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貓頭鷹

瑪麗-路易絲·帕克［美］

然后他把你交給我了，小貓頭鷹。我抱著你，我抱著你所有的過去和全新的現(xiàn)在，我把你交給你媽媽，她抱著你。我坐下了，看著她抱著你。

你還沒有成形，以最完美的狀態(tài)存在著。在你的眼睛睜開前，我就是你的雙眼。你還沒有接觸過空氣、顏色、雪花，甚至也沒有接觸過媽媽——她可是我朋友！她在我面前躺下，準(zhǔn)備生出你來，絲毫不覺得尷尬！你同樣也沒接觸過糖果和親吻，彼時獵鷹、警句和遺憾離你更加遙遠，此外還有痛苦，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經(jīng)歷這些。

在你會開口說話前，我要告訴你：力量是個謎團。它往往不是表面那樣，但當(dāng)它看起來像是別的什么了，那就是力量了。盡管這樣，你還是要勇敢承認(rèn)自己目瞪口呆并仍然不屈不撓。哦，很“簡單”？這也是惡作?。∪绻娴拇嬖?，它也可以換來你用以得到它的東西——什么都沒有！哈！

你要準(zhǔn)備好毅力、敏銳和皮禮士糖果，小心愧疚的愉悅感，最好打開享樂的閘門，接受享樂的洗滌，徜徉在愉悅的海洋里，不懷絲毫的愧疚感。即使說長道短、讓孩子失望了，也要努力避免愧疚感，為沒有讀過普魯斯特或沒能及時借出車而不好意思吧。別說謊，說謊會讓你的靈魂慢慢“腐爛”;如果是非說謊不可的情況，那也只能說說謊了。在這種情況下，說謊說到眼球掉下來、鼻子長得觸到地面，說謊說到當(dāng)你羞愧地低下頭求得原諒。

能夠意識到自己比別人少了什么是很有用的，接受甚至慶祝這份缺少，因為嫉妒是毒藥，它會讓你胃酸倒流并散發(fā)惡臭。我相信待到時機成熟，你會知道科羅拉多、披頭士和高速公路;你會對自己的善行保持緘默，不大肆宣揚;你會無私奉獻，卻不為自己考慮。我知道你會自己做出判斷，你會被欣賞。

我知道你就要來了！隨時都有可能！我就站在你媽媽身旁！但是，天啊，這附屬充電板上發(fā)出的是什么聲音？我從剛開始的幾個節(jié)拍就知道這首歌是什么了，哇哦，不，我不會讓它繼續(xù)的。我不能讓這首歌繼續(xù)播放，像原子污水一般滲透進你的產(chǎn)房。我猶豫著要不要打斷這剖腹產(chǎn)，我朋友的肚子正像終極游戲里的飛盤一般在一只只手中傳來傳去。她戴著藍色浴帽幸福地躺在那里，沒有意識到歌還在放著，而你快要出生了，你即將“開始自己的人生”。天啊，我怎么能讓你聽到的第一首音樂就是“×××是××”。我能想象到你聽到了音樂，然后抓住臍帶，嚇得急忙縮回子宮，拉上保護層。所以我禮貌而堅定地請求護士：“先生，我知道您現(xiàn)在很忙，但我有一個道德上的請求，我需要音樂播放器的遙控器。很抱歉，但是這首歌不適合現(xiàn)在放，所以一定要換掉，您能告訴我遙控器在哪兒嗎？”護士指了一下，我沖向遙控器，在關(guān)鍵時刻換了音樂，但是，如果不是鮑勃·馬利的音樂就更好了。所有的陽光和野蠻的歡樂傾瀉而出，之后……醫(yī)生那邊傳來輕輕的說話聲，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了！你出生了！

你被舉了起來，像皇室那么高貴，除了注目禮別的什么都不需要。你誕生了，我們所有人都為你感到驚奇和向往?？粗氵€在滴著水，做出游泳的姿勢，我產(chǎn)生了一種連愛這個字眼都無法形容的感覺，這是一種更為崇高的感情。

我去他們?yōu)槟懔矿w重的地方，你爸爸也在那里。他站在你上方，身體稍稍傾向一邊，手背在身后，距離后背一英尺。他沒有撫摸你，甚至都沒碰你，我看到他的眼睛深深地回望，他知道這一刻會被我們忽略，而他想沉浸其中。在我們被準(zhǔn)許進產(chǎn)房之前，我們待在大廳里，我們一個小時前就在這里了，他說：“這是我第四個孩子;這里，這里是下一個?！比缓笏隽艘粋€手勢，好像把什么東西都一分為二了，仿佛是在表達這邊是重要的，這邊是混亂的，他接著說：“在這一時刻，這唯一一個時刻，全部的我都在這里，沒有任何一部分的我游離到了別處?！?/p>

現(xiàn)在，我看著他站在你上方，仍舊沒有碰你。我看到他走出時光機器，走進如今這個畫面里，走向你，你就是他所需要的力量。

然后他把你交給我了，小貓頭鷹。我抱著你，我抱著你所有的過去和全新的現(xiàn)在，我把你交給你媽媽，她抱著你。我坐下了，看著她抱著你。

余沈陽摘自《親愛的你》

（四川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