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貞
阿芬,你說你喜歡我生活的地方,空氣干凈,天空湛藍。于是我常常把羚城最美的風景,發(fā)給你看,包括雪。
一場又一場雪,從冬下到春,從春下到夏。有時花兒已經(jīng)開了,草地已經(jīng)綠了,一場大雪鋪天蓋地而來,遮住羚城春天的臉。遮不住的,是一樹一樹花兒的綻放,一寸一寸青草的生長。然而沒有雪花的陪伴,羚城又何其寂寞。當然,除了白的雪花,還有世紀廣場上的羚羊,佛堂里的哈達,也是白色的。圣潔的白色,一次次覆蓋了羚城,一次次將羚城人的目光淬煉得清澈而沉靜。
阿芬,在羚城,除了白,還有黑,讓人心頭有微微的震顫和深深的思索。鷹的黑,牦牛的黑,帳篷的黑,遠處灌木叢的黑,你都會一一見到。當鷹翅掠過天空,當牦牛緩步從你身邊踱過,當牛毛編織的帳篷在蒼茫的草原上如一團黑色火焰,當初春黑魆魆的灌木叢在一場又一場風雪的洗禮中,一點點還原了生命的原色,你還會對黑視而不見嗎?
在阿尼念卿山頭,在當周溝,在佐蓋多瑪,在勒秀河谷,你可能會見到鷹。當它們寬大的翅膀掠過山崗,我屏住呼吸,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錯過了鷹蒼健而華美的身影。然而鷹,沒有因為我的仰視而稍作停留。它一直飛向更遠的地方,整個山崗,都失去了原有的陡峭和嶙峋。
布谷鳥鳴叫的時候,草原上的雪花還未曾消融。遠遠望去,仍舊是冬天的模樣。然而風吹過來,春天的氣息若隱若現(xiàn)。蹲下身子仔細察看,每一根草的根部,分明已經(jīng)現(xiàn)出嫩黃的顏色??諝庵猩l(fā)著草原原始的清香。當然,牛糞是必不可少的點綴。它其實并不怎么好看,但沒有它們,草原就不是真正的草原。
山坡上的林子里,鳥鳴聲此起彼伏。有一字音、二字音,當然也有三字音、四字音。像是在呼喚伴侶,又像是歌唱一天比天溫暖起來的春天。
男人們從集市上歸來,帶來女人和孩子需要的生活用品。摩托車駛?cè)氪宓赖綍r候,發(fā)出巨大的響聲。村道兩邊,小小的野花迎風擺動。男人并不看她們一眼。太司空見慣了!這些卑微的野花,無論你看與不看,她們只管搖曳著婀娜的身姿,自我陶醉。夕陽的余暉給草地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牛羊從遠處緩緩歸來。炊煙升起,在牧場簡易的小木屋里,女人正在橘黃色的塑料盆里淘洗男人買回來的蔬菜。今晚的晚飯,是噴香的暖鍋。
阿芬,如果你來羚城,我?guī)闳プ羯w多瑪,或者卡加。在那里,你可以見到與你們海邊截然不同的藏式民居。石頭砌墻,石板鋪路,院子里開滿鮮花,桌子上擺著各樣精美藏餐。迎著藏族阿媽熱情淳樸的笑臉,你會從心底產(chǎn)生一種常住不走的沖動。清澈如洗的天空下,隨處可見一面面五色經(jīng)幡,像吉祥的鳥兒,迎風飛舞。
阿芬,寫到這里,你也許有點著急一一那么草原呢?甘南最引以為傲的草原,在羚城又是如何呈現(xiàn)?
是的,說起甘南,繞不過羚城,說起羚城,繞不過草原。
當周草原和美仁草原,是羚城的一雙兒女。當周草原有著母性的包容和溫柔,她博大的胸襟里,藏得下千軍萬馬,也藏得下萬千牛羊。每年七月,香浪節(jié)的號角乍一吹響,四面八方的人流如汩汩流淌的河水,向著當周溝匯聚而來。在平坦的腹地,一座座華美的帳篷如白蓮花般競相綻放,大朵大朵的,與天上的白云遙相呼應(yīng)。而在平緩的山坡上,各式各樣的小帳篷,像彩色的蘑菇,從碧草間探出頭來,張望眼前這青青世界。
從山崗的高處遠遠望去,整個當周溝,像一汪歡樂的海洋,每一朵浪花都寫滿吉祥。
而美仁草原,像一位粗獷豪邁的草原男兒。一眼望去,廣袤平整的草原上,分布著一顆顆大小均勻的草包,像顆顆碩大的綠色珍珠,鑲嵌在草原廣袤柔軟的胸膛。在這些隆起的小草包上,盛開著五顏六色的野花,黃的,紫的,藍的,一朵朵像嬌羞的新娘,等著風兒撩起她們迷人的蓋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種叫做綠絨蒿的紅花,像一面面鮮艷的旗幟,又如一顆顆火紅的燈籠,無論是在在寒冷的陰天,還是在熾烈的驕陽下,一樣高揚頭顱,書寫屬于自己的生命色彩。
阿芬,見慣了城市霓虹的你,一定未曾見到過草原上的星星。夏日的夜晚,一座座帳篷如巨大的燈籠,散發(fā)著金黃的光暈。漫步在帳篷外面的草地上,你會聽到青草和露水的喃喃細語,你會看到滿天星光,像一粒粒淡青色的豌豆,在周大無垠的天幕上自由灑落,每一顆都閃爍著安靜的光芒,為你帶來這世間最純粹的夜晚。
廣場中央,三只羚羊披著金黃的余暉,看勞作了一天的人們翩翩起舞。長袖翻飛,笑臉純凈。羚之街車來車往,井然有序。初來的人們卸下一身的疲意,在優(yōu)美歡快的鍋莊舞曲中,忘記俗世的煩惱。
阿芬,如果你來羚城,你一定會喜歡上鍋莊舞的。它是那樣舒展而自由,像天上虹,赤誠黃綠青藍紫,每一種顏色都賞心悅目。而黑色的鷹隼和牦牛,白色的羊群和云彩,是彩虹之外兩種最基本的顏色。還有哈達的白、遠處牦牛和天上雄鷹的黑。九色甘南香巴拉這個名字,是多么迷人和動聽啊!
米拉日巴佛閣,靜靜矗立在羚城的北郊,每當清晨,朝拜的人絡(luò)繹不絕。都動過去。他們撥動轉(zhuǎn)經(jīng)筒,將昨天的煩憂一一撥動到過往的歲月里。學生時代,我曾經(jīng)和七八位同學相約去米拉日巴佛閣。年輕的我們跪在佛前,雙手合十,眼睛微閉。那一刻我們心里在想什么,都已經(jīng)忘卻。但那認真而虔誠的模樣,一直定格在記憶深處。
炊煙升起,牛羊漫步,他們從遙遠的地平線走來,鮮嫩的青草撫摸著他們堅實的足印,清澈的溪水洗滌了他們綿柔的絨毛。在當周溝闊大無邊的山崗上,遠處的牛群像一個個小黑點,在深青色大草原上一點點壯大起來。有人站在山崗,吼出最原始的民歌,有人蹲在溪水邊,伸出粗糙的大手,讓閃亮的浪花親吻經(jīng)年的疲倦。有人向最高的山崗走去,企圖接近鷹的翅膀。
駿馬馱著年輕的騎手,箭一樣射向青草深處。
青草尚未蕩起綠色的漣漪,牧人就揚起馬鞭,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誰給我戴上了馬蓮花編織的花環(huán),誰的眼睛里盛滿青春的熱情和純真的笑意。
一年一度的插箭節(jié),在時間的坐標上,又一次如期舉行。雪白的風馬迎風而舞,男人們嘹亮的歌聲引得天邊的白云也頻頻回首。氈房旁,老人們端著糌粑,靜靜品嘗著一生的榮光。繁星點點的蘇魯花,如金黃的哈達,一直漫過人們的身后,鋪展到草原盡頭。
阿芬,乘著格?;ㄉ形慈渴㈤_,乘著油菜花尚未汪洋洶涌,請你下定,奔赴羚城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