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與心靈的交響

李峰

張宜

張宜，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理事、山東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駐會常務副主席、山東省青年美術(shù)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藝術(shù)培訓中心研修班導師、山東藝術(shù)學院兼職碩士研究生導師、山東大學藝術(shù)學院外聘碩士研究生導師、山東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外聘碩士研究生導師、曲阜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外聘碩士研究生導師。

在審美的終極意義上，畫家筆下的一方天地，應是心靈的萬里長空。在欣賞張宜中國畫的過程中，我們會看到筆墨的氣勢和力量，會體會到形象的灑脫和奔放，也會感受到畫面的激情張揚。其實，所有這些感悟，在本質(zhì)上都指向其作品所傳達的生命力量和生命氣場。在他的畫中，一切都生生不息，萬物都涌動著活力，洋溢著生命的動感。他對生命意義的傳達，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悟，是一種對生命自身的觀照。這種對天地萬物返璞歸真、直指心靈的表達，表現(xiàn)出一種深沉的意境之美。石濤說：“夫畫者，從于心者也。”因此，通過作畫無限接近內(nèi)心的本真，自由觀照生命體驗，這就是中國畫的境界。

一幅中國畫，只有給人帶來心靈的滌蕩，才會讓人感受到其中的歡暢。我們常常驚嘆于藝術(shù)之妙，所以也總在追問：中國畫的價值到底是什么？從哲學的本原來看，它的價值和意義就在于其所傳達的生命精神。古往今來，一切畫家筆下萬物的根本不同，就在于其圖式形象所折射出的生命情感和人生感懷的差異。在張宜的中國畫中，我們體會到了內(nèi)心的溫暖與感動，這是因為這些作品給我們帶來了無限的心靈觸動，讓我們體會到了氣度深沉、心靈靜穆的生命之思。通過他的中國畫，我們能深切體會到天地與心靈的交響，能真切領(lǐng)悟到生命自由的真正含義?？梢哉f，心性的妙悟，心有靈犀的感動，這才是領(lǐng)悟中國畫的最好方式。假如我們能夠由畫知心，能夠透過畫面去讀懂張宜的精神世界，也便有了自我感悟的歡欣，也就抵達了中國畫的彼岸。

一棵古松風骨遒勁，一執(zhí)杖老者靜立樹下，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這是張宜作品常見的素材。畫中老者樸拙曠達，老樹挺拔勁健，他用粗筆一揮，畫出了自由粗獷的情懷和寧靜深沉的生命氣場。其畫多是一人一樹，一切簡之又簡，一切散淡天然，一切回歸到生命最初的真實。在這里，天地雖然寂寞，但使畫家遠離了塵世的紛擾，可以用心感受生命的自由。畫中老樹、老者與山石，一切求其渾厚蒼古，一切盡顯樸拙蒼勁。他通過墨色的干濕和濃淡變化，使墨之酣暢與蒼潤形成豐富多變的效果，營造了一種純凈樸素的情感氛圍，凸顯出生命的深沉，隱含著一種淡然與寧靜的內(nèi)在力量，這就是“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的生命境界。在這個寂靜的世界中，這種簡樸、純凈、純粹的樸素之美，傳達出一種空靈而又孤寂的意境。在他的畫中，筆墨隨心而走，線條老辣，墨色渾厚，行筆偶有飛白，人物氣質(zhì)躍然紙上。這些老者有幾分神情的莊重和深沉，但更有一種精神的淡然與灑脫。他們好像在沉思人生的意義，又像是進入了靜默修行的狀態(tài);他們仿佛在和自己的心靈進行對話，又像是在靜心享受這難得的孤獨和自由。這些老者靜立自然，不知何來與何往，只是天地空間中的自然存在。他們從容閱盡春秋，參悟心路歷程，這種對生命狀態(tài)的深刻表現(xiàn)，以直指心性、靜立頓悟的內(nèi)心感受，傳達出一種強大的生命氣場，也營造出純粹而深邃的意境氛圍。其實，深沉和純粹才是生命的本質(zhì)，當我們心靈的深沉之思達到了極點，就復歸了生命的本原。唯有心歸自然，和天地對話，才能在自由超然的心境中，體悟到生命的終極意義。張宜畫中這種莊重肅穆的情感，如同靜水深流，雖不見波濤洶涌，卻總能激蕩人心。他沉浸在這片沉靜肅穆、充滿靈性的天地中，在自由觀照本心的過程中，達到了平淡深沉的境界。這種靜穆的心靈觀照，使我們在看畫的過程中如仰觀滿天星斗，永遠具有一種幽靜而深邃的心靈體驗。

顯然，以畫家的眼光來看待世界，中國畫就是一個畫家心靈與天地互映的精神空間，畫家筆下萬物就是其生命和心靈的回蕩。畫家用心去感悟生命，借助中國畫的意境，傳達出自己的生命體驗，表現(xiàn)出內(nèi)在心靈的圖景，從而安頓自我心靈，撫慰生命旅程，找尋心靈的棲居之所。生命是運動的，自然天地生生不息。畫家要表現(xiàn)出生命的動感，使萬物具有生機和活力。因此，畫家要把深沉的生命情懷與形象的動感灑脫相融合，才能在動靜相宜之中傳達出簡淡樸素的生命境界。張宜的筆墨個性張揚，線條的粗細、剛?cè)岷颓睔忭嵶匀回炌?。他十分注重揮灑自我性情，使畫面物象異常鮮活和生動，這根源于他人格的豁達、真實。他筆下的禪僧、羅漢等人物，往往不拘法度，多為披頭散發(fā)，玩世不恭又自然狂放，仿佛在嬉笑怒罵，又好似狂誕不經(jīng)。這些形象放浪形骸，仰天長嘯，看似不能心平氣和，然其激情張揚，意氣風發(fā)，逍遙自在如高人遠來，奔走于人世，自由徜徉天地間。這種極度灑脫的至真性情，心靈無拘無束，性情自由自在，折射出的是畫家曠達的胸懷。張宜作畫用筆有節(jié)奏，用墨有韻律，他用筆側(cè)鋒、中鋒、逆鋒交錯使用，通過線條的粗細、輕重、緩急與頓挫，使畫面形象生動，極有動勢，具有一種內(nèi)在的動感張力。為了表現(xiàn)出人物形象的動感與力量，他在作品的線條、墨色與構(gòu)圖等形式語言方面都著重營造出韻律，往往通過人物動態(tài)瞬間的筆墨表現(xiàn)，給人以極強的力量感。這種飛躍灑脫的外在動態(tài)和深沉靜穆的內(nèi)在生命觀照，就是張宜中國畫的境界。一般來說，畫家只有把外向的激情凝聚為內(nèi)斂的深沉情感，才能實現(xiàn)心靈的安頓。作為寫意人物畫來說，為了實現(xiàn)寫意人物畫減筆潑墨的表現(xiàn)，作畫時須讓心靈高度自由。唯有心態(tài)自由，下筆才能超越物象之形;唯有超越物象之形，精神氣質(zhì)才能蘊含其中。因此，寧靜簡淡作為一種境界，它是畫家在物象之外獲得的一種自由的心理狀態(tài)，它必然會超越客觀物象，走向畫家內(nèi)在心靈的自然和自由。張宜人物畫中的老者，正是在這種虛靜空曠的畫面中，昂首天地之間，靜立自然之中。畫家將天地之空與人物內(nèi)心之靜相融合，由此傳達出畫面無窮的生命氣象和力量。他在樸素、寂靜、自由、大道至簡的畫面意境中，營造出內(nèi)蘊無盡的意境空間。畫中人物剎那間的頓悟和覺醒_關(guān)于生命的感悟直達了心靈深處，也深入自然萬物的核心。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這是唐人的詩境，也是張宜的畫境。中國畫以重現(xiàn)自然、重現(xiàn)本心、觀照生命為終極關(guān)懷。在對自然的觀照中，寂靜空靈是一方凈土，要靜觀萬物，須超曠空靈，唯有空靈，才能一往情深，才能深入萬物的核心。張宜的中國畫，筆墨圖式極簡，形象灑脫大方，往往是筆墨—落紙，大氣即已成。他的筆墨揮灑自如，利用速度和節(jié)奏使人物充滿了動勢和活力。在他的畫中，靜穆的內(nèi)心觀照，是一種精神超越的心境，是心靈自由的高歌吟唱。對于中國畫來說，唯有畫面空曠孤寂，方能使精神真正純粹，唯有心靈靜穆，才能抵達自我本心，才能對生命有透徹的體悟。所以，他追求的是心靈的安慰與精神的棲居。他的作品，也經(jīng)常大量留白，在遙而無際的空靈中，寄托著無盡的情思。其實，中國畫并不追求外在形式的完整，它的根本在于生命境界的超越。我們要體驗中國畫的內(nèi)在精神，就必須依靠心的力量。所以，他在筆墨與留白之間，以激情涌動的內(nèi)在情感張力，令我們感受到了生命氣息的律動。蘇軾說“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畫面永恒的寧靜，表現(xiàn)出瞬間即永恒的覺悟。只有內(nèi)心閑靜、精神自由，畫家的心靈才能與外界融為一體，才會營造出含蓄靈動的藝術(shù)境界和生命靈氣。張宜筆下萬物的沉穩(wěn)、古拙、自由和天真，是心靈的抒懷，是他追求的心靈安頓之所，這令觀者也會有一種自然平淡的精神寄托。因此，通過作畫呈現(xiàn)生命、體驗生命和思考生命，這就是中國畫的生命境界。

中國畫靜穆與深沉，并不只是表現(xiàn)為畫面空間空靈、樸素和寂靜的情感氛圍，其根本指向是畫家生命的頓悟和心靈的自由。中國畫追求的“物我兩忘”“無我之境”的精神境界，指引中國畫走向了靈動澄靜的精神之境，走向了心靈的無限自由，走向了精神的自由超越。這種境界渾然天成而又直指本心;它若有若無而又天真爛漫;它自然平淡而又意境深遠;它最為簡單，卻又最具哲理和內(nèi)涵。這就是中國畫的境界，這就是張宜中國畫帶給我們的心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