其卷四的藥性論中記載了豐富的本草學內容，并且轉載了《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卷九十七中的一些內容，如：藥劑丸散湯膏各有所宜不得違制、藥劑分量、煎藥則例、服藥禁忌、服藥次序、當禁不禁犯禁必死、不必忌而忌之過等，也包括“炮制十七法”。《炮炙大法》成書要晚于《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和《醫(yī)宗粹言》，在卷首引用“炮制十七法”，可能由于繆希雍本人提倡“遵古炮制”，因此他在“炮制法”前冠以“雷公”二字。從1468年的《全幼心鑒》到1613年的《炮炙大法》，經過100余年的發(fā)展，最終形成了我們今天耳熟能詳的“雷公炮制十七法”。因《炮炙大法》是炮制專著，故有人誤以為它是“雷公炮制十七法”最早的出處?？娤Ｓ簩⑹叻ㄇ懊婕右浴袄坠?，應是古時常見的托名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