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勁

忍者文身

灤州城南響堂村有個侯小淘，媳婦兒懷孕了想吃杏，饞得半夜睡不著覺。要說全灤州最好吃的杏，當(dāng)數(shù)城里周家果行的研山杏，不僅個頭大，而且皮薄肉厚，酸甜多汁，常人吃一個都能記一輩子，何況是正害口的孕婦？

這天，媳婦兒又饞哭了，侯小淘心疼得不得了，干脆把腳一跺，說：“別哭，我去想法兒！”

去哪兒“想法兒”？侯小淘思來想去，只有一個法兒：偷！

周家果行的研山杏都來自他們在研山上種植的大片杏林，雖然四周筑有圍墻，還有專人看守，但侯小淘豁出去了！他忽然想起最近常有狼在村子里出沒，就囑咐家中那條像狼一樣的大狗：“大灰，好好看家，保護好我媳婦兒！”說完，他就背著一個大口袋出門了。

研山離響堂村不算太遠(yuǎn)，侯小淘一陣疾走，不到一小時便到了半山坡上的那片杏林園。此時已是凌晨一兩點，四周除了不知名的蟲子叫，再無聲響。侯小淘看看眼前的圍墻著實有點高，自己根本爬不上去。他順著墻根往上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離墻不遠(yuǎn)有棵大槐樹，樹和墻之間雖有點距離，但他有主意：他把大口袋系在腰上，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然后悄悄爬上樹冠，接著他順著一根粗樹枝跳上墻頭，見園子里沒動靜，這才輕輕跳下墻去。

園子的主人怕有人進來偷杏，把離墻近的杏樹上能夠得著的果子都摘光了，侯小淘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果然，越往里走果子越密，侯小淘像孫悟空進了蟠桃園，哪個好摘哪個，很快就裝了半口袋。本來這不少了，但侯小淘想，多少也就這一回了，不如把口袋裝滿，讓媳婦兒吃個夠，于是繼續(xù)往前邊走邊摘。不知不覺，就快到看園人的小屋了，突然，一陣狗叫聲驚醒了看園人：“誰呀？站住！”

侯小淘慌忙將口袋嘴打了個死結(jié)，背起來撒腿就跑。他也顧不得尋找來時的路了，直線跑到圍墻下，一使勁就將那袋杏子扔出了墻外。此時看園人怒吼著追了過來，這倒把侯小淘身上的急勁逼了出來，他仿佛長了翅膀，“噌噌”幾步就跨上了墻頭，一翻身跳到地上，然后背起口袋一溜煙地逃了。

看園人名叫周黑虎，是園子主人的堂弟。若是換了旁人，將竊賊嚇唬跑也就罷了，可周黑虎偏是個死心眼，他費了吃奶的勁也沒能爬上墻，竟然找來幾塊石頭墊腳，這才翻過墻頭繼續(xù)追趕。

侯小淘跑了一段路，以為沒事了，剛坐下喘口氣，就見不遠(yuǎn)處有黑影追來了。他只好起身背上口袋狂奔，周黑虎在后面緊追不舍。

按常理，侯小淘雖然比周黑虎年輕，但他矮小，周黑虎高大，況且侯小淘身上還背著一袋杏子呢，應(yīng)該跑不遠(yuǎn)就會被抓到?？善婀至耍瑑扇艘豢跉馀芰似甙死锫?，始終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周黑虎氣得罵道：“好你個王八羔子，這么大賊勁，讓我逮住，非剝了你的皮不可！”侯小淘顧不上還嘴，心里卻想：今天就是把腿跑折了也不能讓你逮住，我那懷孕的媳婦兒在家就等著吃這口呢！這樣想著，腳下就沒留神，一下子絆在路中央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倒在地，那袋杏子也被甩到了一邊。

侯小淘拱了拱身子，還想爬起來，周黑虎隨后就趕到了，他餓虎撲食般往侯小淘身上一壓，氣喘吁吁地說：“看你還往哪兒……哪兒跑！我今天……非剝……”周黑虎已經(jīng)筋疲力盡，感覺再張嘴就會有鮮血噴涌而出似的。

就這樣，兩個人大口喘著粗氣，在地上趴了好一陣子。

侯小淘先緩過勁來：“大哥，你放我起來，咱有話好好說?！?/p>

周黑虎有點不放心：“我放你起來，你再跑了呢？”

“大哥，我保證不跑了。實話告訴你，我是響堂村的侯小淘，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周黑虎這才站起身：“你小子偷了我們這么多杏，還差點把我累死，說吧，你是愿打還是愿罰？”

侯小淘也從地上爬起來：“大哥，我愿打，可你看我這小身子骨，下得去手嗎？我也愿罰，可我身上但凡有點錢還能干這事？”

“嗬，你倒有理了！你既然這么明白，咋還干這糊涂事？”

“我這不是實在沒辦法嘛，媳婦兒懷孕了，饞杏饞得直哭……”

一聽這話，周黑虎口氣緩和下來：“行啊，我不跟你計較了?！?/p>

侯小淘樂了：“大哥，那這杏也都給我了？”

“想得倒美！你咋背來的咋給我背回去！”

侯小淘咧咧嘴，只得彎腰去背那袋杏，誰知他用了幾次力都沒能將那口袋扛上肩頭。周黑虎以為他是裝的，就惡聲惡氣地說：“再?；^，就把你抓起來！”

侯小淘苦著臉說：“大哥，我沒耍滑頭，我是真沒力氣了！”

“嘿！往家偷東西你比兔子跑得還快，讓你還東西你就裝死狗，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周黑虎說著，揪住侯小淘的脖領(lǐng)子就要打，突然，不遠(yuǎn)處有個黑影向他們沖了過來，周黑虎驚叫一聲：“狼！”

侯小淘一聽，如離弦箭似的射出去，頭也不回地開始跑。周黑虎就沒這么幸運了，剛跑不遠(yuǎn)就被那黑影撲倒了，嚇得他鬼哭狼嚎道：“救命啊！兄弟，快救救我……”

侯小淘本不打算管，轉(zhuǎn)念一想：好歹也是一條人命，我侯小淘哪能見死不救？于是他順手從路邊撿起一塊石頭，轉(zhuǎn)身快速跑回去，先一腳將黑影踹翻，舉起石頭就要砸。“小淘！”侯小淘媳婦兒像從天上掉下來一般出現(xiàn)在眼前。

原來，侯小淘媳婦兒當(dāng)時饞杏饞得發(fā)瘋，過了那勁就后悔了，她明白侯小淘“想法兒”是干啥去了，心里十分擔(dān)憂，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便帶著家中那只大狗大灰出門尋找，一直找到了村外。

大灰老遠(yuǎn)看見有人抓著主人要打，便快速沖上來將那人撲倒，但它并沒有張口咬人?？蛇@也把周黑虎嚇得半死，他真以為遇到狼了！聽侯小淘媳婦兒講完緣由，周黑虎逐漸平靜下來，細(xì)想這兩口子也算不上什么壞人，只是生活困窘才一時犯了糊涂，何況侯小淘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雖然只是虛驚一場。想到這，周黑虎擺擺手，說：“這杏我不要了，你們背回家吧?！?/p>

侯小淘兩口子聽后樂得手舞足蹈，對周黑虎更是千恩萬謝。可等到侯小淘去背那袋杏子時，還是沒有力氣將它拎起來！

周黑虎笑著搖搖頭：“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還是我來吧?！闭f著，他伸手就去拎那口袋，誰知他也沒拎動！侯小淘走上來幫忙，兩個人居然也沒抬起來！周黑虎無奈地嘆口氣，開玩笑道：“看來，送不如偷啊！要不你們先少拿點？”

侯小淘媳婦兒一聽著急了，心想：別“要不”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于是，她一個猛勁將那袋杏子拖著就走。侯小淘在后面緊追道：“哎，你當(dāng)心身子，等等我呀，等等……”

周黑虎驚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道：“這女人為了吃杏真是拼了！原來她才是他們家的‘大賊呀！”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