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的一面和閃光的一面

熱播劇《覺醒年代》深受年輕人喜歡。這部劇讓人產(chǎn)生語文、政治、歷史課本里的知識融會貫通的感覺，著重塑造了陳獨秀、李大釗等歷史人物，感覺他們是活生生在眼前的。這兩位中國共產(chǎn)黨創(chuàng)始人身上既有大家熟悉的正義感、救國救民的熱血精神，又能以各自的個性特點引發(fā)觀眾強烈的好奇心。觀眾忽略了是演員在塑造人物，只覺得“仲甫先生”一家人可親可愛，李大釗先生甚至被網(wǎng)友稱為“鐵憨憨”（劇里有李大釗的夫人趙紉蘭喊他小名“憨砣”的情景）。

陳獨秀有“封建大家長”的一面，關(guān)心兒子陳延年、陳喬年，卻又礙于家長的面子，帶了妻子高君曼蒸的包子給兒子吃，偏不說是特意帶的。當陳延年說“我一直叫你陳獨秀，陳獨秀先生”時，他臉色一沉，把面前的包子推到兒子面前，賭氣般地懟了一句：“陳獨秀先生帶來的，高君曼女士蒸的。”父子倆的倔強性格顯露出來，場景又透著些許的幽默。還有一幕，陳獨秀、李大釗、胡適為了讓辜鴻銘出山跟英國人辯論，三人請他吃飯，辜鴻銘把吃飯地點定在價格昂貴的餐館，點了一大桌子菜，當“芙蓉雞片”和“蔥燒海參”端上來時，李大釗嚇得趕緊摸了摸胸前的錢袋，擔心帶的錢不夠，這一段讓人想起自己請客吃飯的情景。李大釗本想帶孩子去吃涮羊肉，結(jié)果錢臨時拿去接濟別人，不夠下館子的，他開始“貧”：“爸爸要跟你們說一件事，就是吃肉的壞處，吃肉有哪些壞處呢？它塞牙！”

偉人并不一定要時刻“端著”，在孩子面前他們也只是個普通父親。許許多多生動有趣的細節(jié)拼湊起來，讓人物血肉豐滿。人物立起來了，走進觀眾心里，以至于許多人意猶未盡，追問“《覺醒年代》有續(xù)集嗎？”有人回答說：“你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就是續(xù)集。”

這對寫作是有啟發(fā)的。我們在刻畫人物時，既要有不普通的一面，又要有普通的一面。不管是真實人物，還是文學作品的形象，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常常既有普通人的共性，又有自己突出的特點。

《水滸傳》里李逵殺四虎為什么沒有武松打一虎給人印象深刻？因為武松有貼近普通人的一面，出于對店家的不信任（《水滸傳》里黑店確實很多），覺得有老虎出沒是謊言，堅持要自己過景陽岡。等看到官府張貼的告示，想返回店里又怕人笑話，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真遇到老虎，拼盡全身力氣打死老虎后，“就血泊里用雙手來提，哪里提得動！原來武松使盡了氣力，手腳都酥軟了”。他害怕再跳出一只大蟲來，打不過，趕緊下山。等看到獵戶裝扮的兩只“老虎”出現(xiàn)后，他心里泄了氣，想著，“阿呀！我今番罷了”。這些心理活動，都貼近普通人。武松擁有打死老虎的神力不普通，害怕腳軟提不動死老虎卻是普通人能感受到的。這種人物刻畫營造了一種奇妙的情境，讓讀者身歷其境，一個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就立體起來。李逵打虎則一味蠻勇，又使用了刀子這種利器，沒有普通人可以感同身受的心理活動，也就只是個故事，不會走進讀者心里念念不忘。

再舉一個例子。怎樣做成功人物專訪？要讓人物接地氣！他們只是從事特定職業(yè)的人，但有些特質(zhì)讓他們成功。日本一電視臺的紀錄片《情熱大陸》里對小栗旬的訪問就是成功的人物刻畫。當年，24歲的小栗旬因《花樣男子》的花澤類一角而擁有人氣，節(jié)目組貼身跟拍了他200天，圍繞他的日程表展開敘事。小栗旬在鏡頭面前有著驚人的坦然，揉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呵欠連天。工作了一天打開手機后發(fā)現(xiàn)，完全沒人聯(lián)系自己，嘟囔著“好想談戀愛啊”，拍完《熱血高?！防镉曛写蚣艿溺R頭，裹著浴巾凍得哆哆嗦嗦，一邊吃泡面一邊做頭發(fā)，聽勵志歌曲給自己打氣……這是他普通家常的一面，甚至有點“慘”；但作為高人氣明星，他有超出常人的不普通一面，每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安排不普通，夜里提燈去公園背155頁話劇臺詞的努力不普通……人物的坦然真誠最圈粉，哪怕脆弱、疲憊和迷茫也無損人物魅力，反而讓人心疼。所以做公眾人物不要“裝”得完美，真實自有力量。

講述國家領(lǐng)袖人物的故事也是如此，他們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過人之處，但在故事中敢于“不完美”，展現(xiàn)家常的一面，無損人物魅力，反而更動人?！督▏髽I(yè)》里唐國強演毛澤東，有一幕是敵機轟炸，大伙要趕緊轉(zhuǎn)移，毛澤東吃了藥剛睡下，叫不起來，警衛(wèi)員只好找擔架把他抬出來。他執(zhí)拗地說：“我不走，炸不死我。”領(lǐng)袖人物演得“垮”，卻讓人覺得親切，因為那是還沒從吃完藥的勁兒出來，是正常的準確的狀態(tài)。

這些人的故事能被我們記住，都源于既普通又不普通的刻畫，讓人物活起來了。我們平時在寫人的時候，也要注意，寫出家常的一面和閃光的一面。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