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明
一個村莊的春天,是以一樹櫻花的恣意開放真正降臨的。
此前,玉蘭、梨花、海棠和紫荊已經(jīng)沿著石級或倚著石壁,錯落有致地點綴黑瓦灰墻的農(nóng)舍,點亮了村莊的春意。還有油菜花,在村中屋間的小塊空地上金黃地搖曳,惹得午后的陽光熱情起來,惹得蜜蜂恨不得多長一對翅膀,飛抵所有的花蕊。
這個村莊有一個雅致的名字,叫雅莊,位于四明山上的大嵐鎮(zhèn)。
這是一樹晚櫻?;ǔ史奂t色,重瓣。
晚櫻是春天的遲感者,卻毫不猶豫地張揚著春天里最率性的綻放和最鋪張的凋零。與白雪似的早櫻相比,晚櫻色澤明艷,花團錦簇,盛開時燦若云霞。
曾經(jīng),這是一棵“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春天花樹。雅莊依坡而建、鱗次櫛比的山居,不經(jīng)意地遮住了這棵年年怒放的櫻樹。直到有一天,樹冠高出了老屋,花色驚艷了游人,這樹櫻花一夜之間成了“網(wǎng)紅”。
與四明山里其他漫山遍野的櫻花樹相比,雅莊的這棵晚櫻顯得有些“高大上”。
我們知道,以往春到四明山時,整體呈一片綠色,除了櫻桃花、映山紅、菜籽花點綴些色彩之外。20世紀末,因為花木產(chǎn)業(yè)的興起,才有多樣的色彩成片成塊出現(xiàn)在山野。這棵晚櫻,應是花木產(chǎn)業(yè)向四明山進軍過程中的先行者。它的主人當初或許并不在意它的經(jīng)濟價值,只是覺得好奇、覺得好看才把它種在了自家的屋旁,數(shù)十年下來,成就了這樁“無心插柳”的美事。正因為栽得早,這棵晚櫻要比山野上遲種的同類們高出許多,搖曳的花枝讓近旁的樓房都為之仰望。
這棵晚櫻讓大多同類相形見絀的,還在于它的獨特優(yōu)勢。周邊山居的包圍,使它少受寒流的直面襲擊。數(shù)十年不曾遷徙的生長,讓它形成了偌大的花冠。樹下石墻黑瓦的映襯,造就了它有別于山野同類的別樣美感:老屋的黯舊,使它的花色更顯亮麗;微風過處,它藤蔓似的花枝帶著初綻或飽滿的花朵輕輕搖動,使老屋成了年復一年的守望者。而它,則成了一個村莊的守望者,成了這個村莊春滿的象征。
面對這棵引得游人流連的花樹,或會聯(lián)想起西雙版納那棵“獨樹成林”的大榕樹,按相同的邏輯,我們可以給這棵晚櫻以“獨樹成景”的命名。
常言道,“櫻開七日”,而這棵根深花繁的晚櫻,卻有近半個月的花期。從一樹花開,到一地落英,無論是晴陽還是陰雨,這樹櫻花用足了自己所有的本領,詮釋著從含苞到綻放到繽紛的所有意義。
在這樣的語境里,諸如花枝招展或凄風苦雨的描述,都涵蓋不了一棵花樹與一個季節(jié)的對應關(guān)系。而這一樹花開的聲音,恰是一個古老山村詩意的春天宣示。
選自《解放日報》
2021年4月29日
賞析
植物開花到底有沒有聲音?這是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問題。
我養(yǎng)著幾盆煙粉豆,一種很普通的草本植物。小手雷一樣的種子,端坐在花托上,風一搖,就跌落到泥土里。半個月不到,就冒出了小苗。
煙粉豆又叫夜晚花,夜深人靜時才讓花苞綻放,開到最濃烈。有天夜半,我來了興致,想要看看它到底是如何開放的,就坐在沙發(fā)上一邊瞌睡一邊等。
寂靜的午夜,仿佛被一種聲響驚醒,睜開眼睛,一朵艷粉的夜晚花,盛裝開放。那驕傲的樣子,像是在問我:聽到花開的聲音了嗎?
花開的聲響,我永遠也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