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燈火

元宵佳節(jié)的夜晚，徜徉于街市上影影綽綽的燈火，心中努力尋找著兒時鄉(xiāng)村過節(jié)濃濃的年味兒。城市五彩斑斕的燈火，只為這一良宵點亮;喜氣洋洋的氣氛，只為扮美新年最后光景。老人們說，從臘八開始一直過年，總共要過上一個多月。但是過了元宵節(jié)之后，年真的過完了。

多年來移風易俗悄然改變了人們的過年方式。煙花爆竹不必說，早已成了城市多年前的記憶。一切都回歸了一種安靜的祥和，回歸了往日平淡往常的節(jié)奏。在城市久居多年，曾經(jīng)兒時濃濃的家鄉(xiāng)年味兒變得遙遠而又觸不可及。倘若思緒能長出翅膀，那就趕快調(diào)轉(zhuǎn)方向回到兒時的元宵節(jié)，回歸記憶中運河沿那遠去的燈火。

三十多年前在我的家鄉(xiāng)南運河腹地，元宵節(jié)的社火是那樣的熱鬧隆重。熱鬧的不僅僅是豐富多彩的民俗活動，還有天天過年的喜悅心情。都說高手在民間，異彩紛呈的農(nóng)民文藝隊伍，將民間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演繹得登峰造極。環(huán)顧運河兩岸村落，民間文藝隊伍遍地開花。程莊子秧歌隊、曲莊子落子隊、趙官屯的高蹺隊、馬集的小車會、唐官屯的舞龍舞獅隊，還有八大帥等等，這僅是眾多家鄉(xiāng)文藝演出隊的鳳毛麟角。一到過年，彩旗飄舞，鑼鼓喧天。演出隊員濃妝艷抹，描眉涂紅，換上了古代武士、文官、宮女的服飾，帶上演出的道具，活躍在街頭巷尾、廣場舞臺上。觀看的群眾摩肩接踵，水泄不通。一方演罷一方登場，林林總總的民間絕活總讓家鄉(xiāng)的大地上燃燒著佳節(jié)的激情。

經(jīng)過了過年幾天走親訪友的疲憊，稍作休息的人們都盼望著元宵節(jié)的到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歐陽修的千古名句印證了元宵節(jié)不僅是歲月悠久的上元節(jié)，更是中國古老的情人節(jié)。觀看元宵燈火除了攜家?guī)Э?、扶老攜幼的一家人，更多的是熱戀相伴的情侶、新婚燕爾的伉儷。特色文藝演出隊統(tǒng)治了白天的熱鬧氛圍，夜晚一場全村人的大聯(lián)歡又將鬧元宵的“鬧”演繹得淋漓盡致。

鬧元宵放燈活動從年前就進行準備，村里的老藝人們扎好象征著連年有余、五谷豐登美好愿景的各種彩燈，再做上上千個簡易燈盞。燈盞的制作工藝很簡單，將裁好的牛皮紙包好一團團舊棉絮，就像包包子一樣中間留出燈芯。一個個燈盞和小籠包一樣大小，燈盞做好后用豆油浸泡五六天后撈出曬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切準備就緒后，等待著良辰佳節(jié)的來臨。

當元宵節(jié)落日后的昏暗籠罩大地后，一輪圓月掛在樹梢，人們翹首期盼的熱鬧時刻馬上到來了。夜色闌珊，由二十多人組成的放燈隊伍首先集合在村委會，鑼鼓隊敲著鏗鏘有力的鼓點，民樂隊吹起吉祥歡慶的樂曲。仿佛事先約定的號令一樣，聽到鼓點和樂曲，村民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向村委會聚集。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過之后，放燈游行正式開始，隊伍從村委會伴著鼓點慢慢地走出。鑼鼓隊前面開道，民樂隊緊跟其后，后面跟著放燈隊。小媳婦攙扶著老嫗、老翁拉著少年、壯漢扛著孩子、婦人抱著幼子、情侶相偎相依、孩子們打著紅燈籠緊隨著隊伍，并不斷有人加入到隊伍中，一列長龍般的隊伍綿延了幾百米。

放燈活動就近入戶，逐一挨家挨戶地進行，不錯過村里的每一戶人家。除了當年守孝門戶之外，每戶紅燈照門，張燈結(jié)彩，大門大開喜迎放燈隊伍。鑼鼓隊率先走進院落敲打一番，把喜慶與吉祥送到主人家。主人拱手相迎，笑臉恭喜，送上微薄紅包略表心意。主事人收起紅包，算作放燈活動的經(jīng)費。隨后，放燈隊用引火點燃了燈盞擺在了主人家室小門、出院大門的兩邊，寓意新年日子紅紅火火。主人一直送放燈隊伍出院，濃重的豆油燃燒味道溢滿了整個院子。因為這是喜慶的味道，家人們一直守著燈盞燃盡熄滅。

除了每家放燈之外，行進的路兩邊也要每十步放一盞燈，一條條燈火照亮的街巷一直匯聚到煙花廣場。煙花廣場設(shè)在打麥場，四周早已布置一新。你看那紅燈高掛，紅紅綠綠的暖色沁入心間，象征著新年的大吉大利;你看那黃燈鋪路，星星點點綽約曼妙舞動，恰似繁星裝扮的星光大道;你看那霓虹映樹，枝枝條條勾染魔幻斑斕，宛若一叢珊瑚旱地而生;你看那燈照池塘，彎彎曲曲的輪廓在冰面上跳動，猶如歡快的魚兒弄波戲水。

一輪圓月在縹緲不定的云朵中時隱時現(xiàn)，照亮了夜空。空曠的打麥場上豎著高高的木架，木架的頂端架著高大的煙花。廣場的四周人頭攢動，紅燈晃動。毗鄰廣場的房頂、墻頭、豬圈、柴垛、樹杈上早已人滿為患，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趕來見證一個輝煌璀璨的良宵。隨著一聲號令，長長的引信迸發(fā)出耀眼的火光，像一條火龍一樣攀上了高高的木架，點燃了木架上巨大的煙花。巨型煙花噴射出五光十色的火焰，空中如天女散花墜迷雙眼，又如浩瀚星河傾瀉人間。人們手舞足蹈，歡呼雀躍，盛贊這如癡如醉的景致，哧哧的噴火聲與嗷嗷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匯成了歡樂海洋。

一陣煙花過后煙筒炸開，恍惚間，在煙霧的掩映下，夢幻般的天上人間景致飄然而來。一副喜鵲登梅的圖案高空呈現(xiàn)，艷麗的色彩映紅了人們的臉龐。忽而似一陣疾風吹過，喜鵲登梅圖墜落下來，三陽開泰圖案驚現(xiàn)人間。還沒等人們從贊美中回過神來，緊接著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八喜臨門、馬上封侯等中國傳統(tǒng)的祝?；饕环窆P飛揚的圖案魚貫而出，把新年最真摯的祝福全部呈現(xiàn)。人們不約而同地振臂高呼，掌聲雷鳴，驚呼著藝人們精湛絕倫的設(shè)計。

火樹銀花不夜天，良宵美景人無眠。煙花晚會達到了高潮，深夜凄凄寒風阻擋不了人們的盎然興致。人們還沒有來得及過癮之時，收尾的煙花接踵而至。在依依不舍中，在意猶未盡時，人們?nèi)圆豢仙⑷?，期待著下一個良宵。

轉(zhuǎn)眼時光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那曾經(jīng)難以忘懷的家鄉(xiāng)元宵節(jié)永遠定格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

作者簡介：陳德勝，天津靜海人，系《青年文學家》雜志理事會理事，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文苑》雜志簽約作者。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