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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牧羊人

    2021-09-26 16:15:23棉花羊羊子
    花火B(yǎng) 2021年7期

    棉花羊羊子

    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契合,不過是時間太久,你的喜好我記得深了,就成了自己的。

    作者有話說:剛開始是準備寫一個歡快的故事的……故事的靈感來源于一個老梗:為了交學費,我爸又賣了一頭牛。原本的設定是女主是一個低調(diào)的小富婆,擁有像云朵一樣多的羊……結(jié)果寫著寫著就變了,哦,這變化肯定不是作者最近看的“致郁”動漫導致的,嘻嘻。最后,跟叉叉貼貼,跟看故事的你們貼貼,捋羊毛,做成小風扇送給你們。

    1

    離奚剛轉(zhuǎn)到這所學校不到一周,就苦惱著如何向姜薇開口,讓她還錢。

    姜薇家境不好,衣裳小了舍不得扔,鞋子裂了口,粘上膠接著穿,就連下雨天撐的傘都破著洞。

    那天上午還是大晴天,下午卻突然下起了雨。

    世界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紗,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他這個沒帶傘的,和走得晚的姜薇。

    姜薇五官像水墨一般淡,修眉長眼,薄嘴唇,看人的神情專注又認真。她是班里的學習委員,離奚剛轉(zhuǎn)學過來的那幾天還借過她的筆記本。姜薇的字跡秀美,整整齊齊,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干凈細致。

    難得教室只剩他們兩人,離奚認為這是要錢的最佳時期,他關(guān)好門窗,追上背著書包正準備離開的姜薇。

    密集的雨簾帶著秋寒迎面襲來,姜薇停下腳步,撐開了一把純黑色的傘。傘特別大,像是爺爺輩用的“老古董”,能遮住四五個人,姜薇忽然轉(zhuǎn)過頭,黑色的眼仁兒像是被雨潤過一樣清澈柔軟,對著身后的離奚淺淺一笑,“一起走嗎?”

    離奚正要說話,一大滴雨落在他額頭,抬頭一看傘上有洞。

    姜薇踮起腳,泰然自若地伸出手,直接將他額頭上的水痕擦了,霎時“毀尸滅跡”,她不在意地舉了舉傘:“走吧,習慣就好?!?/p>

    離奚發(fā)現(xiàn)自己對姜薇的認知有誤,這姑娘纖細的身軀里竟然有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直爽靈魂。

    其實班里曾有人說姜薇有一種特殊力量,甚至傳言說她周圍的磁場都與旁人不同,很是神秘。她就像預言家一般,說下雨就下雨,說放晴便放晴,比天氣預報還準。

    離奚腦子一抽,問她:“你真像他們說的能感知我們感知不到的自然現(xiàn)象?”

    姜薇詫異地抬眸,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姜薇那扇漂亮的眼睫輕輕晃動,像被霧氣吹動的嫩葉尖兒,她思索半晌,唇角上揚:“秘密?!?/p>

    2

    “錢要回來了嗎?”

    “哦,忘了?!?/p>

    王滾滾跳起來將離奚的頭發(fā)撓成了雞窩。

    離奚與王滾滾是鄰居,以前只能算點頭之交。直到小學五年級的離奚犯了中二病,四處行俠仗義,拔刀相助,在他磕傷、碰傷之后,發(fā)現(xiàn)王滾滾竟會偷偷將創(chuàng)可貼、跌打噴霧等偷偷塞他桌肚里,事后還傲嬌地不承認。

    離奚覺得這胖墩墩的小鄰居人還不錯,時間一長,兩人就成了哥們兒。

    這次的事,其實是姜薇欠王滾滾三百塊錢,但文理分科后王滾滾去了五班,跟姜薇的教室隔得遠,而且她也拉不下臉去要,這才找離奚幫忙。

    “你快些,要不下個月我就要喝西北風了。”

    “知道了?!?/p>

    下午放學后有五十分鐘的時間吃飯,離奚跟在姜薇身后,想逮著人少的時候去跟她說明來意。

    學校外有一家酸辣粉店,是十多年的老店了。裝潢老舊,墻壁泛黃,綠色瓷磚地板蒙著一層油,但不妨礙它生意火爆,連店外都布了好幾張桌子。

    夕陽給小店潤了一層橘色的光,漂亮的復古色調(diào),竟有種回到八十年代的錯覺。姜薇坐在門口靠墻的位置,穿著老舊卻干凈的襯衣,嘴唇暴露在光里,上半部分臉隱在陰影中,她似乎并不常來,看了好一會兒菜單,最后點了喜歡口味的粉,從兜里拿出一顆糖塞進嘴里,臉頰瞬間鼓起一個包。

    也不知是清風太涼爽,還是少女的模樣過于姣好,離奚的腦子有些轉(zhuǎn)不動。待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了,因存了討債的心思,手竟攤開在半空作索要物什狀,這動作蠢得讓他想立馬從這個世界消失。

    姜薇抬頭,離奚很高,仰頭的動作讓姜薇頸部很快酸了,嘴里的硬糖險些滑進喉嚨。面前的少年皮膚極白,五官輪廓比較深,有些像混血兒,他皺著眉盯著的手似乎有些懊惱,模樣有些呆。

    這是討糖吃嗎?姜薇從兜里掏出幾顆糖放在他手心:“喏,我正在吃的這種,葡萄味的。”

    糖紙閃著光,離奚一時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懊喪道:“謝謝。”

    “你也來嗦粉?”

    離奚點頭,兩人成功拼桌。

    “其實我更喜歡榴梿味的,但一般人受不了那味兒,就沒給你?!?/p>

    離奚一愣:“我也挺喜歡榴梿的?!?/p>

    他掰開一次性筷子,看著服務員端上來的紅油酸辣粉,喉頭一縮,咽下口水。

    上桌的兩碗粉竟一模一樣,姜薇也點了旁人不敢嘗試的變態(tài)辣。

    離奚問她:“這么辣……你喜歡吃油潑臊子面嗎?”

    姜薇:“配香菜是一絕?!?/p>

    離奚:“油炸土豆……”

    姜薇:“土豆加魚腥草,選甜辣味,賊過癮。”

    離奚:“涼皮……”

    姜薇:“得選紅油酸辣味。”

    離奚虎軀一震,兩人的喜好竟一模一樣。他頓時來了興致,一番交流下來幾乎將涼城美食聊了個遍。

    分別時離奚還意猶未盡,姜薇提醒他:“你帶傘了嗎,今晚會下雨哦?!?/p>

    “學校不讓帶手機,看不到實時天氣,你怎么知道?”

    姜薇忽然湊近,近得離奚能看見她眼瞳里虹膜的漂亮顏色,聞到她嘴里的葡萄香,她笑著眨眼:“因為,我有超能力呀?!?/p>

    離奚笑,這是拿他之前問她“是否感知常人感知不到的自然現(xiàn)象”這事兒來逗他呢。離奚與姜薇道別,轉(zhuǎn)身的瞬間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

    3

    忘了自己是去討債的。

    第一節(jié)晚自習下課后離奚才想起自己找姜薇的目的,之前離奚還能厚著臉皮去要錢,如今成了朋友,離奚就有些開不了口了。

    姜薇去了小賣部,因為只有十分鐘時間,一路上行人少,離奚再次跟在她身后,這行為,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變態(tài)。

    涼城到了雨季,大雨來得毫無預兆,離奚正準備找地方躲,眼前一暗,姜薇高舉著傘撐在他頭頂,這次的傘是新的,傘內(nèi)的畫是透藍的天空,她笑著眨了眨眼:“我說了今晚會下雨的?!?/p>

    離奚驚訝:“你隨身帶傘?”

    姜薇點頭:“對呀,走吧,回教室?!?/p>

    離奚雙腿未動,他怕錯過了這次自己更開不了口,心一橫:“之前那個……借你的……”

    毫無頭緒的話愣是讓姜薇聽懂了,昏黃的燈光下,他看見她眼瞳微黯,有些不自在地抓了一下短了一截的襯衣袖口,牽起嘴角:“過些天還給你可以嗎?”

    離奚不喜歡她這樣笑,覺得心里莫名悶堵,暗想:人家家境困難,自己也不能逼得太緊,實在不行他可以幫忙墊上……

    “沒事,你晚些也沒關(guān)系?!?/p>

    啪!

    路燈齊滅,視野里一片黑,學校毫無預兆地停電。

    周遭歡呼、怪叫聲此起彼伏,雨聲更大了,離奚卻僵直著身體不敢動。他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外婆家睡覺時被蛇咬過,那之后去哪兒都要開燈,睡覺時小夜燈也是通宵不熄。

    教學樓上的熱鬧襯得黑沉沉的樹影下的小道格外寂靜,四周像是有漆黑的流沙一寸寸涌向他,離奚的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

    這時他的衣裳被人極輕地拉了一下,離奚身體微顫,鼻尖聞到熟悉的水果糖味,心忽地放松了些許,還好有人在身旁。

    姜薇問他:“你怕嗎?”

    離奚沒作聲,姜薇卻說:“我有點怕,我可以拉著你嗎?”

    她聲音剛落,手就扶上了離奚的手臂,有細微的電流順著姜薇觸碰的地方傳到心臟,少女的手心沒有繭子,像云朵一樣柔軟。

    黑暗中他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姜薇仿佛并未察覺到他的異常,說:“走吧?!?/p>

    少女的聲音像風,吹進他耳里,在心室打了個圈,留下薄荷的涼。

    兩人挨在一起,離奚竟覺心安許多?;亟淌覜]多久,班主任前來傳話:今晚不會再來電,提前放學。

    這次的停電是片區(qū)性的,因姜薇膽小,放學后兩人結(jié)伴而行。直到抵達離奚家樓下,姜薇才向他道別:“我家也在這附近,再見啦?!?/p>

    “路上小心。”離奚朝著那個纖細的背影喊,他轉(zhuǎn)身走向樓梯口,突然腳下的步子停了下來,他記得姜薇家住農(nóng)村,她分明是住校生,家怎么會在附近?

    心里浮現(xiàn)起一個不太確定的猜想:當時他身體僵硬,她一定感覺到了。所以姜薇知道他怕黑,故意送他。

    想清前因后果的離奚頓時覺得老臉沒地兒擱,這善解人意的姑娘讓他想鉆地縫。

    4

    “停電事件”后,離奚與姜薇的“革命情誼”明顯加深,時不時會相約去校門外嗦粉。

    穿著同款校服,吃一樣的食物,仿佛一個人就能享受雙倍的快樂。

    半個月后,王滾滾找到離奚時他正在水果攤前挑榴梿。王滾滾盯著他另一只手提著的大袋零食,疑惑地問:“我沒懂,你們班組織秋游,你抱個榴梿干嗎?,又重又大還刺人。買這么多東西吃得完嗎?”

    離奚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借郊游之名,想讓沒吃過榴梿的姜薇嘗一嘗。

    “沒事,我讓老板去殼,裝盒子里。我跟我哥們兒一起吃,不愁吃不完?!?/p>

    “可以呀,不到一個月就交到好友了,誰呀?”

    “姜薇?!?/p>

    “你說誰?”王滾滾懷疑自己聽錯了。

    “姜薇?!?/p>

    王滾滾顫聲問:“所以你一分錢沒要回來,還倒貼兩百多塊的零食費?”這瞧著,似乎還將自己搭了進去。

    離奚正色:“朋友之間,談錢俗氣?!?/p>

    一句話將王滾滾氣得半死,她眼睜睜看著離奚雙手提著滿滿的吃食,上了客車。

    郊游的地點在姜薇家附近,她直接從家里出發(fā),沒跟大家一起集合。

    涼城地處西部,地勢平,風大,山都是看不出起伏的小山坡,野花覆蓋的地皮上矗立著一座座純白色的風力發(fā)電站,三片巨大的扇葉在透藍的天空下緩緩轉(zhuǎn)動。

    離奚到達目的地就聞到了草木的清香,抬頭就瞧見了站在遠處的姜薇。她似踩在山坡與天空的交界處,云層浮在她身側(cè),月白色的長裙隨風輕揚,她小跑著朝他過來,踏著明亮的陽光。離奚腳下的步子都跟著快了幾分。

    穿過吵鬧的學生群,走到姜薇跟前,他將手里的吃食拿給她看,編了個借口:都是打折買的,就花了幾十塊。

    姜薇信以為真:“你真厲害。”

    她眼里中閃爍著期待:“以后打折的時候你能幫我買點嗎?”

    “這……行的?!毙液米约毫慊ㄥX不少,有倒貼的資本。

    因這一男一女落單,離奚和姜薇剛好湊成一組。

    兩人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聊完美食,姜薇開始與離奚聊自然。她喜歡觀察環(huán)境變化,夢想成為一位氣象觀察員。

    “你知道云為什么會動嗎?”

    “因為是心動?”

    姜薇翻了個白眼:“因為有風。我聽住我家隔壁的姐姐說:‘若你看見有一朵云安靜地待在天空,那是它在等屬于它的風?!?/p>

    姜薇從書包里拿出小型風向標,風向標的箭頭“呼啦啦”轉(zhuǎn)了幾圈,最后指向一個方向。

    “看見風標的指向了嗎,風就是從那邊吹來的?!?/p>

    她拉著離奚走向高處,“你看那邊的高積云?!?/p>

    胖胖的云朵懸在藍天上,未被陽光照到的地方是灰黑色的,姜薇接著說:“隨著高空冷空氣下沉,這樣的云會越來越多。而且,風也在朝我們這邊過來,以現(xiàn)在的風速,我算了下,一個小時后應該會下雨。”

    離奚滿眼驚奇:“你太厲害了,這都能算出來?!?/p>

    然后他看見姜薇笑彎的眼,她聲音有些顫抖,明顯是憋笑憋的:“騙你的,我剛剛偷看了實時天氣……嗯,不過跟我的推斷也差不了多少啦,擔得起你這句‘厲害的夸獎。”

    5

    涼城郊外有大片大片很是漂亮的無人區(qū)??蛙嚢察o地駛過,透過玻璃,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淺浪一樣的山坡,一座座風力發(fā)電站,更遠處還有當?shù)厝俗越ǖ娘L車屋,清風一吹,讓人流連忘返。

    在回去的路上,離奚接到了王滾滾的電話。

    與離奚分別后的王滾滾暗覺自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語氣不善:“姜薇說什么時候還錢?”

    “過段時間吧……”

    王滾滾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姜薇買了新鞋你知道嗎,高仿貨,大家都在暗地里笑她呢。這東西價格也不低,她是有錢故意不還呢?!?/p>

    離奚聽見“高仿”二字時心被刺了一下,他環(huán)顧了一圈車里談笑的同學,沒發(fā)現(xiàn)自己眉頭皺了起來:“她那雙鞋子都開成‘鱷魚嘴了,本就該換,下雨天跟水桶沒區(qū)別,你少在背后說人閑話。你的錢姜薇會盡快還的?!?/p>

    剛掛掉王滾滾的電話,姜薇又打了過來,電話那頭的人期期艾艾地說:“我家羊丟了……”

    腦子里莫名就浮現(xiàn)出少女那張淡如水墨畫的臉,一雙清透漂亮的眼帶著祈求看向他,離奚突然就有些心疼這姑娘,他盯著手里拿著的臨走時姜薇給的傘,那是她家唯一一把沒破洞的傘……那只羊指不定也是她家唯一的羊。

    離奚謊稱自己東西落下了,讓客車司機停車,掉頭上了城鄉(xiāng)公交。

    姜薇家的羊被取了名,叫小陶。這只羊是真能跑,神不知鬼不覺地蹦上了一座石頭小山。

    沒多久浮云遮住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涼城的天真是一言難盡。

    地濕路滑,山上滾石不少,離奚最后連傘都懶得撐了,在雨中與那只臟兮兮的綿羊斗智斗勇。

    在摔了兩跤后,離奚成功將羊趕下了山。

    離奚照著姜薇給的定位一瘸一拐地將羊往回趕,細雨中,姜薇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高瘦的少年。

    打濕的黑發(fā)貼在他側(cè)臉,將他的臉襯得極白,面部鋒利的線條比往日柔和,應是累狠了,平時陽光活力的男生此時帶著些許頹然。

    雨打在傘面,更像敲在她心里,她飛奔過去,卻說不出話來。

    最后她默默撐著傘,趕著羊,他將手按在她肩膀,在雨幕里兩人緩慢地往家里走。

    6

    普通摔傷對離奚來說并無大礙,他抽空去找了王滾滾,將姜薇欠的錢墊上了。

    想著姜薇那瘦得風都能吹倒的身板兒,離奚撒了個善意的謊言:自己中了彩票,這些天請她吃飯。老一輩說過,這種靠運氣得來的錢,就得趕緊用掉,否則不吉利。

    姜薇聞言一愣,拿出自己兜里那張中了一千塊的彩票,眸子一彎:“這樣嗎?那我也請你吃?!?/p>

    離奚啞口無言。他也沒想讓姜薇還王滾滾的錢,畢竟有他墊著,而他從不缺零用錢。只是苦口婆心:“你不用請我吃飯,你用這錢去買點生活用品什么的?!?/p>

    姜薇:“我不?!?/p>

    離奚瞬間后悔之前說的那些價格昂貴的餐廳名字。

    這周兩人的伙食著實太好,姜薇家的羊又開始產(chǎn)奶,她爹給她帶了一大罐羊奶煮杏仁兒,她全給了離奚,兩人都胖了一圈。

    又一次靠在樹干看天時,姜薇忽地轉(zhuǎn)向他,眼瞳干凈認真:“你就是我的太陽?!?/p>

    西風吹過,枯葉如風鈴輕響,少女套著校服,內(nèi)里穿著款式老舊的毛衣,卻像春筍一樣清新,她像嵌進了油畫的姑娘,讓人想要小心翼翼地珍藏。

    離奚笑著應道:“那我要收點光芒,別把你給晃著了?!?/p>

    中獎的錢還剩了些許,抽了個周末,離奚帶著姜薇去買衣裳。

    姜薇與其他女孩子不同,她選衣服從不選漂亮的,只選耐穿的。而且逛街速度奇快,目不斜視,直沖目標,行事風格堪比男生。

    她選的是一件黑色羽絨服。

    周一,姜薇穿著新衣服上學,卻發(fā)現(xiàn),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談論她。

    王滾滾不知如何發(fā)現(xiàn)了那錢是離奚墊的,她像火炮一樣炸了,聲勢浩大,幾乎大半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姜薇不僅窮,人品還差,欠錢不還。

    從三樓陽臺往外看,學生們?nèi)鐭o規(guī)則的蟻群移動著,云層像一塊塊錯落不平的灰色鉛板,下一瞬就要掉下來,看著壓抑。姜薇被王滾滾逼到陽臺上的護欄邊,王滾滾聲大如雷:“還錢!”

    姜薇冷眼看著她:“我沒借過你的錢?!?/p>

    “我已經(jīng)顧全你臉面了,到時候別怪我把什么都捅出來?!?/p>

    姜薇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旁的離奚開口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晚些還嗎……”

    姜薇愣了。

    眼前的少年眉宇緊蹙,面帶錯愕,他會不會以為她在撒謊……姜薇臉色一白,輕聲道:“我沒借過?!?/p>

    冷眉冷眼、淡然自若的姜薇突然變了神色,旁人以為是“實錘”了,議論不斷。

    離奚有些后悔剛剛說過的話,他將手里的榴梿糖放進姜薇兜里,低聲道:“借了就借了,我零花錢多,你先回教室?!?/p>

    本是維護的話,聽起來卻并不舒服,姜薇頭一次發(fā)現(xiàn):她的太陽,有些刺眼。

    離奚將王滾滾拽走,不想她繼續(xù)鬧下去,誰料身后的姜薇突然大聲喊:“我說過了,我沒向你借過錢?!?/p>

    王滾滾掙脫了離奚,兩步?jīng)_過去:“是,你是沒借,你是偷的!我已經(jīng)給過你機會了!”

    眾人嘩然,吵鬧聲將姜薇的反駁淹沒,離奚只看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嘴唇張合著,嘴型是:我沒偷。

    7

    王滾滾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那天,確實只有姜薇在她的書桌前停留了很長時間。

    流言像瘟疫一樣蔓延。

    姜薇開始躲著離奚,她本就沒什么朋友,這些天就像幽靈一般,眨眼就沒了影。

    周六只有上午有課,放學后姜薇收拾好東西就飛速離開教室,卻被人抓住手腕。

    教室里有光,窗外卻下著小雨,少年單肩挎著書包,身上被光鍍了一層漂亮的淺金色,他拉著她大步往外走,姜薇一時間覺得有些恍惚。

    他低聲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錢應該沒丟。”

    王滾滾有個習慣,喜歡將錢夾在書頁里。而在離奚轉(zhuǎn)學前王滾滾借給過他一堆書,后來那堆書被扔到了家里的小閣樓里,錢會不會在那些書里?

    離奚轉(zhuǎn)學前剛搬了新家,帶姜薇去的是以前的老院子。

    院子占地不大,里面有兩排不高的筒子樓,雖是老房子,但環(huán)境特別好,姜薇看見一樓的住戶還自建了小花園,干凈整潔。五樓一戶人家栽了花藤,一直垂落到二樓,可以想象春夏季節(jié)鮮花團簇的盛景。

    少年指節(jié)分明,與他的黑色羽絨服一比,顯得更白,他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腕,隨即拉著她快步上樓。

    房子許久沒人居住,鋪了一層厚重的灰。小閣樓是雜貨間,東西又亂又多。

    書沒找到,反倒找到許多離奚小學和初中時的東西。

    一雙輪滑鞋,一頂棒球帽,一瓶……防狼噴霧劑。

    防狼噴霧劑是王滾滾給他的。王滾滾這人,確實脾氣暴躁了點,性格傲嬌了點,但心腸很軟。

    離奚小學時中二病發(fā),想當大俠。如初生牛犢,去找一群“收保護費”的男生理論,然后被打了。他那時血氣正盛,越挫越勇,總是受傷,然后就收到了鄰居王滾滾送來的防狼噴霧劑。

    他甚至能猜到王滾滾的想法:對付這群惡霸,咱們玩陰的,直接噴眼睛。

    心里的天平驟然傾斜,他與王滾滾相識多年……

    離奚盯著手里的一本書,扉頁夾著三張粉色的鈔票,他悄悄合上書,放在一旁。

    空氣里的浮塵上上下下,大冬天,背對著他的少女卻找出了一身汗,似乎感受到少年看她,她轉(zhuǎn)過頭微微一笑:“怎么了?”

    離奚沉默了一瞬:“如果找到錢了……能緩緩嗎?她是個驕傲的人,過剛易折,如果直接說,鬧這么大,她受不了。”

    姜薇下意識想問“緩多久”,不過止住了。反正她已是渾身臟水,不在意時間再長些。

    “行的。我聽他們說你還翻遍了王滾滾教室里的所有書本,你為我的事費心這么久,我還沒說聲‘謝謝呢。”

    她笑得像窗外朦朧的光暈:“如果找到了,我暫時不說?!?/p>

    8

    離奚拿著夾著錢的書猶豫了好多天。

    但姜薇沒等到他說出“錢找到了”的消息,因為眾人一口咬定她是小偷,連老師出面調(diào)解都效果甚微。

    姜薇轉(zhuǎn)學了。

    當事人離開,議論的聲音就慢慢淡了,最后歸于平靜。

    天朗氣清,書聲瑯瑯的校園,大家按部就班地上下課,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可離奚認為自己是一個握著“沉默”刀子的殺手,親手將那名對他無比信任的少女推進了黑暗深處。她還說過,他是她的太陽。

    離奚不敢去找姜薇,高二下學期的學業(yè)壓力接踵而至,漸漸地也沒時間去找她了。

    他倆就像黑夜與煙火的碰撞,剛開始極其絢爛,卻在下一秒化作泥沙,風一吹,連痕跡都沒有了。

    后來離奚上了大學,有了勇氣面對他曾經(jīng)辜負的少女,在大一的暑假,他去了姜薇家。

    她依舊纖瘦,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那里盈盈如一朵花開。

    她拿出杏仁兒煮的羊奶招待他,熟悉的味道,讓他想起以前她獻寶似的將那個保溫桶遞給自己,笑得溫暖又干凈。

    “對不起。”遲到了兩年多的道歉脫口而出,他甚至不敢看她。

    待離奚將事情全盤托出時,對面的少女并未生氣,只是愣了許久,輕聲說:“我理解你,畢竟你那時跟我認識還不到四個月呢?!?/p>

    她轉(zhuǎn)身從屋內(nèi)拿出一枚蜘蛛俠徽章給他。

    徽章很是老舊,表面卻光滑無銹,像是被人拿在掌心摩挲過多次,他問:“這是什么?”

    她只是看著他笑:“一個陪了我很多年的幸運物?!?/p>

    那是一個盛夏的傍晚,中二的離奚再一次成功教訓校園惡霸后,順手給了角落里的小姑娘一枚蜘蛛俠徽章。他說,這枚徽章會保護她。所以他問她要錢時,她以為他認出了自己,是在問她要那枚他曾寶貝得不得了的徽章。

    那時的姜薇做夢都想擁有像他這樣勇敢的性格,目光不自覺就被他吸引。

    那時的姜薇膽小,她見王滾滾與離奚是鄰居,于是想送的東西都偷偷放在王滾滾書桌里,附上小紙條:幫我?guī)Ыo離奚。

    王滾滾是個性格急躁的人,能幫她把東西帶到就不錯了,怎么會解釋東西的由來。后來離奚感謝王滾滾給的傷藥,王滾滾搖頭否認,離奚卻認為她是傲嬌。

    哆啦A夢的創(chuàng)可貼、防狼噴霧、紅花油……都是姜薇買的,離奚書桌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面包也是她偷偷放的……

    姜薇與離奚第二次正面交流時,她能看出來離奚對自己印象特別好,口味相近,習性相同,讓他一見如故。

    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契合,不過是時間太久,你的喜好我記得深了,就成了自己的。

    9

    “這徽章對你來說很重要,我不能收。”

    但姜薇堅持給他,離奚只能收下。

    姜薇的大學在一座南方城市,四季如春,據(jù)說春末夏初時的藍花楹美不勝收。她的專業(yè)是“環(huán)境經(jīng)濟與管理”,研究方向是氣候變化。

    “恭喜,如愿以償?!痹陔x奚眼中,姜薇雖家境不好,但她總是閃閃發(fā)光的,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著,又認真又努力。

    “你呢,在哪里讀書?”

    離奚說了一所本省省會城市的大學名字:“可能是孽緣吧,又跟王滾滾在一所學校?!?/p>

    姜薇笑:“我挺羨慕你們的?!?/p>

    離奚跟著笑:“可能是我欠王滾滾的吧,那些年她明里暗里送我的治跌打損傷的藥,都是我欠她的債?!?/p>

    兩人又聊了許久,分別時離奚突然道:“要是我早些認識你就好了?!?/p>

    有風襲來,眼睛進了沙子,她被硌紅了眼,卻還是笑著目送他離開。

    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了,只是你忘記了。

    在你的世界里,我僅僅出現(xiàn)了三個多月,可我卻偷偷注視了你2325天。

    風永遠不會知道那朵云在天空等了它多久,就像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偷偷喜歡你,喜歡了好久好久。

    編輯/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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