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慧：分“聲”有術只緣技高一籌

為之

在上海歌劇院2021年秋冬演出季開幕式歌劇《鄉(xiāng)村騎士》《丑角》中，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和慧受邀出演“雙劇”中的女主角“桑圖扎”和“納達”。這兩部經典本就深得歌劇粉絲的喜愛，和慧又一人分飾“雙角”，更成為此輪演出最大的看點和亮點。2021年8月30日，在上海大劇院排練廳，“雙劇”首次聯排結束，一位樂手與和慧聊天，樂手問和慧：“怎么樣，覺得累嗎？”和慧爽朗而自信地笑著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再來一臺都沒問題！”

和慧確實所言不虛。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是和慧歌劇藝術生涯當中演出頻次最多的劇目，她所塑造的蝴蝶夫人曾經出現在幾乎全球所有知名劇院的舞臺上，巧巧桑作為核心主人公，從頭唱到尾，將近三個小時；威爾第的《阿依達》，也是和慧主演過的最具代表性的劇目，她在維羅納歌劇院露天劇場，面對著兩萬五千名觀眾一唱就是四個鐘頭……所以，單從作品的容量上來看，上半場《鄉(xiāng)村騎士》中的“桑圖扎”和下半場《丑角》中的“納達”，對于和慧的體能完全不會帶來任何困擾。但是，《鄉(xiāng)村騎士》和《丑角》這對“歌劇雙璧”，盡管總是像連體兒一樣出現在舞臺上，卻終歸不是“一母同胞”，兩部作品基因不同、風格不同，劇中人物的性格特征、情感經歷也完全不同，和慧要在上半場結束后中場休息的20分鐘之內，從前一個“桑圖扎”變成后一個“納達”，恐怕并非易事。

很多聽過和慧獨唱音樂會的人，也許會認為這種“難”對和慧來說并不算什么，因為和慧在一臺音樂會當中所選的曲目也常常會在不同劇目、角色之間轉換，但是音樂會曲目的轉換，和兩部完全不一樣的完整歌劇的轉換還是有本質區(qū)別的。歌劇演員在一部歌劇的演出當中，往往需要在相當長的時間段內保持連貫統(tǒng)一的聲音、戲劇的情緒狀態(tài)，這樣一種唱、演的情感慣性，對于很多人而言，并非可以在短時間之內就實現轉變或消弭的?！多l(xiāng)村騎士》和《丑角》在題材上有非常近似之處，關注的都是普通人對于愛情和婚姻的態(tài)度。但是，《鄉(xiāng)村騎士》中的“桑圖扎”和《丑角》中的“納達”，卻是在人物設置、人物性格上截然相反的兩個角色。“桑圖扎”在愛情中處于被動和弱勢，她原本就是“蘿拉”的替代品，最后又被“蘿拉”奪走了未婚夫“圖里杜”；“納達”是在愛情和婚姻當中的主導人物，她美麗活潑人見人愛，身為巡回劇團團長、“丑角”“卡尼奧”的妻子，在被丈夫深愛的同時，又和鄉(xiāng)村青年“西爾維奧”相愛，最后被憤怒的丈夫“卡尼奧”殺死。在和慧看來，“桑圖扎”和“納達”同為女性，同樣是“悲情人物”，但是在戲劇故事中卻有著不同的人生選擇和坎坷命運。同時，作為音樂戲劇的歌劇，“桑圖扎”和“納達”兩個人物的音樂形象，在聲樂表現的要求上也有相當大的區(qū)別。

《鄉(xiāng)村騎士》中的“桑圖扎”，是一個內心始終處于矛盾糾結狀態(tài)的人物，她深愛未婚夫“圖里杜”，又為“圖里杜”的背叛無比痛苦，她在極度的苦悶和無助當中，將“圖里杜”與“蘿拉”的私情告訴了“蘿拉”的丈夫“阿爾菲奧”，但是當她看到“阿爾菲奧”妒火中燒要去報復“圖里杜”的時候，“桑圖扎”又陷入深深的自責……人物的戲劇狀態(tài)也決定了“桑圖扎”音樂表現的戲劇性要求，和慧原本就是戲劇性的抒情女高音，因此“桑圖扎”這個人物在聲音上與和慧實現了很好的本色交融。和慧飾演的“桑圖扎”，以戲劇化的音樂表現來彰顯戲劇故事和人物的戲劇化情感，這種戲劇性，不僅體現在和慧寬闊、舒展的音域，更體現在演唱不同曲段時抑揚頓挫、強弱高低的聲音、音質的對比和情感情緒的細膩把控上。同時，和慧還能將歌唱和表演很好地統(tǒng)一在一起，印象特別深刻的是，“桑圖扎”與“圖里杜”發(fā)生激烈的爭執(zhí)，“圖里杜”一把將“桑圖扎”推到一邊，“桑圖扎”趴在桌上放聲痛哭，哭聲逼真清晰，接著“阿爾菲奧”上場，和慧飾演的“桑圖扎”在看到“阿爾菲奧”的同時即從出聲的哭泣轉為歌唱，起音的音色、音質非常穩(wěn)定、自然，可見和慧對于聲音把控的非凡能力。

《丑角》中的“納達”在聲音的表現上是偏抒情性質的。在歌唱中，聲音的運用可以用爬山來比喻，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演唱者“由輕到重”演唱相對容易，但是“由重到輕”演唱還是有難度的?！凹{達”的人設前后反差比較大，剛出場的“納達”給人的感覺是活潑俏麗、風情萬種的女子，但是隨著戲劇的發(fā)展，人物的悲劇特征逐漸顯現。和慧很好地把握住人物在不同戲劇情境之下的情緒表現。戲劇開始，“納達”的“飛鳥之歌”，和慧以柔美、抒情甚至輕靈的聲音將人物甜美俏麗的形象、性格刻畫出來；當“納達”與情人幽會，和慧以一曲“今晚我將永遠屬于你”，又讓觀眾充分體會到一個陷入愛情的女子內心的幸福和對未來的憧憬；而當“納達”的丑角丈夫“卡尼奧”逼迫“納達”說出戀人的名字時，和慧則用極具堅韌和個性的聲音高唱“我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干脆把我趕走！”，來刺激丈夫并表達自己對情人的忠貞，讓觀眾在同情“丑角”丈夫的同時，也為這個陷入“婚外戀情”的美麗“納達”深深嘆惋。

無論是“桑圖扎”還是“納達”，兩部作品故事的走向、情感的發(fā)展都是完全不同的，和慧將戲劇和人物情感的變化層次用聲音、表演非常豐滿、循序漸進地表達出來，將觀眾自然地帶入到戲劇應有的情境當中。而對于歌劇演唱來說，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和慧的語言表現非常準確到位，即使觀眾不懂意大利文，依然能從她準確清晰的咬字、吐字上，感受這兩部經典作品的語言音韻之美。這種語言功力自然得益于她幾十年在國外大量演出實踐的經驗積累。

2021年9月3日、5日，和慧以技高一籌的實力，分“聲”有術，成功塑造了“桑圖扎”和“納達”這兩個藝術特征迥異的人物。兩場演出票早早售罄，演出現場座無虛席，彰顯了和慧無與倫比的號召力。本輪歌劇演出是和慧近幾年來繼《阿依達》《圖蘭朵》之后與上海歌劇院的第三次合作。事實上，和慧與上海的“歌劇情緣”由來已久。1998年，和慧在上海演出了她人生第一部全本歌劇《阿依達》，次年也是在上海，又首次演出了《鄉(xiāng)村騎士》。這次應上海歌劇院院長、指揮家許忠的邀約，一人飾“雙角”，盡管對和慧來說是一次挑戰(zhàn)，但和慧卻因之獲得了極大的藝術滿足感而大呼過癮。和慧說，上海歌劇院是特別優(yōu)秀和職業(yè)的團隊，20多年了，歌劇院合唱團、樂團很多老朋友都退休了，如今團隊中都是非常年輕的面孔，但是讓和慧欣慰的是，上海歌劇院的專業(yè)傳統(tǒng)一直都在。而和慧也以她對藝術的執(zhí)著、敬業(yè)、嚴謹、認真贏得了年輕同仁的尊敬和愛戴，很多人因為與和慧的合作而紛紛被她“圈粉”。

記得和慧曾經說過，她的生活除了舞臺就是在去往舞臺的路上，她無法想象自己離開舞臺會是什么樣子。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把全球的工作生活節(jié)奏全部打亂，歌劇行業(yè)更是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和慧作為國際知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她的演出計劃通常是排到兩三年之后的，但是因為疫情的原因，有很多演出計劃均被迫取消，疫情讓原本確定的事情變?yōu)椴淮_定，但是和慧對于舞臺的熱愛卻沒有因為疫情而冷卻。和慧是意大利恢復演出后，第一個現場演出的歌唱家，那是2020年6月15日，演出場地是維羅納的圣澤諾教堂，觀眾都戴著口罩，和慧一曲接一曲地唱著，她唱得極其投入，人們同樣靜靜地投入地聽著，和慧從口罩掩面的觀眾眼中，看到了他們對藝術的渴望和欣賞藝術之后的滿足。此后，和慧又舉辦過很多場音樂會。疫情后和慧的首次歌劇演出是去年在德意志歌劇院的音樂會版歌劇《歌女焦空達》，當時演員在后臺都要戴著口罩，上臺才能摘掉。和慧說：“國內疫情控制得真是非常好，劇場基本是百分之百的上座率，而且可以有像《鄉(xiāng)村騎士》《丑角》這樣完整的歌劇演出，真的是太幸福了。”

本輪演出結束后，和慧將在蘇州舉辦獨唱音樂會，接著將飛往德國漢堡，在德國國家歌劇院演出《托斯卡》。雖然疫情還會帶來很多不確定因素，但是和慧相信，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