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去尋找“N+1”個答案

呂新輝

我的班級里有個“必應(yīng)”制度，就是“學(xué)生有求，教師必應(yīng)”，這是我跟學(xué)生之間溝通的一個重要渠道。學(xué)生有問題了，可以通過寫紙條、寫郵件、打電話、QQ留言等方式告訴我，我會盡自己所能來幫助學(xué)生。兩年多下來，雖然我沒能幫助學(xué)生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必應(yīng)”制度就像一個窗口，給問題的解決帶來了一種很大的可能性。所以，我們師生之間也建立了良好的信任關(guān)系。

這次，我收到了萌萌留給我的紙條：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沒有心思學(xué)習，要么沒有理由地煩躁，要么無緣無故地流淚，經(jīng)常想躲到?jīng)]有人的角落發(fā)呆。

我知道這是她發(fā)出的求助信號?？磥恚e壓了不少情緒。怎么跟她交流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呢？

萌萌寫得一手好作文，恰好某家報社開設(shè)了新欄目，需要師生書信溝通方面的稿件。我想，何不趁此機會，與萌萌來一次交流呢？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她就痛快地答應(yīng)了。她周末就給我寫了一封信，講述自己成為漢服迷的緣由，傾訴自己癡迷漢服而被人嘲笑的苦惱。我在回信中講述自己酷愛舊書的經(jīng)歷和自己多年來的藏書追求，還表達了自己對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我的回信引起了她的共鳴，她愿意把我當成一個可信任的傾訴對象。

我想，寫信是我和萌萌交流的最佳渠道。

我準備了一本厚厚的記事本，放在辦公室，并跟她約定：在任何時候，只要她心情煩悶，都可以直接到辦公室，拿出記事本表達自己的即時感受。

記事本的價值很快就體現(xiàn)出來了。因為彼此信任，她會留下或長或短的心靈話語。比如：“周末回家時間到了，看到室友們個個歡天喜地，我好痛苦呀。每次回家捂著耳朵也聽得見爸爸媽媽吵架，我真的不想活了?！薄拔姨焯煊霉W(xué)習，也考不過那些每天消磨時光的人，總是被嘲笑?！薄敖裉彀嗌嫌衷趥魑业摹p聞’，我‘暗戀’某人又怎么了，礙著誰了嗎？”……

一個月下來，記事本已經(jīng)密密麻麻寫了好多頁，基本上都是煩惱，有來自家庭的，有來自學(xué)習的，有來自人際交往的。如果不能幫助萌萌成為一個解決問題的“專家”，那她自身就會成為一個大問題。難怪她情緒低落呢。

我仔細閱讀記事本，抽絲剝繭，分門別類，挑時間跟她逐一溝通。

第一個是學(xué)習問題，我認為萌萌自己就能解決。

讀初一時，她的成績在班上處于中下游水平。當時我在班級里推行過“個人規(guī)劃行動”，每個人每個月都要寫一份上月總結(jié)和下月規(guī)劃。萌萌寫得特別精彩，既全面又細致，堪稱樣本。當時我就有一個預(yù)測，萌萌規(guī)劃做得好，執(zhí)行力又很強，她一定會獲得學(xué)習上的突破。期末考試成績出來，她進了班級前十名。我外出做講座，拿萌萌的案例做論據(jù)，展示她的規(guī)劃和取得的成績。所以，她完全知道怎么做能讓自己的學(xué)習成績快速上升，可惜在各種復(fù)雜因素的影響下，她丟了自己的秘籍。我告訴萌萌，只要重新制訂規(guī)劃、強化執(zhí)行，重回巔峰絕不是空想，何必煩惱呢？看，有些問題，原本就不存在，只因為遮蔽了自己的能耐而已。

第二個是人際交往問題。我很贊賞萌萌在人際交往方面的態(tài)度。

她作為青春期女孩，戀上某個人是正?，F(xiàn)象，萌萌的情愫還有些“思無邪”的味道。她的日記里有很多美好的句子：“你的手真好看，你的聲音太好聽了?！薄鞍浊煽肆μ鹆四悴幌矚g，黑巧克力你只吃北海道的?！薄霸瓉碚娴目梢钥薜筋^疼缺氧?！边@些天真純潔的喜歡，并非庸人自擾，而是她對美的欣賞，對善的執(zhí)念，對真性情的追求。用一句話來概括：“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鼻啻浩诘纳倌猩倥紦碛性谧晕沂澜缋锼茉熳晕颐篮玫臋?quán)利。若能保持距離，把握分寸，不給所戀的人帶去困擾，又何必在乎別人的評價呢？有些問題，隨著時間的流逝，就不再是問題，而是溫馨的回憶。我告訴萌萌，將來有一天，如果再回味自己的心路歷程，你會發(fā)現(xiàn)那里依然充滿新鮮與美好。今天的煩惱，也許是明天的珍藏。

第三個是家庭問題。我詳細地詢問了萌萌家庭方面的情況。

萌萌說，她的家族里有嚴重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因為自己是女孩，經(jīng)常被奶奶和爸爸嫌棄;媽媽也因為生了女孩而被數(shù)落，父母經(jīng)常會為要不要再生一個男孩的話題吵架。她還告訴我一件事，在一次家宴上，表哥很輕佻地把手臂搭上她的肩膀，敏感的她很討厭這種不禮貌的行為，就一把推掉表哥的手臂，讓他離遠點，結(jié)果爸爸就開始罵她，認為她沒有女孩子的樣子，不尊重表哥。她很生氣，也很委屈，但她不想辯駁，因為在奶奶和爸爸的觀念里，女孩總是錯的，沒生男孩的媽媽也總是錯的。

我想起一個細節(jié)。父親節(jié)前幾天，我在班上問了一個問題：“哪些同學(xué)跟爸爸的關(guān)系特別好？”有十多個女生高高舉手，大聲喊：“我！我！我！”舉手的學(xué)生全都一臉自豪，其他同學(xué)紛紛鼓掌，萌萌則一臉苦笑狀。

根據(jù)我的觀察，獨生子女家庭里，通常父女關(guān)系都非常親密，就像班上女生說的那樣：“我考差了，爸爸也舍不得說我。”“媽媽嘮叨我，爸爸就跟她急?！毕衩让冗@樣乖巧懂事的女孩，竟然深受重男輕女思想的壓迫，著實令我費解。我只能寬慰、引導(dǎo)萌萌：即便生活中有霧霾，我們也要活得陽光燦爛。

人的性格、思想是用經(jīng)歷練就的，見識了落后的狹隘，我們就明白進步的可貴。我說：“在整個班級里，沒有誰能比你更深刻地體會到平等的價值，也沒有誰能比你更真切地理解母愛的意義。生活中必然有殘留的落后思想，我們現(xiàn)在可能沒有能力改變現(xiàn)狀，但我們已經(jīng)知道是非曲直，我們將來會比上一代人更開明。世界永遠在進步，后浪的力量是不可預(yù)知的，你就是推動進步的一朵后浪。”生活就像硬幣，有正面有反面，但只要在陽光下，都能閃閃發(fā)光。作為班主任，我無法介入家庭爭端，去幫助她解決這個問題，但我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把不利因素對萌萌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我很感謝萌萌的真誠和信任，她把自己的心靈話語毫無保留地寫在記事本上，這該有多大的勇氣。以真誠贏得真誠，以信任換得信任，敞開心扉聊一聊，對師生雙方來說都是一種幸運。

“如果你遇到N個問題，那么我們一起去尋找‘N+1’個答案?！边@是我對萌萌的承諾。在教育之路上，我相信遇到多少問題就有多少答案，但我依然保持對“N+1”的追求。那個“1”，我把它理解成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我將竭盡可能，讓實現(xiàn)完美的可能性不斷增大，從而向完美不斷靠近。

（作者單位：浙江省慈溪實驗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