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門口的凳子（組詩）

坐下時

才覺時光已過半世

碎了一地的銀光

掛在樹丫上

就在那

默默地窺望

墻角邊的梔子花開了

拳頭大的骨朵

芬芳清香

暗香浮動的還有黃嬋

影影綽綽

在這靜謐的夜晚

倚坐在校園門口的凳上

雨過后的清爽

風(fēng)兒有些輕拂

聽墻根邊的蛩音

聽雨珠滾動的滴答

聽心兒寧靜下的叮嚀

兩位女士在不遠處交流

情緒有些激動

一位女士坦白了自己的無

但也強調(diào)了自己的志氣

我靜靜地想著某句詩

卻不得要領(lǐng)

是不是該來的還不到時候

是不是相遇的還需要鋪墊

哦，四月，先回你的江南

五月，便返我的晴天

售樓

售樓部很快地建了起來

在所住小區(qū)的斜對面

一排排車停在了門前

被引導(dǎo)得井然有序

紅旗招展、彩幡翻飛

火樹銀花、燈火輝煌

音樂強烈卻不失嘈雜

讓人不能靜心思考

挺拔英俊的保安

襯衫領(lǐng)帶的男引導(dǎo)員

穿著黑絲襪化著淡妝的女置業(yè)顧問

門口兩位頎長的模特，端莊清秀

對每一個進入的人微笑頷首

手勢引進，欠身歡迎

花丁們穿梭其中

把一塊不起眼的農(nóng)田

迅速變成高大上擁有

立體層次的宅地

十二個理由擁有的高檔住宅

什么園林、地鐵口、商業(yè)圈、臻品、名

校區(qū)

我拒絕了帥氣的引導(dǎo)員介紹

只是在售樓部轉(zhuǎn)了一圈

不知它是咖啡店

還是嘉年華熱鬧會場

整個地方被音樂與熱情所包括

被中央大廳模擬盤所吸引

及墻上閃爍的電子圖所感染

介紹者眼里發(fā)光

欲購買者臉色紅暈

仿佛眼前有了一座座蓬萊丹丘

美好便有了向往

涼亭、水池、噴泉、會所

美人蕉、吉貝、紫藤、榕樹

人們輾轉(zhuǎn)其中、嘆服其內(nèi)

小孩流連于游樂場所

噴泉和著音樂不停變著花樣

制造出煙雨蒙蒙的江南勝景

時而一柱沖天

時而萬流奔涌

時而瘦如纖細

鄰居為了父母交了誠意金

我笑著說地產(chǎn)商很會“做事”

先來一個“震撼”，然后你會

心甘情愿認同，再就“掏錢”

好似另一個地方幾年前的翻版

鄰居估計在微信那頭笑了

“對，地鐵口，這就是優(yōu)勢”

市集

鴨與雞稱了

但得排隊殺

店里五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一位老人家撈泥鰍

一條跑了出來

在盆外掙扎

但隔著人群與物品

我無法伸出援手

旁邊的芹菜被來來往往的人

翻了個遍

這個用肉炒

一定味道好

大蒜鮮嫩修長

招人惹眼

有一種想買的欲望

生菜三塊五

菜販瞄上一眼稱

便說四塊六

這是一個熙熙攘攘的市場

我的立足只是方塊大小

這一隅市集

位于高樓大廈側(cè)

陰暗逼仄的街道

上霉了房屋

交錯的電線

油漬漬的帆布

仍然阻擋不了摩肩接踵

人群潮涌

所有交易并非大聲喧嘩

而是笑聲相溢

透露出交流的氛圍

拿著甘蔗的人們

高聳迤邐而去

是否寓意節(jié)節(jié)高漲

包扎著花的人

顯然找到了心悅的出處

跟我一起等待宰殺鴨的夫妻

一個小時后

竟然在三公里外

一家大超市又遇到

賞月

草坪上坐滿了人

大人們傍地而座

邊吃邊聊天

小朋友們不安分

嬉鬧著、走動著

很多人仰望著頭

還有一頂帳篷

有兩位小姑娘邊擊掌

邊和著詩

唱著一首很押韻的童謠

一位老奶奶在昏黃的燈光下

瞇盯著手機，唱著跑調(diào)的老歌

然而，月亮哪里去了

綠煙叆叇，清輝散發(fā)

桂樹團團，蟾蜍蝕影

白的月光一直在隱藏

只有淡淡的白氣在緊隨

我是提前賞月的

十五的月亮十三賞

我想到了蘇軾

想到了他的中秋共孤光

想到了小李杜義山先生

想到了碧海青山夜夜心

還有稼軒君

對月當(dāng)歌，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太白先生曾嘆息

今人不見古月，今月曾照古人

更有王司馬十五夜望月

月明秋思落誰家

在那幽深而又澄靜的夜晚

仰著月、想著月、品著月

吟誦著《西江月》

詩中有畫，畫中有月

年年歲歲月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

彈魚人

彈魚人是用彈弓

武器是流矢

矢似箭一般射出，快速入魚體

手腕盒線如流蘇

比眼力、速度及判斷

浮起的魚群密密麻麻

彈魚人仔細在搜羅

專注而又蓄勢待發(fā)

古銅色的臉心無旁騖

彈魚人讓人想起了原始的捕魚

為了生存，嘔心瀝血

原始人從簡單到復(fù)雜

的捕魚具與方法的進化

當(dāng)代人又從復(fù)雜變簡單

現(xiàn)代手段稍微改正

在乎娛樂感受過程

以及路人的贊賞

我想魚群的聚集

捕魚人方式的改變

在這繁華的江的兩岸

定是來來回回不知演繹了

多少次

魚兒冒頭

又一次

看到了魚兒冒頭

在這彎彎的小河中

黑黑的頭一片

一只機帆船駛過

蕩漾了一層漣漪

魚兒隱去，又迅速浮了上來

我在窗戶邊觀察了好久

沒見到什么啄魚的鳥

也無撒網(wǎng)人

黑壓壓的天釣魚人也不見

魚在我眼里動著、吐著

偶爾在放水管道口跳躍

一道白的光就那么一閃

然后又是一閃，恢復(fù)了平靜

儼然在做一次次真心的交流

很快風(fēng)來了，雨接踵而至

窗欞被敲打著、侵入著

雨壓著天地蒙蒙

仿佛進入了一個混沌世界

這時魚冒了頭又隱去

隱去后又在它處浮出

我不知它是否等待此時此刻

——風(fēng)雨來臨后的清爽

還是洗刷著暴躁不安之后

的平靜

飛機上不停用鍵盤的女人

從南寧到石家莊

飛機起飛到降落的三小時

不時在跟氣流顛簸做斗爭

大部分人怏怏欲睡

我卻在跟耳鳴及咽喉咳嗽較量

手中的《詩刊》與手機反反復(fù)復(fù)打開

改成飛行模式的人

翻來覆去的看上去好無聊

29排后面最后一排30排的一位女性

她的桌椅前擺著一臺手提電腦

整個機艙唯一空置的座位行李袋上

放著幾張用筆所書的紙張

女性戴著一副眼鏡

齊耳的短發(fā)，前額綴滿

臉型白凈且冷峻，眼睛深邃有張力

身穿深色衣裙，身上搭成一件外套

從側(cè)面看不清紙張上的內(nèi)容

也看不見她電腦敲打的是什么

但見她纖纖修長十指

上下齊動，不停翻飛

仿佛在奏一首鋼琴曲

陶然地自望著

外面所有的事好似與她無關(guān)

不管多少人上廁所排隊站在她旁

還是高大帥氣乘務(wù)員賣力吆喝

也不管飛機經(jīng)歷顛簸折騰

還是有人偷偷看她忘我

她也許是一位作家吧

正在聚精會神進入情節(jié)狀態(tài)

她也許是一位講師

正在修改她的講義

她也許是一位設(shè)計師呢

對自己的方案正在設(shè)計或者修正

她也許是一位高管

正在出臺政策或者書寫通知

我忽然想起王陽明的話

欲成事，需先破心賊

坐中靜，破焦慮之賊

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

飛機上那位不停用鍵盤的女人

用一種靜中之美

和一種知性的定力

詮釋著認真與成事者的含義

時機，會在用心者中每一步綻放……

一位老太太的尋物啟事

一位老太太在電梯中貼了

一份尋物啟事

三個月前丟了一部手機

手機是患癌且過世的弟弟所送

雖然并非什么值錢物

但手機對她十分重要

對此不吃不喝

掛念不已

好心人撿到了送物業(yè)處

她可以等，哪怕手機壞了

哪怕要等待三年五載

家里人對此不解

認為老太太有心理障礙

需要送醫(yī)心理咨詢

但老太太堅持手機尋找之路

尋物啟事是用筆所寫

而不是大家常用電腦打印復(fù)印

中間沒有錯別字

看得出老太太有一定文化

她這樣的尋物啟事貼滿了

小區(qū)的整個電梯

跟我坐電梯的一位大姐說

大姐搖頭但聲音有些悲戚

沒有嘲笑和數(shù)落

老太太的執(zhí)著與固執(zhí)

并非是一部簡單的手機

而是背后的那份親情、掛念、溫柔的禁錮

還有什么比記憶更雋久的美好

作者簡介：黃宇周，湖南人，在《中國詩歌月刊》《參花》《今生我在——現(xiàn)代愛情詩歌精選集》等發(fā)表詩歌近百首，也曾在《深圳科技園報》《國投集團》等內(nèi)部刊物發(fā)表散文及詩歌幾十篇（首）。

（責(zé)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