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靜
理想中的讀詩時光,是在青蔥歲月,閑看天上云卷云舒,漫隨庭間花開花落,手捧心愛的詩集,輕念詩句,字字珠璣,口齒生香。海子、顧城、食指、北島、聶魯達(dá)……那些優(yōu)秀的詩篇,以其智慧之光,照亮了我的求學(xué)時代,從此學(xué)會了仰望星空。
及至一日,一頭扎進(jìn)生活的波濤洶涌,無形中放下詩集,被時光裹挾著前進(jìn)。在消費主義時代,物質(zhì)欲望不斷地被滿足,又不斷地膨脹,理想?yún)s悄無聲息地枯萎。曾經(jīng)的少年,擔(dān)起了家庭和社會的責(zé)任,同時也變成了房奴、孩奴。焦慮、浮躁如影隨形,正如北島在《波蘭來客》中所說:“那時我們有夢,關(guān)于文學(xué),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什么時候還可以重新拾起蒙塵的詩集?重獲讀詩的自由閑適心境?
每日上下班,路程要花費兩個小時。這寶貴的兩個小時,如果用來讀書,該有多好。而碎片化的時間,非常適合閱讀詩歌。它的篇幅相對短小,語言精練,韻味雋永,閱讀體驗不受時間的打斷而影響,適合隨時取看,紙質(zhì)書則與詩歌更是相得益彰。
所以,在上下班途中,我時常隨身攜帶一本薄薄的詩集。在擁擠的地鐵上,即便是倚靠在車廂角落,打開一本詩集,也仿佛在進(jìn)行一場神圣的洗禮儀式。周圍的嘈雜聲似乎靜下來,心境隨之沉淀下來,只剩下詩中的旖旎世界浮現(xiàn)在眼前,感受心靈和詩一起跳動的節(jié)拍。
讀余秀華的詩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jìn)去,像放一塊陳皮/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瓷畹讓拥钠胀ㄅ?,如何與命運的枷鎖抗?fàn)?,用寫詩的方式“告訴你一顆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她把命運的坎坷,化作對底層生活況味的詩性表達(dá),“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這正像是一場行為藝術(shù):真正的詩人是認(rèn)真生活的,不必遠(yuǎn)離塵囂,只要能自由地閱讀和寫作,便是真正詩意的棲居。
讀海子的《以夢為馬》:“我要做遠(yuǎn)方的忠誠的兒子/和物質(zhì)的短暫情人/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重新回味了初讀時愉悅的心境,恰似與故人重逢。跟隨詩人自由的腳步,我體味到,要有一顆豐富有趣的靈魂,要有尋找遠(yuǎn)方的勇氣和動力,才可以抵抗庸常、超越平凡。
讀聶魯達(dá)的《我記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樣》:“我記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樣,灰色的貝雷帽,平靜的心。晚霞的火焰在你的眼里爭斗。樹葉紛紛墜落你靈魂的水面?!边@些詩句,猶如一群自由的白鳥,從書中撲簌飛出,煙波浩渺,秋宇澄澈,令人仿佛嗅到了清泉一樣的冷冽氣息。這位智利外交官、天才詩人,一生有三個主題:愛情、詩歌和革命,他把這三個主題都演繹得淋漓盡致。他是20世紀(jì)拉丁美洲乃至整個世界詩壇最具影響力的詩人之一,他的詩歌跨越國界與時代的藩籬,在全世界引起長久的回響。
地鐵平穩(wěn)前進(jìn),猶如安坐在書桌前,讀到精彩的句子,常常忍不住低聲吟詠,“片言茍會心,掩卷忽而笑”。一本小小的詩集,一首短短的詩,是駛進(jìn)疲憊生活中的輕舟,是寒冷冬季可以抵達(dá)的春天。因為在地鐵上讀詩,漫長的時間總是倏忽而過,常覺不過癮。
毛姆說:“詩歌是文學(xué)的春花與冠冕,它無法變得平凡無奇?!钡拇_,詩歌是語言的黃金,是文學(xué)桂冠上的璀璨明珠。如果沒有詩歌引發(fā)人欣賞真善美、追求美好的情感,人生的樂趣會失掉一半。因此,擁有這短短兩小時的地鐵讀詩時間,我的內(nèi)在能量才得以續(xù)航,繼而找尋到屬于自己的小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