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
一百年,很久。
那艘紅船,已航行一百年,
不曾停息,也不曾褪色。
一百年,不長。
仿佛,無數(shù)的先輩就在眼前。
被剪裁的膠片,以黑白,以彩色,以冰與火,
一一呈現(xiàn)。
你們潛伏在隱蔽戰(zhàn)線上,
比火更冷,比冰更熱。
誰說這是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
那些硝煙,凝固在堅忍的心里,凝固在剛毅的眼中。
太多的悲壯,無法言說。
太多的奇跡,無法描繪。
成千上萬的無名英雄,
留下有聲有色的故事,
消失在血與火的時空之中。
隨風(fēng)而逝,化作了風(fēng)。
長眠地下,化成了土。
仰望天空,必有一群星星,
是你們。
俯看大地,必有一叢草木,
是你們。
巡視江山,必有一幅長卷,
是你們。
戰(zhàn)爭與和平,明槍與暗劍,
發(fā)出永恒的交響。
追憶你們,每一天都是清明。
告慰你們,每一天都是中秋。
隱蔽長征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萬里之行,始于足下。
百年長征,何止千里萬里!
一條明線,在長征。
一條暗線,在長征。
這是兩條目標一致的河流,
穿越明明暗暗的歲月。
隱蔽,為了未來的公開而隱蔽。
黑暗,為了未來的光明而黑暗。
改頭換面的戰(zhàn)士們,
為了鋪天蓋地的紅色,而改換一點點白色。
不要問天,天不會作答。
不要問地,地不會作答。
行要改名,坐要改姓,
唯一不變是赤誠之心。
有多少背影,不會回歸。
有多少面孔,不會重現(xiàn)。
隱蔽長征路上,他們也是父母,他們也是兒女,
他們也是血肉之軀。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
也在一遍一遍上演。
視死如歸的戰(zhàn)士們,
將生當成了一道練習(xí)題。
打入敵方心臟,
你們的心跳就是信仰的節(jié)拍。
打入敵方肺腑,
你們銘記著莊嚴的肺腑之言。
隱蔽長征,隱蔽著前行,隱蔽著迂回。
那些看不見的足跡,
是歷史的種子,是火焰的化石。
紅色特工
記住了毛澤東。
“赤橙黃綠青藍紫,
誰持彩練當空舞?”
記住了李大釗。
“試看將來的環(huán)球,
必是赤旗的世界?!?/p>
記住了先驅(qū),記住了先輩,記住了先烈,
記住了領(lǐng)頭的赤,記住了先鋒的紅,記住了飛濺的血。
從一面赤旗下出發(fā),
這些深入黑的紅,成了暗紅,
成了隱蔽的刀刃與匕首,
成了暗礁,成了暗堡。
單線的紅,孤獨的紅,
像一根火苗,洞穿了漫長的夜。
蟄伏之后,等待著驚蟄。
耕種之后,等待著秋分。
黎明前倒下,夸父追日,插杖成林。
千萬遍尋找你們,
在教科書中,在諜戰(zhàn)片中,在此起彼伏的傳說中。
千萬遍翻譯著風(fēng)起云涌的世界,
唯有一個字成了定勢:
紅只能翻譯成赤,赤只能翻譯成紅。
中央特科
血風(fēng)腥雨的上海灘,
有這么一個科。
燈紅酒綠的上海灘,
有這么一個科。
魚龍混雜的上海灘,
有這么一個科。
泥沙俱下的上海灘,
有這么一個科。
新生而的黨中央,
有這么一個特科,一個特別行動科。
它是內(nèi)科,也是外科。
內(nèi)護黨,外鋤奸。
與狼共舞,火中取栗。
險惡的上海灘,忠奸難辨。
曾經(jīng)的領(lǐng)航者,掉進了大海。
懲治叛徒的人,成了叛徒。
周公猶在,周公解夢,
夢想成真。
特科八年,八年特科。
美髯公,談笑風(fēng)生,布局謀篇。
驚回首,從井岡山遙望上海灘,
仍在濛濛煙雨中。
閑棋冷子
毛澤東、周恩來都是圍棋高手,
專業(yè)九段。
執(zhí)黑先行,先聲奪人。
執(zhí)白后行,后發(fā)制人。
一盤棋,一盤開天辟地的棋,
下了28年,贏了。
不是半目,是通吃,
是屠了大龍。
先點了角,占了邊,
再向腹地、中央圍攻。
也有棄子,也有脫先,
也有打劫,也有騰挪。
更有幾枚閑棋冷子,
暗暗積蓄著呼應(yīng)、引征的力量。
啪!啪!啪!
果斷下手,緊氣。
閑棋,忙了。
冷子,熱了。
“王庸”不庸
為了撕開沉沉鐵幕,
紅色革命者也有了粉墨登場。
陳賡來了,“王庸”來了,“變色龍”來了。
大智大勇的情報科長來了,
土生土長的湘鄉(xiāng)人來了,
念念有詞的“上海人”來了。
東征時背過蔣介石的“救駕功臣”來了。
享有“黃埔三杰”盛名的飛毛腿來了。
參加南昌起義的斗士來了。
西裝革履,像租界的洋行買辦。
長袍馬褂,儼然腰纏萬貫的巨商。
經(jīng)緯三教九流,縱橫黑道白道。
與圍捕的警探“同流”,就有這樣的“蟹腳”。
與邪惡的特務(wù)“合污”,就有這樣的“臥底”。
亂云飛渡的上海,
有悲劇,有喜劇,也有鬧劇。
從容的“王庸”與懵懂的洋探長,
合演了一出“讓陳賡抓陳賡”的滑稽劇。
赤膽忠心的“變色龍”來了,也去了。
練就一身勇謀的陳賡,
也就有了長征路上的紅軍干部團,
也就有了讓日寇聞風(fēng)喪膽的389旅,
也就有了所向披靡的陳賡縱隊、陳賡兵團,
也就有了威風(fēng)凜凜的開國大將。
“王庸”不庸,陳賡有種!
龍?zhí)度?/p>
第一次點名:李克農(nóng)、錢壯飛、胡底……
茫茫時空,仿佛有了隱秘的應(yīng)答。
一個聲音從上海傳來,
一個聲音從南京傳來,
一個聲音從天津傳來。
第二次點名:李克農(nóng)、錢壯飛、胡底……
茫茫時空,仿佛有了飄飛的身影。
1962年病逝于北京的李克農(nóng),來了。
1935年犧牲于烏江的錢壯飛,來了。
1935年被害于阿壩的胡底,來了。
第三次點名:李克農(nóng)、錢壯飛、胡底……
茫茫時空,仿佛有了清晰的波長。
63歲的李克農(nóng),39歲的錢壯飛,30歲的胡底,
將生命定格在那一瞬。
將軍服,抑或紅軍帽,
骨灰盒,抑或衣冠冢,
都是不屈的靈魂。
遙相呼應(yīng)的“鐵三角”,
潛伏龍?zhí)兜摹叭齽汀薄?/p>
改變了歷史,留下了歷史,
倒在歷史中,又被歷史喚醒。
永不消逝的電波
從鄉(xiāng)野曬谷坪豎起的露天電影,
到城市影院、電腦視頻,
從童年到中年,
《永不消逝的電波》沒有消逝。
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
李俠的形象流連在腦海里。
不知道李俠的原型,就是李白,
就是湖南瀏陽人,就是貧寒的染坊學(xué)徒,
就是參加秋收起義的少年戰(zhàn)士,
就是以“電臺重于生命”為座右銘的長征英雄,
就是搭建上海至延安“空中橋梁”的紅色特工,
就是距上海解放只有20天而倒在血泊之中的英勇烈士。
李白,39歲的李白,
沒有詩仙“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浪漫,
卻有“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感概。
日偽特肆虐的白色恐怖中,
他就是劃破長空的紅色電波。
“同志們,永別了!我想念你們!”
這是李俠發(fā)出的最后電文。
這是李白向紅色事業(yè)的深情告白。
李白,消逝了!我們想念你!
陳惠芳,1963年1月生于湖南寧鄉(xiāng)。1984年畢業(yè)于湘潭大學(xué)中文系?,F(xiàn)供職于湖南日報社。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新鄉(xiāng)土詩派“三駕馬車”之一。1993年參加《詩刊》第11屆“青春詩會”,1996年獲第12屆湖南省青年文學(xué)獎。2018年獲第28屆中國新聞獎一等獎。已出版詩集《重返家園》《兩棲人》《九章先生》《長沙詩歌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