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飛宇
李達(1890—1966),字永錫,號鶴鳴,湖南零陵人。1920年參加上海共產主義小組,創(chuàng)編第一本黨刊《共產黨》月刊。1921年7月出席中共一大,當選為中央局宣傳主任。1923年退黨。1938年春,李達被聘為廣西大學經濟系教授兼系主任。同年10月9日,廣西建設研究會成立,李達為研究員。此后,應馮玉祥之邀,李達主持其研究室工作,并短時間寓居重慶。
受邀赴渝
李達為馮玉祥講學,史載三次。第一次是泰山講學。1932年5月,李達受中共黨組織委托,到山東泰山給馮玉祥講授列寧主義和唯物辯證法,為期兩個月。馮玉祥在日記中稱贊李達“內外如一,實堪敬佩”。第二次是張家口講學。1933年5月,李達再次受黨組織委托,前往河北張家口為馮玉祥及其研究室講學,說服馮玉祥聯共抗日。第三次講學,則是在重慶。
宋鏡明撰寫的《李達傳記》記載,1938年冬,馮玉祥路過桂林,邀李達同去重慶。馮玉祥和李達途經貴陽,于次年1月到達重慶,住在南溫泉。
據蔣鐵生編著的《馮玉祥年譜》記載,1938年11月10日至年底,馮玉祥率眾到湖南、廣西、貴州、四川檢閱部隊。11月12日,馮玉祥抵桂林。晚上7點,李達、千家駒來訪,“談大局”及馮玉祥“在軍事會議中之提案”。第二天早上,馮玉祥接到李達的函,核心內容是因談話觸發(fā)對時局表達的幾項意見。讀后,馮玉祥感嘆:“李先生真是一位愛國的學者。”
14日,馮玉祥請秘書賴亞力與李達商談兩件事,即“約李先生同行”“約李先生同研究”。賴亞力后來回復說:“鶴鳴先生很樂意,但是明日一同動身,怕來不及?!庇纱丝梢?,這一次李達并未與馮玉祥同行,而馮玉祥日記中也無相關記載。
1939年1月,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任命馮玉祥為第三督練區(qū)督練長官,指定他督練駐重慶附近的第36軍、駐貴州的第99軍和駐鄂西地區(qū)的第94軍。2月中旬至5月初,馮玉祥先在重慶附近督練新軍,后又到貴州等地。在貴州時,李達、邱硯章于3月1日晚前去與馮玉祥面談。此時,李達正在貴陽執(zhí)教。按馮玉祥日記所述,3月8日上午,“李達先生來見,臨行我請他赴渝暫住,為我研究學問,承允諾將隨同回渝。李走后著(馮)紀法奉送二百元,將來按月如此”。
3月11日,李達開始為馮玉祥講解“唯物論之倫理學研究”。此后斷續(xù)七天,李達都為他講授《倫理學》。23日,馮玉祥和李達同車回到重慶。
據馮玉祥副官武紆生回憶,李達到重慶后,“一家安排住在佘(余)家祠堂”。按鄧初民《憶老友李達先生》記載,李達“由馮玉祥將軍聘為研究室主任。那時研究室研究員,有賴心(興)治(即賴亞力),武訏(紆)生,胡守愚諸先生”。而“馮將軍的官邸在重慶巴縣中學內,為了避免空襲”,“另有私宅在離重慶七十里外之陳家橋,研究室則設在南溫泉鄉(xiāng)下”。
1939年5月3日,馮玉祥在外督練新軍后回到重慶。7日午間,即在“巴中辦事處”,“同老舍、何榮、李達、胡守愚四位會食,談市民防空演習應多學訓練,免得犧牲。又說到黨政人員訓練班之談話”。
5月15日,馮玉祥在土橋鎮(zhèn)余家祠堂集合楊成之所率督練人員,“聽請李鶴鳴先生講抗戰(zhàn)新階段中之展望”,李達“闡述頗詳”。5月26日,察省抗日同盟軍紀念日會(即察省抗日同盟軍成立六周年大會)在余家祠堂舉行,李達和賴亞力等,以及督練人員和手槍營全體官兵約500余人參加,馮玉祥任主席,“報告開會意義”。5月30日,馮玉祥又“邀李達、陳天秩與賴興治、楊伯峻等數先生談”。所談內容,一是“著手編著小冊子數種”,闡述“蔣委員長南岳訓詞”“十二條綱領”,“著重在實行實踐實作實干之精神”;二是“前次與此次國防會議軍事外交報告之比較”。
引薦人才
李達主持研究室工作,首先是建章立制,并呈馮玉祥定奪。1939年6月7日,馮玉祥致書李達,對他的構設與計劃表示“莫名欽佩”,認為“研究室簡章尤為允當”,懇請李達“設法近日開始進行”,并“交李副官景合照辦”。6月10日,馮玉祥又囑李達“放手點辦”。
其次是薦賢舉能。李達曾先后介紹胡守愚等五人來研究室工作。這五人均為李達“后生”,當時在成都各地任職。5月7日,胡守愚來巴縣中學,馮玉祥“談話后知其為福建人,是清華大學先進、李先生弟子,南洋《新加坡日報》之主筆,去年返國為祖國抗戰(zhàn)而奮斗”。5月31日,李達介紹褚道庵到余家祠堂拜見馮玉祥。6月14日,又介紹了北平大學學生張?zhí)烀?,馮玉祥隨即將青年團的情形對他作了分析。
李達還曾引薦同道為馮玉祥講學。主要有兩次:一次是7月3日,介紹中央政治學校教授尹文敬為馮玉祥定時講授“中國的財政問題”,為期10天。另一次是代邀朝陽學院教授鄧初民、黃松齡,分別為馮玉祥講授政治學和經濟學。
第二次講學從8月6日開始。早上6點半,由鄧初民講中國民權問題;下午4點至6點,由黃松齡講經濟學。8日與9日,二人分任上、下午的講學。11日7點至9點,由鄧初民講課。課后,馮玉祥和鄧初民、李達、吳組緗等談話,談及10日在重慶開常務會議,白崇禧出席,報告前方軍隊的情況。鄧初民說:“八路軍沒有什么特殊的本領,能打勝敵人的緣故,就是官兵一心,軍民一致,所以現在一般有知識的青年們都歡天喜地地參加這個團體?!?2日,黃松齡的經濟課結束。13日上午7點至9點15分,鄧初民講政治學。課后,馮玉祥談及“蕭振瀛之賣國陰謀及孔庸之(孔祥熙)報告之困難事”。16日上午,馮玉祥為黃松齡、鄧初民各寫對聯一副,講學至此結束。
對于這次講學,鄧初民曾回憶說:
我們每天上午講課,下午休息,馮將軍率領他的衛(wèi)士等若干人,每日聽講,李達先生亦在座側耳傾聽,我與黃教授各占一上午,亦互聽,互講,如此在陳家橋差不多住了一個月。馮將軍自奉甚薄,而待客則很豐盛。每餐備雞蛋、雞肉,豬、牛肉,甚至每天派人到北碚挑西瓜來消暑。我們每日下午休息時間,上下古今,談鋒甚健,李先生尤詼諧百出,從抗戰(zhàn)期間的腐敗黑暗到個人私生活的苦樂滋味。彼時住在陳家橋和我們共同起居飲食生活的,還有一位吳組湘(緗)先生,時為馮將軍整理《我的生活》初稿,因而他對于馮將軍的軼事,掌故,記得很多,一莊莊(樁樁),一件件,說起來令人不知疲倦,有時捧腹大笑(吳先生現任中大國文系教授,已與馮將軍一同赴美)。馮將軍高興時也來參加,親口作他的生活自述,有時令人傷感,有時令人振奮。
鄧初民回憶中提及的“北碚西瓜”,在馮玉祥的日記中也有記錄:8月2日,“游俊杰由北碚歸來,買來西瓜百個,甚為甜美,即派人送白健生(白崇禧)、李任潮(李濟深)先生各十個,張文白(張治中)、梁寒操、王昆侖先生各五個”;8月14日,去菜園地看張自忠時,又送西瓜二十個。剩余的部分西瓜,可能就從巴縣中學運至陳家橋,以作“消暑”之用。
臨別贈言
重慶時期,李達是否曾為馮玉祥講學,《馮玉祥日記》并無記載。但據武紆生回憶,“1939年4月開始,李達每周給馮玉祥講一次唯物辯證法理論課,除馮玉祥外,聽講的還有秘書賴亞力,副官趙力鈞、周茂藩、武紆生等30余人”,講課總計有“七八次”。后來中斷了,主要原因是“日寇飛機對重慶空襲日漸頻繁”,馮玉祥“為安全時常變換住處”。不過,一如前文所述,1939年4月間,馮玉祥因督練新軍正輾轉各地,所以武紆生的說法不可完全采信。
宋鏡明《李達傳記》則說,李達備課非常認真,“七八月間,重慶酷熱,他身穿背心,甚至打著赤膊,一字不茍,趕寫講稿”。然而,這段時間已有尹文敬、鄧初民和黃松齡的講學,恐怕很難再添加李達的課程。
1939年9月,李達離開重慶。至于原因,《李達傳記》中沒有說明,《馮玉祥日記》也未提及,鄧初民卻有一段憶述:
不料他把我和黃教授請到重慶來的時候,就正是他預備離開馮將軍的研究室,離開重慶的時候。他離開時,留下一封長信給馮將軍,原稿他給我看過,寫得很好,對馮將軍有許多寶貴的建議。據說:馮將軍讀過這封信后,把有些地方加以濃圈密點,有些地方還加上頂批,說道:“這真算得我的箴言寶典,我要置之座右,我要終身不忘?!比灰蚶钕壬ブ旧鯃?,馮將軍雖嘉其言而不能留。本來他離開馮將軍的研究室,也不一定就要離開重慶,在重慶還有他新貴的朋友,北平大學的舊同事,例如那時又是參政員又是什么參事室的參事的陳某(即陳豹隱),很可能在重慶替他找一個棲身的位置,如李先生肯屈就,即作一名新貴也不難,但據他說到重慶來就根本沒有跟這些傢伙多見面。李先生是有他一貫的信念并崇高的自尊心的。在抗戰(zhàn)未爆發(fā)前,他亦曾奉召廬山面過圣,結果在抗戰(zhàn)初期產生的國民參政會,他都沒有以名教授、大學者的資格被征用,或即由于面圣時,奏對不稱旨使然。這樣,李先生就從馮將軍的研究室離開了,也從陪都重慶離開了。
編輯/王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