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路

聶瑋辰

前路雖然遙遠(yuǎn)，但光明必然長存。

——題記

傍晚時分，剛吃過晚飯。

小果搬出一把木凳，坐在菜園子里。自爺爺過世后，小果總喜歡獨自坐在那兒——什么也不干，就是單純地坐在那兒。初夏的晚風(fēng)，伴著老水牛的啼叫聲，從四面的原野傳來，柔柔地吹過小果的每寸肌膚。都說飯飽神虛，在風(fēng)兒的挑逗下，小果有些恍惚。

小果想起幾年前，也是在一個夏日的傍晚，也是在這個小院里，爺爺給他講的那個故事。

…………

“班長，我們還要走多久……我好餓……”他費力地把腿從稀泥巴中拉出來，一天的亡命奔波已經(jīng)讓他幾近崩潰。

“給我打起精神來！”班長的聲音就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天曉得這挨千刀的草地有多大?？Α?/p>

高原上，晚秋的風(fēng)涼意極重，掛了許多道口子的軍裝根本護不住瘦得皮包骨的背脊——班長的骨頭被凍得快散架了。血色的殘陽出現(xiàn)在草地的另一頭，猙獰的光不加修飾地打在他倆沾滿泥點的臉上，像是招魂的小鬼望著兩個將死的人。他倆在一次突圍中和大部隊走散，像沒頭蒼蠅一樣在草地中亂竄。誰也不敢相信，這看似平坦的廣闊原野下，其實是一塊塊要人命的沼澤——稍不留神就會一腳陷在里面，拔都拔不出來，只能等著惡臭的沼澤泥水淹沒你的口鼻，把你埋葬在這生命禁區(qū)中。

兩個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前進了許久。班長抬頭眺向遠(yuǎn)方，北極星正躲在那昏暗厚重的云層里，閃爍著點點光亮。他們找到一片稍微大點的草地，停了下來。

他在懷里掏了兩下，摸出一塊用布包著的青稞餅——已經(jīng)碎得不成樣子了。但這并不打緊，他小心翼翼地捏出點兒碎屑，倒進嘴巴里，“吧嗒”兩下，又舔了舔嘴角，不浪費一點——干糧已所剩無幾。他看向班長——自從前兩天腿上的傷口沾到污水，班長的精神就一直不是太好。他把屁股挪向班長，把布包伸過去：“吃點兒吧?！?/p>

班長沒有理會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星星。此時烏云已經(jīng)散去，滿天的星星好像就在你觸手可及之處，靜靜地盯著你。一顆，兩顆……數(shù)不清的星星擠在天穹之中，每一顆都散發(fā)著不起眼的微光——但就是這無數(shù)的微光交織在一起，互相映襯著，在漆黑的夜幕中閃耀著異常奇麗的光輝。

“在我老家，也有這樣的星星。”班長把軍帽取下來，放在一旁，捶了兩下有點駝的脊梁，自言自語，“那星星可真多呀，‘嘩嘩啦啦鋪滿了整片天，真是漂亮。好想再回到那平江的小山溝里，看一眼星星呀……”

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班長扭了扭青筋凸顯的脖子，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竟有些哽咽：“可是家沒了，星星再美都不是之前的樣子了。那天晚上，哭聲呀，喊聲呀，聽得讓人好揪心。地主的狗腿子把酒澆在茅草屋頂上，‘唰的一點火，就全燒完了，什么都燒沒了呀！阿爹、阿娘、姐姐，就在我眼前被反動派用明晃晃的長刀砍死，而我什么辦法都沒有，只能躲在地窖里。人都沒了，都沒了……”班長閉上了眼睛，想止住眼淚，但沒有用，淚從他的眼角流了出來，流過他那滄桑的臉龐。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摟住班長的肩，輕輕拍班長有點僵硬的臂膀。

“后來我就找到了山那頭的紅軍。”班長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有個小同志說他們是人民的隊伍，為人民打江山——我不曉得那么多道理，只曉得跟著他們就能給阿爹他們報仇。的確，他們是大好人。對老百姓，無論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都是和和氣氣的；而對反動派則不留任何情面。我不識字，沒文化，但也明白，我是在為像我一樣的窮苦人民戰(zhàn)斗，為像我家那樣的悲劇不再發(fā)生而斗爭！這次聽說要去陜北，去解放那兒的百姓，我自然要跟著去。可惜，我怕是等不到到陜北的那一天了……”

班長的話勾起了他的心事……直到班長遞來那個帽徽他才回過神來。那是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銅帽徽，是一顆紅五星。因為行軍環(huán)境差，帽徽上有些邊邊角角上的紅漆已經(jīng)被磨掉了，露出暗黃的底色。

“我剛進隊伍的時候它就陪在我身邊了，你拿著。”班長的眼睛黯淡了下來，“我老了，身體不行了，這條路你一定要繼續(xù)走下去呀！”

他腦袋一片混亂，什么都沒想就接過了帽徽，掂量了兩下——分量是極重的。

一整夜他都沒睡踏實。

等他抬起沉重的腦袋坐起身時，已不見班長的身影，他的身旁放著一個布包，里面是他們?nèi)康母杉Z！回想起昨晚的談話，他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班長的病已經(jīng)很重了，為了不拖累他而獨自離開了。干糧已經(jīng)不夠，不知何時才能走出草地，班長這是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讓他活下去??！

悲痛之余，他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的帽徽。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活下去——為了班長，也為了千千萬萬個中國人。也許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小的，但當(dāng)所有人都在為一個目標(biāo)而努力時，力量則是巨大的。

幾天后，他找到了大部隊，到達(dá)了陜北，跟著部隊轉(zhuǎn)戰(zhàn)全國。在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生死考驗后，他親眼見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個班長想象中的，人民當(dāng)家做主的國家的誕生。

沒錯，小果的爺爺就是故事中的小戰(zhàn)士。盡管這個故事爺爺已經(jīng)講了無數(shù)遍，每次聽到，小果還是會被深深地感動。班長把生的希望留給小果的爺爺，無數(shù)戰(zhàn)士的英勇戰(zhàn)斗鋪平了走向和平的路；和平年代，無數(shù)人正用自己的無私奉獻除掉他人前行路上的絆腳石……

而中國，必將在一代代人的辛勤付出下，越來越美好！

前路雖然坎坷，但前程必然光明。

（指導(dǎo)老師 辛林衡）

簡 評

故事再造，是一個新鮮的寫作領(lǐng)域。魯迅先生有本小說集叫《故事新編》，對女媧、后羿、大禹、老莊、伯夷等人的故事進行天馬行空的再創(chuàng)作，有極大的思想與藝術(shù)成就。該文作者關(guān)注長征這一革命大事件，從中擷取一個親歷者的小故事，用爺爺講故事的方法，發(fā)揮想象，合理虛構(gòu)，完成了這篇作品。

故事并不復(fù)雜：過草地，班長把干糧都送給戰(zhàn)友，犧牲自己。其感染力何在？與歷史教科書和史傳類作品相比，該文現(xiàn)場感強、故事的波折性足，景物有：殘陽、原野、沼澤、厚云，人物動作有：掏、摸、倒、舔，場景再現(xiàn)，細(xì)膩展示人物的動作、語言、情感。

這樣的寫作難度何在？要有想象力，故事要打動人，又不能違背事實。毫無疑問，文中寫道，湖南省岳陽市平江縣的小山溝里，星星“ ‘嘩嘩啦啦鋪滿了整片天”，這畫面動人心魄，極其壯美?？墒沁@樣的句子有點少，關(guān)于草地的描寫有點泛泛，人物形象也略單薄。

初學(xué)者可怎樣嘗試？可去閱讀有關(guān)革命著作，查閱相關(guān)地理風(fēng)物資料，想象宏大事件中，一個小人物會有何經(jīng)歷。也可以某個革命人物為原型，適當(dāng)想象，補充細(xì)節(jié)，擴展成篇。

（郭培旺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