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玫瑰（二）

今様

前情回顧：

在雙方好友不知情的情況下，相看兩厭的青梅竹馬——明姒和梁現(xiàn)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兩人第一次回明家大宅參加家族聚會，配合默契地上演一場甜蜜的新婚夫婦戲碼。

許是他們那天的演技太過一騎絕塵，把岑心雁也給蒙過去了，總之她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沒再無事生非。

周六，林奚珈又約明姒去那家MMA俱樂部。

明姒順手搜索了解了下，這些年MMA剛在國內(nèi)興起，雖然陸續(xù)開展了各個級別的賽事，反響也不錯，不過依舊屬于小眾愛好。

“怎么突然對打打殺殺感興趣？”明姒出了餐廳便戴上一副黑超，遮掉大半張臉。她涂著紅色帶細閃的口紅，午后的陽光耀眼，越發(fā)襯出肌膚的白。

一路上有人頻頻看過來，還以為是哪位出街的明星。

“有個劇本是關(guān)于這個題材的?！泵麈傁敫袊@林奚珈的敬業(yè)精神，就聽到她繼續(xù)補充，“而且你不覺得，肌肉男打架的畫面很性感嗎？”

明姒無語片刻：“不覺得。倒是你不覺得有點兒嚇人？”她對過分夸張的肌肉著實沒有欣賞能力。

日常生活中，如非必要，也沒人會刻意往那個方向練，太明顯的力量感，反而失了美感。

林奚珈“嘖”了一聲，很篤定：“到了你就會改變看法的?！?/p>

俱樂部叫作“PARROT”，硬件配置很豪華，光是訓練館就占據(jù)單獨的一棟大樓?，F(xiàn)代工業(yè)風的裝修，燈光打在黑色的鐵質(zhì)欄桿上，鍍上一層冷光。

這里的經(jīng)理是林奚珈的一個熟人，見她按時到了，便從八角籠那邊走過來，招呼道：“林小姐！”

走近了，雙方彼此介紹。經(jīng)理姓趙，負責這里運動員的賽事安排。

趙經(jīng)理帶她們逛完了整個俱樂部，又一一介紹MMA的賽制規(guī)程和經(jīng)典賽事，最后繞回訓練館，一起看練習賽。

其間，主要是林奚珈和趙經(jīng)理在說話，明姒順便旁聽，由此見識到了林奚珈睜眼說瞎話的深厚功力。

趙經(jīng)理說：“說實話，MMA目前在國內(nèi)形勢并不算很好，勢頭還沒起來。就剛走過去的那位，家里其實挺有錢，算是個富二代吧。也是沖破了家人的重重阻力，才來到我們俱樂部的?！?/p>

“太不容易了?！绷洲社煲贿呍谛”颈旧献鲋P記，一邊聲情并茂地說，“不過對我來說，能看到好多為夢想發(fā)光的男人，這正是MMA的魅力所在啊?！?/p>

明姒：你之前說的貌似是“肌肉男打架很性感”吧？

八角籠里，一紅一黑兩位選手，擺好架勢相互周旋。

明姒近距離觀看，看到兩人身上隆起的肌肉，像一塊塊堅固的石頭。

MMA允許使用多種格斗技術(shù)，明姒是外行，但有趙經(jīng)理適時講解，也知道這其中一人擅長拳擊，另一人則是柔道。

“怎么樣，好看吧？我沒騙你。”看了會兒，林奚珈朝她說。

明姒點頭。

干脆利落的肘擊、揮拳、摔跤、絞殺，汗水甩落，的確有種殊死相搏的力量感，看得人很過癮。

就在這時，趙經(jīng)理不知看見了什么，起身快步朝一個方向走去。

明姒下意識地看過去，隔著八角籠的圍網(wǎng)，天花板上的電燈往下投出一圈虛虛的光暈，看不分明。

她瞇了下眼睛，避開光，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后邊跟著兩三個人。

趙經(jīng)理像見了大金主似的殷勤得很，隔著老遠就揚聲道：“老板！”

那個老板走到近處，明姒才看清模樣，“唰”地站了起來，高跟鞋向后，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敲擊。

她這一下動靜不小，引得趙經(jīng)理不明所以地看過來：“明小姐？”

一同看過來的還有梁現(xiàn)，他站在八角籠黑色的圍欄旁，輕抬了下眉梢，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便算是打招呼，顯然是早就看到了她。

明姒開始認真思索自己最近是否犯水逆，怎么總和對家狹路相逢。

林奚珈驚訝道：“梁現(xiàn)？你是這里的老板？”

她是高中認識的明姒，自然也知道梁現(xiàn)、成昱這幫人。

梁現(xiàn)將手斜插在褲袋里，聞言笑了下：“閑來沒事，投個俱樂部玩玩?！?/p>

林奚珈暗暗咋舌，到底是平城首屈一指的京弘集團的太子爺，果然大手筆。投了個這樣燒錢的豪華俱樂部，還只是“玩玩”。

“你們對綜合格斗也有興趣？”梁現(xiàn)似乎有意閑聊。

訓練館平時并沒有外人參觀，只有一排座位。明姒和林奚珈坐在中間，他便在左端坐下，長腿伸開，姿態(tài)頗為舒適。

石泰的手里提著個籠子，跟在他身后。高高大大的保鏢，此時像個護送大少爺?shù)碾S從。

“我要寫個劇本，來取材的。”林奚珈說。

“有什么需要幫忙，你和趙經(jīng)理說一聲就是?！?/p>

林奚珈正愁不能采訪到這里的選手，聞言眼睛一亮：“好的！太感謝了！”

大概是語氣太過歡快有拍馬屁的嫌疑，明姒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質(zhì)疑著她的立場。

林奚珈趕緊收斂。

差點兒忘了。

按理來說，姐妹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林奚珈應(yīng)該同仇敵愾。但壞就壞在她目前就職的京弘影業(yè)，隸屬于京弘集團。換句話說，眼前這位看起來金貴懶散的大少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她未來的老板了。

老板的面子要給，大小姐也要哄，林奚珈對著明姒舉手發(fā)誓：“生活所迫，我真的沒有叛變！”

明姒瞥她一眼，把她多舉了一根的手指給摁了回去：“你敢?！?/p>

“當然不敢！”林奚珈又重新發(fā)誓，這回姿勢很正確。

明姒滿意了。

林奚珈起身去找趙經(jīng)理，打算速戰(zhàn)速決。

擂臺上，角逐仍在繼續(xù)。

明姒決計把梁現(xiàn)當空氣，看得比先前認真許多。

冷不丁地，她聽見他問：“晚上有個比賽，去年的金腰帶會上場，看不看？”

明姒確定這話是對她說的，她瞥過去一眼：“怎么忽然好心邀請我？”

她還記著上次在明家大宅門口，梁現(xiàn)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有些許輕佻，讓人不愉快。

梁現(xiàn)不緊不慢道：“作為東道主，邀請一下是禮貌?！?/p>

明姒干脆地拒絕：“那我不去。”

梁現(xiàn)挑眉笑笑，意思是“你隨意”。

她注意到他旁邊的座位上，放著一只鳥籠。籠衣往兩邊掀開，里面竟然是一只色彩艷麗的鸚鵡，大紅色居多，羽翼和尾巴漸變成黃和藍。

他帶鸚鵡來看搏擊？

明姒看了一眼，沒忍住好奇，又多看了一眼。那鸚鵡大概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轉(zhuǎn)過頭來，忽然扯著嗓子叫了一聲：“恭喜發(fā)財，萬事如意！”

這俗套了八百年的祝詞，一點兒不像梁現(xiàn)的風格。

她忍不住問：“你沒教它說點兒別的？”

“教了，它不愿意學，只會說這些?！绷含F(xiàn)不怎么在意的樣子，“恭喜發(fā)財，萬事如意，要么就是——”

鸚鵡很適時地接道：“年年有余！”

尖嗓子跟梁現(xiàn)略低的聲音重合在一起，莫名喜感。

明姒傾身細看：“它叫什么名字？”

“賀歲。”梁現(xiàn)答。

明姒不禁莞爾，只會說賀歲的祝詞，名字也叫作“賀歲”，還挺貼切。

嘴角的弧度挑高，停頓，又慢慢收了回來，她什么時候跟梁現(xiàn)這么熟，還聊起來了？

明姒抿了抿唇，收回視線。

但那只鸚鵡實在有趣，她坐得筆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瞧。

它看得很投入，到精彩之處，腦袋昂得高高的，艷麗的翅膀豎起來狂拍，激動得吱哇亂叫，逗人發(fā)笑。

梁現(xiàn)跟它并排而坐，都顯得氣質(zhì)穩(wěn)重了不少。

明姒又把目光移向八角籠，臺上的比賽進入決勝階段，雙方的格斗技層出不窮，戰(zhàn)況愈演愈烈。

明姒正看得緊張，聽見梁現(xiàn)慢悠悠地開口，好像閑聊的口吻：“你猜他們誰會贏？”

她隨口猜測：“紅色拳套的那個吧?！闭f完細想，也覺得有道理——那個人是擅長柔道的，不都說“以柔克剛”嗎。

梁現(xiàn)一笑：“那我只能猜黑的了?！?/p>

“有賭注嗎？”明姒的勝負欲一下子上來了，托腮望著他，他那里還真有個她想要的東西。

梁現(xiàn)支肘側(cè)頭，看了她一眼：“想賭啊？”

明姒輕輕一挑眉，正要回答，卻聽見他話鋒一轉(zhuǎn)，慢條斯理道：“明知道是輸，誰會賭?！?/p>

明姒氣結(jié)，既然不賭，又為什么要她猜，還要特地猜和她不同的那個，拿她尋開心嗎？

最后，紅色拳套以一招關(guān)節(jié)技制服對方獲勝。

明姒贏了，卻不怎么高興，反而覺得虧了什么。她再次看了眼那只鸚鵡，有點兒不甘。

趙經(jīng)理跟林奚珈也回到了訓練場。

趙經(jīng)理徑直走到梁現(xiàn)身旁請示：“老板，上個月選手的賽績報告已經(jīng)叫人做好了，您現(xiàn)在要看嗎？”

梁現(xiàn)聲音里帶著點兒笑意，好像是笑給她聽的：“嗯。”

明姒更氣了。

“欸，你們沒吵起來吧？”林奚珈用手輕輕撞了她一下。

明姒深呼吸，靜了靜：“沒有?！彼荒芎退话阋娮R。

“大少爺，剛才家里打電話來，讓您晚上回去吃飯?！敝斫油觌娫挘呓说吐晠R報。

梁現(xiàn)仍舊慵懶地倚著靠背，聞言也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嗯”了一聲。

臺上的比賽結(jié)束，觀眾也離場了，訓練館里空蕩蕩的，安靜下來。鳥籠里，賀歲無聊地踱步，不時發(fā)出無意義的音節(jié)。

“老板，今天要練練手嗎？”趙經(jīng)理問。

“不練了?！绷含F(xiàn)抬手看了眼表，“你忙你的。”

趙經(jīng)理應(yīng)了聲，知道梁現(xiàn)并不喜歡被很多人前前后后地圍著，便離場找教練去了。

賀歲又低頭用嘴梳理羽毛。它嘴短，腦袋因此伏得低低的，拼命地左右亂甩，倒是蠻靈活。

只是沒兩秒它就轉(zhuǎn)暈了，搖搖欲墜。

梁現(xiàn)的目光落在鳥籠子上，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點兒遺憾。

剛才賀歲的模樣有點兒蠢萌，他應(yīng)該錄個視頻，發(fā)給某個人眼饞一下，她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心念掠過只有一瞬，梁現(xiàn)很快收回發(fā)散的思緒，抬了抬下巴示意：“你帶它回去?！?/p>

石泰遲疑：“先生，不需要我跟著嗎？”

“不需要，”梁現(xiàn)從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袖口，輕笑著告訴他，“我最招人恨的時候還沒到，暫時安全。”

梁家大宅坐落在古城河畔，依山傍水。在地價寸土寸金的地方，坐擁平城南面一片大好風光和私人高爾夫球場。

鐘莞之站在門口，遠遠地朝他招手：“梁現(xiàn)。”

她旁邊站立著西裝革履的梁進宇，也對他輕輕頷首，做出歡迎姿態(tài)。后媽跟繼弟，主人架勢擺得很足。

“你到得比爸早。”梁進宇笑著說。

他五官端正，可以說是一表人才，舉手投足間一股文雅氣質(zhì)。

兩人其實同年，梁現(xiàn)大了幾個月。他們站在一起卻會讓人覺得，梁現(xiàn)才更像是二少爺，身上那種自由散漫的氣質(zhì)，仿佛無拘無束。

“在附近，順道就過來了。”梁現(xiàn)無意攀談。

“進來說話吧?！辩娸钢σ饕鞯貍?cè)過身邀請。

其實主宅的大門寬敞，她的身材纖纖細細，側(cè)不側(cè)身，梁現(xiàn)都過得去。

梁現(xiàn)本來以為今晚也是一場無聊的飯局，正興致缺缺。不過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這母子倆演的下馬威還挺有意思，嘴角不禁勾起了一絲笑意。

他一笑，梁進宇捉摸不透，心就沉下去了。

等梁治宏回來，四人到餐廳用餐。

梁家沒有“食不言”的規(guī)矩，餐桌上，梁進宇適時匯報手頭上的一件開發(fā)案，充分展現(xiàn)了自己的過人能力，向來嚴肅的梁治宏也眉頭舒展，露出贊許之色。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沉聲提醒：“也要多注意休息?！?/p>

“好的，爸?！绷哼M宇立即應(yīng)聲。

這些年來，梁現(xiàn)不在，他越來越受器重，一路升上到了集團副總，跟梁治宏的關(guān)系也親近了很多。

有時候他會想，距離那個位置，好像只差一步之遙。

想到這里，梁進宇下意識地看了眼梁現(xiàn)。發(fā)現(xiàn)自始至終他都沒什么表情，不說嫉妒，連一個眼神也欠奉，好像面前坐的這一桌人都跟他無關(guān)。

飯后，梁進宇原本打算像以往那樣，陪梁治宏下幾局棋。沒想到梁治宏并沒有興致，于是他只好告辭。

梁治宏坐在沙發(fā)主位，點點頭囑咐：“讓司機慢慢開?！?/p>

梁進宇應(yīng)了聲：“謝謝爸?！?/p>

他轉(zhuǎn)身走了幾步，聽見梁治宏的聲音在背后響起，還有起身時衣物輕微的摩擦聲：“梁現(xiàn)，你跟我到書房來?！?/p>

梁進宇腳步一頓，暗暗握緊了拳。

父子倆一前一后進了書房，鐘莞之借著送茶的名義想打探，卻被管家攔在了外面。

梁現(xiàn)徑自在沙發(fā)上坐下，向后一倚，一只手搭著靠背：“找我有事？”

梁治宏一看他這散漫的態(tài)度，太陽穴就突突直跳，訓斥道：“你看看你哪里像一個結(jié)了婚的人！”

的確不像，有名無實的婚姻，梁現(xiàn)多數(shù)時候自己都想不起來，于是他也沒狡辯。

梁治宏了解自己這個兒子，從小就比別人反叛，小時候他還可以打罵教訓，長大了就誰都制不住了。

他嘆了口氣坐下，大概是平復了一下心情，過了會兒才緩緩開口：“你跟明姒的訂婚典禮，安排在十二月?！?/p>

梁明兩家聯(lián)姻，意味著平城以往三足鼎立格局的改組，勢必引起不小的風浪。

他們有意將聯(lián)合開發(fā)濱海項目的消息放出去吸引投資，婚禮上宣布的話太喧賓奪主，提前安排個訂婚宴，在上面說則再合適不過。

梁現(xiàn)“嗯”了聲，調(diào)子懶洋洋的：“我要去嗎？”

“又說混賬話！你不去還有誰能去？”梁治宏瞪他一眼。

想想還有正事，他勉強按捺住火氣：“下個月你先去京弘影業(yè)鍛煉半年，年后就到總部，從副總做起。你就算再排斥，也該學著打理集團了?！?/p>

“總部有一位梁副總，我去了，他的意見恐怕很大?！绷含F(xiàn)腦海里浮現(xiàn)出梁進宇離開時那仿佛吃了餿飯的臉色。

梁治宏回避了這個話題：“進宇的能力很出色，以后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p>

梁現(xiàn)不以為然：“你這話，只能騙騙三歲小孩?！?/p>

誰都能看出梁進宇野心勃勃，也不缺商業(yè)才能，唯一且致命的缺點在于血緣——他是鐘莞之帶過來的兒子。

梁治宏對梁進宇再怎么欣賞、重用，也不會違背原則問題，把偌大的家業(yè)交給外人。

“我會和他說，”梁治宏停頓了下，又看向他，“別忘了，下個月去公司報到。讓我看到你的能力，而不是徒有漂亮的履歷?！?/p>

梁現(xiàn)語氣輕飄飄的：“好說?！?/p>

看這吊兒郎當?shù)膽B(tài)度，哪里有繼承人的樣子，梁治宏積攢了一晚上的火終于在此刻爆發(fā)出來：“梁現(xiàn)，我真不知道你像誰！”

話音落下，梁現(xiàn)倒是笑了。

“我是您和另一個女人生的，”他的聲音淡淡的，目光里像結(jié)了霜，“不像您，當然像她了。”

到家的時候，賀歲正在四處亂飛。

梁現(xiàn)一伸手，它撲棱著翅膀飛過來，停在他的手指上。

“先生，您心情不好?！笔┱镜卯吂М吘?。

一般來說，梁現(xiàn)即使心里有事，外人看去也是一副風流瀟灑、游戲人間的樣子，很容易被蒙過去。

石泰也是跟在他身邊的時間長了，才有了一點兒了解，像今天這樣沉著臉回來，很不多見。

梁現(xiàn)心里的確不太舒服，剛才最后那一句話說出口，刺傷的除了梁治宏，其實也有他自己。

不過，他并沒有說什么，帶著賀歲徑自上樓。

石泰便知道了，這是不希望別人打擾的意思，于是繼續(xù)清理起了鳥籠。

賀歲發(fā)現(xiàn)今天晚上的主人格外難伺候——它說話他不應(yīng)，它耍寶他不笑，它說“恭喜發(fā)財”，他淡淡瞥過來一眼：“你不會說點兒別的？”

賀歲歪著腦袋，想破頭也沒憋出半個字來。攤上這么個難伺候的大少爺，真的是太為難鳥了。

梁現(xiàn)上下打量了賀歲一眼，忽然挑了挑嘴角。

他不知道從哪里又找來一只鳥籠，把賀歲放進去，讓它站在抓桿上。自己則拿著手機，開啟錄視頻模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

賀歲不知道這位難伺候的大少爺打算干什么，在籠子里踱了幾圈沒想出來，索性放棄思考，習慣性地低下頭梳毛，又差點兒栽倒。

梁現(xiàn)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這會兒特別像個幼稚的小男生，自己郁悶了，就想欺負欺負別人。

于是他把視頻發(fā)給明姒：喜歡嗎？

明姒回了個問號。

梁現(xiàn)笑了一聲，有點兒欠揍地說：給你看看。

等了幾分鐘，明姒沒回復。

梁現(xiàn)嘴角笑意未退，略微坐直了點兒：生氣了？

打完這幾個字，點擊發(fā)送，卻跳出一行字“消息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梁現(xiàn)凝視幾秒，輕輕地“嘖”了一聲——

他被拉黑了。

明姒拉黑梁現(xiàn)之后，轉(zhuǎn)手就給林奚珈打去一個電話。

她以“你說他是不是有?。看蟀胍菇o我發(fā)個鳥”為開頭，嚇得林奚珈大驚失色，還以為梁現(xiàn)不怕死地給明姒發(fā)了張不可描述的圖。

“他為什么要給你發(fā)鸚鵡？”聽明白圖片上的是鸚鵡之后，林奚珈松了口氣。

明姒很篤定：“肯定是因為我喜歡?！?/p>

“你覺得喜歡，他發(fā)給你看看……我覺得這邏輯貌似沒毛??？”林奚珈冒死進言。

明姒登時從床上坐直，拍了一下被子，聲調(diào)都高了：“不是，他就是來炫耀的你知道嗎？他那個語氣一看就是！”

“那他可太幼稚了！”林奚珈立刻旗幟鮮明地站到了姐妹這邊，“他是小學生嗎？怎么這么幼稚的行為都做得出來！”語氣抑揚頓挫，飽含憤慨。

明姒聽出了她話里的揶揄，面無表情地說：“林奚珈，你不出道真可惜了?！?/p>

林奚珈哈哈大笑，笑完又一本正經(jīng)道：“其實我覺得你倆都挺幼稚的，但又有種迷之萌點你知道吧?！?/p>

明姒差點兒懷疑自己的耳朵：“什么萌點？”

“同樣的事?lián)Q個人，你大概理都不會理吧？但只要是梁現(xiàn)，你反應(yīng)就特別大。而且你不覺得他半夜給你發(fā)鸚鵡，很耐人尋味嗎？男人才不會和自己沒興趣的女人多說一句話。”

“也許你們這么多年吵著吵著，無意中已經(jīng)成為對方生命中最特別的那個人……”林奚珈說著說著，忽然語氣變得有點兒興奮，“你等一下，我好像知道歡喜冤家的寫作思路了！”

那邊靜了片刻，迅速響起了敲鍵盤的聲音。

明姒：這個朋友沒法要了。

“真的嗎？你也去的話就太好了?！彪娫捘沁?，女孩子的聲音輕柔歡快，“那我們過兩天見咯？”

七月末，某個奢侈品牌要在平城舉辦時裝秀和私人晚宴。

明姒早早地收到品牌主管的邀請，接下去的幾天，微信上的邀約也接踵而至，更有知道她號碼直接打電話來的。

這群小姐妹的熱絡(luò)、殷勤，明姒在出國前就見慣不驚，這會兒應(yīng)對起來依然得心應(yīng)手。

掛了電話，她斂起浮在嘴邊的笑意，抬眼。

對面的藤編椅里，岑心雁攪動著杯子里的咖啡，悠閑地笑道：“等訂婚的消息放出去，你可能就要換手機號了?！爆F(xiàn)在討好她的女孩就這么多，要是知道她嫁給京弘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更不得了。

明姒托腮，露出一個笑容來：“你找我不會是為了說這個吧？”

半小時前，她接到岑心雁的電話，約她出去喝咖啡。

地址選在市中心一家鬧中取靜的會員制咖啡廳，院落中一株巨大的藍花楹，樹下竹臺藤椅，風景秀致。

不過，和岑心雁一起，看景的興致是沒有的，明姒只想知道她又有什么安排。

“只是想找你喝個咖啡，聊聊天。”岑心雁放下銀色勺子，看著她，“明姒，你對我是不是還有什么看法？”

親生母女之間，聊這樣的話題其實尷尬又奇怪。

明姒不想交流：“沒有?！?/p>

“那我之前將SR珠寶的設(shè)計總監(jiān)引薦給你，你為什么拒絕？”岑心雁問道。

明姒拿叉子戳著精致的蛋糕，沒什么誠意地說：“不想去?！?/p>

SR是港島那邊首屈一指的國際珠寶品牌，岑心雁倒是守信，明姒領(lǐng)證的第二天，就將設(shè)計總監(jiān)的名片微信推給了她。

明明犧牲婚姻想要換的就是這樣的機會，但明姒的手指放在名片上許久，卻怎么都點不下去。

也許她就是這樣，任性又矯情。明明已經(jīng)向現(xiàn)實妥協(xié)低頭，卻還是不死心地想試著反抗一下。

所以她刪掉SR設(shè)計總監(jiān)的名片，轉(zhuǎn)頭就報名參加了著名奢侈珠寶品牌Merald舉辦的設(shè)計大賽。

岑心雁的視線在她沒什么表情的臉蛋上停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還有我送來的衣服，你為什么不穿？”

“太多了，穿不完?！?/p>

岑心雁是國際知名的服裝設(shè)計師，早在十幾年前便成立了自己的品牌。這個牌子甫一推出，便頻頻亮相于各大時裝秀，更是不少明星的心頭好。

每逢新款推出，岑心雁就會派人將精心挑選的成衣送過來，放滿明姒的衣帽間。

岑心雁的語氣不再那么柔和，她定定地看著這邊，仿佛揪住了什么錯誤：“你一次也沒穿過。”

“不喜歡，不合適?！泵麈K于不耐煩，她環(huán)起手臂向后靠著椅背，“你什么時候問過我需不需要？”

其實在明姒小時候，岑心雁不這樣。

那時候她忙著自己的事業(yè)，把明姒丟給保姆和管家。一個月就回來一兩次，在明姒的腦海里幾乎留不下什么印象。

后來大概是事業(yè)圓滿了，轉(zhuǎn)而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便開始試圖控制起了女兒的人生。

明姒記得，那大概是她讀高中的時候。岑心雁總以“為她好”的理由，做各種冒犯她的事。

擅自邀請她不喜歡的同學來她的生日宴，未經(jīng)允許翻看她的個人日記，還讓她某個朋友時刻匯報她的一舉一動，和誰吃了飯，說了話，參加了什么活動。

這事被明姒發(fā)現(xiàn)，就跟岑心雁鬧翻了一次，足足小半年沒怎么說話。

最后誰也沒有說服誰，明姒就知道，岑心雁這個人一直非常固執(zhí)且自我。

“你在怪我逼你結(jié)婚？”岑心雁蹙眉。

她不認為自己做錯過什么事，唯一一件不占理的，也就是聯(lián)姻了。但放眼平城，哪家不是這樣。

明姒快被她氣笑了。

聯(lián)姻是繼父明正淵的意思，岑心雁又有什么話語權(quán)。她對那么多不尊重人的行為都避而不談，卻偏偏撿起這最輕的一條來說。

“沒有，只是想起來一件事?！泵麈τX得談不下去，拎起包走出兩步回頭，忽然笑起來，“當時我那好朋友不是和你說，我和梁現(xiàn)關(guān)系不一般？這樣想想，她也算半個預言家了。很有趣。”

“好朋友”三個字，她刻意咬得很重，語氣里滿是譏諷。

岑心雁站起來：“明姒！”

她放緩了聲調(diào)，像是累了：“不要說氣話。我知道你委屈，但賭氣對誰都沒有好處。我今天找你，是想要你和梁現(xiàn)好好相處，回到婚房去住。他會對你好的?！?/p>

“哦，”明姒朝她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我們相處得挺好的?！?/p>

他微信都已經(jīng)被我拉黑了。

母女間的對話不歡而散。明姒踩著高跟鞋走過去，推開咖啡廳的大門，半個多小時前還艷陽高照，這會兒卻無端起了一陣陰風，天色也暗下來。

過去十來年，兩人差不多就是這種相處模式。岑心雁為人強勢，她脾氣也不溫柔，要靜下來聊聊，簡直難比登天。

好在也習慣了。

沒走出幾步，她接到一個電話。

“明姒，在哪兒呢？飆車走起啊，我們在西郊的那個超跑俱樂部?！背申诺穆曇粞笠缰还上矚猓沁叡尘耙羿须s，還有獵獵的風聲，“來浪啊，快活啊，我們派車接你啊?！?/p>

他這么一攪和，明姒的郁悶散了不少，她點點頭，便報上地址。

俱樂部的車接上她，到了目的地，明姒遠遠地就看到成昱那幫人。

他們正坐在休息區(qū)的黑色沙發(fā)上閑聊，俱樂部的經(jīng)理陪在一旁，還有幾個打扮惹眼的辣妹。

幾人背后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墻，再往遠處，賽道上張牙舞爪的超跑，小得只有零星一個點。

明姒走到近處，腳步頓住。

梁現(xiàn)也在。

他靠著黑色的沙發(fā)打游戲，微垂著頭，意態(tài)慵懶。因為眉目出挑，又是天生的衣架子，花襯衫穿在他身上不顯夸張，反而有那么幾分恰到好處的瀟灑和典雅。

俱樂部的幾個辣妹，眼神不斷往他身上瞟。

“走吧，走吧，換衣服去！現(xiàn)哥、禮杰你倆別玩了。”見明姒來了，成昱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蹦起來，“明姒，一會兒我們幾個的車隨你挑！”雖然說隨她挑，但眼神里滿是期待和邀請。

明姒想起成昱那平地撞護欄的操作，眼皮一跳，毫不遲疑地說：“我坐喻川的?！?/p>

柯禮杰的游戲角色正在等復活，聞言鼓起掌來：“完美避過送命選項！”

“你會后悔的！”成昱站起來挨個兒把他們指了一遍，氣呼呼地走了。

打完一局游戲，梁現(xiàn)也收了手機起身，邁開長腿往里走去。

他站起來的時候，目光往這邊一掃。明姒的視線不期然地和他的在空中交匯，看見他略微點了下頭，還是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打招呼方式，隨意且淡定。

好像大半夜給她發(fā)鸚鵡來挑釁的幼稚鬼不是他一樣。

更衣室里，明姒聽見那幾個露腰露腿的辣妹在聊天。

“看到?jīng)]有，那個男人真的好帥?。∠Ｍ粫嚎梢宰能?。是叫梁現(xiàn)吧？”

“那顏、那身材，大明星似的！后來老板讓我過來，沒把我激動死?！?/p>

“嗚嗚嗚，他肯定有女朋友吧？而且看起來是女朋友不少的那種?！?/p>

“怕什么？有女朋友還可以分啊——”

接下去就是如何設(shè)計接近梁現(xiàn)，最后成為女友候選人的一系列招數(shù)了，包括但不限于意外潑水、假裝扭到腳之類。

明姒拉上防護服的拉鏈，鎖上柜門走出VIP隔間。

辣妹們的談話戛然而止，面面相覷。完了，聊得太嗨，沒注意到里面還有一個人。而且，好像是梁現(xiàn)的同伴。

明姒則是覺得有點兒新奇——

生平頭一次聽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嘰嘰喳喳，聊怎么把她給“綠”了。

梁現(xiàn)他們幾個換好了防護服，陸續(xù)走出來。

“明姒怎么還沒來?。俊背申艝|張西望。

“她沒半個小時出得來嗎，你第一天認識她？”柯禮杰毫不在意。

好在他們對大小姐的磨蹭習以為常，也并不缺乏耐心，很快就自顧自地聊了起來。過了幾分鐘，成昱“咝”了一聲：“不對勁，她是不是暈倒了？梁現(xiàn)，你給她打個電話?！?/p>

梁現(xiàn)抬起眼皮：“為什么要我打？”

“給你個機會，緩和你倆的關(guān)系?！笨露Y杰說。

梁現(xiàn)輕嗤一聲，似乎覺得這是個餿主意，不過他還是拿出手機：“她號碼多少？”

成昱無語片刻：“你打她微信電話吧，方便點兒?！?/p>

梁現(xiàn)收起手機：“打不了?！?/p>

喻川：“怎么了？”

梁現(xiàn)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聲：“她把我拉黑了。”

喻川疑惑：能笑得出來也是很難理解。

成昱很糟心地說：“沒想到你倆關(guān)系居然差到這種程度，我當初怎么會聽信那種謠言？要是你倆能結(jié)婚，柯禮杰都會上樹了?！?/p>

柯禮杰踹了他一腳：“滾！”

成昱被踹滾了，但是也被踹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又滾回來，說：“現(xiàn)哥，大家都是一塊兒長大的，明姒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她要生氣也就氣那一會兒。我有個給你倆破冰的好主意?！?/p>

（下期連載見《花火彩版》2021年3A）

下期預告：

在朋友們的眼皮子底下，明姒和梁現(xiàn)心照不宣地保護好“領(lǐng)證”的秘密。當他們在微信上私聊、互懟時，坐在一旁的好友突然出聲：“你倆在聊天？”我看到備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