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根之旅

周律 周憲

舅舅吳運鐸祖籍湖北漢陽，從祖輩起就是地地道道的窮苦人家。上世紀初，因生活難以維持，外祖父帶全家投親靠友來到了當時南方最大的煤礦——江西萍鄉(xiāng)安源煤礦謀生。1917年1月17日吳運鐸出生在安源。小時候就經(jīng)常聽到外婆和媽媽講述她們在安源的生活及舅舅們小時候的故事。后來看了舅舅寫的自傳《把一切獻給黨》，對他在書中描述的童年和少年的成長經(jīng)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到安源看看，去追尋舅舅成長的足跡，親身體驗親人們當年生活和成長的環(huán)境，漸漸地成了我們揮之不去的一種強烈向往和期待。

2019年9月，為迎接國慶70周年，湖南衛(wèi)視拍攝一部有關(guān)吳運鐸英雄事跡的電視專題片，邀請我倆陪同到安源煤礦采訪和錄制節(jié)目。機會來得這樣突然，讓我們?nèi)f分欣喜。國慶前夕，一個秋高氣爽丹桂飄香的日子，我們隨同湖南衛(wèi)視攝制組前往江西萍鄉(xiāng)安源，踏上了夢寐以求的還愿旅程。清晨，采訪車從長沙出發(fā)沿高速公路向東南行駛一個多小時就來到了江西萍鄉(xiāng)安源區(qū)，再沿牛形嶺公路而上，半山腰上一個宏偉的建筑《安源路礦工人運動紀念館》大樓，矗立在我們面前。在陽光的輝映下，大樓兩側(cè)毛主席手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八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格外醒目，樓頂中央樹立著毛主席青年時代的頭像，堅毅的目光注視著這塊紅色大地。安源！中國工人運動的策源地，我們終于來到了您的身旁。

紀念館領(lǐng)導熱情接待了湖南衛(wèi)視采訪組，簡要介紹后，陪同我們參觀紀念館。1898年建立的萍鄉(xiāng)安源路礦（安源煤礦和運煤專線萍醴鐵路）是清朝末年洋務運動產(chǎn)生的中國第一個官辦現(xiàn)代企業(yè)——漢冶萍公司（湖北漢陽鐵廠、大冶鐵礦、江西萍鄉(xiāng)安源煤礦）的組成部分。有工人17000多人，是當時中國聚集產(chǎn)業(yè)工人最多的地方。紀念館一內(nèi)段段文字，一張張圖片，一組組雕塑，將我們帶到了當年那暗無天日的年代，在帝國主義、官僚買辦階級，封建把頭勢力敲骨吸髓的剝削、壓榨下，安源煤礦工人每天工作12小時以上，還常常拿不到微薄的工資，過著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朝不夕保、牛馬不如的悲慘生活，如影隨行的礦難，隨時吞噬、奪走礦工們的生命。（上世紀60年代電影《燎原》真實地反映當年安源煤礦工人悲慘狀況。）處于水深火熱的安源工人多么企盼有人指引他們一條道路，求得自己的解放。1921年8月剛成立的中國共產(chǎn)黨勞動組合書記部，其承載的歷史使命必然將黨開展革命斗爭的重點放到了這里。1921年秋天，出席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代表會后不久，中國共產(chǎn)黨湘區(qū)委員會書記、中共勞動組合書記部湖南分部主任毛澤東就風塵仆仆的來到安源，調(diào)查煤礦工人現(xiàn)狀，宣傳馬克思主義。（1971年青年畫家劉春華創(chuàng)作的經(jīng)典油畫《毛主席去安源》反映的就是這一歷史時刻）毛主席先后三次來到安源，在安源期間，深入礦井，走訪家庭與工人談心，揭露資本家對工人的壓迫剝削，宣傳革命道理，告訴工人們要不受苦，不受壓迫，只有組織起來，團結(jié)一致，跟資本家反動勢力斗，才能爭取自己的生存權(quán)益。在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一批共產(chǎn)黨人堅持不懈，卓有成效的努力開拓下，1922年2月創(chuàng)建了黨在產(chǎn)業(yè)工人中的第一個黨支部——中共安源路礦支部，5月成立了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實質(zhì)上是黨領(lǐng)導下第一個工會組織）開辦了工人文化補習學校和工人子弟學校。工人們在學習文化知識的同時，接受革命的道理，明白了斗爭方向。這些盤古開天，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生事物，強烈地吸引了廣大工人積極參加，極大地喚醒了廣大工人的階級覺悟。據(jù)外婆回憶，外公經(jīng)常到工人俱樂部去上課或開會，每次回來，臉上都露出了平日難得見到的笑容。可想而知，黨在安源開展的革命活動，對外公及廣大工人的影響有多么大。1922年9月，工人要求資方補發(fā)拖欠的工資，遭到資方無理拒絕。忍無可忍的安源路礦工人在黨領(lǐng)導的罷工指揮部的精心組織下（李立三任總指揮，劉少奇任工人俱樂部全權(quán)代表）決定舉行罷工。9月14日，汽笛長鳴，聲勢浩大、震驚全國的安源路礦工人大罷工像火山一樣爆發(fā)了。大罷工的口號是“先前是牛馬，現(xiàn)在要做人！”第一次向反動當局提出了中國工人階級鮮明、響亮的政治述求。全國及海外多家報社爭相報導，社會各階層、團體紛紛支援。在劉少奇等共產(chǎn)黨人的帶領(lǐng)下，廣大工人同仇敵愾，空前團結(jié)，罷工持續(xù)了五天，反動當局被迫答應了工人代表提出的“增加工資，承認工人俱樂部有權(quán)代表工人……等十三條全部要求”。轟轟烈烈安源路礦工人大罷工取得了完全勝利。這是中國工人運動具有歷史意義，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中國共產(chǎn)黨百年波瀾壯闊革命斗爭史，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光輝篇章。毫無疑問，這些驚心動魄的革命斗爭，給年幼的吳運鐸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他幼小的心靈中播下了革命的火種。果然，在紀念館一個展柜里，一張發(fā)黃的《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兒童團名單》中，我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名單上寫著：吳運鐸，兒童團東區(qū)組織委員兼宣傳員。講解員說：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兒童團是中國共產(chǎn)黨安源路礦支部領(lǐng)導下的中國第一個少年兒童組織。1922年9月罷工勝利后，吳運鐸進了免學費的工人子弟學校讀書，9歲參加兒童團，雖然年紀小組織能力強，活動積極性高，被大家推選為兒童團東區(qū)組織委員。每天下午放學后，他就帶領(lǐng)兒童團員到街上宣傳從俱樂部和兒童團聽來的革命道理，號召工人團結(jié)起來，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打倒封建勢力，抵制洋貨，勸導大家禁煙（大煙）、禁賭……每逢俱樂部開會或有重大活動，兒童團員站崗、放哨、送材料，吳運鐸帶領(lǐng)團員們都干得不亦樂乎，非常起勁。聽著講解員生動的講解，我們深切的體會到，舅舅之所以成為一個奮不顧身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是這些早期的革命活動教育和影響了他，是安源這塊紅色熱土哺育了他。

參觀完紀念館，我們來到了當年毛主席經(jīng)常下礦井的總平巷礦井入口原址，這里完全保留了當年原貌。我們懷著虔誠的心情，瞻仰了總平巷礦井，以及離礦井不遠處毛主席在安源開展革命活動的舊居（毛主席先后三次到安源都住在這里）和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舊址等革命遺址。置身其間，時光似乎倒流，我們仿佛看見在漆黑的礦井里，在舊居昏暗的油燈下，毛主席正在與工人們促膝談心宣傳革命真理，仿佛聽見劉少奇在工人俱樂部廣場上，慷慨激昂的號召工人們奮起斗爭，爭取自己的生存權(quán)益……這里的每一處遺址，每一件文物都見證了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為中國革命做出的豐功偉績。

在總平巷礦井后面一個叫“八方井”的小山坡，是當年舅舅全家九口人居住的地方。簡陋的房屋沒有了，只有一條蜿蜒崎嶇的小路從這里伸向遠方。我們想起了舅舅在自傳《把一切獻給黨》書中對這里的描寫，原來這里是舅舅“勞動的開端”的起點。大革命失敗后，安源煤礦停工了，礦工們的生活更艱難。舅舅全家九口人連稀粥都喝不上，十二歲的吳運鐸也擔起了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我們凝神望著遠方延綿起伏的山巒，似乎看見一個瘦弱的孩子挑著一擔煤，吃力地沿著崎嶇的山路，咬緊牙關(guān)，正艱難地爬行……晚上，筋疲力盡的他回到家里，母親望著小運鐸紅腫的肩膀，流血的傷口，心疼的哭了。觸景生情，想到《勞動的開端》中的描述，我們也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1938年，舅舅懷揣安源黨組織的介紹信，從這里義無反顧地走向抗日前線，投身于偉大的民族解放事業(yè)，從此再沒有回到安源這個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然而，安源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令他魂牽夢縈，無比思念。晚年，戰(zhàn)爭年代留下的幾十處傷情，讓他備受折磨。病床上當痛疼難忍時，他就打開錄音機聽現(xiàn)代革命京劇《杜鵑山》中女游擊隊長柯湘的一段唱腔“家居安源坪水頭，三代挖煤做牛馬……”。這是他最喜歡的聽的一段唱腔。每當此時，他都會陷入沉思，凝神遙望南方的天空，濃濃的鄉(xiāng)愁讓他忘卻了傷病，忘卻了疼痛，大家都知道他又在深情回憶在安源的種種往事，那里有他的童年，他的青春，有他的痛苦，他的歡樂，還有他永遠割舍不了的親情、友情。安源是他的根，是他親愛的故鄉(xiāng)！

這是一次尋根之旅，朝圣之旅，雖然時間短促，但收獲頗豐。百聞不如一見，過去許多耳熟能詳?shù)墓适?，在安源有了新的感悟和體會，更重要的是我們清楚了先輩們歷盡艱辛從這里走出來，今后，我們要沿著他們走過的道路堅定地走下去，將紅色基因代代相傳！

再見了，紅色的安源！再見了，親愛的故鄉(xiāng)。

（作者簡介：周律、周憲系中國兵器江南工業(yè)集團有限公司退休員工，是“中國的保爾”吳運鐸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