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雄
夜幕仿佛是由恐懼的陰影編織而成的。在漆黑的山崖小道上行走,如同與魑魅魍魎同行。忘不了那年家訪路上所經(jīng)歷的黑夜,至今仍讓我記憶猶新。
那年我剛參加工作不久,班里的一位學(xué)生因脾臟破裂要做手術(shù)。我作為班主任,需要立即通知家長,在電話無法取得聯(lián)系的情況下,我和政教處張老師雇了一輛車,趕赴學(xué)生家中。
那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山區(qū),進入視野的除了山還是山。車在山前停住后,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我們打聽到學(xué)生家在前面山坡上,需要走四五里山路,經(jīng)過兩個岔口。我們讓司機在原地等待,只帶了一支手電筒就匆匆往前走。那是一條我從未走過的山路,曲曲折折,似有似無,散落在地上的石頭一不小心就會把人絆倒。最讓人膽寒的是腳下的深溝,手電筒都照不到底。
在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轉(zhuǎn)了多少彎后,發(fā)現(xiàn)前面越來越黑,我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是不是走錯路了?”張老師拍拍我的肩膀。
“是啊,準(zhǔn)是趕路急,沒分清方向?!?/p>
等我們轉(zhuǎn)回頭,發(fā)生了一件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手電筒不亮了,任憑我怎么拍也沒用。冬夜,寒氣逼人,但我還是被嚇出了一身汗。在漆黑的深山里行走要是沒有照明工具,簡直寸步難移。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要怕,我身上還有打火機?!睆埨蠋熋髦麓?。他比我年長,經(jīng)歷事情也多,和我的慌張比起來,他顯得鎮(zhèn)定多了。原以為這下解了燃眉之急,萬萬沒想到打火機也和我們開起了玩笑,閃了幾下火花就“沉默”了。亮光消失,我們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中。夜很靜,靜得有些可怕。天上沒有明月,甚至星星也看不到。黑暗中,山崖脫去了白天的偽裝,露出了猙獰恐怖的面孔,山澗里流水的叮咚聲也不再悅耳,像魔鬼的音符一點點逼近人的靈魂。腳下的路仿佛鋪滿了陷阱,讓人踩下去就會墜入深淵。置身黑暗,人迷失了所有方向,兩腿怎么也邁不開。只有恐懼,只有迷茫。
我開始后悔自己的冒失,不該只帶一只手電筒就上山,至少也要找個當(dāng)?shù)厝藥臀覀儙?。可是事情發(fā)生了,該怎么辦呢?所有的抱怨都不能解決問題。
“我們必須走,前面一定會有燈光。”耳邊響起了張老師堅定有力的聲音?!扒懊嬗袩艄狻?,這句話無疑令身處黑暗的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有燈光就能擺脫黑暗吞噬,有燈光就有人家,就能完成此行任務(wù)。想到這里,我渾身騰起了巨大的力量,不再畏懼,腿變得利索起來,和張老師攙扶著一步步往前走,雖然途中被石塊絆了一跤,差點兒翻下山溝,但因有了這句話,很快忘記了疼痛。就這樣,我們摸著漆黑的山路,在繞過好幾個彎后,終于看到了前面山坡上有人家亮起的燈光。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漂浮在茫茫大海里,發(fā)現(xiàn)了搜救船,激動得想喊出來。當(dāng)我們來到學(xué)生家里已近半夜,家長為我們煮了蔥油索面,還特意在碗里放了兩個荷包蛋。家長連聲說上得山來不容易,就是平日他們自己也很少下山。那晚,家長被我們請到了學(xué)校,學(xué)生的手術(shù)也進行得非常順利。事后,我問張老師,他怎么肯定前面就有燈光,萬一又走錯路了呢。張老師笑笑說,其實那晚發(fā)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辦,說前面有燈光,那是想給我?guī)碜叱龊诎档挠職夂拖M?/p>
這么多年過去了,想起那晚為什么能走出黑暗,無疑是我和張老師心里都有光明。我想,人生之路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人生的每一個日子并非充滿陽光,也會有黑暗的時候,但只要心存美好和希望,那么所有的挫折都不能阻擋你前行的步伐。